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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漩涡突然消失了，只有一圈涟漪扩散。
　　“大姐姐，带我走，我不要回去了。”甜甜向着空气伸手，然后双膝一屈，身子前倾，湛明婵惊叫道：“甜甜！不要下去！”
　　她进入温泉池子的同时，甜甜也跳了进去，噗通两声后，一股漩涡骤起，湛明婵猝不及防地滑落进去，泉水忽地涌进鼻孔，她呛了两口水后顿失平衡，高速的水流所形成的力量，迅速剥夺了她对身体的控制能力，她已不自觉地跟着漩涡旋转，满眼满脑子只一个“水”字，天昏地暗之际，湛明婵凭着求生的本能握紧了法杖，所有力气都凝聚到法杖顶端，也不管是哪个方向，她只明白只要这方浴池的四壁破出一个洞来，水流散尽也就有救了，意识愈发模糊，几乎是一股子惯性向法杖下达了命令，备好的所有力量，轰一下被释放！
　　随着炸开的声响，空气滚滚过来，她和漏出去的水流一并滚到了地砖上，咳嗽两声，感到有人近在咫尺，她边咳嗽着，边将法杖对了过去，同时抬起头，入目的是目瞪口呆的纪雍，邹萱的那个冷静男友。
　　“……咳咳……”她放下法杖。
　　“哎，你没事吧？”纪雍关切道，他蹲下身拍拍湛明婵的后背，“呛水了？怎么弄的？”
　　湛明婵咳地肺都痛了，才稍微好一些，“没事，不小心滑倒了。”
　　纪雍看了看被轰了满地的砖头瓦片，泄露开来的温泉水，“这是怎么回事？”
　　湛明婵也看了一眼，温泉池子已被她给打碎，水流排尽，露出了空荡而湿漉漉的池底，没有甜甜，更没有“大姐姐”，她只说：“这温泉大概有问题。”
　　“我看这是个阴谋，有人要搞破坏。”纪雍严肃起来，“你怎么样？要不然我陪你去医务室？”
　　一个“陪”字让湛明婵清醒了，“你怎么在这儿？！童盈呢？邹萱呢？我不是说你们三个别分开吗？！”
　　她急忙起身，纪雍扶着她说：“哎哎，你别慌啊，她们都回休息大厅了，我们没找到警察，就回去了。”
　　“那你也不能一个人出来啊。”
　　“你不也是一个人出来吗？”
　　“我不一样。”
　　“你是女孩子唉！你更得注意安全了！”纪雍不可思议道，“反而我们男生保险一些。”
　　湛明婵知道没必要和他纠缠这些，确定这三个人都无事就好了，她说：“好了我们回去吧。”
　　“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纪雍不是很害怕，反而有几分激动，“杀人狂？妖魔鬼怪？我来之前就听说这后面的山上的确有不一般的东西呢。”
　　“什么东西？”湛明婵对他的话很感兴趣，同时在心里反省着自己应该好好研究一下这座城市那方面的掌故了——她很不喜欢研究这座城市的历史，一直对这里的地方史进行透明处理，基本上除了四周几个维系阴阳平衡的重要阵法外，哪里有个千年怨坟，哪里有个百年鬼楼，她都不甚明了。
　　“和度假村一墙之隔，就是山区了，据说很恐怖，里面有千年古坟，万年老妖，一到晚上就出动，专门捕杀迷路的，落单的旅人。”纪雍说，“要不要冒险一探？”
　　湛明婵想起白瑢未说完的话：
　　无论如何也不要去山里的……
　　便摇摇头，转开话题，“沈玢救起来的那个小女孩，她的遇险经过你看到了吗？”
　　“看到了，我们听到呼救赶过去的时候，她父亲正试图跳下去，但被几个服务员拦住了，因为池子里出现了一个漩涡，速度极快，任谁进去都得完蛋，大概是排水道出了严重问题，后来沈玢是让几个服务生手拉手连成一线，他拉着最后一个人的手冒险进去的，刚好那个时候漩涡的威力减小了，沈玢在这方面很有经验，他是救援社团还有校红十字会的干事……”
