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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据李安惠的估猜，西夏皇帝李乾顺的亲信大臣几乎被杀戮一净，李乾顺肯定被李察哥挟持了。”

“假如这一切都是真的，那么我们由此可以估猜到两件事，一是李察哥虽然控制了兵权，但他这种做法无异于自寻死路，兴庆府的权力斗争已经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其次，李察哥之所以发动兵变，表面上看是防御策略之争，但其背后必定隐藏着更深的东西，比如皇统之争，比如汉蕃矛盾，比如宗室权贵和汉人外戚之间的仇恨，等等……总而言之，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那么今日当我们兵逼兴庆府的时候，李察哥的防御策略事实上失败了，他的决策是错误的，而这个错误将直接导致西夏国祚的败亡。试想到了这种时候，兴庆府里的汉蕃大臣和将领们还有多少人愿意追随李察哥？李乾顺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和权势，还会任由李察哥胡作非为吗？那些西夏的王侯权贵愿意给李察哥陪葬吗？如果答案是否定的，那么当我们攻得越猛，兴庆府崩溃的可能性就越大”

这个消息让帐内众将又惊又喜，帅帐内当即掀起了一阵热烈的讨论。

“大帅，我们是不是主动议和，以探查兴庆府的虚实？”罗青汉稍加考虑后，马上建议道，“如果李察哥真的发动了兵变，兴庆府形势混乱，那我们可以善加利用，以便尽快攻克兴庆府。”

“我觉得罗使相的建议非常好。”折可求紧跟着说道，“从李安惠、谋宁平衍和梁义丰主动投降来看，这件事十有八九都是真的，如此我们可以利用兴庆府激烈的权力斗争，一边佯作议和，一边在兴庆府散播各种各样的谣言，让城内的形势更加混乱，让西夏君臣互相猜忌，最终迫使他们分崩离析。”

众将热情高涨，七嘴八舌，什么离间计、反间计……五花八门的招术层出不穷，一个个兴奋不已，仿佛兴庆府已经唾手可得了一般。

初五日，李虎下令，调整兵力部署，准备越过黄河，攻打静州。

同日，李虎给夏军射书，主动要求谈判。

初六日，罗青汉指挥黑山军、怨军、麟延军向静州发动了攻击。

同日下午，夏军议和特使赶到了黄河对岸的虎烈军帅营，李虎亲自召见，双方开始谈判。

李乾顺拿出了两个议和方案。一个是去皇帝号，愿为藩王，世代为大宋藩镇，并割让河北、河南、朔方等大部领土。另一个同样做藩王，并放弃贺兰山及其周边地区，带着党项人迁移到河西居住。

第二个条件非常诱人，可以说是摸透了李虎的心思。李虎的西征策略的确很不错，第一阶段的扫清贺兰山外围和第二阶段的攻占喀罗川也顺利完成了，但一旦到了第三阶段攻占贺兰山的时候，虎烈军也就遇到了最大的阻力。不管是从贺兰山战场本身来说，还是从天下大势来说，李虎事实上都无法完成第三阶段的攻击。李虎的西征策略超过了其本身的实力，除非发生奇迹，否则双方只要再僵持一两个月，最后失败的必定是李虎。

制定这个议和方案的李察哥把形势看得清清楚楚，他不怕李虎，他更有信心守住贺兰山，这也是他在国祚危急时刻敢于发动兵变的重要原因。只要他守住了兴庆府，李虎最终只有撤离，而党项人随即可以收复大部领土。

可惜，兴庆府像李察哥这样的人太少了，即使是李乾顺本人，也没有正确认识到西夏人的实力和占据的优势，大战开始之初便急于退守河西，结果引发了一连串的变故，而这些变故加剧了危机，把大夏国祚迅速推到了岌岌可危的境地。

如今喀罗川防线失守，朔方丢失，河西和贺兰山被一分为二，李察哥无奈之下，只好退而求其次，改变策略，退守河西，先保住大夏国祚。

这是很明智的一个做法，就算李虎无力长久攻打贺兰山，就算女真人和东南叛逆在代北和中土发动了攻击，李虎不得不撤军，但他只要留下十几万人马团团围住兴庆府，半年之后，兴庆府必定因为缺少食物和武器而崩溃，所以，李察哥必须乘着眼前这个机会，乘着李虎急于拿下贺兰山然后撤军防御女真人和东南叛逆的机会，和李虎议和，双方各取所需，皆大欢喜。

可惜李虎不上当，李虎着眼于未来，从中土统一大业来说，他需要一个稳定的后方，为此他必须彻底解决党项人，为此他甚至愿意放弃代北，放弃中原。李察哥远远没有想到李虎消灭党项人的决心如此之大。

