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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岸花(魔影魅灵2)-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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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是如此,他还是开口确认。
“你要找的人是谁?”
“阿塔萨古·龚齐。”
阿塔萨古·龚齐,在世时,杀人无数,死后也完全不知悔改,是他名单里永世不得超生者,排名前十的极恶罪犯。
虽然他不觉得自己会认错,他还是淡淡再问。
“你是他的什么人?”
“妹妹。”她仰望着眼前的男人道:“我在世时,叫阿塔萨古·云梦,龚齐是我的兄长。”
所以,确是她没错了。
虽然早猜到是她,毕竟不是每个被收在无间的恶灵,都有一个天女妹妹,但听她亲口确认,还是很难让他想象眼前如此纯善干净的她,是那个万恶缠身、冥顽不灵的家伙的妹妹。
一个救人无数,死后得道成仙;一个杀人如麻,死后被打入无间。
这对兄妹,还真的是天差地别。
“好,我可以带你去见他——”
他话未完,她的小脸在瞬间就亮了起来,“真的?”
见她一副高兴的模样,他冷冷开口警告她,“不过你别抱太大希望。”
“嗯。”她点头。
虽然如此,他知道她没有听进他的话。
“起来吧。”他朝她伸出手。
她起身,将小手交放在他掌心。
他握住她手的刹那,只觉得一股温暖的暖流,缓缓熨进掌心。他微微一愣,拾眼看她,却见她对他绽出如花般芬芳的微笑。
“谢谢你。”她笑着说。
刹那间,他突然不想带她过去,不想看到她脸上的笑,消失,转为悲伤,或是伤痛。
但他若不带她去,她一定会再想办法再来。
无间立于时空之外,非常人能擅入,她必是找了人帮她,那人能帮她来一次,必能帮她来第二次。
他知道,她外表看似柔弱,实则相反。不坚强的人,是无法在漫无边际的黑暗无间中,走上如此之久而不崩溃,她甚至帮了另一个该再待上千年的魂魄。
不亲眼看见,她是不会放弃的。
总是有这样的人,有着旁人无法比拟的决心。
只是,他很久没遇见了。
“别随便松开我的手。”他警告她。
她点头。
他牵握着她的手,带着她走向平台的前端。
她有些惊讶,前面那儿不是什么都没有吗?
但是,他却踏出了平台,一步。
他踏出的那一步,在黑暗中漾出了波纹,波纹无声、悄悄地,不断往外扩散再扩散,直至灯火无法触及之地,依然没有消散。
这时,她才发现平台的前方是一池深幽的湖水。
他伫立在冰面上,等着。
那湖水,黑得深不见底,甚至不怎么会反射光线,仿佛将所有的光源,都吸了进去。
他并没有勉强她前进,只是握着她的手,看着她。
她深吸口气,然后看着他,朝前踏出一步,她并没有沉下去,只是在双脚都离开平台后,一下子觉得有些晕眩。
刺骨的冰寒,猛然袭来。
她眨了一下眼,再睁开时,所有的光源皆已消失。她忍不住回头,身后的楼阁已无所踪,前后左右都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
说不害怕,是骗人的。
她不自觉握紧了拳头,然后才发现他仍握着她的手。
他的手很大,有些冰冷,但坚定的握着她的。
她没有感觉到自己在移动,只觉得冷,但他却在下一瞬开了口。
“到了。”
她朝他的方向望去,那儿还是黑的,他虽然近在咫尺。她却什么筹看不到,她望向前方,还是没看到东西。
“在哪里?”她疑惑的问。
她话声方落,一簇青色的火焰就在她身前不远处的半空中燃起。
青色的火焰浮着,微弱的光,照亮了方圆一尺之处。
