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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末民初历史演义-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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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掌灯时候,张使果然派马车来,载兴胆胆怯怯的,早穿好了女衣等候。英贤也换好了,在一旁伺候。侍卫恒春改穿洋装,口袋里揣着六轮炮,在前面开路,英贤假装搀扶着太太,一步一步地走出旅馆大门。把门的虽多,看了两眼,因为人客太多,谁去盘问这些事,还认着是钦差带来的家眷呢。出了大门,载兴不住东瞧西看,恐怕刺客在身旁,好赶紧逃跑,幸而此时门前很清净,但见远远的有两个人走,吓得载兴立时想跑,英贤一手把他揪住,低声说道:“爷快上车,千万跑不得,一跑反招出麻烦来了。”一边说,一边拉着载兴上车。哪知他心里害怕,两条腿越走不动,颤颤巍巍的,直要爬下。到底恒春有力,用两手掐着他两肋,好像提弄小孩一般,一直将他提上了马车,英贤也急忙上车,恒春也随着上去。马车夫一摇鞭子,风驰电掣,直奔码头而来。到了码头,张使正在船头瞭望,见他平安到了,十分欢喜,立刻招呼他三人上船。单定的两间包房,载兴同英贤占一间,张使派了使馆一名书记、一名翻译同恒春共占一间。张使对载兴说:“这书记名叫平成,翻译叫朱子绶,全是在外国多年、最有阅历的人,有他二人跟随,决不会吃亏的。你们到巴黎,顶好住在路易大旅馆,明天我打发这里人,全到路易旅馆去会面,是最妥当的了。”此时载兴只有百依百顺。张使又叫他把衣服换回来,省得到旅馆中,叫人注意。诸事全替他安排好了,然后坐马车回馆。次日亲身到伦敦大旅馆,把一切账目俱都结算清楚,通共住了二十七天,房饭零星各费共合英金一万四千八百七十三镑九先令六便士。张使从钦差账房把这笔款完全支出来,付清了旅馆,又另外赏给夫役酒钱五十镑,然后送他们大家上船,到巴黎去会齐。其实此次英皇加冕,凡各国派来的大使,所有一切饮食车马、房屋零用的,俱由英国外交部供给,临行之时只需开一篇账,送至外部,他那里便如数发给,绝不少给一文。此次载兴走后,张使把伦敦大旅馆的账单用公函送至外部,外部忙把这一万四千多镑的房饭费一总送至中国使馆,张使写了一个收条,便安然赏收了。凭空发了一笔大财,自己越想越高兴,若非撞着这个浑蛋钦差,焉得有此便宜。
  正在高着兴,忽然想起一件事来,那革命党孙文,是我亲手交给戈德,已经五天了,到底如何发落呢?要真放了他吧,倘然这个风声传至北京,说我与革命党勾连,再被御史参上一本,如何担当得起?不放吧,一者失信于孙文,二者将他解到中国,沿路之上,他的党羽众多,倘然被人劫去,岂非徒劳无功,还结了一重恶感。左思右想,这个问题倒闹得无法解决了。踌躇了多时,忽然心生一计,随吩咐左右将戈德请来。先问戈德,对于孙文如何处置才好?戈德道:“公使原说是放他,此时贵国钦差已经走了,只可践言放他就是了,还有什么商量的?”张使道:“你不知道,我们国的皇帝说他是大逆不道,要杀他的头,灭他的族呢!如今好容易获着了,岂有轻易释放之理。我前天的话,不过是暂时安住他的心,省得他胡闹,你怎么认起真来?”戈德听了这一套话,登时把脸全气青了,问张使道:“你堂堂一位公使,难道可以言而无信吗?再说孙文因为政治革命,乃是贵国有价值的伟大人物,连我们外国人还尊敬他、保全他,你与他同国同种,怎么倒想残害他呢?”这一席话,把张使问得闭口无言,低着头半天也答不上来啦。后来叹了一气,对戈德道:“先生,你但知其一,不知其二。我虽然做官,天良却未丧尽,岂愿与民党为仇,自残同胞。只因我国君主专制,倘然被他知道,我释放孙文,便担一个私通反叛的罪名,我全家大小,俱要丧命。先生你替我想想,难道因为保全一个人,便牺牲了我全家性命不成?”戈德听了,似信不信地问道:“依公使的意思,怎样处治他呢?”张使笑道:“我要有主意,又不请教你了。你替我想一个两全的妙计,我必然遵照而行。”戈德道:“这两全的法子,急切间我也想不出来。公使容我一夜的期限,我明天早晨,必然复命。你看如何?”张使道:“也好,就是这样吧。”