李虎断然拒绝。西夏必须投降，李乾顺可以到长安做夏王，西夏宗室和贵族也可以到长安享受荣华富贵，而党项人则要按照不同的部落分散居住于西北各地，不允许集中在灵夏一带生活。

西夏使者带着李虎的议和条件返回兴庆府。

初七日，谭弘毅率军攻打定州。

同日，耶律德广率军逼近贺兰山东北麓的小老虎山，其前锋军距离兴庆府只剩下六十里。

同日，折可存则率军攻打定州。

虎烈军从四个方向同时展开猛攻，试图攻克兴庆府外围四座城池，包围兴庆府。

初九日，李仁礼、赵文雅赶到虎烈军帅营，再度和李虎谈判。

李虎看到赵文雅，喜出望外。当夜李虎找了个机会，悄悄会晤赵文雅。赵文雅迫不及待，把兴庆府发生的事仔细讲述了一遍，“这次虎王有绝对的把握攻克兴庆府，灭亡西夏。”

“事情比你想像的复杂。”李虎笑道，“李察哥正是知道我的劣势，所以才大胆要求带着党项人迁徙河西。”

赵文雅略略考虑了一下，低声说道：“如果大帅可以保证党项皇族和权贵们的利益，我可以想办法分裂党项人，让他们自相残杀。”

“这没有问题。”李虎冷声说道，“但必须杀死李察哥。李察哥不死，我们攻克兴庆府的难度非常大，最起码在未来两三月内没有任何希望。”

赵文雅想了片刻，说道：“虎王可以劝降静州守将阿雅卜和高锦棠。这两人都是从大宋逃过来的，只要大帅给予他们足够的好处，静州可以轻松拿下。静州拿下了，定州、怀州和顺州的后方全部处在虎烈军的攻击之下，如此兴庆府外围四座城池尽数失守，虎王因此可以迅速包围兴庆府，这随即会激化党项人的内部矛盾，有助于我在兴庆府实施离间计。”

李虎闻言大喜，即刻命令罗青汉招降阿雅卜。

第六十二章　倒戈

在虎烈军的连续攻击下，静州的防守形势越来越严峻，正当阿雅卜焦头烂额的时候，城外射书，李虎愿以优厚的条件招抚阿雅卜。

阿雅卜急召高锦棠，两人商量了很久，均觉得西夏已经走到了穷途末路，贺兰山守不住了。其实早在骆驼河大战之后，阿雅卜就预感到党项人难以为继了。西夏的人口有限，其国力在近十几年的战争中消耗殆尽，尤其激烈的汉蕃争斗更是让兴庆府元气大伤。

这次李察哥发动兵变，正是汉蕃矛盾激化的结果。西夏到了生死存亡时刻，李乾顺依旧重用以梁乞申、薛元礼为首的汉人大臣，而做为党项权贵来说，这时候无论如何也不会把国祚命运交给一帮汉臣。汉人说到底和大宋人同根同源，值此危难之际，谁敢保证汉人在最后关头不倒戈一击？大宋人不能接受党项人，但可以接受汉人，这是毋庸置疑的，李虎和虎烈军就是一个例子，所以李察哥发动兵变诛杀汉臣也是迫于无奈，之所以成功也是得益于党项权贵们的支持。

然而，兴庆府内部的这种血腥厮杀不但未能挽救危局，反而把大夏国祚进一步推向了败亡的深渊，这恐怕是李察哥事前没有想到的，也是支持李察哥发动兵变的党项权贵们没有想到的。大夏败亡，利益损失最大的就是党项权贵，他们当然不甘心跟随大夏国祚一起灰飞烟灭，所以兴庆府此刻议和投降的呼声极度高涨，而皇帝李乾顺和李察哥都很清楚，党项权贵们可以投降，投降后依旧可以享受荣华富贵，但他们却不能投降，他们投降了不要说荣华富贵保不住了，就连性命都保不住。

李虎绝不会给党项人任何反抗的机会，肯定要杀了他们，斩草除根，所以他们绝不能投降，只能退守河西，而这个条件只要时机合适，必能迫使李虎接受。

“就算李虎最后迫于无奈接受了皇帝和李察哥的议和条件，但党项人还能支撑多久？”高锦棠听说李虎主动招抚，很急切，甚至可以说心花怒放，很长时间以来郁积在心中的恐惧和无助在这瞬间消散了。他看到阿雅卜还有些犹豫不决，急忙劝道，“难道你愿意跟着他们逃到河西去？河西那块地方根本守不住，前有李虎，后有草头鞑靼和黄头回纥，北面有阻卜人，南面有吐蕃人。此刻党项人势弱，就象圈栏里的羊，在周边群狼环伺的情况下，很快就会成为他人的猎物。”

