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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南水北-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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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老杨去抹一把。
  他最后的神情不像个老人,倒像个孩子,似乎对即将开始的远行有点害怕,得抓住父母的手,才有几分心安。
  村里给他缝了一套衣,打了付棺木,放了一挂鞭炮,让他善终入土。只是墓碑没法立,因为谁都不知道他的名字,也不知道他到底活了多少岁。他到底是来自红军,抑或来自国军,抑或来自土匪流寇,更无人知晓。总不能只在墓碑上刻下“逃兵”二字吧?
  ————————————————
  ﹡我是从雨秋嘴里知道这个故事的。像本地很多无后的孤寡一样,雨秋也羡慕那逃兵,经常在我面前“逃兵”这“逃兵”那地老话重提,这才引起了我的注意。他的意思是,他自己眼下过六十奔七十了,将来怎么说也得有个逃兵待遇吧?他家三代都是贫农,他未必连个逃兵也比不上?
   。。

56 寻找主人的船(1)
建伢子本名建华。听说我想去粟木峒,他到处去找桨,窜了两三家都没找着,最后骑摩托去他婶娘家扛来两支。
  我们在水边解船也费了点时间。有一条小破船进水太多;另一条断了桨桩,没法挂桨;最后一条是竹船,舱里有麻袋和镰刀,看来主人正准备去割禾收谷。建华不管三七二十一,把这些东西丢上岸,挂上桨就走人。反正这里的私船差不多都是公用,人们先来后到,谁先解锚就谁先用。
  粟木峒远在库湖的那边,因没有通公路,甚至没有通任何陆路,人们进出都得靠船。有些人把房子盖到湖这边来了,但责任田还在那边,插秧和割禾时节,还得划船进山去。我们半途碰到的一船人,就是这样的乡村上班族。
  此时我们已掠过湖面一角,绕过一个青松茂密的无人小岛,进入了两条水峡中靠左边的一条。照建伢子介绍,这条水峡很长,在前面再绕两个弯,过一个三叉水道,我们就可以望见粟木峒了。
  我已经感到两岸青山之间的天空越收越窄,岸边扑来的草腥气也越来越浓。岸边停靠着一只小船,散放着几捆杂柴,引起了建伢子的注意。
  “杉坡的人好勤快呵,还有人打柴!”
  听他的口气,好像大家眼下都不习惯打柴了。
  “胜夫子——”他朝山上大喊了一声,当然是在呼叫小船的主人,“你没有偷树吧?——公安局的提着手铐子来了呵——”
  我只听到一阵含含混混的回声,还有乌鸦叫,没听到什么应答。
  “野老倌进了你的屋咧——”建伢子大笑。
  山上还是没有什么回应。
  但建伢子听到了:“你骂娘?我一片好心怕你坐班房——你堂客戴着金戒指,怕是不耐烦给你送牢饭呵——”
  他又是一阵哈哈大笑。
  这一次我依稀听到了回应,只是听不大清楚,也不知声音来自哪一片林子。
  建伢子笑得前伏后仰,踩得小船摇摇晃晃。见我不大明白,他补上几句解释,说这个胜夫子家里负担重,有两个娃崽要读书,只好放老婆出去打工。老婆倒是赚回了钱,但也赚来了绿帽子,有一次坐着小轿车回来了,穿红戴绿,大包小包,高跟鞋哚哚哚,还带回一个光脑壳男人,是个什么老板。胜夫子接了那男人一对瓶酒和一双皮鞋,只得笑脸相迎。看那男人替他老婆挑指头里的刺,吹眼睛里的灰,自己不知如何是好,只得赶快去后院抓鸡和杀鸡……这就是大家后来取笑他的原因。有人说:丈夫丈夫,起码要管一丈远吧,你如何一条门槛都没守住?
  我第二年再来这里的时候,听人说胜夫子八字薄,被蛇咬了,死了,就葬在湖边上。我这才想起来了“胜夫子”这个似曾耳闻的名字。其实我从未见过他,只听到过水峡一侧山坡上模模糊糊的应答——那就是他吧?还看到过寂静岸边的两捆杂柴,一条小船(船头有新补的原色木板)——那也算是他吧?
  一天傍晚,我下水游泳,看见远方水面上有一黑点。不知什么时候,我无意间回头时大吃一惊,发现刚才的黑点已经放大为船头,直楞楞地冲我而来。湖水基本上没有流速,这一天也没有什么大风,一条无人的小船为何漂得这么快?不会是一条鱼雷快艇朝我发动突袭?
