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耶律马哥用怀疑的目光望着李虎。这一仗打赢了，李虎一无所获，唯一的好处就是他和契丹人、党项人结盟了，三家平分代北，契丹人和党项人承认李虎拥有大同府和山后九州，三方握手言和，不打仗了。李虎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说话了？他当真会遵守盟约，帮助我们收复燕京和中京？不可能，他或许是想借这个盟约暂时与契丹人和大夏人讲和，然后乘机夺取幽燕，扩大自己的实力。想从李虎身上捡便宜，太难了。

李虎满口答应了，信誓旦旦，耶律马哥即使不相信也没有办法。他强作笑脸说道：“李良辅明天就能到达摩天岭，我们三家共立盟约。”

李良辅大约四十岁左右，身材壮硕，长相粗犷，一头黑油油的发辫，看上去威风凛凛，很有几分气势。

李虎和他见面之后，以为这个人很威猛，是个大老粗，谁知错得离了谱，李良辅自小从学于汉儒，很有学问，是个文武双全的人。

谈判在耶律马哥的主持下进行的很顺利。这个盟约契丹人和党项人都有获利，唯独李虎收益最小，但他面对女真人的攻击，已经岌岌可危，只有借助辽夏的力量扭转局势，如果能化险为夷，确保大同和山后九州的安全，他的获利也不小。

盟约签订之后，李虎拿出了攻击之策。

李虎的汉军主力集结于镇川堡一线，从正面和金军决战。金军久攻不下，必定避敌锋芒，另寻突破口，这时金军会选择杀虎口。汉军一部在杀虎口阻敌，辽夏联军则暗伏于杀虎口两侧的塘子山和大堡山，包围金军，将其围歼。杀虎口大战结束之后，辽夏联军则急赴镇川堡战场，迂回到岱海东南一线，从金军的侧翼展开攻击，给女真人以致命一击。

“如果金军从野狐岭进行突破呢？”李良辅问道，“杀虎口和野狐岭比起来，野狐岭的位置更重要。金军只要突破了野狐岭，不但可以直杀大同，还能攻击居庸关，对燕京形成直接威胁。”

李良辅不了解李虎，但他了解大宋人，此刻李虎投宋，大宋人当然高兴，他们从代北全局出发，必定会不惜一切代价支援李虎，甚至有很可能直接出兵相助，如果情况就如自己猜测的一样，那么西京大战就有可能是个连环陷阱。李虎先借助辽夏联军击败女真人，然后再借助大宋军队击败辽夏联军，这样他不但可以全取代北，还能顺利拿到燕京。

李良辅非常小心，唯恐上当中计，对攻击部署的每一个细节都不放过。

“我在野狐岭部署了重兵，足以抵御金军的猛烈攻击。”李虎笑道，“在和你们签订这个盟约的同时，我和燕京也签订了一份盟约，当野狐岭形势危机之时，燕京会出兵相助。”

李良辅暗自惊骇。这个李虎太狡猾了，他先是投奔大宋，然后又和辽夏结盟，同时和燕京还保持盟约，周旋于各方之间从中渔利，那么，他在大战关键时刻，会不会和女真人签订秘密盟约，把我们卖给女真人？

第三十三章　宵小之事

十四日，李虎返回大同。

董小丑、铁鹰、霍六哥、胡涂、宇文虚中赶到城外迎接。

“此行如何？是否见到耶律马哥？”宇文虚中急切问道。看他一脸着急的样子，李虎预感到有不好的消息。他匆忙走上路边的山坡。董小丑等人匆忙跟上。方进、王大忠指挥铁卫把山坡团团围住，百步内不让任何人接近。

李虎把摩天岭之行大概说了一下。“耶律马哥带来两万多人，李良辅带来三万大军，杀虎口战场多了五万奇兵，此仗胜券在握。”

这是一个好消息，非常好的消息，董小丑等人喜形于色，胡涂更是和霍六哥击掌相庆。天无绝人之路，李虎三家结盟之策在形势最危急的时候还是成功了，大同会战终于出现了一丝转机。

“据耶律马哥说，他在赶赴摩天岭途中曾接到斥候急报，有一支金军正在急速撤离云内，估计是增援镇川堡战场。”李虎脸显忧色，“如果金军把主力全部集结于镇川堡，我们正面攻击，损失将非常惊人。”

“契丹人还有军队，他们可以趁此机会在云内展开反攻。”霍六哥急忙说道，“察哥的主力不是在黄河西岸吗？他也可以参加反击。你难道没有向他们提出这个要求吗？”

