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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个地方，就是江陵。

　　　　他哈哈大笑，根本听不见我在说什么：“萧正德……萧纶鼠辈，让你们看看湘东王的本事……看你们如何再小瞧于我？”

　　　　“殿下，更衣休息吧。”我叹息，手足兄弟之间，永远都是这样暗自较量，谁都不肯让一步。

　　　　“不，本王要去看晋安王，兄弟们聚少离多，以后本王这一去，再见就难了。”

　　　　他终于走了，去叙兄弟情谊了。我这时才懂得，他们兄弟为什么都有《折杨柳》的诗词。悲欢离合，在皇族兄弟之间，仿佛比普通百姓要沉重的多。他们身上肩负的是大梁长治久安的基业，又如何能够懈怠？

　　　　等到一切准备停当，就要和建康城告别了。对我来说，也或许是一件好事。那时候，恐怕被谴的机会就更少了，我终于可以自由呼吸了。

　　　　在嫣然的坟丘旁边，又多了一个小小的冢。她们主仆，就这样生死相依，永不分离。如此忠仆，对嫣然来说，亦或是一件幸事；而对我来说，却成为永生的遗憾。

　　　　我又带着一大堆人去长干寺还愿。焚香，叩拜，默默地祈祷，从此，我要善待府中的每一个下人。因为范大人的话是多么精辟。

　　　　这天寒地冻的天气，居然还有这么多人来烧香还愿。我坐在车上，却看到很多人在乞讨。不远处有一个老婆婆，多里哆嗦地端着一个碎碗，头发蓬乱，衣杉褴褛，让人有些心痛。

　　　　我叫住了明珠，明珠当时就明白了我的意思。拿了锭银子走了过去。

　　　　那老婆婆忽然露出残缺的牙齿，笑了。

　　　　但就这么一刹那，她看清了眼前的人，忽然一愣，眼光迷离而疑惑……

　　　　她忽然间转头，跑掉了。

　　　　“禀王妃，那好象是苏嬷嬷……”

　　　　雪地里，她的腿好象不太灵便了，走得浅浅歪歪，但是很坚持。

　　　　我叹了口气，说道：“明珠，找人跟上去，把地契还给她，给她安排个妥善的晚年吧！”

　　　　“是。”

　　　　这么多日子了，我忽然间忘记了仇恨。一个可怜的老太婆，再也没有过去趾高气扬地样子了。人生最痛苦的事情过于晚年的凄凉……她已经受过惩罚了。

　　　　算计太多，反而就失去得更多。

　　　　铜镜里，不知什么时候眼睛里已经失去了过去的灵性，自己的脸上居然有了和年龄极不相称的沧桑。

　　　　一头秀发虽然还是那么乌黑修长，然而不知如何却有些干涩了。我想起了红英那护发的方子，即让明珠去采些干净的雪水来。

　　　　“王妃，听说红英那里有已经配好了方子的雪水，奴婢去取些来就好了。倘若药材加的不适量，会对发质有影响……”

　　　　“恩，说的有理，去吧。”

　　　　“小姐，奴婢只是知道最近袁妃的手下人经常到红英那里去。想必是在收买人心了，您可要提防些……”

　　　　“我看，她现在也跳不出咱的手心。”

　　　　“不，不一样。她亲眼目睹了小灵儿死在咱们手里，她虽然有短处在咱们手里，可如今不一样了。这个现在恐怕是势均力敌了，咱们目前也占不了上风。”

　　　　我凛然一惊：“那袁兰芝长的是一颗七窍玲珑心，的确不能小窥。”

　　　　正寻思间，明珠的脚下沾满了雪水和淤泥，来不及更换就冲了进来。“王妃，不好了，洗不成了……”

　第四十五章　但愿君心似我心

　　　　江城子？题半面妆

　　　　兰泽芳草入君眸。

　　　　凤台楼，几重丘。

　　　　莲蕊半面，何处惹情愁。

　　　　深锁长门消残梦，寻知已，谁空守。

　　　　离宫更漏数春秋。

　　　　繁华舟，一夕休。

　　　　霜封锦容，鸳瓦下难留。

　　　　眇目离肠和恨泪，朝暮尽，水东流。

　　　　夜已凉，为谁梳个半面妆？我打开播放器，专挑了这首《半面妆》。

　　　　世人角色真是为谎言而上，她已分不清哪个是真相。

　　　　歌声带着些许寒气，仿佛徐徐诉说着千年前的那个女子—徐昭佩。歌中的这个女子不再是史书中遭人唾骂的犹自情多的半老徐娘。她只是苏姐姐笔下一个一生追求爱情与自由而不得的悲凉女子一生写照。

　　　　昭佩，她是那么骄傲的一个女人，还未嫁时，她便只是想寻一份相知相守的真情，一个相濡以沫的夫君。一道圣旨毁掉她微末的心愿，一入皇家深似海，她那么聪慧怎会不知，富贵皇权于她不过粪土，她以死相拼了，要违了父母违了皇命，而天不许。在老母的泪眼中放弃了自己，出嫁了。

