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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我唯一能做的了。
　　深夜，湛明婵起身，她穿好衣服，拿好了法杖，最后看了睡着的小筝儿一眼，准备去禁屋救人。
　　碧光一闪。
　　叶子香飘渺。
　　无涯立在门口。
　　“先不要轻举妄动，明婵，你和宗堰的做法，不会有任何好的结果。如果你非要一个方法，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
　　他说。

　　第七章　没有如果

　　湛明婵停住了。
　　无涯道：“神有天劫，人命亦有劫数，城市亦然。故而此次天意所定，城市逃不过这一劫。从很早以前就开始了……力量的失衡，阴气的消失。”
　　“早到什么时候？”
　　“念想。”
　　“我就知道……”湛明婵微笑，“念想很难异常化，除非阴阳二力出现错乱。但是无涯，当时你没告诉我。”
　　无涯说：“我当时也不是很确定，是必然的，还是偶然的。”
　　“方法是什么？”
　　“京郊群山底，有一裂谷，中有裂缝，直通黄泉。阴气最盛者，莫过于黄泉。”无涯说，“而鬼池，是黄泉阴气最强烈之所在。鬼池之水，若自裂缝倒流入阳间，盈满裂谷，继而顺各河道补充于此间的江河湖泊，便可让至阴之气，盈满整座城市。再自地表蒸腾，化作气体散入天际，中和阳气的过盛。”
　　湛明婵说；“这看似不难办。”
　　“难。”无涯道，“鬼池方圆百里，所养恶鬼怨魂无数，是以阴气至盛。这种阴寒，对人体而言，已是剧毒了，可彻底毁坏一个人的生命根基，破坏人体内的阴阳平衡，而引导鬼池水，若以凡人所能控制的玄黄之力进行控制，那么必须没入鬼池之中，使得玄黄之力遍布全身，以此种躯体作为媒介，引导鬼池水脱离鬼池的吸引力，腾空而奔向地表。但是这注定了……那阴寒之毒，会直接侵入人体，任何凡人都有可能毙命于鬼池，更不要说那千百万条厉鬼的袭击和干扰……总之，进鬼池，有去无回。”
　　“神仙不可为吗？黄泉还是不是你们神族管得了的？”
　　“当然是。十殿均可管。可是……”无涯流露出了一个苦涩的笑，“我知道你又会骂我……”
　　“天意所为，神仙都中立对吧？风轻云淡，坐看城市兴衰，海枯石烂，生离死别，对尔等不过是过眼云烟，吹一口气，也就没了。”湛明婵说，“可对凡人，却是一生一世，重如泰山，无可取代。”
　　湛明婵道：“无涯，你能把鬼池的水，引到地表来吗？”
　　无涯说：“能。”
　　湛明婵微笑。
　　无涯沉默。
　　钟摆轻轻摆动，小筝儿在婴儿床里侧翻了身子，水嫩的小嘴巴扁了扁，睡得香甜。
　　湛明婵说：“你走吧。”
　　“明婵，你不能去。”
　　“这不是你能管的了。”
　　无涯说：“我爱你，没有那么多理由，不是因为你的优点也不是因为你的缺点，我爱的就是你这个人。”
　　“神仙和人，注定没有结局。”湛明婵轻轻吐出了这句话，“你走吧。”
　　“明婵。”无涯说，“后天……是你们的毕业典礼。你昏迷的时候，你的同学打过手机。”
　　湛明婵停了停。
　　“我会去的。”
　　第二天，湛明婵早早地起床。
　　她微笑着，亲了亲小筝儿。
　　“早安，妈妈的小心肝。”
　　小筝儿笑嘻嘻地睁了眼睛，咿咿呀呀地，说了声“妈”
　　“乖乖。”湛明婵又亲了亲孩子的额头，“妈妈今天会陪着宝宝一天。明天，妈妈要离开家，离开筝儿，去参加毕业典礼，然后呢，妈妈就要离开宿舍，离开学校，离开这段人生。”
　　小筝儿歪着脑袋，不明白。
　　“乖。你还会有妈妈疼的。”湛明婵笑着对小家伙说，“要勇敢。”
　　她轻声说，“妈妈爱你。”
　　小筝儿哭了。
　　湛明儒大概正好走过这里，敲了敲门，“孩子饿了？”
　　湛明婵对大哥露出了真挚的笑，“估计是，大哥帮着抱过去吧，麻烦大嫂了。我得去厨房看看能不能帮上明嫣。”