“我不是不愿意投奔李虎。”阿雅卜忧心忡忡地说道，“李虎狡诈狠毒，翻脸无情，如果他拿到静州后，出尔反尔，把我们杀了，那就后悔莫及了。”

高锦棠听到这话，心里骤然一寒，背心处更是冒出丝丝冷汗。

“我们手上还有军队？”高锦棠越想越怕，良久才色厉荏苒地说道。

“我正是担心这个。”阿雅卜苦笑道，“正是因为我们有军队，我们时时刻刻都有可能背叛李虎，李虎才不会相信我们，才有可能杀了我们。”

高锦棠闻言不禁瞪大眼睛说道：“没有军队我们还能活命？军队绝对不能交出去。”

“军队不是绝对不能交出去，而是在没有赢得李虎的信任之前，绝对不能交出去。”阿雅卜沉思良久，断然说道，“若想活命，必须交出军队，但这有个过程。我要亲自和李虎谈。”

高锦棠吓了一跳，急忙阻止，“万万不可。李虎未必会杀你，但此事一旦泄漏，李察哥势必把我们生吞活剥了。”

阿雅卜冷笑，“李虎若想拿到静州，必须立即答应我的条件，否则他拿不到静州。”

高锦棠蓦然醒悟，阿雅卜这是以身犯险，逼着李虎马上答应他们的投降条件。城门一开，阿雅卜出城会见虎烈军主帅，这个消息很快就会传到李察哥的耳中，而李虎不可能估猜不到，所以他若想拿下静州，只有即刻答应阿雅卜的投降条件，以免夜长梦多，功亏一篑。

十一日，李虎亲自赶到静州城下会见阿雅卜。

李虎没有选择，只能答应阿雅卜的投降条件。阿雅卜的投降条件也不算过份，他的目的就是确保自己的利益，以防李虎背信弃义，所以他要求保留自己的军队，要求自己的部落和族人继续居住在灵、夏一带，要求李虎任命自己为党项大王府的党项大王。

李虎的确有建立党项大王府的想法，但在兴庆府没有攻克之前，西夏没有灭亡之前，这个构想还不能提出来，因为这牵扯到未来西北的安全。做为有着庞大人口的党项人，首先必须迁徙，分散到西北各地居住，以削弱党项人的整体实力，而灵、夏一带保留下来的党项部落将再也无法对中土形成威胁，其次才能考虑建立党项大王府，所以在党项大王府建立之前，还有很多事要做，而这些事都关系到党项人的生存以及西北的安全，需要从长计议。

但是李虎没有想到，阿雅卜这个党项人却从契丹人那里得到了启发，主动提出来建立党项大王府，并出任党项大王，这不但可以确保阿雅卜和他的部落利益，也可以防备李虎出尔反尔杀了他。

李虎没有过多考虑，他必须把握住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必须抢在李察哥得到阿雅卜背叛的消息之前拿下静州，否则虎烈军根本没办法迅速打开今日的僵持局面。

“我答应你，不过我也有两个要求。”李虎说道，“第一，党项部落中的大部分必须迁离灵、夏一带，党项大王府辖下的党项人口严格控制在十万以内；其二，党项大王府要绝对忠诚于我，遵从我的命令。”

阿雅卜顿时松了一口气，他的目的全部达到了。阿雅卜毫不犹豫，当即跪倒在地，向李虎效忠。他知道长安的那个大宋朝廷不过是个摆设，李虎才是长安朝廷的实际控制者，而随着西夏的败亡，李虎的实力越来越强悍，未来的中土霸主极有可能就是李虎。向李虎效忠其实就是向未来的中土霸主效忠，而这位未来的中土霸主将主宰党项人的命运。

“虎王，我可以再提个小小的要求吗？”阿雅卜笑容满面，神态谦卑，和先前判若两人。

李虎微微点头，笑着说道：“但说无妨。”

“嵬名家族必须斩尽杀绝。”

嵬名家族就是西夏皇族，阿雅卜提出这个绝户计，显然是担心李虎出尔反尔，背弃诺言。嵬名家族在党项人心中的威信可想而知，如果有朝一日李虎派个嵬名后代出任党项大王，那他这一族势必死无葬身之地。

李虎想了片刻，说道：“这事交给你。我马上建立党项大王府，嵬名家族交由大王府处置，你看如何？”

