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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末民初历史演义-第1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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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空还有些恋恋不舍的意思,挽留虎臣,在这村住一夜,明日早晨再起身。虎臣道:“这却使不得,今天晚上,你还得带着我那替身回庙去呢。我如果不走,倘然露出一点风声,被营里查着了,倒显着无私有弊。莫若我早早走,师父也可以放心。”月空点头称是。虎臣遂背起柜子来,将手铃也放在汤家不要了,声明送给李小四。他一个人大踏步,便出村子去了。
  虎臣这一面,暂且按下不提。却说李小四兴兴头头的,吃过晚饭,仍到汤家来寻月空。此时月空已叫妇人寻出一只木柜来,比较虎臣的略小一点,好在货物不多,也足装下了。月空在前,李小四在后面跟随。月空笑道:“你也摇一摇铃,从此高升,是洋广货的经纪了,也省得终日游手好闲,人家拿你当流氓看待。”小四果然听话,哗啦哗啦地摇起卖货铃来,嘴里还大喊着谁买洋广货,货高价廉,童叟无欺。他一边喊着,早招了许多人,远远地围着他看,仿佛看耍狗熊的一般。大家交头接耳,说李小四许是疯魔了吧,为什么背着柜子,摇着铃儿,满街上乱嚷乱叫。有那上几岁年纪的说:“你们不知道,李老四是要改邪归正,做老实买卖人了。常言说:败子回头,万金不换。这也是他们老李家有德行,受了菩萨的感化。要不然,凭他那种人,还能做买卖吗?”李小四见大家围着看他,有点怪害臊的。紧行几步,出了村子。月空对他说:“你一个人先回庙吧,军队问你,你就照着李大哥的话说,决然没有差错。可千万不要说同我认识,因为我在庙里当知客,又兼管着庶务,他们时常向庙里借钱借东西,我总用话拦挡,他们全恨我入骨。你要说同我有交情,他们当时不高兴,就许不收留你了。你一个人去,他们必定不疑心,好在你还有李大哥的信,怕什么的。”小四听月空这样说,又犯起踌躇来,说师父不肯同我去,他们怎能信得及呢?月空道:“你真是一个笨人,现放着有书信,有货物,有手铃,难道他们还信不及吗?你要一定拉着我,倒要撕出旁岔来了。”李小四听这话很近情理,便不勉强月空,一个人背着柜子,直奔庙来。到了庙门前,把门的军士睁眼细看,不认得他,却认着木柜同手铃,便横身将他挡住,大声问道:“你是干什么的?”小四忙赔着笑脸答道:“两位总爷有所不知,那卖洋广货的李老大,从前同小人住在一个店中,今天他回店去还房钱,恰赶他家中寄来有信,说是他老娘病得很重,他见着信,一刻也不敢耽延,便起身回南京了。他还剩了不少的货,急切间哪里销售得出,因此雇小人权且替他。他不过两三个月,一准回来,还另外带一点新鲜货来,再接续着做买卖。小人因无事可做,乐得替他几天。他并且写信给小人,叫呈与哨官孙老爷,就求两位总爷,替小人回禀一声吧!”看门的军士,听他说话很柔和,脸上便有了笑容,问道:“你姓什么,叫什么名字”?小四道:“小人姓李行四,人家全管我叫李小四。”军士道:“既然这样,你随我来吧。”带着小四去见孙哨官。小四把虎臣的信呈上,孙哨官看了看,说你既然是替他的,就暂且在这庙里住吧,也省得花店钱。不过这个庙的主人却是和尚,回头你得见一见管庙的和尚月空,只要他肯收留,我们军队里没有旁的话说。小四叩头谢了,又托那军士带他去寻月空和尚,恰赶上此时月空已经回来。军士同着他见了,彼此全作为不认得,反倒由军士把这事说明。月空假作踌躇,说小僧同他,并无一面之识,论理我可不敢收留。但既是孙老爷送来的,一切事全由孙老爷担保,只当是贵营里多添了一位弟兄,与本寺毫不相干的。