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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唐-第18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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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言旭拽扶上马,安庆恩高呼道:“你们先走,我去拦住他们。”

微顿了顿,安庆恩接道:“不过你得放了他,毕竟,他是我阿爷。”

“好,我便卖你这个面子,只希望你劝他莫要再逆天而行。”

姚思被安庆恩感动,微微颌首道。

不待姚思多言,安庆恩已策马朝来时方向疾驰而去。

墨玉色的夜幕下,一轮冷寂的弯月将无限光滑洒满大地。

身着一袭黑衣的俊秀男子手持精钢宝剑;一人一骑屹立在数千铁甲骑兵阵前。

“三公子,让开。”

田承嗣不屑的挑了一眼安庆恩,呵斥道。若是换了旁人,肯定不敢对节度使大人的三公子这般恶劣态度,但是他田承嗣就偏偏不给这小子好脸。

他是二公子庆绪的死忠,而二公子和庆恩之间的竞争关系世人皆知,可以说已经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自己作为二公子的死忠,自然要尽心办事,不主动找安庆恩那小子麻烦就不错了,还指望自己给他好脸?

“田叔,不要逼我,等他们走远,你们自然可以去将阿爷接回。”

“哈哈,我还道你是冤枉的,原来你真的背叛了节度使大人。”

那田承嗣呵斥一声道:“逆贼还不速速让开,真要逼我斩杀你于阵前吗?”

“田叔,只要我在,我就不会让你过去的,除非你杀了我。”

安庆恩的声调很冷,星月之下更是显露出一缕肃杀之气。

“好,好。既然你冥顽不灵,就叫我替节度使大人除了你这个逆子。”

安庆恩的这番话正中田承嗣下怀,反正现在节度使大人不在此地,自己先斩了他替二公子除了大敌。若是节度使大人之后问将起来,自己便把责任尽数推到言、姚二人身上,料想节度使大人也不会怀疑。

田承嗣心中思定随即大手一挥,便有数名弓箭手弯弓搭弦。

嗡嗡的鸣响有些饶耳,但听‘蔌’‘蔌’阵响,顷刻间便有一张箭网朝安庆恩罩来。

安庆恩却也着实了得,面对如此凶险之势,处变不惊,轻巧的用宝剑将羽箭格挡开来,虽出身箭雨却仍毫发无损。

一旁的田承嗣见此情景,心中郁结。亲自抽出五石硬弓,弯弓搭箭。只听飕飕一声利响,一支羽箭划过夜空,精准的射到了安庆恩所骑乘的马儿右眼中。战马嘶鸣一声便倒毙于地,安庆恩来不及躲避摔倒在地,数支羽箭如影随形般的抵…制。

在那一瞬,安庆恩瞳孔中的影像是那么清晰,他甚至能够看清羽箭箭尾的标花和箭簇的鱼尾纹记。

鲜血从安庆恩的胸腔渗出,轻扶毙命的马儿,他艰难的站起身来。用尽全身劲力将精钢宝剑倒插入地,这个浑身羽箭的俊美男子嘴角挂上一抹淡淡的微笑,在墨玉色的夜幕下屹然朝北挺立。

那一刻,他竟是欣悦如斯。……

越岭翻山,星夜疾驰。

从范阳一路而来连行十数日,姚思都不敢有片刻的大意,毕竟河北道是安禄山的老巢,各地的州官都是他的心腹。安禄山得知自己逃脱后一定会下死令命属下追捕,自己稍有耽搁就可能被这些人追上。

不过自打进入河东道来,自己面临的压力明显小了许多。安禄山这胡儿虽然也兼着河东节度使的职位,但河东之地毕竟处在中原,不比边地。安禄山经过十多年的苦心经营,基本控制了河东一代的军队,但却无法收买每一名职官。只要自己不要太过招摇,谅他安胖子也不敢明目张胆的率下属追到大唐北都。……