在那淡青色的火焰下,有一个男人。
他的脖子和四肢,都被黑色的玄铁炼住,铁炼穿透、缠绕在他身上,末端分别埋入地上和他身后的岩壁里。
男人的身上都是伤,他呼出的每一口气都如寒冰。
他半跪在地上,上半身因为铁练的拉扯而无法完全着地。
严酷的寒冰,罩在他全身上下,他冷到打颤,但每一次颤动,都会让他的皮肤因轻颤而扯裂,鲜红色的血,从他身上无数道进裂的伤口流出,然后再结冻成冰,又将他早已不再完好的皮肤冻结撕裂。
忽地,他咳了起来,数颗冻结的血珠,从他残缺的嘴里吐了出来。
她几乎认不出眼前的男人。
但这个伤痕累累,黑发披散,像野兽一般的男人,的确是她的兄长,是他们一族那曾经狂放不羁、骁勇善战,万人效忠的王。
可此刻,他却被炼在这儿,玄铁锻造而成的寒冰铁炼,紧紧绑缚缠绕着他的身躯,穿过他的皮、他的肉、他的筋、他的骨,将他牢牢钉在墙上、地上。
他的情况比她先前在无间所见的那位,还要可怕。
“哥!”她欲上前,身旁的男人却紧紧握着她的手,不让她前进。
她回过头,只见他面无表情的道:“不可以。”
“可是——”
“他被愤怒和仇怨遮蔽了双眼,什么都看不见。”
她不信的回头,但兄长却只是用那双充满血丝的眼,恨恨的看着前方,他的确没在看她,他没察觉那浮在半空中的青焰,也没看见在他身前的她,他愤恨的视线直接穿过了她所在的位置,落在她身后的远方。
他完全对地视而不见。
突地,地上的寒冰迅速化去,跟着炙热的黑炎轰地燃起,毫不留情的将他全身上下都吞噬掉。
被烈焰吞噬的他一开始并未发出声音,只是咬牙忍着,但是不一瞬,他就再也无法忍受黑炎焚身所带来的痛苦,发出一次又一次凄厉的喊叫。
因为火焰是黑的,她一开始无法理解发生了什么事,直到他喊出声来。
“不——”她吓白了脸,再次冲上前去,但左手却依然被那男人紧紧握着。
“放开我!”她激动的想挣脱他的手,喊道:“放手,让我救他!”
“这是他所造的罪业,他必须自己承受。”他面无表情的说:“除了他自己,没有人能救他。”
“我能,你放手!”她泪流满面的喊着。
她可以闻到血肉烧焦的味道,可以听到那惊心动魄的叫喊,可以看到他在火焰中挣扎时,那些穿过筋骨的铁炼一次又一次的在他身上带出更多的血肉。
“哥——”她焦心的喊着,却再次被他拉回。“你放手,我能救他的,让我救他,求求你!”
她热泪盈眶的仰着小脸,祈求地望着他。
没有人能救在无间受苦的人。
他知道,但她非自己试过,不会信的。
她的泪,滴落在他的手背,很烫,很热,几乎灼伤了他。
他松开了手。
她的眼升起希望和感激,他差点伸手将她拉回来,但稍一迟疑,她便在转瞬间回身冲入那黑色的熊熊烈焰中,抱住了那遭业火焚身,痛苦得不断呐喊的魂魄。
没有用。
黑炎依然在烧,呐喊依然未停。
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是,她几乎在碰触到那魂魄的瞬间就昏了过去。
恶业之火向来只会灼烧有罪之人,没造业,是不会被伤及的,更何况是入了仙籍的天女?
他一愣,立刻抬手止住了燃烧的黑色火焰,上前将昏倒在地的她抱起,但在起身的那一瞬,他看见地上有着长年累月被磨出来的粗糙刻字。
夜、蝶、舞。
那三个字,每一道笔画都很深,如同沟壑一般。
他抬首,看着那已奄奄一息,再次被寒冰侵蚀冻结的男人,即使被炼住,即使身上满是灼伤和冻伤,那家伙发红的双眼却依然紧紧盯着地上的字。
那么长久以来,他从未见过有谁能在无间留下痕迹。
被拘至无间的,几乎都已被怨恨蒙住了双眼,他们不懂得悔改,不认为自己犯了错,除了满心的愤恨与不甘,什么都不记得,甚至不再记得自己究竟在恨什么。
这人却记得。
阿塔萨古·龚齐吗?
他若有所思的看了那人一眼,这才抱着天女,转身离去。
大的蟠桃,边笑着道:“我去去就来,你是要留在玄冥宫,还是会先回去?”