求总爷上复孙老爷,就照小僧的话说,小僧是担不起干系。兵士听了,很不耐烦,说本来我们孙老爷太好多事了,想收便收下,何必问你和尚呢,无是无非的,招你这许多闲话,却是何苦呢?月空道:“总爷不要生气,小僧怎敢说闲话?常言说,知人知面不知心,是不能不慎重的。”兵士也不理他,赌气带着小四走了。果然照这话向孙哨官一回,孙哨官道:“这也难怪他。本来营盘的事,谁也不乐意管,你暂且把他带到那一间草棚去,早晚叫他随着弟兄们吃饭好了。”小四再三致谢,随那兵到虎臣住的草房,又同二史、王、马也都见过了。从此李小四便住在庙内,白天出去做生意,晚间回到庙里同一班军人鬼混。在他本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专为的是结交军队,过了三五天就渐渐地亲热起来。
  哪知他正在得意之时,竟自出了意外大祸。原来杨得胜自从杀了瑞方之后,本打算即日折回湖北,是罗秋士替他出主意,叫他派人回去请示。去了许多日子,不见回音,心中正在急躁,忽然总司令部章兴文,派了一个军官、一个马弁,假扮作商人模样,赶到资州,调这一旅军队回鄂。这军官复姓东方,单名一个雄字,现充十三镇中队教练官,为人极其精细,所以才派到这个差使,连夜赶到资州,直奔大佛寺见杨得胜。得胜听说是总司令部派来,怎敢怠慢,立刻请到后院他的住室会见。东方雄先向他声明,你派去请示的那两个人,全被总司令部留用了,有意给统领来电报,又怕半路转差了,走漏消息,因此派末将扮作商人,兼程而来。一者是调统领急速回鄂,好帮同防御北军;二者因为瑞钦差死在这里,主帅李公知道了,很动感慨,念当日僚属之情,叫用上好棺木,把他弟兄装殓了,带回湖北去,俟等时局平定,仍令他家属领回。这原是李帅宽仁大度,不料荀、章两位统领全不赞成。说咱们此番起义,原是“兴汉灭胡”,瑞方既系胡人,便不能因私情而害公义,必须将他首级带回武昌,悬挂在城门上,做一个杀胡的榜样。至于他的尸身,暂为保存,将来由他家属领去,也就算格外的宽典了。李帅依他两人之言,叫末弁告知统领,此番回鄂,务必将瑞方的首级一同携回,要紧要紧,并吩咐浸在火酒里,免其损坏。杨得胜道:“到底还是李帅想得周到。”便赶紧派人到药房去买火酒。
  少时火酒买来,得胜吩咐差官王强,快去到跨院中,把首级拿来。王强来至跨院,会同王、马二史四人,用钥匙将房门开了,一同进至屋中,来到放首级的瓦盆旁边。王万胜一伸手,将头提起,只听他哎呀了一声,又撒手放下了,抹头便跑。口中山嚷怪叫的,说不好了,有鬼有鬼,快跑快跑。这一来,把那四个人也吓慌了,随着他夺门而奔,霎时间闹得全军都知道了。杨得胜、张成功、东方雄及罗秋士一干人,全跑出来,喝问是什么事情,恰同那五个人撞在一处。五人见统领出来,吓得全立住脚。王只得上来回话,说:“沐恩同他四个人看管首级的,到屋中去提取,也不知因为什么,王万胜竟自大惊小怪地喊起来,说有鬼快跑,所以大家全随着他跑出来了。”得胜啐了一口,骂道:“混账糊涂东西,你们要到了两军阵前,也怕鬼吗!快随我一同去看看,到底鬼是个什么样儿。”他一壁说着,便向前走。众人见统领不怕,也都壮起胆子来了,跟随他一同到那屋中。罗秋士又出主意,说这间屋子光线太黑,快点两支洋烛来,照一照,自然就不怕了。少时洋烛点进来,大家不约而同地向那盆中观看。哎呀!是有点蹊跷,为何这头颅竟涨大了,胡子也长了。大家虽然乱说,却没人敢去提动。高低还是统领胆大,他一伸手抓住胡子,向起一提,失声道:“怎么这样轻啊!”提着对烛光一看,不觉勃然大怒,用力向地下一掷,喝道:“快把看头的四个人,给我绑起来,连同这假头,到前边问话。”众人到此时,才认出是假的来了。可怜王、马、二史,全吓得目瞪口呆。众军官士卒,见统领动了真气,哪个还敢怠慢,立时把王、马、二史,全用五花大绑绑起来,押到统领住的院子。杨得胜升了公座,四人跪在面前。得胜拍着桌子,喝问你们受了何人运动,使了多少钱财,将钦差的首级盗走,却拿这假套头前来顶替,快快实招,如有半字隐瞒,即刻用军棍打死。