  二人又谈了几句闲话,便各自回室休息。到第二天,天光才亮,张使尚未起来,忽见跑上房的书童,慌慌张张地走进来,说老爷快起吧,馆中失了盗了。张使不觉大吃一惊,连忙披衣起床,追问情由。要问所失何盗,且看下回分解。


第十一回 纨袴子三月滞津门 铁血团二次开会议
  原来张使在未与戈德会面的时候,他心中打算,本想把孙文处死了,将首级送回国去,好向皇上家请功。后来被戈德抢白了一番,闹得他心中的妙计,再不敢公然说出来,只好反而向戈德请教,这本是老官僚最滑的手段。偏巧遇着戈德,也是一个很有心计的人,他一想要行两全的法子,除非他放孙博士私自逃走,或是将孙博士解至中途,寻出两个人来把他劫去,面子上总不是张使故意放的,自然免却干系,便是两全之策。到底这两个主意虽好,倘然说出来,张使不肯听从,反倒多了疑心,将孙博士交付他人看管,反是我害了他了。想到这里,所以说自己也没有两全之策,及至回到自己屋中,把左右伺候人支出去,便将方才的话,全对孙博士说了。孙博士听罢,不觉两眼流下泪来。戈德问他道:“孙先生!你莫非怕死吗?”博士叹道:“我提倡革命十几年了,早把生死置之度外。不过我国革命,尚在萌芽时代,同志很少,我如果一死,付托无人,从此革命便算断了种子。我们汉族同胞,永无再见天日之望,想到这里,不免悲从中来。至于个人的死活,有什么要紧的,要怕死就不做这事了。”这一席话,很动了戈德的感情,自己低头想了半天,遂附在博士耳旁,告诉他如此如此。博士低声道:“你先生高义薄云,我实在感激不尽。但是这样做去,你如何对得过张使呢?”戈德道:“我给他留一封信,就说他叫我想两全之策,我费尽心思,只想出这一条道儿来。既保全了你,又不连累他。他纵然不乐意,也说不出什么来。”孙博士道:“好固然好,但是你一月八百元的薪金,岂不完全牺牲了?”戈德笑道:“先生!你太小看我了,不要说八百元,就是八千元八万元,我为助你的革命事业,也满可牺牲的。你还说这些做什么?”孙博士听了,又是感激,又是佩服。二人收拾了收拾,只携带了两个大皮包,戈德但把紧要书信及两千多块钱的美国票子,同百十个金镑带好了。天有五更时分,两人搬出一张桌子来,登上桌子,抓住墙头。先叫孙博士向外望一望,见巷内无人,便由墙上跳下去。然后戈德将皮包交他接下,自己也随着跳出来。因为五更时候,使馆守夜更夫俱已睡热。这使馆的后墙临着一条僻巷,虽然有一名警察,到了五更时分,他也就坐在避风阁中休息去了。所以孙戈两人趁此机会逃出使馆。若问二人走向何方,下文自有交代。
  却说使馆中的夫役,到了天光大亮,那伺候戈师爷的连忙到他屋中去打扫。哪知进了屋子,却是空空如也,两个人不见了一双。这一惊非同小可,连忙由屋中出来四下张望,见墙根下立着一张桌子,不觉恍然大悟。赶紧跑至内宅,先告诉书童小福,小福忙报与公使知道。公使立时起来,先到戈德屋中查看,见所有东西一件未动,只是两人走失。再看桌子上放着一封信,连忙拿起抽出细看,是一封洋文信,上面大意写的是:
  【公使阁下:仆受阁下之聘请,岁费俸钱,月糜廪粟。种种优待,铭感于心。自蒙委以监视孙文之差,昼夜兢兢不敢疏懈。乃昨晚阁下责仆以两全之策,仆苦心焦思,猝难报命,踌躇半夜,始得一两全之策:由仆挈带孙文一同出馆,在孙既可免去危险,而阁下亦不担故纵之名,彼此两全,实属至妙。仆虽落一逃走之名,然并未窃取阁下一草一木,是虽逃而不得谓之贼也。况使阁下无害贤之名,孙公有感恩之实。明达如阁下,当必掬满腹诚意,为极端之赞成也。前途无限,后会有期,书不尽言。
  戈德鞠躬】
  张使看罢,不觉哑然失笑道:“没料到好人倒叫他做去了!早知如此,我昨晚把孙文开放,岂不省得闹这笑话?”继而一想,还是这样好,将来国家知道了,我总不至担不是。想到这里,便吩咐家人不必声张了,也毋庸寻觅。自己无精打采的,仍回后宅去了,暂且不提。