　　湛明儒接过孩子，一怔。
　　“你说你去哪里？”
　　“厨房啊。”
　　“干什么去？”
　　“帮忙。”
　　湛明儒说：“明婵……”
　　“我在家里白吃白喝了二十二年了。”　湛明婵笑道，“大哥，明天我就毕业了。走向社会了，是一个成熟的，该对自己负责的人了。”
　　湛明儒看着她的目光很是惊诧，慢慢又柔和一些，“毕业了对吧？要我跟着去拍照吗？”
　　“不用了啦！”湛明婵轻松地笑道，“你妹妹我要跟朋友们尽情乐一乐呢，你们来了，我可就拘束了。不许来哦！”
　　湛明儒微微一笑，“把我的相机带走，多拍一点。”
　　“嗯。”
　　她到厨房，湛明嫣正和厨子们一起准备主宅全体人的早餐。
　　看到湛明婵一愣。
　　“我来帮你。”湛明婵微笑道。
　　湛明嫣险些把勺子掉到地上。
　　之后她忙了一天。
　　帮着三姨婆扫屋子，帮着大嫂整理了一些旧衣物，甚至给父亲泡了茶，亲手端进了书房。
　　湛修慈沉默了一下，阖上正看着的文件。
　　“明天我送你去学校吧。”他说。
　　“不用了。”湛明婵笑道，“爸，您也累了，还是在家休息吧。我跟大哥都说过了，你们去的话，会扰了我们兴致的。最后一天了，就让我和朋友们自由自在地乐一下吧。”
　　湛修慈道：“现在是六月底。七月中旬，如果情况没有好转。那么无涯会向上层发布警告；同时，玄黄界各家族将依次迁走，无涯上仙也会随同一起离开。”
　　“嗯，知道了。这么浩大的搬家行动，我怕是管不来，还是父亲和大哥处理吧。”湛明婵体贴道。
　　湛修慈说：“明天毕业后，好好回家带孩子吧。别闹了。”
　　“嗯。”湛明婵乖巧地应着。
　　父女俩又说了些琐碎的，然后湛明婵准备离开，湛修慈有些迟疑，“你没有别的要说的吗？”
　　“没有啊。只是给父亲送茶。”湛明婵微笑道。
　　湛修慈审视着她。
　　“宗堰的事情……”
　　“父亲处理吧。”湛明婵说，“我的确没有理由宽恕她杀人的罪行，否则我这个湛家掌门，还有何颜面去面对湛家族人呢？”
　　湛修慈愣了愣。
　　“你和无涯又吵架了吗？”他这么问。
　　湛明婵很诚恳地摇头。
　　“爸，我和他什么样子，您也明白的。他对孩子好就得了，别的我可不敢指望他。”
　　次日，晨。
　　湛明婵亲了亲小筝儿，“乖，妈妈走了。”
　　孩子在她身后大哭，她没有回头。
　　她走出家门，湛明磊的车子已经在眼前了。
　　“妹妹。”湛明磊告饶般地说，“我送你去学校吧。”
　　湛明婵没有推拒，她坐到副驾驶的位置上，“哥哥。”
　　她叫了一声，却又沉静了下来。
　　湛明磊道：“妹妹，典礼什么时候完？我来接你。”
　　“不用了，我都说过要和大家好好聚会的。”
　　“那你晚上得回家啊。”
　　“我完事后，给家里打电话好吧。”
　　“好。到时候哥哥来接你。你乖乖在学校等着啊。”
　　“嗯。”
　　湛明婵乖巧地应着。
　　湛明磊说：“妹妹。杨安的事情……”
　　“不用提了。”湛明婵道，“不用了，哥，以后的一切，大家也只是自求多福。亘古未有的变局就在眼前，多少生死要上演，算了。杨安在大洋彼岸，可以继续求学，我也就踏实了。至于我那小侄子，哥要好好待他。”
　　“还不放心么？”
　　“有个后妈啊，我怎么放心。”
　　“陆微暖啊……她也是个可怜人。”
　　“我知道，和哥哥一样的人。所以我不说什么了，一切都看老天爷的意思了。”
　　“妹妹和无涯上仙在一起后，似乎不是很看重天意了。”
　　“哪敢啊，无涯都被天意耍弄地团团转呢。”湛明婵从容道，“天意，若是神仙能掌握，那就不是天意了。我也是到如今，才明白天意的博大。当真不是我们可揣摩，质疑的。”
　　“妹妹？”湛明磊停下车——红灯了，“你又不高兴了吗？”
　　“没有啊，哥哥不觉得我昨天表现得很好吗？”湛明婵开心道，“我可是下定决心了呢。”
　　湛明磊有点不安地说：“你是不是还气我负了杨安？”