　　纪雍突然停下脚步，“我明白了，前几个人是不是因为这个死的？！根本不是人杀的，和妖魔鬼怪什么的也没关系，纯粹是因为度假村的温泉排水系统出现严重故障，害死人命，然后高层为了度假村名誉，隐瞒事实，或者干脆串通警方！现在又假惺惺地把我们扣住，恐怕今天晚上会做一些思想工作呢！我说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情，说电话故障，屏了手机信号对他们而言也很容易……”
　　“那路呢？难道度假村还有能耐私藏炸药了？”湛明婵懒懒道，“问题就是在那个漩涡，我刚才也碰到了，差一点就……”
　　漩涡是“大姐姐”制造的。
　　甜甜是主动跳进去的。
　　她们现在在哪里？
　　“你有点神秘啊。”纪雍说，湛明婵嗯了一下，“什么？”
　　纪雍看着湛明婵，微微笑道：“就是觉得你很特别啊。”
　　“你也是，尹蔓死的时候，大家乱成一团，不认识她的人都慌了，也只有你还能沉得住气，尤其是比起邹萱的冲动。”
　　“只是喜欢推理破案的情节，看得多了，自然就有点素质吧，现场不能破坏，所以我拦住了你，而我是邹萱的男友，没必要喜欢尹蔓。”他说，“倒是你，一个女孩子，遇到这种怪事，却总是独自行动，主动跑去找警察，趁乱离开群体跑去更衣室，现在又一个人出现在放着两具尸体的凶案现场，从一个被炸毁的池子里跌出来……嗯……你到底是做什么的呢？”
　　湛明婵停下来正视纪雍，“我和你一样，看多了推理破案，所以大着胆子凑热闹。”
　　“女孩子还是要注意安全。”纪雍温和道，“总要有个男性照顾着才好，你如果也是破案发烧友，那不如我们结伴行动吧，也好照应。”
　　“我觉得独自行动挺好，你应该照顾你女朋友邹萱。”湛明婵淡淡地说，她看到萧警官刚从休息大厅出来，四处张望着，便加快了脚步。
　　“您在这儿。”萧警官说，“太好了，还可以上网，但是很不稳定，随时都会中断，已经通过网络发出紧急呼救了，您现在需要吗？”
　　“朵朵醒了吗？”
　　“没有。”
　　“那先上网吧。”湛明婵说。
　　目前，网络恐怕是这个度假村沟通外界的唯一渠道了，在电话、手机、交通全都中断，也找不到合适傀儡能放出去的前提下……
　　但她急着上网，其实另有目的。

　　第七章　醒泉

　　“度假村以前有过死人的事吗？”湛明婵问，萧警官摇摇头，一旁的经理也肯定地说没有，“那这一带的掌故呢？”
　　“开发前是深山老林了。”经理说，“我来这儿只有两年，知道的不多，这地方的老人大概还明白，但是县改区的时候大造城区，山里的住户就都给搬到城里去了。”
　　“度假村和山只有一墙之隔？”
　　“是。”
　　“山上有什么吗？”
　　经理没弄明白，萧警官说：“山上，花草树木，飞虫走兽，还能有什么别的吗？”
　　“您知道我会往哪方面想的。”
　　目前网络上搜不到关于这座山的掌故——那方面的掌故，看上去很干净，但是湛明婵很清楚，深山老林，永远是妖魔鬼怪最活跃的地方，只是大都隐居不和人界来往罢了，但若有个别出山的，例如山猱那样，就不好说了。
　　萧警官拉过经理，他们耳语了几句，经理低声说“我出去问问老员工”，湛明婵去了一趟冥濛雨的博客，她想既然白瑢已经用手机和自己联系了，也许博客也会放上提示性的文章。
　　的确看到了一篇今天中午刚放上去的文章，七个字的题目：
　　别签符篆别给人。
　　湛明婵愣了，她记得自己这两天只在一张符上签过自己的符篆，就是刚才为了救急塞给童盈的，应该还在盈盈手里。
　　她快速登录，然后刷新要进去阅读，然而屏幕突然一闪，一股力量弹得她向后一仰，萧警官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两人定睛望去，只见屏幕内，网页上，一道黑底符咒如帷幕般缓缓垂下，不知道的人只以为是弹出的窗口，湛明婵看一眼却凉了心，这张纯黑的符，带着一圈红光摆在了网页的正中，龙飞凤舞的金色咒文明确的向能看懂的人们说清了：
　　此网页，谁都别想进去看了。
　　湛明婵握紧了鼠标，久久松不开。
