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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地上的异乡者-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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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了我们一大共同的爱好。夜晚的台灯下,我们各自拿着放大镜和手电筒,他看瓷器胎底,我看瓷器釉面,看了又摸,摸了又谈,直到深夜,不亦乐乎。
相比之下,现实生活被我们忽略了。我们时常不能纯粹地活在现在,跟现代社会和现实生活只保持着一丝微弱的联系。只是为了柴米油盐、水费电费等日常生活最基本的需要,我们才上街购物或去银行缴费。古董和历史使我们遁形匿迹,以抵御外面物质世界的挤压。古董玩久了,历史读多了,我们出门看望街景的目光都有些遥远。我们是活在现实中的虚幻人,我们的生活背景是苍苍茫茫的。
我们的目光在日常境遇中不自觉地找寻能与远古历史相沟通的事物。历史已一去不复返,但自然之物却千古常新,通过阳光、植物、天空等能冥冥窥见远古的往昔。黄昏站在自家阳台上看着夕阳在屋顶敛去最后的余辉,我会对森说阴晦的商周每天傍晚也是这样的落日;看见阳台上的花儿凋谢,我又会对森说起李清照的“绿肥红瘦”。森呢,看见书橱角落的一缕阳光,就说这阳光是宋朝时从太阳出发,经过一千年漫长的宇宙之旅到达地球的。他说着还把手伸到阳光里,手心手背反复琢磨。
战国的玉佩、汉代的陶罐、唐朝的三彩、辽代的金银器、宋朝的五大名窑、元朝的青花瓷、明朝的斗彩、清朝的仿古玉雕……历史是虚幻缥缈的,但历史却以古董的形式变得可以具体触摸。一个气泡,一道窑裂,这么清晰地呈现在我们眼前。我们对这种拿在手心里摩挲的历史感到陌生和神奇。
我:“虽然我们花钱收购了这些古董,但我总感到它们不是我们的。”
森:“那是谁的?”
我:“它们在历史上流传了那么长时间,谁都不是它们的主人。”
森:“那它们的主人是谁?”
我:“是做它们的古代工匠。”
森:“从真正意义上说是这样的。先民们远逝了,而古董以物质的形式流传到现代,它们凝结着古代工匠的心灵智慧。”
我:“工艺是古董的灵魂。玉器的雕镂,瓷器的烧制,字画的运笔……当我注视着一款古董时,就仿佛注视着一个古代工匠埋头精制的背影。而且……”
森:“什么?”
我:“他看不见我,我看得见他。我想这就是历史与现实的关系,我看得见历史,但历史预测不到现在的我;未来看得见现在的我,但我预测不到未来的自己。”
森:“是啊。不可逆性是时间给予我们每个人的宿命。”
经我们这么一说,仿佛古董与我们之间拉开很远的距离。我们都停下手中的活儿,意味深长地看着古董。夜深了,我们不说话。而古董即使静静地摆在那儿,它仍是流逝的,默默延续着古老的岁月。
我:“我喜欢这样深邃宁静的古董,但它们流传至今却被现代人的吵吵嚷嚷包围着。我曾经想写一篇文章,标题叫‘古董就是一大堆争吵’。”
森:“呵呵。围绕古董的争吵主要是真赝鉴别的技术操作,它指向一种终极的功利——价值昂贵或一文不值。”
我:“因为这样的吵吵嚷嚷,我曾经非常厌弃古董。我所心仪的是寂寞的古董,孤绝的古董。我所关心的是通过古董可以遁入历史。”
文物使抽象的历史可以具体触摸(2)
森:“是的。古董是凝固的历史,它以实物的形式摆在那儿,一直默默期待着人们通过它而坠入幽邃的历史。”
我:“我们可以设想,古董的一端系于人的目光,先人的创造;它的另一端也系于人的目光,今人对它的认识。古董把千百年的历史凝聚成一种出不了声的深沉渴望:今人对于先民创造性劳动的认识,今人对于远古生态之美的审视。”
森:“说得很对。今人对于先民创造性劳动的认识,今人对于远古生态之美的审视。这才是古董的真正价值。”
说着,我伸出手触摸一只青花罐。一瞬间,我觉得生命有一种与历史接轨的无限绵长。
我们居室的博古架上摆着各种各样的古董。一个家里有这么古老的东西存在,就仿佛有异己的灵魂存在。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对它们不经意地一瞥,我的心总是暗暗一惊。夕阳透过西窗照亮博古架时,森就会嚷嚷:“看,宋朝的阳光又照亮宋瓷了!”我回头一看,这确实是一幕意味深长的情景。我们又陷入遐远的思绪。
我:“在宋朝这个动荡不安的朝代,制造出如此纤巧秀气的瓷器,我总担心它们的易碎,但它们竟能坚硬地流传至今。”
森:“元青花的绘画风格恢复了古典的繁复,这跟蒙古族的低文明程度有关,还是跟中东*地区工整的审美情趣有关?”