“回去。”
“那好,我回来就直接过去。”
老七说完,便兴匆匆的离开了。
看着七弟消失在回廊上,他将手上的蟠桃收了起来,这才转身离开。
她跪坐在门内。
从玄冥宫回来,他就看见她跪在那里。
门外,有一只猫,黑色的猫。
他认得那只猫,或者该说,那只猫原来的魂魄。
它本是该在无间再待上千年,才能消除其罪业,却被她意外救了的灵魂。在离开无间之后,这家伙应是入了畜生道,谁知它啥事没做,在凡间修法成精之后,竟然跑回来了。
察觉他的来到,它转身面对他,露出尖利的牙。
他看着那只猫,良久。
不知怎地,她出现之后,事情似乎开始脱轨。
在她之前,从未有人能擅闯无间,至少在他接管之后,这种事从不曾发生过;在她之前,他也从未伤过无罪之人:在她之前,更从未有谁离开之后,竟然还蠢到自己跑回来。
“你不该回来的。”他说。
黑猫闻言,身上的毛全都竖了起来,连脚掌内的利爪都冒了出来。
看出猫儿的愤怒,怕它攻击他,云梦忙开口喝止。
“不可以。”
她话一出,它的戾气立时消去大半,但仍戒慎的瞪着他。
他挑眉。
“请你不要责怪它。”她开口为猫儿求情,“它只是因为无法进来,所以感到恼怒而已。”
他看着跪在门内的她,听出她言外之意。
她看似平静,但紧抿的唇显示出,她对自己被关在屋子里,也感到相当不满。
“你需要休息。”
她的脸色依然十分苍白,跪坐的身子也一副随时要昏倒的模样,可她还是强撑着起身,开了口。
“我休息得……很足够了……”
他没有多说,只是在她因晕眩,差点一头撞上门柱时,上前再次接住了她。
“你不该下床的。”他淡淡警告,一边将她抱回了床榻上。
“可是……”她难掩焦急的看着他,虚弱的喘着气说:“天上一日,人间三年……我在天上修习了数月,才意外得知澪的诅咒……那时人间早已过了数百年,我好不容易来了黄泉,又在无间找了太久……这样再拖下去,浔和蝶舞要到何时才能解脱?”
她似乎真的不知道放弃是什么。
他应该要强制送她回去的,只要把她送回去,她就不会是他的麻烦了,上面的人,总不会连个小天女都管不了吧?
但是,她个性如此倔强,即使她回去后受了罚,必会再找机会来,思及此,他就难以决定是否该让她回去白受那罚责。
再者,巫女澪的诅咒的确破了生死簿的命定,阿塔萨古·澪和夜蝶舞尚在人世,这确是他们的失职。
但这一切,显然上头的人是知情的,否则她又怎会到这儿来?他得查出是哪个环节出了差错,至少不能让这种事再发生。
这也表示,在老七回来让事情明朗之前,她得继续留在这里。
见他不语,云梦坐在床上再接再厉。
“事必有因果,况且,这不只是为了他,也是为了其它受苦的人,他若无法重入轮回,澪的诅咒必不能解。”
“龚齐若想不开,就算让他重世为人,也只会一再犯下相同的错误。”他站在她床边,捺着性子和她解释。
“就像是它。”他伸手指着依然坐在门外,因为无法进门而显得忿忿难平的那只黑猫,“你以非常规的方式,让它重入轮回,但它罪业未完,即便你代它受罪,它也只能堕入畜生道,就算修了法,成了精,却念念不忘前尘旧事,只能再回来找你——”
“但它这次没做坏事了,不是吗?”她仰首看着他,祈求着,“这证明了,即使是在无间的,还是有改过的可能,不是吗?”
他沉默的看着她,好半晌才道。
“它看得到你吗?”
“什么?”她有些疑惑的问。
“你第一次在无间遇见它的时候,它看得到你吗?”
