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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第一次如此直接的望着他的瞳孔，那里溢满了宠溺，眷恋。
　　她想哭，左眼处泪如雨下，右边面孔却依旧明媚，毫无眼泪。
　　突然，萧子墨俯下身，那张纵使憔悴也依旧风华绝代的面孔在莲夙眼中不断放大，她几乎可以感觉到萧子墨的呼吸！
　　他竟俯下身，主动吻她！
　　面孔越来越大，莲夙震惊的无以复加，连眼睛都忘记闭，连哭也忘了，水色的唇越来越近……
　　在两唇即将相触的刹那，那俯下身的身影突然停顿，从鼻梁出蔓延出一道裂痕，裂痕渐渐扩大，那身影竟如破碎的瓷器般化为块块碎片，在落地的刹那化为灰烬！
　　“啪啪啪……”三声清脆的掌声，天枢从牢狱角落的阴影处缓缓走出，玉雕般精致的双手叠放，笑容灿烂到残忍。
　　“小娘子，这一场梦可还满意？”
　　莲夙还未从刚才的震惊回过神来，闻声一愣，第一反映便是不可能，仙元输入左手小指上的红线中，刚还清晰指向这里的红线竟再无声息，寻不到另一头！
　　一滴冷汗爬上她的额头，天枢已逼近，一边嘴角翘起：“小娘子，告诉我，是谁把你带到这里来的？”
　　莲夙退了一步，低低的摇着头，不知是在说没有人，还是在否定刚才发生的一切。
　　“快说！”见她只是一味地摇头，天枢有些烦躁道，又逼近了一步，俯下身，额头紧贴着她的额头，气息轻吐，说不出的旖旎，莲夙却只感觉到危险的气息：“还是说……你想动刑？”
　　“没有……”莲夙低声道，的确是没有，她能说什么？
　　闻声，他突然笑出了声，笑容残忍，眼中是无法掩饰的熊熊怒火：“来啊，把她给我拉下去扔进蛇窟！”
　　看蜂拥而上的侍卫将她拿下哦，天枢抚着自己的胸口喃喃自语：“小娘子我从没对你动过刑，这一次，要怪就怪你弄脏了她的画像……”
　　也不知是想说服已被拖出去的她，还是自己。
　　“咳咳……”低低的咳声从隔壁传来，唤回天枢的思绪，再抬起头，他又挂上了那玩世不恭的笑容，挥手间，身后那堵墙应声而碎，轰然坍塌，墙后牢内，一袭白衣席地而坐，黑发如瀑倾泻而下露出那张风华绝代的面孔，是萧子墨！
　　“你……卑鄙……”
　　“我卑鄙？”天枢轻声重复，倾身上前挑起他的下颚，嗤笑出声：“我卑鄙？沧流上仙，难道你在太虚幻境看到的不是这个？你说出的不是这些？我不过是把你那日看到的一切传达给她而已。”
　　“唯一的不同……便是那日……”
　　“别说了！”萧子墨低吼，偏过头，痛苦的闭上眼。
　　“我偏要说！不同便是那日你吻到了……”天枢嗤笑道，笑的讽刺：“沧流上仙……你承认吧……你爱上你的徒弟了！”
　　“不……不！”萧子墨痛苦的重复着，眼神渐渐涣散，隐隐的红芒一闪而逝，片刻后他陡然抬起头，像换了个人般直直凝视着天枢：“我们的心魔，不也爱上她了？”
　　“我怎么会……”天枢刚想否认，却在视线触及那双眸子的刹那再也说不出口，那是怎样一双眼啊！不同于莲夙的空灵若谷，不同于神澈的寂灭迷离，黝黑的瞳孔中掺杂着杂乱无序的红芒，犹如风暴，异样的魅惑，这样的目光下他竟呆涕住，一个不字犹如鱼刺般梗在喉中，再也无法昧着良心吐出。
　　他喜欢她么？他不知道……
　　“如果你不喜欢，怕是那时就吻上了吧？”萧子墨笑，笑容邪魅。
　　“唉……”天枢笑得有些勉强索性不笑了，揉揉额角，佯装叹息：“要是让六界苍生知道，他们所敬爱的沧流上仙萧子墨已堕落成魔失去所有法力以至于只能在此耍耍嘴皮子，会是怎样的表情？”
　　“真不知道……让你愧疚到成了心魔，最终堕落的姑娘……是谁？”
　　“你就好？”萧子墨挑眉，这样的轻蔑动作由此刻的他做出，说不出的好看：“因为一副画像把自己的娘子扔进蛇窟？”
　　“你懂什么。”天枢怒道：“这是冲冠一怒为红颜！”