　　“杨安是我的挚友，哥哥是我的亲哥哥，手心手背，你要我如何评断呢？陆微暖也曾是我的朋友，当初的那个她，天真，单纯，绝不是伪装的。”湛明婵说，“其实谁都不是故意去错的，因为谁能抗拒呢？陆微暖要保命，所以一步步往里走，这是人之常情；哥哥你从小娇生惯养，渴望荣华，这是人之本性；杨安容易激动热血，说私奔就私奔，说去抢孩子就去抢孩子，就一如当初她恼起来，不管不顾，帮着许词韵去抢地盘，吼童盈一样。事后她比谁都后悔，但从来不改。这都能怪谁呢？”
　　湛明磊看着湛明婵，“妹妹，我……”
　　“绿灯了，哥。”湛明婵说。
　　后面响起了喇叭声，湛明磊赶忙发动车子，踩得有点急，油门轰然一响的时候，他仿佛听见身边的妹妹说了一句：
　　“照顾好妈妈。”
　　侧头，湛明婵只是平静地望着窗外的风景。
　　毕业典礼是一件很开心的事情。
　　穿着学士服，戴上学士帽，上台，和校领导握手。他们会把学士帽上的穗，从右边拨弄到左边。
　　“恭喜你。”
　　然后是合影留念，再依次下台。
　　收好学位证，毕业证，毕业合影，派遣证，四年的汇总成绩单，盖了毕业留念章的学生证和校园卡，再拿着华丽的毕业证封皮，把东西都夹进去，黑夹子一合。
　　毕业生们都好风光。
　　湛明婵将这些东西都交给了还在等候的湛明磊，“帮我给家里人看哦。”
　　她笑着推了推小哥哥，“我又不需要搬行李，你快回去吧，我这就和大家玩了。”
　　湛明磊耸肩，接过东西，开车走人。
　　从今天起，离开校园，走向社会。
　　成为一个真正的，不受照顾的，自我打拼的社会人。
　　以后，不再有学校的保护，老师的照顾。
　　当然，会有家庭是你最后的港湾，可不要赖在这里，而不去出海，那样的船舶，只会生锈腐朽。
　　那些课堂上，教授们的和颜悦色，在职场上，都会化作上级们的疾声厉色。
　　虽然为了奖学金，为了评优干，大家互相嘀嘀咕咕过，彼此在背后指指点点过。
　　但是很少，很少，很少有人，会做出罪恶的事情。
　　也许彼此不熟悉，但见面不会吝啬一个笑脸。
　　忽然发现，那平时啰啰嗦嗦的宿管大妈，其实也挺慈爱的。
　　走在校园的小街上，哦，今天的学校很热闹。
　　到处都是组织照相的毕业生们，还有搬家公司的车，接孩子退宿的家长，大大小小的行囊……
　　食堂里是一顿接着一顿的散伙饭。
　　吴双就说：“虫儿……我前天看见陈素，她准备回家，我就问她，素素啊，我什么还能再见到你呢？她说，等我回来搬东西的时候吧……”
　　吴双哭了。
　　“还有雷雯，那家伙也是……那么早就跑了……就剩这么几天，也不和我们多呆一下……急着回家干嘛啊……”吴双接过湛明婵递过来的纸巾，“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回来收拾行李……”
　　湛明婵说：“好了，大家不是还在这座城市呢吗。想见面随时都可以见面啊。”
　　吴双擦擦眼泪，许词韵带着男朋友还有丁菲，一起过来搬东西了。
　　“你是保研本校的，行李学校应该管的吧？”湛明婵关心地问道。
　　“嗯，我可以搬到东区啊。”许词韵软绵绵地说，“我觉得我好——倒霉噢——东区的条件比这里差多了，新宿舍居然给男生住了！我觉得咱们学校好——可恶哦。”
　　“没办法啊，咱们学校阴盛阳衰啊，男生都成大熊猫了。”吴双笑道，“我又想起大一那会儿，篮球比赛，各班都给队员买水了，结果虫子你们班的男生一个个都懒，不上去打球也不下去帮忙搬水，还是虫子你和杨安两个人，把两箱子农夫山泉，呼哧呼哧从超市一路给抬回来的呢。靠！这帮男的！”
　　湛明婵微笑。
　　吴双说：“杨安呢？到底怎么样？”
　　“没事了。”湛明婵说，“我和她联系上了……不要多问好吗？她现在在美国大陆，读研深造。她父母也会过去和她团聚的。”
　　丁菲正帮着许词韵卷被褥子，探头问道：“哎，虫子，杨安那儿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没事了，没事了，大家都低调点吧。”湛明婵说，“丁菲啊，你们班就业情况都咋样啊？你们师范班好像只能当老师。”