李虎摇摇头，“据我的估计，契丹人还没有平定大漠的叛乱，契丹皇帝还要留一支军队保护自己。西南招讨司的蕃军和倒塌岭的蕃军都跟随耶律马哥到了摩天岭。云内一带本来还有四五千汉人的侍卫亲军，但女真人打过去之后，他们都投降了。现在云内一带都给女真人占了，契丹人的确无力反击。至于察哥，我估计他的目标还是朔州。只要女真人的军队不杀进天德军，不兵进黄河，他是不会主动攻击的。”

“察哥还要趁火打劫？”铁鹰冷声问道。

“当然，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谁愿意错过？”李虎笑道，“换作是我，我也会留下主力。大同会战如果我们败了，金军势必伤痕累累，这时候察哥杀进来，即使他抢不到大同，朔州肯定可以拿下。至于云内一带，他更有机会了。当大同会战进入关键时刻，金军有可能放弃云内，把所有兵力全部集结于镇川堡，如此察哥不费吹灰之力即可轻松占据云内。”

董小丑等人互相看看，一脸无奈。没办法，察哥手上有军队，他在黄河西边，有这道天然屏障帮他挡住金军，他完全可以坐山观虎斗。也就是说，他出兵参加大同会战，虽然目的是击败金军，但更大的目的却是攻占代北。

“最近金军可有什么动静？”李虎问道，“他们可派使者来了？”

“有，无颜又来了一次，言辞很犀利，说我们只要射出一箭，那就是撕毁盟约，后果自负。”胡涂嗤之以鼻，“以我的判断，金军还没有接到宋军北伐失败的消息。”

“这不可能。”李虎摇头道，“金国和燕京来往密切，宫帐里他们的人，这个消息很快便会传到中京。中京距离白水泺虽然有一千多里，但快马加鞭日夜兼程的话，十天之内肯定可以把消息送到白水泺。依我看，金军正在等待我们的攻击，只要我们首先撕毁盟约，他们就可以肆无忌惮，想怎么干就怎么干了。”

李虎看看宇文虚中，叹了口气，“童太师败得不是时候啊，白沟大败，等于告诉女真人，宋军并没有他们想象的强大，这让他们的胆子更大了。”

“童贯败得好。”宇文虚中的脸上掠过一丝幸灾乐祸的笑容，“李纲从太原来书，北伐失败的消息已经送到河东路，知枢密院事郑相公密书河东帅司张孝纯，叫张孝纯在十天之内把粮草武器等各种援助送到大同，同时紧急征调三万禁军于雁门关、宁武关一线驻防，随时支援大同。”

李虎一听就感觉不对了，“汴京可有圣旨？黄涉可有书信送来？”

“没有。”宇文虚中说道，“汴京肯定乱套了，这个打击太大了，官家估计一时还无法接受这个噩耗。不过，从郑居相公密书河东帅司来看，汴京对是否修改北伐策略一事争论激烈，甚至根本不想改，所以郑相公情急之下，才有了这招釜底抽薪之计。”

釜底抽薪？李虎看看众人，又看看宇文虚中，诧异地问道：“你是说，郑相公有意让我们主动进攻，撕毁宋金盟约，迫使陛下修改北伐策略，联辽抗金？”

“正是此意。”宇文虚中说道，“河东帅司张孝纯，李纲，还有我们，都认为郑相公有意让我们即刻发动进攻。”

“让我来背罪名？”李虎想到大批的援助马上就能运到大同，想到三万禁军随时可以支援大同，心情顿时一松，信心更足了。

“使相要背什么罪名？”宇文虚中佯装一脸惊讶，“使相说是女真人主动进攻，是女真人撕毁了盟约，官家和朝廷还敢不信吗？再说这一仗打赢了，不要说代北形势，就是整个北方形势都变了，那时谁有胆子诬陷使相？”

李虎笑了起来，目光从众人脸上一一扫过，郑重其事地问道：“你们为什么不想想，郑相公为什么要我们主动发动进攻？为什么如此着急要撕毁宋金盟约？”

“因为官家和汴京的那帮无耻奸佞要出卖使相，出卖大同。”宇文虚中冷笑道，“当北伐失败的消息送到汴京后，官家和他身边的那帮奸佞第一个想到的不是与契丹人议和，而是派人急赴黄龙府，以出卖使相来阻止金军南下攻打幽燕。”