　　“自欺欺人。”萧子墨叹息，眸中红光流转“心魔啊心魔，你比我还可怜，至今连自己心中放的是谁都不自知……”
　　天枢嗤笑，俯身在他耳畔，气息阴柔：“我乐意！”
　　萧子墨仅是笑，也贴近他的耳畔，一字一顿：“你活该！”
　　“呵……”他怒极反笑：“萧子墨，我看你还是担心一下你的小徒弟从蛇池里出来还有几口气吧！”
　　
　　巨大的池子弥漫出腥臭的气息，数不尽的各种毒蛇盘曲着自己或庞大或纤细的身躯，细密的蛇鳞相摩擦沙沙作响，吞吐着猩红的蛇信，引起此起彼伏的沙沙声。
　　一尾看似正在休憩的紫鳞蛇突然暴起，一口咬下响尾蛇比它要庞大好几倍的舌头，刹那间腥臭的鲜血喷涌而出，周围的蛇尽数游动着身躯争相夺食，转眼，池中又多出一具森白骨架。
　　蛇群移动间，露出其下被掩盖的森森白骨，莲夙震惊的看着这一切，只觉得毛骨悚然，却不因这场夺食，而是那数不清的骨架间，女子的发簪，手绢，衣角碎片。
　　那些，都曾与她有过一面之缘。
　　此刻她才明白，为何八百年前的魔君苏摩会那样惊恐的重复：他不是人……
　　连同床共枕的过女子都可以弃如草芥，这样的人……还有什么干不出来？
　　一丝寒意从心底蔓延至全身，她无法想象，那些各异的骨架究竟来自何人，这蛇池，又掺杂了多少人的哀嚎？
　　　　　　　　
第四十五章　含笑送你下地狱
　　“小娘子，你还不肯承认是谁把你带到地牢的吗恩？”湿润的气息落在她的耳畔，痒痒的，他俯身在她耳畔轻轻吐息，是危险的暧昧。
　　莲夙一惊，第一反应便是想跳开，却被他牢牢锁在怀中，动弹不得。
　　她垂下眼眸，低声重复：“没有。”
　　“真的？”天枢歪头，似思考中的孩童，比女子更为精致的指尖摩娑着她的下颚，指上没有一丝持剑人应有的老茧。
　　莲夙皱了皱眉，想躲开他的触碰却没有得逞，只得重复：“没有。”
　　“哦……如此啊……”天枢似又所悟，刹那间莲夙发现自己竟再也动弹不得，他点了她的穴！仅可将眸子滑到眼角，正看到那双桃花眼含笑：“那就送你下地狱吧。”
　　话音未落，他的手不舍的滑过她的脸颊，似留恋般缓缓松开，下一刻极轻极轻的一推，那袭白衣如断翅蝶般陨落而下，淹没在腥臭的蛇池中。
　　天枢转身，背对着蛇池而立，笑容残忍。
　　生生坠落之间，那双含笑的桃花眼似还在她的眼前，莲夙甚至忘记害怕，脑海中仅有一句话闪过：含笑送你下地狱。
　　妖十三曾含笑送夜枭下地狱，亲手挖出她的心脏。
　　神澈曾含笑送妖十三下地狱，诱他以身殉剑。
　　而她自己曾含笑送神澈下地狱，一刀相送，又让他心甘情愿接下天罚。
　　而如今天枢亦含笑送她下地狱，亲手推她下地狱。
　　下一次又该是谁含笑送天枢下地狱？
　　这样的死循环什么时候有个终结啊……
　　这是她最后一刻的思考，她坠落在蛇池中的刹那，埋头在白骨上寻找残留下的碎肉的毒蛇集体抬起头，吐着猩红的蛇信，黑压压一片如潮水般齐齐涌来，腥臭的气息扑面而来，冰冷滑腻的身躯覆盖上她的身躯，她不能动，不能躲，恐惧到极致的那一刻，全身的感官都特别敏感，她甚至能清晰的感觉到蛇身上细密的鳞片划过她的肌肤，一条蛇尾缠上她的脖颈，微微的冷，却让她毛骨悚然。
　　女孩子对蛇这种冷血动物总是有天生的恐惧的，莲夙也不例外。
　　当一条赤炼蛇摇头摆尾爬上她的脖颈，悠悠吐着蛇信，蛇信触到她面孔的刹那，莲夙终于再也无法忍受，眼一闭，就不睁开了。
　　幸运的是这一晕下，她没有嗅到蛇张开的大嘴内腐烂的气息。
　　不幸的是这一晕下，众蛇齐齐咬上她的身躯时她连躲也没躲。
　　刹那间，数双尖牙齐齐划破白到近乎透明的皮肤，鲜血喷涌如注，蛇类瞳孔中闪着兽对血腥的渴望与兴奋。
　　此刻的莲夙的身体虽晕了过去，却依旧有意识，此刻的她正置身于无边无际的黑暗，周围除了黑还是黑，除了静还是静。
　　怎么了？她茫然的看着自己隐没在黑暗中的身躯，动了动手指，缺什么也没有看到，这就是伸手不见五指么？
　　这是哪里？她自问，没有人回答。