　　黑色的符底，黑色的签名——同色相配会让符咒威力减弱，但对付固定而自身不能反抗的目标——如网页而言，这是绰绰有余的——对方显然是掐准了这点，而更棘手的是，这种符咒是用特有的扫描仪直接扫入电脑，再通过网络技术封上去，一切都是通过网络的特殊软件，不是湛明婵此时此刻在外界施法就能破解掉的——破解的方法她知道，但她手头没有特有的扫描仪，更没有专门的上传软件。
　　她只好调了半天电脑的光度和对比度，但也依然无法从屏幕特有的色彩中分辨出符篆签名是谁的。
　　可湛明婵却感觉，这只可能是自家人做的——因为这种将玄术和网络结合到一起的方法，是在网络刚刚出现在这个世界——甚至并没有进入国门的时候，父亲湛修慈便率先提出了一项玄术改革计划，正如当年电视刚刚迈过国境线尚未普及的时候，祖母湛青岳立刻着手于秘密启动“结合”方案一样，湛修慈的方案，在湛青岳的大力赞许下迅速完成，可以说这种新的玄术使用方法，让湛家在应齐薄宗四家都被一一压下去之后的整个玄术界，本就首屈一指的地位，更加稳固。
　　而方法，自然是秘而不外传。
　　何况……
　　这张符出现在这里，还意味着一件事情：
　　冥濛雨的身份已经暴露了。
　　她现在很危险。
　　这时候经理进来说：“有几个本地员工提过，翻过围墙向北走上二十分钟，倒是有个孤坟，　若说稀奇古怪的事物，度假村附近也就是这个了，但从未听说闹出什么荒唐来。”
　　“墓碑上有写墓主的姓名身份吗？”
　　“有个名字，但也不像名字，就叫做璇姬，是提王旁的那个。”
　　湛明婵输入了“璇姬”，八千多个网页，她按了按额头，这时候有个小警察敲门和萧警官耳语了一下，于是萧警官说了句“有点事儿先去休息大厅一趟”后便离开，湛明婵一面打入“蟒山”，一面说道：“池子里的水都抽干了吗？”
　　“抽水？”经理说，“需要抽水吗？都抽干？包括没死人的？”
　　“是啊。”湛明婵的鼠标划到了一条标题上，她发现了一段璇姬和蟒山联系到一起的摘要，“萧警官没说吗？”
　　经理茫然，“哦，我刚才在社区医院……我这就去问问吧。”
　　“等等，”湛明婵等待着网页的打开——网速越来越慢了，“您这儿的温泉抽水不需要进池子吧？哦，那就好，千万别再进池子了，请您告诉员工还有游客，都离温泉池子远一点，最好不要靠近，包括室外的。”
　　经理笑笑但未答话，湛明婵知道自己指挥不动人家——而网页已经打开了，湛明婵定位后看到这么一段话：
　　……蟒山璇姬墓，千年古墓，怨气深重，成障，故锁于山内而世人不得见，大凶。
　　璇姬，舞女，为富家子所始乱终弃，产女，六岁亡，其人疯癫，后毙于深潭漩之中。
　　湛明婵看了一眼发贴人和发帖时间：
　　冷风过境，时间是今天上午八点。
　　这就是谜底吗？
　　璇姬？
　　如果冷风过境是宗堰，如果宗堰是……
　　为什么用两个马甲呢？
　　湛明婵搜索了冷风过境所有的最新留言，但仅此一条。
　　等等……
　　这回冷风过境所提示璇姬，那么是要暗示自己本着解铃还须系铃人的原则，到山上探探那璇姬墓吗？
　　白瑢的警告，不要去山里。
　　有点矛盾了。
　　沉思中，鼠标翻着页，突然身子一仰，一道黑符再现屏幕正中，金光闪闪，红边妖艳，背后文字模糊。
　　湛明婵起身：
　　到底是谁？这一页有什么不能让人看的？
　　她思索了一下，将帖子的标题放入搜索引擎，她使用快照一页一页查看，并祈祷着快照下的网页，还没有被符咒的力量影响到，就在她手心涔出汗水的时候，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冥濛雨：
　　12L的冷风过境，别再让我看到你。
　　另：璇姬墓切不可碰，不可看，不可找，山不可上。
　　页码是被黑符封住的那页。
　　时间是今天上午十点多。
　　湛明婵掐着鼠标，又慢慢松开：
　　不是一个人？
　　还是故弄玄虚？
　　脑子乱了。
　　到底谁是谁？到底都有什么目的？到底该听谁的意见？
　　她掏出手机，还是处在没信号的状态中，目前孤立无援。