急速行过楼烦,二人已是行至太原郡制内。言旭的伤势已好了大半,二人一路走走停停,气氛颇为轻松。

淡灰色的夜空泛起了鱼肚白,姚思回头看了看趴伏在马背上的言旭。随手拭去额角的汗珠,轻叹一声,姚思心中竟是颇为羞愧。

回想起昨夜与安庆恩的诀别,姚思心下恁然不已。面容俊秀的男子长袖飘飘的跨马而去,三尺长剑在月光的映耀下,散射出骇人的寒光。

自己分明可以看出安庆恩炯炯双目中透射出的毅然……为了他的义兄他不惜牺牲自己的锦绣前程。不过他毕竟是安禄山的亲生儿子,相信虎毒不食子,安禄山不会对他怎么样。

想不到安禄山这窃国大盗竟能生养出这么一个有情有义的儿子,上天还真是造化弄人啊。

此少年年纪轻轻,便能行大义而克己欲,这点令姚思颇为赞赏。虽说国朝以孝道为国本,但这是建立在忠的基础上的。安禄山企图谋反,乃天下大恶。

身为人子,安庆恩自当于双亲膝下尽孝以报生育之恩。只是他阿爷偏偏又是个野心勃勃的窃国者,自古忠孝不能两全,这份痛苦怕只有他自己才明晓吧。

姚思长呼一口气,心中思定,就算是为了安庆恩这片心意,也不能让言旭大哥再有丝毫闪失。

第二十六章 送魂(四)

“我实在没想到安禄山这厮竟然有逐鹿中原的野心,不然也不会在其麾下助纣为虐至今。”

言旭苦笑着摇了摇头,轻挽着缰绳道:“想当初我孤身一人仗剑天涯,杀贪官、济难民,这是多么的洒脱快哉!当时我只认为天下的贪官杀完了,百姓就能过上好日子了。后来贪官杀的多了,我才发现贪官是永远杀不完的。究其原因,是因为上梁不正。所以我寄希望于遇到一位明主,辅佐他将一地治理的安靖太平。”

遥望着远处的山脊,言旭道:“从长安到河东再至范阳,唯有安禄山给我一种雄主的感觉。在他的调教下,范阳军锐不可当,打的契丹、奚人丢盔弃甲,连连告饶。所以我才会应了他给的官儿,替他卖命。我只想,这是替天下苍生杀人。”

“哈哈,我真是可笑。他这么卖力,不惜身先士卒当然是有原因的。他是为了赢得士卒的效忠,他要把范阳军、平卢军乃至河东军都变成他安禄山一人的私军。”

姚思心中不忍,安慰道:“言大哥你不要这么说,安胖子伪装的那么好,又有几个人能够看将出来?你且看看这些愚民,竟然有人给那胡胖立生祠!”

“他怎么做是他的事,我怎么做却是我的事,我的错不能推到他身上。”

言旭摇了摇头道:“安禄山善于收买人心,所以上至高级军将下至黎民百姓都对他信赖有加,所以不论他有多大的动作,都不会有告发他谋反的奏报传到长安。”

“姚老弟,我们此次前往长安,你可有什么打算吗?”

言旭颇为随意的控着缰绳向前驰去,淡淡问道。

经此一事后,他已下定决心要向朝廷检举揭发安禄山的谋反之心。只是他和朝廷的官员向来不对付,门路上的事情实在是难于打通。

打马扬鞭,赶上来半个身位,姚思亦是随笑道:“言旭大哥,我的身份你还不知晓吗?别说京师了,即便是寻常州县的府衙我也没有熟识的郎官啊。不过你要是想贩卖些马匹,估计小弟我还是能办到的。”

稍稍放缓马速,言旭沉声道:“家父生前与鸿胪少卿曹骆颇有交情,此番无奈之下愚兄正是打算投奔他。若是他念及旧情,便能给你我引荐。这样一来我们二人前去扣击天子门,就能揭发安禄山的恶行。但如若他拒门不见,那也就是天意了。”

自从他离家出走仗剑江湖后就与家中没有了什么联系,也不知这个曹世叔现在还念不念这份旧情?

轻咳一声,姚思笑道:“大哥这是哪里话,以令尊和他的交情,想必那位鸿胪少卿定会为大哥接风洗尘的。”

既是入了七月,这天候亦越发的炙热了。不过清晨行于这乡野之间,倒也是惬意。阵阵暖风袭来,直叫人浑身酥软。

望向远方的旷野,言旭叹道:“现在咱们一走了之,却不知庆恩现在如何了。”

姚思本不想再言及此事,但如今言旭既是提及了,却也不好再做逃避。

“言大哥你怎么又想到此事了,我不是说了吗,庆恩那孩子鬼机灵,在安禄山面前服个软认个错,难不成那胡胖子还能手刃亲子?”