　　“对啊。那就当吧，我们免学费四年呢，直接给教师资格证，不就是为了让我们去当老师嘛。”丁菲将被褥卷递给许词韵的男友，“还好吧，我们班的人基本都找到工作了。不过今年就业不太好，反正在城区任教的，都是教小学，而且教的都不是历史了，语文数学什么都有。教历史的吧，那就得是远郊区县了，还都是初中。高中的话，想都不要想，根本不要咱们这么年轻的。”
　　“那还不错了呢。”　隔壁的陈思走进来，“到你们这里串串门，哎呦，都搬了。”
　　“陈思——”湛明婵跳起来，开心地和陈思拥抱，“我想死你了。”
　　“哎呦呦，虫子你咋那激动乜？”陈思打趣道，“对了，杨安还好吧？”
　　“嗯，你们都放心吧，她现在已经不需要大家帮忙了。”湛明婵说。
　　陈思对丁菲说：“你们班就业率多高啊，我们班就不行了。那天我碰上辅导员，把她给气的啊，就对着我发火，说你们城市班的都干什么呢？不考研也不找工作，都毕业了还慢悠悠地不着急，你们可急着点吧！
　　吴双说：“那咱班都有谁找到工作了？”
　　“雷雯那是家里给弄进去的，大概进去就是一毛三的衔；陈素也没问题啊，她家里开着那么大的公司，随便给安排一个职务就好了；其他的吧，大概都呆着呢。”陈思说，“反正我是准备再考一年了，杨硕也是再考一年。”
　　“吴双你呢？”湛明婵问道。
　　“我不知道呢，先回家呆几个月吧。”吴双说，“我不想离开学校。”
　　她忽然落寞起来。
　　湛明婵说：“你不是想周游世界吗？”
　　“那是一个太遥远的梦想了。”　吴双开开心心地伸了个大懒腰，“以后再说吧。今天晚上我们去食堂，把所有好吃的都吃一遍吧！把校园卡里最后的钱都给花光！”
　　附议！！
　　她们在食堂闹够了。
　　回到宿舍，大四学生所霸占的五层楼，基本都空了。
　　陈思的母亲来了，她走了；杨硕的父母都来了，她走了；陈素走了，雷雯走了……
　　许词韵吃完饭，跟着她的男朋友也走了。
　　吴双的父亲开车过来了。
　　吴双提起最后一只袋子，粉色米老鼠的大编织袋。
　　“入校那天……”湛明婵轻轻说，“你就是提着这只袋子，进门，散着头发，咧嘴笑呢。只是你看到站在床边的我的时候，有一刹那的犯愣。嗯，老实交代，当时你想什么呢？”
　　吴双笑道：“我想，靠！这谁啊！竟然比我还着急，来得还早？！我以为我是来的最早的呢！”
　　湛明婵自豪地笑了，“我就知道得过来抢床位，所以特意起了个大早呢，第一个到的哦。”
　　她们都笑了。
　　吴双说：“这个大袋子，放到我柜子里四年了。”
　　“终于重见天日了。”
　　“来的时候用它装，走的时候用它装。”
　　“有始有终。”
　　沉默。
　　“我真高兴和你们住了四年。”湛明婵真挚地说，“感谢上天，给了我，你们这四个有意思的好舍友，无论你们彼此如何，但是你们对我真的是太好了。你们包容我，宽恕我，关心我……像你们这样好的人，我以后恐怕再也遇不到了。”
　　吴双郑重地说：“虫子。因为你是好人，所以好人一路平安，好人到哪里，都能遇到好人。加油，虫子！”
　　她们再次沉默，风扇孤单地旋转。
　　吴双背起粉色大编织袋，压到了右肩头，她灿烂地笑着。
　　“咱们要常联系！”
　　豪迈地拉开了宿舍门。
　　走廊里响起吴双响亮而开心的歌声：
　　走吧，走吧，人总要学着自己长大。
　　湛明婵站在门口，望着她消失在楼梯口的背影。
　　别了，吴双。
　　祝你实现环游世界的梦想。
　　那一刻，我大概就看不到了。
　　但我会祝福你到永远。
　　她已听不见吴双的歌声，走廊里只有她一个，所有的寝室，唯独这里还亮着光。而平时，这个点钟，这里是最喧闹的时候。
　　锅碗瓢盆，萝卜青菜，环肥燕瘦。
　　冬天放眼是卡通睡衣，夏天清一色小裤衩。
　　洗漱的，刚刚下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