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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虻-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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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只纤瘦、棕色的手握成了拳头,突然一拍桌子。琼玛抬起头来,关切地望着他。他的脸颊对着她,她可以看见他太阳穴上的一根血管就像一只铁锤,迅速而又不规则地敲击着。她弯腰向前,把手轻轻地放在他的胳膊上。
“别再讲下去了,这事谈起来都让人觉得可怕。”
他带着怀疑的目光凝视着那只手,摇了摇头,然后从容不迫,接着说道:“后来有一天,我遇到了一个走江湖的杂耍班子。你记得那天傍晚见到的那个杂耍班子吧。呃,跟那差不多,只是更加粗俗,更加下贱。那个杂耍班子在路旁搭起帐篷过夜,我走到他们的帐篷跟前乞讨。呃,天气很热,我饿得要命,所以——我昏倒在帐篷门口,就像一个束胸的寄宿女生。所以他们把我弄了进去,给了我白兰地,还有吃的等等。后来——第二天早晨——他们对我提出——”
又是一阵沉默。
“他们想找一个驼子,或者某个怪物,可以让孩子们对他投扔桔子皮和香蕉皮——找个让他们哈哈大笑的东西——那天晚上你看见过那个小丑——呃,那一行我干了两年。
“呃,我学会了各种把戏。我还没那么畸形,但是他们有办法,给我做了一个驼背,并且充分利用这只脚和这只胳膊——而且那里的人们并不挑剔,他们很容易就能得到满足,只要他们有个活人可以糟蹋就行——那套傻瓜装束也起到了很大的作用。
“唯一的麻烦是我经常生病,不能表演。有时,如果班主发了脾气,我的那些旧伤发作时,他也会坚持让我进场表演。
而且我相信人们最喜欢那些晚上的演出。我记得有一次,演出进行到了一半时,我疼昏过去了——在我醒来以后,那些观众围到我的身边——踢我,骂我,砸我——”
“别说了!我再也受不了啦!看在上帝的份上,别说了!”
她站了起来,双手捂住了耳朵。他打住了话头,抬头看见她眼里的泪水。
“我真该死,我真是一个白痴!”他小声说道。
她走到屋子的那头,站在那里冲窗外看了一会儿。当她转过身时,牛虻又靠在桌上,一只手蒙住眼睛。他显然已经忘记了她的存在。她一句话也没说,坐在他的身边。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后,她才慢慢地说:“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身体没有动弹。
“你为什么不抹脖子自杀呢?”
他抬起了头,着实吃了一惊。“我没有想到你会问我这个,”他说,“我的工作怎么办?谁为我做呢?”
“你的工作——噢,我明白了!你刚才谈到沦为一个懦夫,呃,如果你历经这样的处境仍然矢志不渝,那么你就是我所见过的最勇敢的人。”
他又捂住眼睛,热情地紧握她的手。他们仿佛陷入无边无际的寂静之中。
突然从下面花园里传来清脆的女高音,正在唱着一支拙劣的法国小曲: Eh
Danseunpeu,monpauvreJeannot!
Viveladanseetl'allegresse!
Jouissonsdenotrebell'jeunesse!
Simoijepleureoumoijesoupire
Simoijefaislatristefigure——
Monsieur
Monsieur
[法语:
喂,皮埃罗,跳舞吧,皮埃罗!
跳一跳吧,我可怜的亚诺!
尽情跳舞,尽情欢乐!
让我们共享美妙的青春!
不要哭泣,不要叹息,不要愁眉苦脸——
先生,这不是开玩笑。
哈!哈,哈,哈!先生,这不是开玩笑!]
一听到这歌声,牛虻就把他的手从琼玛的手中抽了回来,身体直往后缩,并且低声哼了一下。她用双手抓住他的胳膊,抓得紧紧的,就像是抓住一个在做外科手术的病人胳膊。歌声结束以后,从花园里传来一阵笑声和掌声。他抬起头来,那双眼睛就像是一只受尽折磨的动物的眼睛。
“对,是绮达,”他缓慢地说道,“同她那些军官朋友在一起。那天晚上,在里卡尔多进来之前,她试图到这儿来。如果她碰我一下,我会发疯的!”