  我游过去,翻上船,摇动双桨,把它划回原来的地方,锚在岸边一个路端。我现在已经认出了船头的原色木板。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这就是胜夫子的船。
  几天之后,奇怪的事情再一次出现。我在游泳时又发现了它,一只无人的小船不知为何又脱了锚,再一次向我漂来。那一刻它完全像个活物,在呼吸,在眨眼,在蹑手蹑脚,不时摆动隐在水里的尾巴。
  我懒得再理它,任它到处闲逛。片刻之后,我发现它游过了学校所在的那个半岛,在另一个半岛面前探头探脑片刻,然后缓缓地偏转,最后靠定了草岸,像回到了家。我顺着船头的方向望去:怪了,在离岸不远的地方,有几捆杂柴。
   。。

56 寻找主人的船(2)
我不免吃了一惊。它是不是在寻找存有柴捆的湖岸?是不是觉得凡砍柴人都可能是它的主人?
  我不能不进一步怀疑:这条船其实是有生命的——它一直在水波声中低语,在纷纷雨滴中喘息,在月光和闪烁萤虫下入梦,但只要一有机会就会挣脱锚链而去,用鼻子使劲搜寻着打柴人的气息。
  它眼下的新主人叫有福,也奇怪这条船老是脱锚。一气之下,他后来把小船一把火烧了,好歹收回了几斤铁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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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 一块钱一摇
山里人以前做生意少,就算交易也不像是交易。比如卖瓜论个,不管大小是一个价;卖羊论只,大一点小一点不生计较。卖柴则论步:把柴禾码成大体上四四方方的垛子,然后以脚步丈量出一二三。至于脚步的长或短,柴垛的高或低,都是马马虎虎的。
  牛马是比较昂贵的财产,计量不能太随意,因此买卖时需“拳牛比马”,以拳头或指头比量牛马的大小。但这是专业贩子的工夫,非一般人能胜任。
  现在商品交换增多,山里人也大多会精打细算了。有一次,我看到路边有个板粟园,问管园子的老人如何卖。老人想了想说:“十块一斤。”我吓了一跳:“你是卖金元宝呵?不就是板粟吗?”对方警惕地看着我,大概最怕城里人巧舌如簧,决不让我有任何可乘之机,坚决一口清。铁定十块,一分不能少。
  生意做不成。我走到另一处板粟园。那里也有一个看园子的老头。听说我要买板粟,他想了想说:“块钱一摇。”
  我不知道对方的意思,后来才问明白:他没有秤,也没有升,要我自己到园子里摇一摇树杆了事。交一元钱,摇一下,摇落的板粟都归我。
  “摇”就是这样的量词。
  我当然拿出吃奶的力气来摇,专挑果实挂得多而且熟得透的树来摇,哗啦啦片刻之间板粟满地,足足装满了一提袋,算是心狠手辣。但主人没有挑剔我的动作,数着几张钞票,倒也很乐意。
  我相信,要是我同他说热闹了,说出点张家长李家短的家常来了,说出点明朝清朝的老皇历来了,他很可能还要留下我吃饭,喝谷酒。五摇板粟白白地送人,也不是不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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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 月下狂欢
卓别林的电影里有人的机器化。其实,不光是蓝领可能机器化,当下很多白领也面临厄运。一般标准下的白领,通常是在电子眼的监控之下,在大车间似的办公区里,就位于矮隔板的格子岗位,像装配板上的一个个固定插件,一插上去就紧急启动,为公司的利润奔腾不息。眼睛,颈椎,腰椎,心脏,植物神经等等,是他们最容易磨损的器官。我的一个外甥女就是这样的白领。她一进公司还被告知:手机必须二十四小时打开,随时听候老板的调遣。