　　她尝试着点击了冥濛雨，希望找到更多的线索，但新的网页迟迟打不开，而这个时候，一个小警察推门进来，“您是湛明婵吗？萧警官吩咐过，等朵朵好一些了，您就可以探望一下，您现在要过去吗？”
　　湛明婵看了一眼网页，“等一下。”
　　网页打不开。
　　“是这样的，朵朵的状态不是很好，她需要休养，您知道她是个小孩子……”
　　湛明婵刷新了一下，网页还是打不开，“经理先生，您能检查一下网线吗，我去去就回。”
　　她跑了一趟社区医院，医院比较偏，已经能看到围墙了，墙后是土坡，蔓延伸展开，那是山，此时日已偏西，冬季的夜来得早，四周的色调开始转冷。
　　“水就转转的。”朵朵虚弱地重复着，“转转的。”
　　“看到甜甜了吗？”湛明婵问。
　　朵朵点点头，于是她的父母都惊了。
　　“甜甜？你看到甜甜了？”朵朵的父亲急道，“天啊，哥和嫂子都快找疯了，朵朵，姐姐去哪里了？”
　　“甜甜带我下去玩的。”朵朵说，“甜甜站在水里，说好玩，我就跟着下去了，我们一起玩，结果水就转转，不知道甜甜了。”
　　朵朵的妈妈一声尖叫，朵朵的父亲喊着“来人”要冲出去，湛明婵急道：“您别急，甜甜不在京都泉里，那个泉也被抽干了。”
　　朵朵的父亲依然奔了出去，湛明婵叹了一下，知道拦不住，她告别了朵朵转回温泉部，看到几个服务生正给朵朵的父亲解释，泉里只朵朵一个落水，绝对没发现幼童尸体。
　　湛明婵看了一圈，从最近的花池到远一点的岁寒三友，还荡着绿波，她怒了，“怎么还没抽干？等着死人吗？”
　　“没让排水啊。”有人说。
　　湛明婵说：“大家都不要在这里呆着了，难道还没人通知你们离池子远一点吗？”
　　只是人们都用惊异的目光注视着她，脚底下却如生根般，湛明婵拔腿跑向休息大厅，萧警官应该在那里，她要质问一下，既然接受自己的身份，接受自己的建议，为什么这么简单的命令都传达不下去？
　　但迎接她的是一片混乱，休息大厅内没有人坐着了，沈玢被护在萧警官身后，童盈站在中间，邹萱冲她嚷嚷，纪雍一副作壁上观的样子，杨安等人都不知所措，而更多的人围了一圈，议论声大到轰隆，有男性喊道：“到底是不是你杀的？你他妈放个屁啊？！还是爷们吗？那女的说的到底对不对啊？！别让我们这么多人都陪着你在这见鬼的地方受罪！”
　　湛明婵目瞪口呆：
　　这里又是怎么搞的？
　　邹萱说：“童盈，沈玢离开过一段时间，就是尹蔓死亡那段时间，你就说‘是’，还是‘不是’。或者你什么都不用说，你点头摇头，你默认都行！”
　　童盈张了张嘴，她看沈玢，湛明婵挤过去，“怎么了？”
　　纪雍拉开了她，“你又乱跑啊？一个女孩子……”
　　湛明婵甩开了纪雍的手，“这里怎么了？”
　　“我女朋友要疯了。”纪雍摊手，“对不起啊，女人发起疯来，男人拦不住，而且她发动了群众的力量。”
　　停一下，“她问沈玢那段时间在哪里，做了什么，有没有经过尹蔓，经过我们，沈玢沉默，小萱就忍不住了，把童盈的证词说了出来，声音大了一些，于是吸引了很多人，于是……”
　　湛明婵说：“好啊！那就问问沈玢他到底做什么？！”
　　大概是被那永远也传达不下去的“抽干温泉水”命令的事情给惹火了，湛明婵也憋了一肚子气，她说：“沈玢，我们有证人证明尹蔓死亡的那个时间段，你去了一层的卫生间，下楼必会经过牛奶浴，尹蔓没有离开过那里，那么你当时看到的尹蔓是活着的还是死了的？！是你杀的逃不过，不是你杀的冤不了。”
　　沈玢继续沉默，湛明婵头一次想拿法杖直接照着活人脑袋上打。
　　童盈说：“大概有苦衷，要不然找个僻静的地方，就和警察说呢？”
　　“有什么苦衷会比人命还重要……”邹萱的话说了一半，遥遥地就听到一楼一声极其可怖的大吼，吼声中，萧警官一马当先冲向楼梯，人们推搡着向下涌去，夹杂着的那些声响到底是什么，谁都分辨不清，只是漫无目的地跟着前面的人走着跑着嚷着叫着，于是在层叠的尖叫声和逐渐大起来的哭声中，湛明婵好不容易才看到一层药厅的红花池里，煮开的温泉水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