“但是她并不知道,”琼玛轻声地表示抗议,“她猜不出她让你感到难受。”
从花园里又传来一阵笑声。琼玛起身打开了窗户。绮达的头上搭着一条金丝绣成的围巾,煞是妖冶。她站在花园里,手里伸出一束紫罗兰,三位年轻的骑兵军官好像正在争着要花。
“莱尼小姐!”琼玛说道。
绮达脸色一沉,就像是一块乌云。“夫人,什么事儿?”她转身说道,抬起的眼睛露出挑战的目光。
“能请你们的朋友说话小声点吗?里瓦雷兹先生身体非常不好。”
那位吉卜赛女郎扔掉了紫罗兰。“Allez—vous—en!”[法语:滚开。]她转身对那几位瞠目结舌的军官厉声说道。“Vousm’membetez,messieurs”[法语:我讨厌你们,先生们。]她缓步走出了花园。琼玛关上了窗户。
“他们已经走了。”她转身对他说。
“谢谢你。对不起,麻烦你了。”
“没什么麻烦。”他立即就从她的声音里听出她有些迟疑。
“可是为什么,”他说,“夫人,你的话没有说完。你的心里还有一个没有说出的‘可是’。”
“如果你看出了别人心里的话,你就不必为了别人心里的话而生气。这当然不关我的事,但是我无法明白——”
“我对莱尼小姐的厌恶吗?只是——”
“不,你既然厌恶她,却又愿意同她住在一起。我认为这对她是一个侮辱,不把她当女人,把她——”
“女人!”他发出一阵刺耳的笑声。“你管那叫女人?Madame,cen’estquepourrive!”[法语:夫人,这不是一个笑话。]“这不公平!”她说,“你无权对别人这样说她——特别是当着另一个女人的面!”
他转过身去,睁大眼睛躺在那里,望着窗外西沉的太阳。
她放下窗帘,关上了百叶窗,免得他看见日落。然后她在另外一扇窗户的桌旁坐了下来。重又拿起了她的针织活。
“你想点灯吗?”过了一会儿她问。
他摇了摇头。
等到光线暗了下来,看不清楚时,琼玛卷起了她的针织活,把它放进篮子里。好一会儿,她抱着双臂坐在那里,默不做声地望着牛虻动也不动的身躯。暗淡的夜色落在他的脸上,似乎缓和了严峻、嘲讽、自负的神情,并且加深了嘴角悲剧性的线条。由于勾起了一些怪诞的联想,她清晰地记起了为了纪念亚瑟,她的父亲竖立了一个石十字架,上面刻着这样的铭文:
所有的波涛巨浪全都向我袭来。
寂静之中又过一个小时。最后她站了起来,轻轻地走出了房间。她在回来时拿来了一盏灯。她顿了一会儿,以为牛虻睡着了。当灯光照到他的脸上时,他转过身来。
“我给你冲了一杯咖啡。”她说,随即放下了灯。
“先放在那儿吧,请你过来一下好吗?”
他握住她的双手。
“我一直在想,”他说,“你说得很对,我使我的生活卷进了这段纠葛,它是丑陋的。但是记住,一个男人并不是每天都能遇到他能——爱的女人,而且我——我已陷入了困境。我害怕——”
“害怕?”
“害怕黑暗。有时我不敢在夜里独处。我必须有个活的东西——某个实在的东西伴在我的身边。外部的黑暗,那是——不,不!不是这个,那是只值六个便士的地狱——我害怕的是内在的黑暗。那里没有哭泣,没有咬牙切齿。只有寂静——寂静——”
他睁大了眼睛。她十分安静,在他再次说话之前几乎没有喘气。
“这对你来说是不可思议的,对吗?你明白不了——对你来说是件幸事。我是说如果我试图独自生活,我极有可能会发疯——尽量别把我想得太坏。你也许把我想象成一个恶棍,可我并不是这样的人。”
“我无法为你作出判断,”她答道。“我没有受过你那样的苦。但是——我也陷入过困境,只是情况不同。我认为——我相信——如果你在恐惧驱使下做出一件真正残忍或者不公或者鄙吝的事情,随后你就会感到遗憾。至于别的——如果你在这件事上失败了,我知道换了我也会失败的——就该诅咒上帝,然后死去。”
他仍然握着她的手。
“告诉我!”他非常温柔地说,“你这一生曾经做过一件真正残忍的事吗?”