四个人此时早吓得软瘫在地上。王万胜本是头目,只得硬着头皮回道:“回统领的话,小卒四人,自奉命后,时刻不敢出这院子,并且锁门的钥匙,也在小卒手中。凭空竟会失去头颅,连小卒们也莫名其妙。要说到勾结外人,暗中顶替,小卒们天大胆子,也不敢做这事。谁不知统领军法森严,难道我们拿自己的脑袋当儿戏吗?再说我们如果贪图贿赂,得钱之后,还不快快逃走,难道等着犯案不成?当时王差官叫我们开门取头,小卒连一刻也不曾停留,直待开门之后,我提起头来,看着很大,掂着很轻,这才疑心生暗鬼,吓得跑出来了。假使小卒们要预先受贿,还能这样吗?统领圣明,小卒们失察之罪,万死不辞,要说到勾通受贿,可真冤枉极了。”回罢又连连叩头。杨得胜一想,他这话很近情理,大概绝不是他四人监守自盗。便又改口问道:“你们说并无勾通,我暂时也不深究。如今只问你们,这个院子,可有什么人时常往来?你们要说实话,如有隐瞒,便是同那人勾通。”杨得胜这几句话,提醒了马得英。原来李小四自进庙之后,虽同那四个人极力联络,唯有马得英却看不起,说他是流氓地痞,轻易不同他交谈。小四本是小人之流,见那三人全同他要好,便不把得英放在眼里,因此两个人益发有了嫌隙。如今得胜一问这话,他便首先回道:“小卒们住的院子,并无他人往来,只有一个卖洋广货的李小四,也住在这庙里,而且他住的屋子,就紧靠着院门。或者是此人有什么毛病,总怨小卒们防范不周,请统领把他抓来,问一问就知道了。”得胜即刻传令,快抓李小四前来问话。
  可怜这倒霉的李小四,才卖货回来,高高兴兴地进了庙门,就被大兵一把揪住,硬往后面拉扯。小四不知是什么事,连说老总有话慢讲,怎么动起手来?大兵骂道:“混账泼贼,你把钦差的脑袋拿到哪里去了?快随我去见统领,走慢了,先踢出你的肚肠子来。”小四听他所说,简直摸不着头脑,只有大声呼冤。大兵也不理他,一直拉到公案前,喝道跪下。小四举目一看,见上面端坐着杨统领,地下跪着的,正是终日同他见面的那四个人,茫然也不知是为什么事情。只听上面一拍桌子喝道:“你就叫李小四吗?”小四回道:“小人便是李小四,不知统领大人呼唤有什么差遣?”得胜冷笑道:“你还想讨差事吗?我差你去偷脑袋,你可以去吧。”小四回道:“统领叫小人去偷脑袋,但不知是什么样的脑袋?要是死人脑袋,可以偷着看,如是活人脑袋,小人可不敢偷。”这几句话,把旁边听审的人,全招笑了。马得英益发得着把柄大声叫道:“统领大人可听明白了,他已经招认,那死人脑袋,是他偷去的,可没有我们的关系了。”得胜喝道:“不许多嘴!”又拍着桌子问李小四道:“你既自己说会偷死人脑袋,那钦差瑞方的脑袋,是你几时偷去的?转卖与何人?受了多少贿赂?可从实招上来,免得用刑拷你。”小四听了这话,虽然害怕却仍然是茫然不解,哭着回道:“我的统领大人,你叫小人招些什么?小人并不知瑞方是何许人,怎能够偷他的脑袋呢?况且他的脑袋,放在何处小人并不曾见过,却从何处偷起呢?”得胜大怒,说你倒推得干净,不动刑,谅你也不肯招,先打他二百军棍再问。一声令下,立时有掌刑军人,不由分说,把小四的中衣褪下来,高举军棍,一五一十地便打起来。小四虽是一个地痞,却从来未受过官刑。如今雨点一般的军棍,向两片肥臀上直砸下来,他哪里受得了?又是哭,又是喊,比杀猪还难听。一壁打着,一壁问他招不招。小四实在挨不过了,喊道:“我招我招。”得胜吩咐住刑,问道:“瑞方的脑袋,是你偷去的啊?”小四只得含糊应道:“是小人偷去的。”得胜又追问,交与何人,现放在什么地方?小四道:“不曾交与旁人,也不曾放起来,是小人把他吃在肚里了。”这句话,又把两旁观审的人,招得哈哈大笑。杨得胜听了,却非常震怒,拍着桌子,吆喝左右兵士,给我着实地打。这些当兵的,仰体上意,一个按着小四,一个把军棍抡圆了,如雨点一般打下。始而小四还爹妈乱叫,后来声息渐微。得胜吩咐停刑,又喝着叫他实招,那知小四直挺挺躺在地上,连哼也不哼了。还是罗秋士在旁边看着不对,自己走下去,用手抚摸,四肢已经冷了。再用耳朵听一听,出入气也没了。不觉顿足,向得胜道:“坏了坏了,这人已经打死了,还用问吗?”得胜忙叫兵士用草纸薰,薰了多时,仍然缓不过气来,眼睁睁地是死了,没有一点指望了。得胜又抱怨掌刑的兵,不该下此重手,又抱怨王、马、二史看守不严,硬往别人身上栽赃,吩咐每人重责二百军棍。但事已至此,仍然无处去寻钦差的头颅,只得将错就错,把李小四的头砍下来,给他戴上假胡须,冒充钦差的头。恳求东方雄,千万不要说穿,暗中还送了二百块钱。可怜李小四只图一时便宜,上了月空一个大当,白白饶上条性命,死后还把脑袋割去。