我:“明成化的青花素雅、细腻而柔和,达到了‘绚烂至极归于平淡’的纯熟,这是艺术高度发达的文明表征。相反,原始艺术总是浓烈、粗犷、深邃,甚至是野蛮的。”
在浮躁的世界里,我和森逃遁于古董和古董唤醒的历史,喜悦于历史深处的安逸、幽寂、深沉和神秘。
有一天,我们去逛了古玩市场,时间还有多,我们在街头毫无目的地走着。大街上车来人往,交通拥挤。我们想到街道对面的一片街心花园坐下来休息一下,可车道边立着一排排铁栏杆,就是穿不过去。
我们走上天桥,看见花木掩映中一座庞大的建筑,它不怎么高,可占地面积却很大,四周高楼林立。那是一座博物馆,它从大街车流和广告的喧嚷中孤立出一块静谧的地带。现代都市纷纭扰攘,瞬息万变,只有博物馆里的时空停留在永恒中。到博物馆里可以得到当下文化和人伦的暂时释放。森建议说我们进去看一看吧。
森:“博物馆真像一座坟墓,里面埋葬着一些没有灵魂的文物。人死后没有了灵魂,也相当于文物,甚至比文物还不如。人体会腐烂,文物却不会腐烂。”
我:“不,博物馆里的文物是有灵魂的,它们是有意味的形式。古代工匠把工艺才思注入它们,它们是一些死亡般凝固的灵魂。”
买了门票,我们进入博物馆,一下子好像进入了另一种时空。里面真的阴暗得像座坟墓,穿制服的保安悄悄地来回踱步,好像复活了的秦始皇兵马俑。天气虽然热得快到夏天了,里面却给人凉丝丝的秋意。展厅里异常地静,身后隐隐约约似有无数从遥远年代传来的喧嚣弥漫而起。但仔细倾听,又只有一种刻骨的静。精美的玉器、残缺的瓷片、甲骨文、熏香炉,一件件被聚光灯照射着,似乎超脱了尘世,进入了梵界。它们虽然跟我们只有咫尺之远,但却是隔世般地不可企及,因为它们被一种深不可测的静寂包围着——终于悟到,这异常的静,其实就是历史的气息,死亡的气息。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文物使抽象的历史可以具体触摸(3)
森悄声对我说:“人们到博物馆里缅怀历史,借助这些文物体会古人的意图,瞥见特定时代的文化。人的思想原本是漂浮于物质之上的,只有缅怀历史时,思想才如此依恋于物品。”
我:“但这是一种单向的依恋,任凭你怎么依恋,文物都不能复活。它们被罩在玻璃柜里是千古寂寞的。”
森:“玻璃柜里是另一个朝代,虽然现代射灯照亮这些文物,但它们在人们心目中仍是黑暗的。”
我们看见一只商周时期的青铜编钟,它的表面刻满精细的雷云纹和饕餮纹,还有一些暗绿的铜锈。
我:“商周的青铜器总是面目冷峻,阴森恐怖。我怎么感到它们有点陌生,跟中华传统文化不够亲和。”
森:“那是远古的战争年代吧?野蛮血腥嘛!”
我:“我们的祖先竟然曾经生活在那么‘蛮不讲理’的年代。想来也是,那时温文尔雅的儒教还没得诞生呢。就是到了春秋战国,孔夫子也还是个到处游说的穷书生。”
我们又看见一块战国S龙玉佩。龙头上唇长翘,下唇短缩,张口吐舌,回首恣肆,龙身虬曲蜿蜒,雕刻流线遒劲有力,正象征着那种充满血腥的原始生命力在荒原上东奔西突。
我贴着玻璃柜遐想着:“这S龙玉佩多精致!我们可以设想一下,它或许曾经附着在高士贵人的前襟腰间,或许经历过典雅堂皇的宫殿,或许经历过蛮荒血腥的沙场,或许伴在他的前胸在月下叮啷豪饮过,或许随在他的腰间在战场砰然对剑过……”
森:“嗯。经过几千年的世事沧桑它流传到现代,虽然凝固,喑哑,但它依然带着战国年代生气勃发的生命张力。”
我:“你喜欢这个吧?它是英雄尚武年代人们的装饰。”
森摇摇头。
我:“为什么?你不是男人吗?”