这句话说出来之后，董小丑、铁鹰等人的脸色顿时就变了。再仔细一想，果然有道理。

郑居中是什么人？主掌枢密院的宰相，皇帝非常信任的老大臣，以他的身份和地位，他会冒着身败名裂的危险密书河东路帅司，叫张孝纯全力支援大同？肯定不会，他能在本朝皇帝手上三次主掌枢密院，足见他和皇帝之间的亲密关系，他不会背叛皇帝，所以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郑居中得到了皇帝的授意。

北伐失败了，不管是联辽抗金还是发动第二次攻击，都需要时间，但女真人会给大宋充足的时间吗？显然不会，因此，大宋必须以最快的速度派出使者赶赴黄龙府，恳请女真人遵守盟约，也就是说，按照盟约，你打中京，我打西京和燕京，现在你打下了中京，我打下了西京，但在攻打燕京的时候出了点小问题，不过我可以解决，请你不要插手。

女真人不会插手吗？谁知道？所以皇帝叫郑居中出面，叫郑居中密令张孝纯给大同援助，从而给大同一个暗示，马上进攻，撕毁盟约，把金军主力牢牢拖在代北。

这是个最稳妥的办法。以金国目前的实力，显然不敢两线作战。金军会放弃幽燕，全力经营代北，这样大宋就赢得了收复幽燕的时间。

代北战场上，女真人和李虎打得两败俱伤，正合大宋所愿。如果李虎赢了，幽燕肯定到手，而且李虎实力大损，大宋成为最大赢家。如果女真人赢了，虽然有些麻烦，但只要幽燕到手，大宋就不怕，因为女真人击败李虎后，自己也伤痕累累，而且契丹人和党项人还在一边虎视眈眈，这时大宋只要两路夹击，必能收复山后。

退一步说，就算大宋失去了山后，按照盟约还可以花钱买回来嘛。

为什么还有盟约？很简单，大宋早有准备，官家和朝廷先派使者到黄龙府，出卖李虎，说李虎投宋根本就是一个骗局。这样一来，金国就无法怪罪大宋。如果李虎赢了，大宋出卖李虎的事没人知道，就算知道了，大宋也不会承认，搞得不好它还倒打一耙，说是金国的离间计。如果女真人赢了，宋金盟约还在，大宋照样可以依照盟约向金国索要山后，女真人哑巴吃黄连，还真没有办法。

但这件事不能下圣旨，只能私下进行。官家和朝廷要面子，主动撕毁盟约那是背信弃义的小人行径，做为泱泱大国岂能行宵小之事？再则，下圣旨等于公开唆使怂恿李虎攻打金国，这显然有主动毁弃盟约的嫌疑，将来和女真人理论起来很麻烦。

“直娘贼，当我们是白痴啊？”霍六哥忍不住，张嘴就骂。

大宋给援助了，本来是一件很高兴的事，谁知李虎一眼就识破了，而宇文虚中担心李虎一气之下做出不利于大宋的事，干脆把责任一股脑儿推给了皇帝和他身边的宠臣，以缓解李虎的怨恨，让李虎继续进行大同会战。

李虎冲着霍六哥摇摇手，笑着说道：“这一仗如果打赢了，一切都变了，我们实力倍增，将掌控北方形势，我们并没有失去什么，相反，我们得到了更多。”

李虎的眼光显然很长远，他并不计较官家和朝廷的狡诈，他只要援助，有了这些援助，他的胜算将成倍增加。

宇文虚中对李虎的胸襟和远见暗自赞赏，而董小丑、霍六哥等人随即也想通了。人要有实力，没有实力，连鸟都在你头上拉屎。

“燕京方面可有消息？”李虎又问道。

“罗帅已经把燕京的事搞定了。”霍六哥说道，“萧干对局势发展无从把握，所以暂时以观望为上策，没有继续胁迫萧后。罗帅随后和大辽使者急赴汴京，估计现在快到白沟了。”

“童太师可有回书？”

“童贯派人来了。”宇文虚中说道，“参军事刘韐正在急赴大同。”

刘韐（ge）？李虎微微皱眉。童贯派刘韐来干什么？

第三十四章　不要放弃

十四日夜，虎烈府。

先期奉命赶到大同的各军军帅云集于府署之内。

霍六哥站在巨幅地图前，给众人介绍当前形势。他现在总领虎烈府，权力很大。罗青汉和柴云出使去了，黄涉到汴京去了，虎烈府当然由他总领诸事了。

下面一帮军帅看着他，感觉这个人太聪明了。当初李虎把他和李锦调到帅府，他二话不说就去了，把神龙军交给独孤风，不闻不问了，很多人认为他怕死，担心被李虎杀了。李锦就不怕李虎，他找了个机会又回去统率军队了。现在再一看，还是老霍有远见啦，不但得到了李虎的信任成为心腹，还主掌王府大权，成为义军的中枢，这和做一军主帅比起来，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啊，而且他利用手上的权力还可以更好地照顾神龙军，他也确实这么做了。神龙军现在有靠山，底气足，说话都带喘气的，猖狂啦。