　　突然，脚下浮起点点萤火虫般的幽光，一点一点漂浮起来，聚拢成巨大的光幕，光幕上七色光辉流转，紫光化衣，一袭紫色身影背对她而立，身后是地狱般的蛇池，是天枢。
　　而蛇池中数以万计的各色蛇汇成潮水，齐齐涌上她的身躯，那袭白仿佛潮水中飘摇的一叶小舟，转眼便被淹没。
　　她几乎可以看到自己的身躯被一点一点蚕食仅剩骨架，森森白骨上还挂着一缕缕血丝的一幕。
　　“他们很过分，对不对？”妖异的声音响彻莲夙的耳畔，于寂静的黑暗中分外清晰，莲夙惊恐的转过身，黑衣，白发，白眸，白发莲夙不知何时已站在她的身后。
　　莲夙未答，她也未在意，白眸的视线飘渺，越过莲夙的肩膀遥望光幕上的画面：“很残忍是么？”
　　看她下意识的退了一步，她淡笑，说不出的妖冶，又带着如刀锋般的肃杀：“你该恨他的。”
　　那样笃定的语气，莲夙又退了一步，眸中神色复杂。
　　这一次她没有任她退，欺身上前，弯了弯嘴角，露出八颗尖牙：“不光是他。”
　　挥手间画面变化，紫光褪去，白光汇成席地而坐的白衣身影，那张面孔风华绝代。
　　看她登时苍白了面孔，想别开头，白发莲夙轻笑，扶正莲夙的下颚，迫使她看着那画面：“你一定很奇怪一线牵为什么失效了吧？现在我告诉你真相，是他亲手切断了一线牵间的联系……他不想见你！宁可在牢狱里受苦也不想见你……”
　　“今日，只要你再向里面走一间，就能看到他……”
　　“你与他……只隔了一间墙壁哦……”
　　妖异的声音，带着异样的诱惑，莲夙却仿佛没有听到，满脸茫然的盯着自己的小拇指，脑海中回荡着白发莲夙的一句：“他不想见你。”
　　看她呆滞的模样，白发莲夙于心中轻笑，果然，他是她的死穴……
　　“不会的……”茫然的盯着依旧没有回应的小拇指，眼中似出现一条看不到的红线，她喃喃自语：“他一定是不想我为救他受伤……一定是的……”
　　“你自己信么？”白发莲夙眉头一挑，笑得直不起腰：“别天真了，面对现实吧……他不会不知道你现在在哪，又是怎样的处境。”
　　眼前又幻化出那炼狱般的蛇池，森森白骨……被啃的一干二净，连内脏都没有留下。
　　她依旧紧盯着自己的小拇指，满脸不敢置信。
　　画面再次转换，白衣雪发的身躯躺在冰魄铸就的晶棺内，肌肤白到透明，似水月镜花般的虚幻，或许是因许久不曾活动，连睫毛都已覆盖上一层霜雪。
　　而看清这一幕，莲夙再难掩饰，震惊的无以复加。
　　“你不会真以为他能挡住天罚吧？”白发莲夙一手搭在她的肩上，感受着她的战栗：“都是你的无能，要不……他现在应该好好的活着，而不是陷入沉睡。”
　　“是……是嘛……”莲夙轻道，眼神涣散，怪不得那日，他走的匆忙……
　　怪不得……
　　画面再次幻化为十里红晶，连绵不绝，其间一根巨大的晶柱连天接地，一袭暗红色僧衣永远停顿在其间。
　　“因为你的无能，妖十三死了，神澈睡了，缘济和尚成魔了……”妖异的声音异样魅惑，她循循善诱：“你还想再有多少这样的结果？”
　　“你拥有的，真的不多了……”
　　“我拥有的……不多了……”莲夙喃喃自语，茫然的看着自己的双手，轻声重复着她的话。
　　一手叠放在她的手上，白眸紧盯着她：“只要你愿意，我可以替你夺回一切……”
　　“只要你说一声好，莫说是心魔，就算是陨落苍穹，也不过是弹指一挥间……”
　　“来……跟我说……”
　　莲夙茫然的看着她的唇，缓缓阖动出一个字：好。
　　莲夙学着她的模样，唇微动……
　　　　　　　　
第四十六章　你恨我么？
　　于火海中化为灰烬的妖十三笑容邪妄，却有一双世上温柔的眼眸。
　　垂眸潋目将佛珠辗转在指尖，一袭暗红色僧衣似将万丈红尘都披在身上的小和尚此刻永封寒冢。
　　天罚下眸光流转的白发少年此刻沉睡在百里墟神殿内剔透的晶棺内。
　　还有她那以心血织就八百年华梦的小徒弟……安静的躺在她的怀中，毫无生息。
　　都是她惹下的祸，为什么承担的总是别人？
　　“来……”见她还是没有说出她想要的那个字，她握了握她的手：“抬起头来，这一切错的都不是你……是这苍生……”