森:“我不喜欢战争年代。那是一种居无定所的生命形态,迎面而来的时空和命运都不可知,人在动荡不安中求生存,在拼搏厮杀中决胜负。这样一来,思考就被取消了,因为没有稳定的思考背景。人生的结局只取决于力量、速度和刀光剑影中偶然的输赢。”
我瞥了森一眼。虽然他走过半个地球,见过许多世面,但他那沉郁的脸孔和的眼睛分明显示他是书生的本质。这是一个活在梦想和思考中的男人。这战国S龙玉佩是一种张狂冲突动态生态的瞬间凝固,它仿佛向世界宣言:我没有回忆,也没有未来,我只活在激烈的当下!而森恰恰不能激烈地活在当下的商业竞争社会里。
我:“可你不是个靠思想生活的人吗?春秋战国学术思想空前活跃,诸子百家,各抒己见。儒家的秩序,道家的自由,墨家的*,法家的权谋,纷呈涌现。李悝、商鞅、苏秦、张仪等臣相、卿大夫、游说家等成了活跃在历史舞台上的耀眼主角。”
森:“是的。智慧就是力量,智慧就是财富,这在那个文明发轫的轴心年代显得格外昭著。一种学说在一个国家没了市场,可以到另一个国家继续叫卖。但是你知道的,当时天下四分五裂,儒家理想提得过早了点,道家理想提得不合时宜,墨家理想提得欠失底气,法家理想提得过于刻板。只有兵家提出点实用的东西,却不是维持社会秩序的长久之计。”
我:“什么意思?”
森:“意思是说,思想学说毕竟只在和平年代发挥维系社会的稳定作用,政治见解也只是各国政治头目的参考和附庸。在那样的乱世,无论学说和政见都管不住战国人征服他乡的膨胀欲望,管不住他们突飞猛进的生命意志。”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文物使抽象的历史可以具体触摸(4)
我:“这就是说,学说和政见在当时终归是一种形而下的东西。”
森:“可以这么说。你看我们现在过着这种思想优雅的生活,是在国家繁荣昌盛的大背景下才有可能。有时我想,如果出生在革命战争年代,没有书读,没有宁静的时间用来思考,我也许过得十分悲惨。”
我又看着S龙玉佩:“原来是一群没有自己人生确切思想的武者,才会释放出如此纯粹的生命暴力!”
森:“是的。时间被刀剑击碎成无数个不可预测的瞬间,历史因他们的率性意志而组拼成无数不连贯的偶然事件。儒家的温婉礼仪在刀光中散了框架,道家的飘逸逍遥在剑影中化为虚渺,墨家的*意识在铁蹄下碾为齑粉,法家的权威律令在沙舞中失了效能!”
我:“一切思考、理想和信仰都被取消了,只剩下一个激情荡漾的力的身体。”
森:“甚至身体也被置之度外,只剩下一种你死我活的纯粹意念。”
我:“这么看来,这强劲恣肆的S形龙身,显示的是人类固有的史前的动物性和狰狞状?”
森:“是啊。战争总是以倒退的方式推动人类社会向前发展!”
我:“那么最后的胜利者是怎么样的?”
森:“不是秦国统一六国吗?秦国先是占据富庶的巴蜀养精蓄锐,秦始皇统一六国后又焚书坑儒。被他焚坑的不仅是儒学,还有其他诸子学说。他以最后的胜利者向世人宣告:我凭靠的是野性的实力,让那些虚无缥缈的思想学说都见鬼去吧!”
我:“是不是由此可以逆推,战国人并不是为了某种崇高的信仰而战?”
森:“正是这样。即使他们心中有隐约的理想,这理想也得随着战争一起历练着惨烈、残酷、血腥、死亡,然后在某个喘息的间歇才能看见它依稀的光芒。”
我:“战争粉碎了一切人生理想。战争中的生命既是狂妄的,也是虚妄的。人等同于物,一滴血就是一滴血,一条命只是一条命,牺牲者除了使军队的兵力少了一个数字外,生命没有任何形而上的意义。”
森:“也难怪在那个英雄辈出的悲壮年代,历史除了给我们留下荆轲等狭义英雄外,却没有留下一大批英烈的名字。只因他们参与的并不是圣战,纯粹为了吞并、掠夺、争霸而战。”
我:“真正为崇高信仰而捐躯者,恐怕只有屈原这个孱弱的纯情诗人。”
森:“呵呵,可以这么说。但也还是有人为崇高信仰而活,尽管他们声名卑微。”
我:“谁?”