  再说钦差载兴到了巴黎,在路易旅馆住了两天,自己觉着毫无趣味,便传谕赶紧预备回国。他一心想到天津,好寻着段毓芝到各处冶游,所以归途之上,一天也不曾耽搁,仍循西伯利亚铁路而回,不到一月,便到了天津。项宫保一切欢迎接风,也不必细赘,行辕仍旧在中州会馆。段毓芝对载兴说:“大哥,此次回来,想在天津多住几日,到各处游玩,据我看不必住在中州会馆,一者住在这里,鸣锣响鼓的,全知道是钦差行辕,面子上不能不尊重一点,那晚间冶游的事,便有许多避忌。二者这河北距热闹所在相离太远,往返也诸多不便。依小弟意思,莫若请大哥搬到我家去住。我家住在日法交界,终日车水马龙,非常热闹。而且听戏逛班子,出了大门几步便到,比住在这僻远不便的中州会馆,岂不强得多吗?”载兴道:“你这主意固然不错,但是我随身的这五六十人向何处安排?你家虽然房多,也未必容开这许多人吧。”段毓芝道:“依小弟拙见,大哥只将贴身近人留下三五个,其余全打发他们回京销差。小弟家里,无一不方便,何必用这许多人伺候呢?”载兴被他说活了心,第二天便传谕,把随员翻译及家人厨房全打发回京,身旁只留随员英贤、翻译李子兰、侍卫恒春恒泰一共四个人。他也不知会项子城,便暗暗地迁至段毓芝家中。此时载兴早把查办项子城的话对段毓芝说了,段毓芝暗中早报与项宫保知道,项宫保秘密授计,叫他如此这般,段毓芝会意,便依计而行。从此整日整夜地陪伴载兴,轻易连院全不上了,白日听戏,晚上逛班子。此时天津各园子的戏,正在男女合演、人才鼎盛时代,男的有刘鸿升、李吉瑞、白文奎、双阔亭、尚和玉、苏廷奎一班角色,女的有小兰英、金月梅、恩小峰、冯子梅、小莲芬、张凤仙几个名伶。载兴看了,却还不十分满意。这是什么缘故呢?因为载兴的为人,别看他文不文,武不武,稂不稂,莠不莠,唯独说到唱戏,却是一个大内行。他在北京时,曾拜谭鑫培为师,又经汪桂芬指点,真乃六场通头,文武不挡。每逢各王府演戏,他必要串演一两出,好过他的戏瘾,而且梆子二黄无一不会,他生平最得意的戏,二黄中是《让成都》,梆子里是《铁冠图》,实在是气死汪大头,不让孙佩亭。这天津戏虽然唱得热闹,他总说,是外江派不合规矩,因此一班男角他是绝对的不赞成。倒是各女角中,他还倒不时光顾,其实不为听戏,不过看脸子而已。段毓芝抱的是哄哥儿的宗旨,你赞成哪一个,我便随着说好;你反对哪一个,我便随着说不好,但求大爷欢喜,便算好差使。这几个女角全听烦了,便问段毓芝道:“我从前临行时候,你告诉我说,有一个上海的坤角,叫什么谢宝珊,说不日便到天津来。此人不但唱得好,而且天姿国色,怎么我此次回天津来,住了十几天,还没有看见这个角色,别是老弟你诳我吧。”段毓芝听了,鼓掌大笑道:“到底还是王爷是天亶的聪明,不同我们俗子凡夫,过了几个月,你居然记得清清楚楚,我早已忘掉了。好好好!也是活该爷的福命大,你想谁,谁就来。那谢宝珊从上海到奉天去唱,大概唱了有两个月了,昨天见着一位奉天新来的朋友,他说宝珊再有三五日准到天津,搭在下天仙唱。大哥你耐点性儿,不出十天,小弟必将谢宝珊送至你的眼前。”载兴笑道:“只要有盼望,我就不着急了,咱们今天到何处去逛呢?”段毓芝道:“各园子的戏,你全听烦了,今天到中华听一听落子。他那里有王鸿宝的大鼓、德二姑娘的二黄,全都很好。并且今天晚上,刘宝全也来了,他的大鼓是海内第一人,都奉为大鼓中的谭鑫培,我很乐意听,不知大哥赞成不赞成?”载兴道:“你这人高明得很,居然懂得听刘宝全的大鼓,我一定陪你去。”
  二人吃罢晚饭,也不坐车,顺着马路步行,奔中华而来。载兴带的是侍卫恒春,段毓芝带着家人小顺儿,进了中华园一看,楼上楼下的座儿全都满了。段毓芝把看座的招呼过来,笑道:“第三四厢可能腾得出来吗?”看座的见这两个人气度轩昂,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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