　　“但……”莲夙低垂着头颅，面色苍白如纸，眼瞪的极大，看着虚无的方向：“但……我也依旧放不下啊……”
　　“唉……”白发莲夙突然叹了一口气，出乎意料的，她松了手：“看来……还没到时机啊。”
　　在莲夙不敢置信的目光下，白发莲夙退了一步，一笑间露出八颗尖牙，闪着刀锋般的光芒：“看什么看，我也是你啊……对苍生……从没有变过啊……”
　　话音未落，那白衣黑发身影开始渐渐虚幻，她依旧在笑，莲夙竟在她脸上看到苦涩！
　　她的声音飘渺，一如她渐渐散去的身形，悠悠回荡开来：“纵使……我已被煞气同化……”
　　紫色华服铺了一地，华丽高贵的模样，背对着蛇池的天枢眉宇皱起，这么长时间，怎么一点动静没有？
　　他的确点了她的穴位，但鬼使神差的，他没有点太深，只要她受到点刺激就能冲开穴位才对，怎么现在一点声息也没有？
　　转过身看看吧……他想。
　　还是算了……
　　看看吧！
　　两个念头在他脑海□存，理智告诉他，千万不要回头，如果回头了就再也割舍不下了……
　　但如果不回头……
　　到底该不该回头……
　　“君上……”一声试探似的轻唤响起，这一声很轻，在寂静中却分外清晰，刹那间天枢几乎是跳起来的，慌然回头。
　　入目的是一片蛇海，几缕黑发与白骨纠缠在一起浮在蛇身间，不知从哪漂浮起几片白色的衣物碎片，哪还有什么人影？只有一池蛇，似因为吃的太饱，懒懒的蠕动着。
　　刹那间，天枢只觉得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
　　“人……人……人呢！”
　　“君上说那谁？”侍卫试探着问，始终低垂着头不敢看他。
　　“刚……刚……刚扔下去的那个！”
　　他从未见过心魔如此着急，赶忙回答：“晕过去了！”
　　“什么，什么！”天枢生怕自己听错了，出言确认。
　　“她晕过去了！”
　　“我的神啊！！”高声惊呼，天枢径直跳下蛇池，连焚寂剑落在池外也顾不得，这一跳间压死数十条蛇……
　　徒手在蛇池中翻找，天枢觉得自己快要急疯了，只恨自己当初怎么把蛇池修这么大……
　　也不怪他惊讶，这在万蛇之间晕的如此安详的怕真的是独此一人……
　　幸而，在数重蛇身掩埋下，他寻到了遍身鲜血，犹如血葫芦般的她。
　　看着昏迷在他怀中的身影，天枢一步一步出上蛇池，低垂着头颅，自嘲一笑：“完了，贫道把克星救回来了……”
　　他想杀她，比任何人都想杀她，沧流山上眼睁睁看她化为灰烬。
　　佛宗内眼睁睁看她被钉在地上，鲜血刺痛了他的眼。
　　还有数次……
　　焚寂剑不止一次的架在她的肩上，他却始终下不去手，于是他无数次的想借他人之手除掉她。
　　此刻，真要除掉她了，他却舍不得了……
　　一下一下捶着自己的胸口，他平心自问：小娘子，你真的是我的克星吗？
　　天枢本以为，她再醒来就算不会吵着要和他拼命也至少会别过头不肯再看他，然后很煽情的来一句：我恨你！
　　但完全出乎他的预料，她醒来后，比他还平静，睁着一双眼，静静看着他，目光宁静祥和，似已堪破红尘。
　　他的眉挑了挑，难不成跳了次蛇池，他的娘子想出家了？
　　周围很静，她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目光宁静而悠远，还带着几分慈祥……
　　这样的目光让他甚为不自在，最终他率先打破沉默：“你不恨我？”
　　她虚弱的笑笑，目光越发慈祥，像慈母在看做错了事的孩子：“不恨。”
　　末了又加了一句：“是我欠你的。”
　　他一愣，别过头：“小娘子，你还知道嫁给我后还想着别的男人是不对的？”
　　她笑，不言不语，没有纠正他的误解。
　　再这样包容的目光下，天枢竟觉得自己沉寂多年的心颤了颤，在这样的目光下，他几乎以为自己所有的所作所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