  乡下农民倒多了一些自由,劳动方式的单调和呆板,在很大程度上也得以避免。乡间空气新鲜自不待言,环境优美也自不待言。劳动的对象和内容还往往多变,今天种地,明天打鱼,后天赶马或者采茶,决不会限于单一的工序。即使是种地,播种,锄草,杀虫,打枝,授粉,灌溉,收割等等,干起来决不拘于一种姿势,一种动作,一个关注点。从生理保健学来看,这当然有利于四肢五官的协调运动和综合锻炼。我当知青的时候还参加过抗旱车水。当时的手摇水车类似于拉力器,脚踏水车类似于跑步器,现代的健身房就盖在田头。一旦人们在水车上踏得兴起,转踏为跑,转跑为飞,便有令人眼花缭乱的踏锤飞旋和水花高溅。一声撒野的呼啸抛出去,远处可能就有车水人的呼啸甩回来。一曲挑逗的山歌抛出去,远处可能也有车水人的山歌砸回来——劳动与娱乐在这里混为一团,不但使田头变成了健身房,还变成了夜总会。
  哗哗槽片抽浅了泥坑里的水,大鱼小鳖就可能露出头来。我们在田头找点柴,烧把火,偷几棵葱,挖两块姜,找来油与盐,现场煮食的乐趣和美味断不会少。要是在夜晚,朦胧月色下,后生们把衣服脱个精光,一丝不挂地纳凉,其胯下奇异无比的舒畅和开敞,还有几块白肉若隐若现,使不乐的人也乐,不浪的人也浪,天体艺术令人陶醉。
  女人们一听到这种笑声就会躲躲得远远的,有时把送来的饭菜放在路口,喊一声,咒两句,要你们自己去取。
  我对乡下的过度贫困心有余悸,但对那里的劳动方式念兹在兹。我还相信那种劳动的欢乐,完全可以从贫苦中剥离出来——在将来的某一天,在人们觉得出力流汗是幸福和体面的某个时候。 我重新来到乡村以后,看见柴油机抽水,电动机抽水,倒是龙骨水车不大见了。这有什么不好吗?也许很好。我得庆幸农民多了一份轻松,多了一份效率。我甚至得祝贺一种残酷的古典美终于消失。
  但我还是没法不留下一丝遗憾:哪一天农业也变成了工业,哪一天农民也都西装革履地进了沉闷写字楼,我还能去哪里听到呼啸和山歌,还有月色里的撒野狂欢?
  

59 农痴(1)
去学校公厕挑粪的时候,时常会与一个人不约而同地会师在粪坑前。他黑长脸,破草帽,裤脚上一定沾泥带土。一双黄胶鞋前面破了洞,鞋后跟挂着几条散纱,像是从垃圾堆里捡来的荒货。
  看他两个特大型号的粪桶,谁都不可能知道他是个城里人。他姓余,人称“余老板”,因为多年前来此办鱼场,雇了一些帮工,就有了老板的身份。但他养鱼颇为不顺,不是碰上鱼瘟,就是碰上山洪,几年下来把几十万投资都赔光了。但他决不撤兵,依然在这里喂猪,打米,种田,育瓜菜,把鱼塘之外的经营范围越做越大,光是猪就呼噜呼噜喂了二十多头,简直是个劳动疯子。他没再雇工了,亲自来学校担粪,而且恨不得一肩挑上三担,选择的粪桶大得像粪缸。
  他看上去也是五十岁左右的人了,还想当个农业李嘉诚?还想拿个农业奥林匹克奖?
  我遇到他,免不了要向他讨教很多农事,关于母鸡不下蛋时该怎么办,关于西红柿枯叶是怎么回事。我在《齐民要术》一类农书里没法找到问题的答案。在这时候,他一五一十指教得非常详细,有时还叮嘱一句:你到我家里来,我给你一点好秧子。
  他也确实让人捎来过一些好秧子,还有防病治虫的报剪资料什么的。我去过他家。一路走去,发现他担粪的路途很远。他既然喂了那么多禽畜,家肥应该不成问题的,但还是一次次长途奔袭学校厕所,只差没把免费的大粪当作大锅饭,其种植野心想必无比辽阔。我看到了他满坡的菜,满垅的禾,满栏的猪,果然被他的产业规模所震撼。他的家倒像个叫化子窝,比一般农家还肮乱许多。几间借来的旧瓦房里,大锅里是半锅冷潲,母鸡飞上了灶台,留下鸡屎和草须。卧房里居然没有一两张像样的椅子,倒是有几口土砖可坐。一袋袋谷糠或化肥,堆码在大木柜旁,成了客人必须小心提防的路障。一张显然是借来的破床上,被子也没叠,堆成一团,压住了两本破杂志,不知主妇是没时间打理,还是没心情打理。
  我在这里没说上多少话,因为他实在太忙,没功夫陪我多说。刚从地上大汗淋淋地回来,就有农民来求他打米,有农民来买他的鸭蛋。这里还没做完,又来一妇人请他去给鸡诊病,简直一刻也不让他消停。
  主妇回来了,忙着切猪菜和熬猪食,也顾不上与我多说。看得出她累得都直不起腰了,一络汗津津的头发搭拉在前额。
  “你们太能干了,承包了这么多地。”
  她冷笑一声:“这不是发疯么?我一直没搞明白,这里是有一团金子呢,还是有一团银子呢?放着好日子不过,跑到这里来打鬼。”
  “倒也是,不年青了,心不能太大,能做多少算多少,悠着点。”
  “他恨不得一天有三十六个钟头,恨不得我一个人长出八只手!”