他早已经将安庆恩孤剑一人阻截追兵的事情悉数告予了言大哥,虽然言大哥因此沉默内疚了许久,但遇到了这样的事情长痛不如短痛,他和安庆恩注定不可能再走到一起了。

见姚思此时如此爽朗随意,言旭心中的盘石总算移开了。经历了这许多生离死别,确不是寻常人能承受的。

轻摇了摇头,言旭苦笑道:“我自是不会怪你的,只是毕竟欠他一个人情,本以为让他刺了一剑算是两清了,谁曾想又被他救了一次。若是到时皇帝老儿一怒之下,派出朝廷大军围剿范阳城,这孩子怕是没有活路啊。哎,我对不起他啊。”

将马身凑近,姚思随口道:“七尺男儿,岂能被情事牵绊,以大哥的才略,功名爵位还不如探囊取物一般?若是因为他一人而牵绊的功名,我第一个不允。更何况,皇帝陛下仁德应该只诛首恶,从犯不论,只要这孩子机灵点应该不会受到牵连。”

“希望如此吧。”

轻叹了声,言旭便又挥了记皮鞭加快了马速,向前赶去。……

约莫行了盏茶的功夫,隐约间便见一家门脸颇大的客栈。其间一块延缘客栈的巨幅匾额甚是抢眼,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二人轻扬马鞭,赶至客栈前,赶了这许久路程,也是时候稍事休整了。

将马儿牵在客栈前的拴马杆前,二人便快步向店内走去。

这间客栈处于楼烦郡与太原郡的交界处,故而过往商人,走卒络绎不绝。守着这么块风水宝地,怎能不财源滚滚?

才走至店门口,便见一个身着翠布绸缎年约二八的姑娘服身一礼,和声道:“欢迎公子赏脸照顾小店生意,还请里面坐。”

这姑娘虽是不着粉黛,素面朝天,但颦笑间自有一股别样的风韵。这股清新脱俗的气质洗去了因衣着带来的乡土气息,反而增添了一份似是天上仙子般的气质。

确正是:绝代有佳人,幽居在空谷。摘花不插鬓,采柏动盈掬。天寒翠袖薄,日暮倚修竹。洗尽脂粉亦是无限佳丽。

待言旭轻拍一怕自己的肩胛,姚思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朝那素颜姑娘赔笑一声,便随着自家哥哥步入了客店。

一进大厅,二人便感受到一股扑面而来的古朴气质。虽是地处北郡,桌椅却并不是平日常见的胡凳胡几,而是魏晋以来流传下的软垫。只见客人们或盘膝畅饮或跪坐阔谈,言谈举止见亦是颇有名士风范。

阵阵馨香从雕花香炉飘出,只叫人神清气爽。

来至一处靠窗的案几前,二人便是坐定。自有行脚的小二跑来询问要何菜肴。见这小二虽然身着的是普通的麻布白衣,却洗的干净整洁,给人一种清爽之感,姚思心下便对这家客栈的老板暗自佩服。懂得从细节之处着手,考虑到客官的感受将客栈打点成如此规模,确不是一般常人能做到的。

接过菜牌,翻阅一遍,姚思便随意点了二斤酱牛肉,一壶烧酒。

那小二一番确认后便朝后院快步走去。

端起案几上客栈免费供应的清茶,摇了摇头,姚思开口道:“言旭大哥,你有没有觉得这家客栈有些古怪?”

言旭微皱眉头,低声道:“小思,你可是看出什么?愚兄却觉得这件客店布置的很有些味道,你我一路劳累也可好好休整一番了。”

苦笑一声,姚思接道:“正是这家客栈布置的太有味道了,我才对其产生了怀疑。大哥可曾想过太原郡虽然富庶但毕竟亦属北郡。北郡胡风甚重,民间的风俗被胡化的很多。光说这胡凳,胡床不也是从胡人那传来的吗?况且这家客栈地处商业要道,过往的多是些行脚的商贾和军卒,他们赶的是时间,又岂会在意这些细微的布置?”

闻听此言,言旭亦陷入了沉默,良久才叹声道:“是啊,以商贾的身份确是不会在意这些刻意的布置。只是方才我观之那些旅客,仪表气度颇是不凡,该不是商贾中人罢。”

姚思低声道:“如今也只有走走看看了,多加留意吧。”

约莫盏茶的工夫,小二便将点的菜肴送至。一番续茶后,自是得到了言旭的一番打赏。拿了一锭碎银子,那小二便千恩万谢的退下了。

正欲举起筷箸大快朵颐,却听见斜侧后的案几处传来一番辩论。

“听说那安禄山最近招兵买马,是要反了!”

“哪个安禄山,你可将话说的明白些啊。”

“嘿,咱大唐除了平卢、范阳、河东三镇节度使外,还有哪个安禄山?这安胡儿手中握着二十万精兵,真要打过来,朝廷还真不一定能抗的住!”