森:“制作这玉佩的工匠啊。”
我:“哦,是啊。在那样生灵涂炭的乱世里,竟还有这样的工匠,避开世俗的纷争,独辟幽静的一隅,倾心打磨,精心雕刻,用优良的玉石制作出如此精美的S龙玉佩。”
森:“那是战火纷飞之外的遗落一角,宁静,专注。他的心灵,因此在短暂的心血倾注中拓展开一片旷世的时空。精心制作的瞬间,他处在短暂与永恒的边界,整个时代的血雨腥风在他渺小的心灵空间投射成S龙形的视像,他把这种视像呕心沥血雕刻在一块万世不烂的玉石上。”
我:“嗯。他把战国年代的生命形态通过玉石这个物质载体留传给了后世。”
森:“看看我们现在这个太平盛世,社会安定,生活中的一切井然有序。发生意外有补救措施,没有意外则可预知未来。于是人们耽于体制的安全、声色的刺激、养生的细节和死亡的追问。”
文物使抽象的历史可以具体触摸(5)
我:“所以用我们现在的目光看春秋战国,那种无暇回味、无暇思索、无暇沉潜的动态生命,就成了一种瞬间激昂的英雄之美。”
森:“S龙玉佩就是这种动态生命力的深致凝固,又在静寂中潜流着生命的内在气韵。它作为自然界中无机的玉石,被赋予战国先民的工艺才思,具有了灵魂。”
我:“一种死亡般凝固的灵魂,一种生命般有生息的灵魂,使它既不会像尸体一样腐烂,又不会像生命一样凋萎,世世代代,流传永远。”
森:“而它身上的土沁和斑纹,使漫长而抽象的历史变得可以具体触摸……”
那尊三彩女舞俑是赫然出现在我们眼帘的,她胖得使人触目惊心。*的脸庞、*的脖子、*的胸脯、*的腰围、*的身躯,*到夸张,*到丧失了比例。但她却是生机勃勃的,倾斜的舞姿,飘逸的裙袂,优雅的舞步,举目引手间,风情一派。看着,看着,她仿佛真的舞动起来,陈旧的三彩釉恍惚间鲜亮起来,衣香鬓影的*中呼之欲出两个字:唐朝!
森:“真不可想像唐朝怎么会以胖为美。”
我:“确切地说,这不叫胖,叫壮。胖是虚弱的,壮才是真正的健康。那是一个距今一千多年的昌盛王朝,大度宽容,浪漫不羁,自由创造,它竟可以同时容纳儒家风范的杜甫、道家风范的李白、佛教风范的王维这三个迥异的诗人。这胖是一种大气。”
森:“据说唐朝的学术思想也非常发达。”
我:“是的。规矩的儒家经学在这个王朝变得可以自由引申,潇洒不羁的道教在这个王朝受到正统般的尊崇,外来佛教严谨而繁复的梵典,竟在这个王朝经过本土化的融合而变成个性化的禅,自由而简练。”
森:“想来也是,意识形态这样开放,世俗风情就更是绚丽多姿了。”
我:“特别在‘安史之乱’以前,那简直是一片艳阳高照的盛世,连夜晚的月光都是明媚耀眼的,一切生灵都不想入睡,都在尽情舒展自己最美丽最繁茂的风姿……”
森:“呵呵,好像你看见了似的。”
我:“玩古董、读历史,就要有这种透视的功夫。唐三彩女舞俑是透视大唐王朝的媒介,只有从她身上窥见当年宫廷绚丽的歌舞升平、长安街斑斓的民俗风情、塞外壮士扬起的烟尘、丝路上漫步的贸易驼队,以及西域胡人奔驰原野的飒爽英姿,才能看见她真正的精神实质。”
森:“说起西域胡人我想起一个问题。唐朝绚烂的艺术并不是真正中国式的,而是受‘胡化’的结果。宋朝淡泊空灵的艺术才是地道的中国式的。”
我:“是的。唐王室发端于西北。西北能歌善舞的剽悍胡族,以草原的辽阔和沙漠的热情深深影响了唐朝血液的涌漾。辽阔变成大气,热情变成生机,能歌善舞变成喜气洋洋的艺术激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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