  我看见她坐的一张椅子偏偏欲倒,“你们至少应该打几件家具,再把房子修整一下。安居乐业么,先安居,后乐业。”
  “谁说不是呢?说是今年冬天要搞一下的吧?不过,搞不搞,怎么搞,我都随他。”她懒得往下说,看着门外的斜阳,一脸嫁狗随狗的愁怨。
  后来我知道,余老板与我还是中学同学,只是不同年级。当年他是“井冈山”的,我是“红造会”的,两派操着五四手枪、手榴弹以及砖块铁棍互相恶斗的时候,说不定我们还交过手,只是没有互相记住面容。后来大家统统滚下农村,他去了另一公社,与我所在公社不算太远。我们说不定在长途汽车上或集镇上也见过面,只是没有特别的交道。不久前,几位老校友来乡下看我,其中一位女士是他的同班同学。他闻讯后立即提一条大鱼来款待客人,但自己决不留下来吃——其实是忙得没功夫入席。
  看着他叭嗒叭嗒远去的两只泥脚,我的客人都好奇他的忙碌。照理说,他在城里有房子,有退休金,自己做生意还赚过两笔,有什么必要一定要来此搞得一身泥脏水臭?搞得老婆满腔怨气以至每次见客都要开一场控诉会?他是想发财吗?好像不是。凭他一位叔叔的局长身份,他在城里随便开个什么店,帮个什么工,也少不了这一份收入。相反,他在这里给东家诊鸡病,给西家送菜秧,到处指导杀虫和果树接枝,完全是个义务的农技推广机构——能发出个什么财?他还养了条大洋狗。那畜牲大如一头小牛,立起来有人高,一天要吃一两付猪肺,害得他老婆三天两头就去集镇找猪肺,光是车票钱和猪肺钱都不知赔了多少——有这样发财的么?
  

59 农痴(2)
连农民也觉得他不可思议。
  在这个时代,人们可以理解财迷、酒迷、舞迷、棋迷、钓迷、牌迷乃至白粉迷,就是很难理解一个农迷。人们看见健身的大汗淋淋,会说那是酷;看见探险的九死一生,会说那是爽;但看见一个人高高兴兴地务农,肯定一口咬定那是蠢。同样,人们看见粉丝们为台上偶象一掷千金,看见股民们在交易所血本无归,都会觉得正常。看见余老板玩农活哪怕小赚不赔,也会觉得疯人院没上门锁。
  余老板忙得连电视都不看,从不知道哪个明星怀孕了,哪个明星离婚了,哪个明星打官司了,哪个明星的性取向有变……这在很多人看来,当然是问题更为严重。他简直是信息时代的白痴一个。他敢不承认?
  这个时代的好些道理,没法与余老板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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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 一师教(1)
茶盘砚有个雪娥嫂,信基督教。她残了一只眼睛,但犁田打禾什么都做得,历年来交税费最全,完成摊派工最早,还收养了一残疾少年,比男人还勤劳,比干部还义道。
  她第一次见到我,就愤愤批判唯利是图。她说村里有一富户,做什么都斤斤计较,让出几分山给村里修路,算起钱来也心狠手辣。他就不想想他一窝六七个娃崽是怎么长大的?——雪娥嫂是指当年大集体的时候。不是靠那时候的大集体,不是靠那时候见人有一口饭,他一大窝娃崽还带得大?现在倒好,他娃崽大了,也揣着大票子了,就事事要个等价交换,就朝集体的碗里吐唾沫了!
  雪娥嫂对大集体的辩护,使我想起了自己的北欧之旅。当时一路看过去,瑞典、丹麦、挪威、冰岛等国家的国旗都是十字旗,可见基督教为它们立国之本。恰恰是在那一片教堂林立的氛围里,国家奉行社会高福利政策,把所有国民从摇篮管到坟墓,颇有教门之内的平等之风。我一直暗暗猜测,那里的国策其实是宗教的延伸和放大﹡。
  不说北欧,还是回头来说雪娥吧。我最初以为她是个什么干部,其实她连组长也没当过,只是有话就要说,是个嘴巴直通屁眼的直肠子(雪娥语)。她的最高荣誉是当过一回劳模,但她一听说要去市里开会,就吓得在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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