阿雅卜脸色微僵，但瞬即恢复如初。李虎不想承担诛杀西夏皇族的罪名，所以故意借刀杀人，不过阿雅卜无法推辞，他只能替李虎杀人，替李虎承担这个罪名。

“党项大族比如仁多、谋宁包括他们的部落都要迁离灵、夏。”阿雅卜乘机又提了一个要求。这些党项大族实力强悍，在灵、夏的根基非常深厚，阿雅卜在杀了嵬名皇族后，他的党项大王府和他的部落族人若想在灵、夏平安地生活下去，必须把这些党项权贵统统赶走。

“当然，我当然要迁走他们。”李虎不假思索地说道，“不但仁多、谋宁这些党项大族要迁到长安，就连梁家这样的汉姓大族也要迁到长安去，而他们的部落则迁徙到西北各地，把他们的实力彻底摧毁。”

阿雅卜放心了。这件事其实不要他提醒，李虎也会把所有可能威胁到西北安全的党项势力连根拔除。

李虎和阿雅卜在两军阵前，在双方将士的注目下，半个时辰内便完成了谈判。

接着阿雅卜返回城内，召集高锦棠和自己的部下把谈判内容和李虎的承诺详细述说了一遍。高锦棠和一帮党项将领欣喜不已，当即做出决定，集结军队，由东门而出，越过黄河，扎营休整，并建立党项大王府。

半个时辰后，阿雅卜、高锦棠再次出城，与李虎、罗青汉商定交接城池的细节。

十一日午时三刻，董仲孙率黑山军由静州南城门进入，阿雅卜则率军由东城而出。

午时五刻，虎烈军占据静州。

李察哥得到密报，听说阿雅卜出城和李虎相会，当即吓得骇然变色。没有丝毫犹豫，他即刻下令，调集两万大军急速杀奔静州，务必抢在李虎进占城池之前杀进静州，确保兴庆府整体防线的安全。

李察哥亲自统率大军飞速杀奔静州。

兴庆府距离静州不过三十里。下午未时三刻，高宝龙的渤海军和李察哥的精锐悍卒迎头相撞，双方激烈厮杀，战况空前激烈。

一刻之后，胡家勇、左传荣带着怨军杀到。

未时五刻，董仲孙、高浩带着黑山军主力、刘延庆带着麟延军先后杀到。

夏军拼死阻击，舍命攻杀，不惜一切代价阻截虎烈军。此刻，如果让虎烈军杀到兴庆府，包围了都城，那么定州、顺州和怀州三城的军队将被虎烈军分割包围，无法撤回都城，而兴庆府长期坚守的打算也就破裂了。

第六十三章　撕开最后一道防线

李察哥拼命了，亲自率扈从上阵厮杀。

阿雅卜的临阵倒戈给了他致命一击，现在他必须挡住虎烈军，给定州、顺州和怀州三城的军队赢得撤退时间，否则，兴庆府守不住了，大夏完了。

李虎也亲自率军赶到了前线。

党项人至死不退。京城卫戍军的精锐差不多全部投入了战场。到下午申时四刻左右，西夏太子甚至亲自带着质子军赶到了战场。质子军就是西夏的中央侍卫军，是精锐中的精锐了。

下午申时六刻，折可求带着西北军精锐赶到，虎烈军以大约八万人左右的兵力向夏军发动了狂风暴雨一般的攻击。

入暮时分，双方点燃篝火，高举火把，继续作战。

李虎看到夏军太过顽强，虎烈军各部轮番攻击，两个时辰内竟然寸步未进，这令他极其恼火。

“洪云的射粮军在哪？还没有越过黄河吗？”李虎猛然转身，手中马鞭指着诸夏大声问道，“还有阿巴顿，他现在在哪？”

诸夏犹豫了片刻，小心翼翼地说道：“战局变化太快，突然之间我们就拿下了静州，接着又和夏军激烈交战，这导致我们在兵力的调配上有些措手不及。”

李虎低哼一声，怒色更甚，虽然他知道诸夏说得是事实，但现在他需要兵力，更多的兵力，以便突破夏军的阻截，迅速包围兴庆府。

“我们的主力都已抵达静州，耶律马哥和独孤风正在怀州方向牵制夏军，目前唯一可以调动的军队就是阿巴顿的虎烈第二军和洪云的射粮军，但射粮军部署在静州和怀州之间，虎烈第二军负责它的安全，急切间两支军队都无法赶到静州。”

“还要多长时间？洪云和阿巴顿还要多长时间才能抵达战场？”

诸夏抬头看看漆黑的夜空，又看看前方杀声震天的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