　　　　漫天飞雪惊雷骤起，吹白了帷帘吹白了整个婚礼。她以为的盲婚哑嫁，却在新婚那一夜带来意想不到的惊喜，那一夜他是一个善解人意的男子，昭佩醉了，甚至羞于婚前的莽撞寻死。这个男子叫萧绎，梁武帝的第七子，被封为湘东王，手握重兵镇守江陵。萧绎虽眇一目，如今在昭佩眼中亦是英俊不凡的。这个男子，他的学识，他的气度，他的温情脉脉，渐渐与昭佩心中的那个梦近了，近了。她扬起了醉人笑，她以为如今这场政治婚姻里，不负自己的真情，寻到了知己。

　　　　少女的梦毕竟是短暂的，如柳絮般稍纵即逝，那一抹不经意的美丽，很快迎来了王府中看不见摸不到的构陷。那个她称为夫君的男子，年少风流，身边萦绕着多少的莺莺燕燕。骄傲敏感的昭佩，她瞳中的清澈，在这乱红中一天天染了颜色。

　　　　先是侍女嫣然，嫣然的背叛，丈夫对嫣然的宠爱，嫣然的身孕，一切的一切，燃起了妒火，冲昏了她，刺痛了她。她的高贵她的自尊，她从一个少女的情怀转向了捍卫自己王妃的尊严。而后嫣然的猝然死亡，令湘东王府阴霾密布，谜团重重，嫣然的身后似有只无形的手在操纵着一切，所有的一切罪责都指向了昭佩。

　　　　婆婆的不喜，丈夫的不解，她换了待他的方式，接受他的生活方式，她试着打入他的兴趣圈子，以她的才识智慧参加诗会，文友酬对。

　　　　敌手接踵而出，袁兰芝出现了，不似别的侍妾那样可以视而不见，她一样的出身名门，那样的动人的容貌，那样翩纤的舞技和身姿，她还赢得了修容的支持。她对她的丈夫虎视眈眈，势在必得的样子。

　　　　昭佩的妒恨在看到萧绎笔下的美人图爆发了，一道深深的裂痕横在了他们面前。

　　　　我想这时萧绎对昭佩是深深的爱着吧，那图中的少女是未嫁的昭佩，是他少年时代的梦。他是王爷，自尊又自卑的王爷，他不能开口道出他的爱，他用自己的方式爱着她。而她没能感应，将门之女的任性和自尊第一次毁掉夫妻的信任。

　　　　写道这里我忍不住感叹情节的跌宕起伏了，苏凌姐姐笔下的故事越发纠结起来。那些矛盾冲突中人物的对话，就如同每对相爱的人争吵中口不择言的伤害，真实而令人心惊。我含着酸楚为男女主感概。昭佩，不要任性好么，萧绎，爱要说出口的。或者命运早早便注定了，不能由谁来主宰，我只能眼看主人公一步步走向悲剧。

　　　　昭明太子，抱歉，因为我深喜《文选》之故，每读此文便希望能在文中多见到他的身影。昭明太子出现了，这个男人其实只是一道和熙的阳光，然而却变成成了猜忌的源头。

　　　　一场兄弟间的尔虞我诈，明争暗斗开始了。

　　　　故事在沿着历史的脚步向前，变得越来越错综复杂。

　　　　但愿君心似我心，这不过是她最初的心愿。她聪明，美丽着，满腹诗书经纶，没有人生来便是淫荡的，这个女子必是经历了人生和感情的大起大落。她嫁入了皇族，她又不甘与其他女人分享自己的夫君，那个千百年来根深蒂固的礼教击碎了她原本的梦。

　　　　她不容于皇族，更不容于那个时代。她不是甘心寂寞的女子，她爱他，却不肯失去自我，在重重误会下划出的鸿沟里，不肯底下头祈求他的爱和怜悯。

　　　　历史的脚步没有停下，他们的爱恨依旧继续，萧绎终于在亲人百姓的鲜血和死亡中向皇帝的宝座逼近。即将成为帝王的他，毕竟是凉薄的，阴谋和凄凉充斥着他的心灵。昭佩的心荒凉了，绝望了。无尽的猜疑和伤害里，她选择用半面妆嘲笑他，激怒他，用世上绝无仅有的方法摧毁他的自尊。

　　　　她的咬牙切齿地爱着，恨着。可惜她选错了追求爱情的方式，她选择了那样疯狂的报复手段，选择了那样满足自己虚空的手段。那些曾在她身边流连过的男子。智远的痴情，季江的洒脱，贺徽的灵气，每个男子身上都有着萧绎的才气和影子。

　　　　繁华的建康城终于尘土的飞扬和铁骑的践踏之下，沦陷为乱臣贼子的傀儡阵营了。那些曾经说过爱他的男人，毫无留恋的消失了，他仁孝聪慧的儿子也终于阵亡了。冰儿、清涟、明珠，那曾经与她相伴寂寞的女子或爱得极致，或恨得极致，在繁华碎梦中都离她而去了。没有了希望，没有了爱情，生命终于就走到了最后，那口枯井昭示了她最终的结局……是的，她不再恨了，不再恨了……。一口气写道这里，我怔怔地看着故事的结局，这全然不再是一篇评论了，我只能站在这个故事里，倾听每个人物的对话，跟着他们喜或悲着。不想再用过多的文字来描述故事。如果你被打动了，不妨翻开这篇《荷殇。半面妆》，听苏凌用这些文字给你讲述一段锥心刻骨的感伤。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