“看……得到……”她瑟缩了一下,几乎在瞬间了解了他的意思。
回答完这句,她脸色又更白了些,他可以看见她清澈的双瞳中,再次涌上了失望,他差点停下来,但为了她好,他还是继续道:“业尽者方能重来,它的罪业几已将完,你只是提早了些许时间,但龚齐却不一样,你见过他,也试过了,该晓得之中的差别。”
是,她是晓得,清清楚楚的晓得,再没有人比她更加清楚了,毕竟她亲身体验过……
不像它未转世之前,哥甚至连她都看不到。
她垂眼看着自己的手,只觉得想哭。
他本欲再说,但最后还是只将怀里的蟠桃拿出来,放到她手中。
“吃吧,吃完你会好一点。”
她捧着仙桃,一语不发,直到他转身走了出去,泪水才再次滚落。
桃子很香、很好吃,她一边哭,一边吃,哭是因为深刻觉得自己的无用,吃则是因为知道这桃子能让她有体力撑下去。
她晓得他一定以为她放弃了,但她不会放弃的。
垂泪再咬一口香甜的蜜桃,她坚定的想着。
在达到目的之前,她绝不放弃。
清幽的乐声又再次回荡在夜空。
这是第九首乐曲了。
在无间,是没有日夜的。
时间,在这儿完全没有意义,但她仍忍不住以他吹奏乐曲的次数为记。每隔一阵子,他总会在那平台上,拿出那黑管,吹奏优美的音律。
自从他给了她蟠桃之后,他就解开了设在房间外的禁制。
奇怪的是,他虽不肯让她代兄受罪,却也没送她回上界受罚,他甚至让那黑猫留在这里。
她把他的仁慈当成是希望,她不知道自己在这里待了多久,但她依然在每回醒来时,到小楼那儿跪着求他;除了吹奏乐曲之外,他吃睡、做事皆在小楼。
在那次之后,他几乎不再回应她说的话,可每回她累到睡着时,他都会将她抱回床上。
她知道是他,她问过魅童。
这儿,除了他和那些来去无踪的魅童,完全没有旁人,而魅童,都如十岁孩童一般。
他们总共有三个,每一个,都有着苍白的脸,乌黑的大眼,青衣白袜黑鞋,长长的发扎成了髻,来去无踪。
她试着和他们说话,他们的话却和主人一样少。
“这儿还有别人吗?”
“没有。”
“有什么事可以让我帮忙吗?”
“没有。”
“这儿有计时的时刻吗?”
“没有。”
不管她问什么,他们都是以有或没有来回答,除了这两种答案,第三种便是“这要问爷。”
在这儿待了一阵子之后,她很快就发现魅童们都换了人,不是之前那三位她识得的,而且在这短短时日内,这已是第三次换人了,教她不禁好奇叫住一位拿着扫把在扫院子的魅童。
“昨儿个,呃,我是说,之前的那位呢?”
那小小的,紧紧抓着扫把的魅童,被她的问题吓了一跳。
他用那又黑又圆的大眼看着她,然后,才道:“他回去了。”
“回去?”她一愣,“回哪儿?”
“玄冥宫。”
“为什么?”
他乌黑的大眼露出些许惊慌的神色,本已苍白的脸,竟在瞬间变得更加白透。
她见过这样的表情,以前在人世,初来乍到的小宫女犯了错,也会露出同样的慌张。
知是吓着了他,云梦露出微笑,安抚他。
“你别怕,你没做错什么。”
他怯怯的瞧着她,眼里仍有些戒慎。
“你叫什么名字?”云梦柔声开口。
名字?
从来没有人会问他名宇。
他们只是服侍的小鬼,所有人都叫他们魅童。
他杏眼圆睁,忐忑不安的问:“我的……名字?”
“嗯,你的名字?”
看着这位如春风一般微笑的天女,内心深处的恐慌不禁消了些,他张开嘴,小小声的回道:“子青。”
“子青,你是新来的吗?”她柔声再问。
他乖巧的点点头。
“从玄冥宫里来的?”
“嗯。”
“你们都是从玄冥宫里来的?”
“嗯。”
“你们为什么常这样换来换去的?”
他迟疑了一下,方回答:“无间的瘴气太戾、太重,一般的夜叉鬼差都无法承受太久,我们不可以在这里长住,所以时间一到,就要换人。”
她一怔,这才晓得,为何这些魅童总是来来去去的。
那她为何……啊,是因为他。
思及那一天他给的蟠桃和定魂珠,她猛然领悟过来。
优美的音律在夜空中回荡着,可她心底,却莫名紧缩。
除了他吹奏的乐音,这地方平常也寂静得吓人。
她谢过那名唤子青的魅童,往小楼走去,猫儿跟在她脚边,穿庭过院。
如同以往一般,他面对着那无边的合黑。
看着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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