她没有回答,但是她低下了头,两颗大大的泪珠跌到他的手里。
“告诉我!”他带着炽热的情感小声说道,并且把她的手抓得更紧。“告诉我吧!我已经把我的痛苦全都告诉了你。”
“是的——很久——以前。而且他还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爱的人。”
握她的那双手剧烈地抖动起来,但是那双手并没有松开。
“他是我的一位朋友,”她接着说,“我听信了诽谤他的谣言——警察编造的一个弥天大谎。我以为他是一个叛徒,所以打了他一个耳光。他走开了,然后投水自杀了。后来,两天以后,我发现了他完全是无辜的。这也许比你记忆之中的事情更加让人难受。要是能够挽回已经做下的错事,我情愿切腕自杀。”
某种迅猛而危险的东西——某种她以前没有见过的东西——闪现在他的眼里。他低下了头,动作诡秘而又突然,吻了一下她的手。
她吃了一惊,赶紧抽回手。“别这样!”她叫道,声音里带着怜悯。“请你再也不要这样做!你这样会使我伤心的。”
“你认为你没有使你曾经害死的那个人伤心吗?”
“那个我曾经——害死的那个人——啊,塞萨雷在门外,他终于来了!我——我必须走了!”
当马尔蒂尼走进屋时,他发现牛虻独自躺在那里,旁边放着一杯没动过的咖啡。他小声暗自咒骂着,一副懒懒散散、无精打采的模样,仿佛他这样做并没使他得到满足。
(第二部·第八章完)
第九章
几天以后,牛虻走进了公共图书馆的阅览室。他的脸仍然相当苍白,脚也比平常更瘸。正在附近一张桌子旁边看书的里卡尔多抬起了头。他非常喜欢牛虻,但是无法理解他身上的这种特性——奇特的私人怨恨。
“你是否准备再次抨击那位不幸的红衣主教吗?”他略带恼怒地问道。
“我亲爱的朋友,你为什么总、总、总是觉得人家有什么不良的动、动、动机呢?这可没、没有一点基督教精神。我正在准备为那家新报纸撰写一篇有关当代神学的文章。”
“哪家报纸?”里卡尔多皱起了眉头。新的出版法将要出台,反对派正在筹备一份将要震惊全城的激进报纸,这也许是一个公开的秘密。但是尽管这样,从形式上来说它还是一个秘密。
“当然是《骗子报》,或者是《教会历报》。”
“嘘——嘘!里瓦雷兹,我们打扰了别的读者了。”
“那好,你去钻研你的外科学吧,如果那就是你的科目,让、让、让我钻研神、神学——那是我的科目。我并不、不、不干涉你治疗跌打损伤,尽管对此我知道的比你多、多、多出许多。”
他坐了下来阅读那卷布道书,脸上露出聚精会神的表情。
图书馆的一位管理员走到他跟前。
“里瓦雷兹先生!我想你曾在考察亚马逊河支流的杜普雷兹探险队里吧?也许你能帮助我们解决一个难题。有位女士查询探险记录,可是记录正在装订。”
“她想知道什么?”
“只是探险队出发和经过厄瓜多尔的年代。”
“探险队是在1837年4月从巴黎出发,1838年4月经过基多。我们在巴西呆了三年,然后去了里约热内卢,并于1841年复回到巴黎。那位女士想要知道每次重大发现的具体日期吗?”
“不,谢谢你。就想知道这些。我已经把它们记下来了。贝波,请把这张纸条送给波拉夫人。多谢,里瓦雷兹先生。对不起,麻烦你了。”
牛虻靠到椅背上,迷惑不解地皱起了眉头。她想知道这些日期干什么?当他们经过厄瓜多尔时……
琼玛拿着那张纸条回到家中。1838年4月——亚瑟死于1833年5月。五年——
她开始在屋里踱来踱去。过去几个晚上,她睡得很不安宁,她的眼睛下面出现了阴影。
五年——一个“过分奢华的家庭”?——“某个他曾信任的人欺骗了他”——欺骗了他——他发现了……
她停了下来,抬起双手捂住了头。噢,这简直是在发疯——这是不可能的——这真荒唐……
可是,他们是怎么在港口打捞的?