张高儿、李锦、董仲孙、赢秦这些知根知底的老家伙坐在下面斜着眼睛看着他，心里怪窝火的，怎么看他怎么不舒服。直娘贼，这小子的脑瓜子咋就这么聪明呢？好事都给他一个人占全了。

霍六哥的心情却是很沉闷，很压抑，讲话都带着一股苦味。下面人看他很风光，嫉妒他，冷嘲热讽，但一旦如果他们也坐到了这个位置上，尝到了厉害，他们恐怕宁愿到下面做军帅，也不愿坐在这个位置上“烟熏火烤”。这活不是人干的活，责任太大，稍有失误就会酿成大祸，霍六哥如履薄冰，殚精竭虑，整天忙得团团转，就连睡一个时辰的觉都是很奢侈。

霍六哥把宋军北伐失败的消息说了出来。议事大堂顿时一片哗然，军帅们根本不敢相信宋军会打败仗？宋军在他们的心目中很强大，而对手又那么弱，这种仗还会打败？

“这种事不以为奇，以弱胜强的战例比比皆是，宋军之所以败，就是败在轻敌上。”霍六哥轻描淡写，毫不在意地说道，“等到宋军整顿军队，发动第二次攻击，契丹人就没有这样的好运气了。但是……”霍六哥语气一转，“宋军攻击失败，却导致局势大变。”

霍六哥接着把帅府对未来形势的推测做了详细说明。

“所以，我们要在大同和女真人进行决战，而且马上就要发动进攻。”

决战？这两个说得轻松，但事实可能吗？为了抵御金军，李虎和义军不得不投奔大宋，向大宋求援。现在金军停止了攻击，义军借助大宋的威摄力，狐假虎威，算是暂时保住了大同，但若想击败金军，显然不现实。以义军目前的实力，怎么和女真人决战？

下面一帮将帅们马上质问霍六哥。霍六哥不慌不忙，把手在地图上点来点去。大宋是我们最大的后援，燕京和我们唇齿相依，代北辽军和大夏人在金军强大的攻势下不得不和我们联手反击。

这话说出来之后，大家都觉得霍六哥在胡扯八道，在骗人。大宋、燕京、代北辽军和大夏人都和我们联手，都打女真人一个，天下哪有这样的好事？你以为自己是谁啊？这些势力哪一个不想占据大同？哪一个没有自己的利益需求？就算他们都愿意来帮忙，但他们不会白帮忙，他们要回报的，那么给他们的回报是什么？你不会把大同和我们统统出卖了吧？

霍六哥被这些人的连番质问搞得很狼狈，他极力解释，但越解释越混乱，各军军帅们因此更加怀疑了。

“我来给大家解释一下。”李虎站了起来，走到了地图前面。

屋内马上安静下来。

霍六哥吁了口气，擦了把额头上的汗，心里很是愤怒。你们这帮鸟人不给我面子，成心让我难堪是吧？好，咱们走着瞧。他的目光从董仲孙、张高儿、李锦等人的脸上一一扫过，看到他们轻蔑嘲讽的眼神，霍六哥更是怒火中烧，暗自咬牙。

李虎往地图前面一站，不怒而威，下面鸦雀无声。李虎把近期帅府所作的诸多努力简要说了一下。该说的说，不该说的李虎只字不露。

“耶律马哥和李良辅的辽夏联军已经到达摩天岭，随时可以投入战场。”

“燕京已经做出承诺。耶律大石率军驻扎居庸关，一旦接到野狐岭的求援，则火速北上支援。”

“李纲已经和河东路四司达成援助方案。近日内，河东路将把粮草武器和各类物资运到大同，这些物资足够十万大军连续作战半个月。有了这批物资，再加上燕京的援助，加上大同府库的存余，足够我们连续作战二十天左右。”

“河东路禁军第二将折可存部，第三将曹曚部、第七将慕容夏寒部，第九将杨陵部正在向雁门关和宁武关一线集结。按时间推算的话，他们已经就位，随时可以北上大同予以支援。”

“帅府在长达一个月的时间内加大了募兵力度，如今白登山大营有近五万新兵正在训练。耿守忠的义胜军已经扩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