  这其中却含着一段秘史。原来月空私通的妇人汤氏,从前本同李小四相好,后来交上月空,便把小四撇了。小四虽然恨怨,一者惧怕大佛寺的势力,二者月空面子上很敷衍他,又接济他钱,因此两人尚未至公然决裂。可是小四在背后,提起月空来,便破口大骂,说不定那一天,老爷翻了脸,叫他那驴头上,添几个透明的窟窿。后来有人把这话传给月空,月空记在心里,时刻盘算,总是先下手为强。偏偏遇着了李虎臣这个机会,月空便借剑杀人,把李小四轻轻诳进庙中,却又在军队面前,脱卸了一个干干净净。果然过了没三天,盗头的案便发现了。李小四的性命,就此轻轻断送。月空算是去了一个情敌,从此在五柳店中,可以横行无忌,再没有反抗他的人了。这一段小小历史,便是由奸淫酿成惨杀的一个榜样。凡好女色贪便宜的,不可不引为殷鉴了。
  闲言少叙,如今转入正文。再说那盗头逃走的李虎臣,他出了五柳店,一壁走着,一壁算计路程。还是得先到重庆,由重庆上江轮,经过宜昌、沙市,再由汉阳转入上海。走这一条江路,平稳得多。主意打定,便连夜直奔重庆。重庆本是四川第一个大商埠,又是江轮一个水路大码头。所有各省货物,到四川的,必由江路先到重庆。四川货物,到各省去的,也是由重庆用江轮向外输送。因此轮船公司很多。上海招商局,特备几条江轮,专为走这条路。虎臣到了重庆,不敢耽搁,托人买了一张上海的三等票,即日便上船开行。沿路之上,他是小心谨慎,恐怕被人看出破绽来,终日里埋头在三等舱里,只装作有病,轻易也不同人交谈。却没料到,这一天船到宜昌,竟出了意外波折。这宜昌关监督,姓李名清臣,是当日的北洋候补道,瑞方最赏识的人物。后来瑞方革职,李清臣在直隶有些立脚不住,便在部里花了两万银子,运动了这个宜昌关监督的缺。又在祥呈手里,花了一万两银子,方才安然到任。在李清臣,既花了三万本钱,当然要将本图利,对于过往江轮,征收税款的事异常认真。所有查货的人役,俱是他从北京崇文门税关、天津海关常关选来的熟手,因此往来客商,休想有一丝偷漏。不但落地捐格外认真,甚至过路税,也要照例征收,丝毫不得通融。无如宜昌口岸,开辟太晚,又是一个江关,自然不能同津沪海关相提并论。清臣无论怎样稽查搜括,一年的工夫,究竟剩不到三万洋钱。他心中很不高兴,买上买下,花了三万多块,一年工夫,连成本还捞不回来,总觉着是上了当。不时地面谕委员查役,要认真搜查,从重罚办。各委员查役,仰体监督的意思,瞪起眼来,真是滴水不漏。
  也是活该虎臣应当受这一次惊吓。船到了宜昌,这只江轮忽然出了毛病,管船的大班,声明请客人登岸,少住一两日,便有本局轮船,向上海开,可以持票乘坐,本船是不能载了。这些客人无法,只得弃船登岸。江关查役,知道此船暂不开行,客人俱上岸了,便挨着个地搜检。偏巧虎臣遇着一个最著名的查役,名叫皮笤篁郭珍的。此人在北京崇文门税关当过十七年巡查关役,无论怎样能偷税的客商,只要遇着他,休想逃出手去,因此大家送了他这个绰号,表示丝毫不能漏出的意思。此次清臣到宜昌来,特出重金,约他随来帮忙,派了江关总巡的差使。他倒是竭力报效,哪一个月经他查出来的私货,或充公,或罚办的,为数总不在少数,因此清臣益发刮目相待。这次虎臣背着木柜从税关铁栏前经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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