五年——在那个拉斯加人打他时,他“还不到二十一岁”——那么他从家中逃走时一定是十九岁。他不是说过:“一年半——”他从哪儿得到那双蓝眼睛?手指为何也是那样神经质地好动呢?他为什么那么痛恨蒙泰尼里?五年——五年……
如果她能知道他是淹死了——如果她能看见尸体,那么会有一天,那个旧伤当然就不会作痛,往日的回忆就会失去恐怖。也许再过二十年,她就可以无所畏惧地回首过去。
她的全部青春毁于反思她所做过的事情。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她毅然决然地与悔恨的恶魔进行斗争。她总是想记住她的工作是在未来。她总是闭上眼睛,捂上耳朵,躲避阴魂不散的昔日幽灵。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溺死的尸体漂向大海的情景从来也没有离她而去,她无法遏制的那声痛叫会在她的心头响起:“我杀死了亚瑟!亚瑟已经死了。”有时她觉得她的负担太重,重得她无法承受。
现在她情愿付出半生索回那种负担。如果她杀死了他——那种悲伤是熟悉的,她已经忍受了太多的时间,现在不会被它压倒。但是如果她不是把他赶到水里,而是把他赶到——她坐了下来,双手捂住了眼睛。就是因为他的缘故,她的生活变得暗无天日,因为他死了!如果她没有使他招致比死亡更糟的东西……
她一步接着一步,沉着而坚强地走过他已往生活的地狱。
那些情景真切地展现在她的面前,仿佛她曾经看见过,仿佛她曾经体验过。赤裸的灵魂之无助的颤抖,比死亡更加苦涩的嘲笑,孤独的恐惧,缓慢、难熬、无情的痛楚。那些情景是那样的真切,仿佛她曾在那间肮脏的印第安棚屋里坐在他的身边,仿佛她曾同他一起在银矿、咖啡地、可怕的杂耍班子里受尽折磨……
杂耍班子——不,她至少必须赶走那一幕。坐在这儿想起这事足以让人发疯。
她打开写字台的小抽屉。里面放着她不忍心销毁的几件私人纪念品。她并不热衷于收藏使人感伤的小物件。保存这些纪念品是屈从于她性格中较为脆弱的一面,她一直坚定地克制住这一面。她很少允许自己看上它们一眼。
现在她把它们拿了出来,一件接着一件:乔万尼写给她的第一封信,他死时拿在手里的花儿,她那个婴儿的一束头发,还有她父亲墓上一片枯萎的树叶。抽屉的里头是亚瑟十岁的一张小照——仅存的他的一张肖像。
她把它捧在手里,坐下来望着那个漂亮孩童的头像,直到真正的亚瑟的脸庞清晰地浮现在她的面前。那么栩栩如生!
嘴唇敏感的线条、那双诚挚的大眼睛、天使般纯真的表情——
它们铭刻在她的记忆之中,仿佛他昨天才死去似的。泪水慢慢地涌了出来,模糊了她的视线,遮住了那张照片。
噢,她怎么想起了这样一件事呢!就是幻想这个业已远去的光辉灵魂受缚于生活的污秽和艰辛,那也像是亵渎啊。神灵当然还是有点爱他,让他那么年轻就死去了!他进入了虚无缥缈之中,要比他像牛虻那样生活强一千倍——牛虻,有着无可挑剔的领带和可疑的诙谐,还有犀利的舌头和那位跳芭蕾舞的姑娘!不,不!这简直是一种可怕而又愚蠢的幻想,这样沉湎于枉然的想象,她是自寻烦恼。亚瑟已经死了。
“我可以进来吗?”一个柔和的声音在门外问道。
她吃了一惊,照片遂从手中掉了下去。牛虻一瘸一拐地走进房间,把它捡了起来,然后递给了她。
“你吓了我一跳!”她说。
“对、对不起。也许我打扰了你?”
“没有。我只是在翻检一些旧东西。”
她犹豫了一会儿,然后把那张小照递回到他手里。
“你看这人的相貌如何?”
“你这是给我出了一个难题,”他说,“这张照片已经退色了,而且一个小孩的面貌总是很难判断的。但是我倒认为这个孩子长大后将是一个不幸的人,对他来说最明智的事情就是轻生,不要长大成人。”
“为什么?”
“看看唇下的线条。他这、这、这种性格的人过于敏感,觉得痛苦就是痛苦,冤屈就是冤屈。这个世界容、容、容不下这样的人,它需要的是除了工作什么也感觉不到的人。”
“他像你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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