第二十七章 送魂(五)

言旭闻言不禁皱起了眉。

安禄山在河北道、河东道一向很得民心,这当然得益于他强大的伪装能力。不管你服不服,安胡儿实在很会做人,要不当今天子也不会这般信任他。

虽然安禄山最近对平卢、范阳、河东军的将领多有更换,各地的兵力部署也有调整,但却并没有超出朝廷忍受的底线。更何况,这些事情做得极为隐秘,绝对不是这些寻常百姓可以探知的。

莫不是……

“那可不是?如今咱大唐最能打的兵都集中到安西和范阳了。若是这安禄山真的竖起反旗,挥师南下,估计没多少时日这河东大地就得满目疮痍!”

说话的是一个身穿灰青色长袍的中年男子,他一边将炸花生米送入口中一边有滋有味的讲道:“中原的府兵早就名存实亡,你放眼看看,一个军营里大约六成以上的府兵都已逃离,剩下的多是些老弱。而人家安禄山呢,手握二十万精锐骑兵,战力足足拉开咱们几个档次。”

那中年男子完全不忌讳自己所说的话被他人听到,仍就唾沫横飞的说道:“听说啊,他还从同罗、奚、契丹降者中选拔精壮八千余人,称为“曳罗河”又养家僮百余人,人人皆骁勇善战,打起仗来冲锋陷阵,勇不可当!何况这胖子又畜战马数万匹,多聚兵仗,还派遣商胡去各地贩卖,每年交纳珍货数百万,同时还私下做了数以万计的绯紫袍、鱼袋,以备后用!啧啧,这真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啊!”

“那,那东风是啥?”

一名年纪稍小的商贾缩了缩脖子灿灿的问道。

“哎,我说你这个人怎么那么死脑筋?我又不是安禄山,他心中怎么想的我怎么知道。”

没好气的夹了同伴一眼,那中年男子轻呷了一口烧酒:“不过啊,这人嘛大都是瞻前顾后,安禄山虽然杀伐果断但到了这等大事上也得三思而后行。以我之见,他在等一个合适的机会。”

“可是合理起兵的机会?”

“当然,自古以来造反者最忌讳的便是被人认定为叛乱者。咱中原大地讲究的是正朔天承,你看看历史上造反的人中有几个得到了民心?老百姓不过想混口饱饭吃,不被逼的急了谁肯跟他们去做着掉脑袋的勾当。”

复用筷箸夹起一粒炸花生送入口中,中年男子道:“当然了,当今皇帝陛下英明神武,咱大唐也迎来了一等一的盛世。安禄山真相找到个完美无缺的借口那是绝无可能的,但这不是朝中有小人嘛。”

他用手指沾了沾酒水在木桌上写了个‘杨’字,咽了口吐沫。

“啊!”

那年纪稍轻的男子一时惊呼出了声:“你是说,你是说他要打着诛杀杨氏一门的名义起兵造反?”

中年男子啐出一口浓痰,翻了翻白眼道:“我呸,我只是说有这种可能,哪个能保证!你小子别乱嚼舌头,省的惹祸上身。快吃面,吃完了还得赶路呢。“言旭刚欲上前询问便被姚思拉住了臂膀。

“借一步说话。”……

“小思,你为什么拉住我!我要好好问问那个人为何信口胡言,他是从哪里听到这番话的。”

言旭蹙起了眉头低声质问,显然不是很高兴。

倒也不全怨他,毕竟安禄山做没做是一回事,消息传不传、怎么传又是另一回事。防民之口甚于防川,若真让谣言传播了开,甚至可能提前逼反了安禄山。

姚思却是耸了耸肩道:“言大哥,你冷静一些,且听我慢慢道来。你想想,看身份这两人不过一介商贾,如何能探知这般机密的消息?退一步讲,即便他们从暗中探知了这个消息,又怎么会在客栈酒肆这种人流汇聚之地公然讨论,这不是招呼县衙捕快上门抓人吗。”

言旭听后也觉得姚思言之有理,并非他想不到这一层,只是他刚才太过着急深陷其中无法做出合理的判断。

“那你说,他们是受人之命?”

言旭攥紧了拳头寒声道。

“不错,以他们的身份,是绝对没胆量和必要传播流言的。这背后肯定有人指使。”

姚思点了点头,表示了赞同。

“这人是谁!”

“当然是受益最大的人!”

姚思双眼微微眯着,和声道。

“受益最大的人,受益最大的人……”

言旭默念着,良久眼中突然闪过一道精芒:“你是说,是太子!”

姚思拊掌道:“言大哥果然是聪明人!不错,如今太子储君之位岌岌可危,急需要向陛下证明自己的能力。但如今四海升平,又有他什么发挥的空间呢?所以他需要一个人谋反来吸引陛下的注意力,从这个层面来讲,安禄山无疑是最佳的选择。”

微顿了顿,姚思接道:“且不说安禄山本就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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