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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月皎皎-薄媚·恋香衾(出版)-第5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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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卡那提便不甘不愿地离开了。
  可浅媚伏在李明瑗的胸前委屈哭泣,心却渐渐地凉了。
  卡那提对南楚复国并不感兴趣,赶到江南来的唯一目的,只能是她。
  李明瑗明明知道,却还将他留在身边,用意已很明显。
  她无法帮他对付大周皇帝,却可以帮他拉拢住北赫的左相项乙。
  卡那提爱她爱得几近痴狂,只要把她嫁给他,他必定愿意全力劝着父亲帮助信王复国。
  他敢来欺负她,多多少少与李明瑗的默许和纵容有关。
  也许离开唐天霄后,卡那提是她最好的选择。
  可她心乱如麻,根本没做出任何决定。她只是下意识地想,她和唐天霄,只怕是完了。
  这样想着时,仿佛有什么卡在了胸口,让她割心割肺般地疼痛着,连呼吸都无法顺畅。
  
  那间院落很小。
  他们商议破庙暗袭的计划时,就在她的隔壁。她想不听都不行。
  想到唐天霄会因为对她的感情而葬身陷阱,她无法忍受。
  可李明瑗走进来,将一盏茶水放到她的面前。
  “他的确是你的仇人,也是静雪的仇人。你如果受不了,可以置身事外。喝了这盏茶,一觉醒来,你便不用再为难再犹豫了。”
  因为一切该发生的已经发生,该结束的已经结束。
  她摇头,第一次向李明瑗说不。
  她道:“你可以杀他,但不可以用我的名义去诱杀他。”
  李明瑗没有回答,只示意手下动手强灌那盏放过迷药的茶水。
  这是她敬重的七叔的命令!
  她哭得满脸泪水,竭力向外吐着,却没有太多挣扎。
  眼前渐渐模糊不清时,她感觉到李明瑗走过来,亲自把她抱到床上,那样哽咽地说道:“浅儿,或许我让你很失望;可我对你同样失望。你怎可喜欢唐天霄?你晓得他手掌上染了你多少亲人的鲜血?你的父母如果死后有知,只怕要死不瞑目!我真后悔,不该听了静雪的话,一味怕伤着你,什么也不告诉你……”
  他的热泪滴在她脸上,而她已经昏沉得连眼泪也流不出了。
  
  再醒来时已是第二天上午。
  她挣扎着走出门,发现小院里一个人也没有。
  他们的计划已经展开。
  如果唐天霄真如她所知道的那样在意她,一定已经走向了他的死亡之约。
  她从小院的井里吊上一桶冰冷的井水,兜头浇在自己身上,强迫自己清醒。
  然后,几乎没有考虑地,她飞奔往那座破庙,去救她的夫婿,她的情郎,她好容易遇上的两情相悦的爱人。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还来不来得及救他。
  山森往后疾退时,她满心满脑,都是那个长着一对好看凤眸向她温柔而笑的男子。
  刀光,剑影,嘶杀,惨叫……
  烈焰即将腾起……
 
  “天霄!”
  可浅媚失声惊叫,猛地坐起身。
  睡在床边的香儿急急起身,推她道:“娘娘,娘娘,怎么了?又做噩梦了?”
  可浅媚定定神,才发现自己还在怡清宫,帐帷上的石榴和蝙蝠正在她的惊悸里颤动。
  梦里的一切已经过去了。
  她至今不晓得自己到底做错了还做对了。
  可她的前方,的确已没有了路。
  也许没有路最好不过。
  “没什么,的确只是个梦。”
  她回答着,将汗湿的脖颈缩入被窝,如同一只乌龟或一只蜗牛缩进自己的壳,免得被自己所不知晓的事物伤到。
  让怡清宫成为她的壳,其实也是个好主意。
  让她惴惴不安的人进不来,她也不用出去面对可能让她惴惴不安的事。
  她吁出一口气,身体还在颤抖。
  香儿拿帕子帮她擦去额上的汗,笑道:“娘娘,你刚才好像在叫皇上的名讳?”
  可浅媚道:“别胡说了!上下尊卑有别。皇上的名讳,岂是我们叫得的?”
  香儿一愕。
  旁人不知,她们这些亲侍的宫女又怎会不知,可浅媚和唐天霄私底下哪里分过什么尊卑上下?若细细算来,可浅媚年少任性,常常颐指气使,倒是唐天霄卑躬屈膝妥协让步的时候多。
  可浅媚用双手揉了揉自己干涩的面庞,问道:“几更了?”
  香儿道:“这还不到三更天呢!娘娘不如再睡一会儿吧!”
  可浅媚按着太阳穴道:“不睡了。再睡还是做梦。你们去帮我找找,有《道德经》帮我拿一部来,我抄经去。”
  “抄……抄经?”
  香儿张大嘴巴再合不拢。
  可浅媚披衣下床,低声道:“我想静静心,不想再做梦!”
  她转头把四下一打量,又指着几处帷幔帐幕道:“把这些撤了。换些素净的过来,还有这个上面有石榴的,全撤了。看着厌烦。”
  香儿急道:“这是皇上让换上的呀!”
  可浅媚瞪了她一眼,道:“他不会再来了,我留着他让换的东西做什么?明天立马给我换了,不然我自己拉下来,扔院子里一把火烧了!”
  香儿低低道:“谁说皇上不会再来了?奴婢瞧着他对淑妃很是上心,若淑妃肯退一步,他只怕立马就过来了!”
  可浅媚自嘲道:“你可知道,我差点给他戴了顶绿帽子呢!中原男人最重什么贞操德行的,如果他这都能忍得下来,还算是男人吗?”
  香儿噤声,转身先去找《道德经》。
  只是这时,她忽然相信,唐天霄来探望她的那夜,可浅媚病得迷糊,的确已经什么都不记得了。
  她根本不是刻意地在唤他的名字,根本不是刻意地拿往事去打动他,更不是为了勾他魂魄主动去亲吻他。
  她曾和桃子等人私下猜度过,也和唐天霄自己一样,料定了必是可浅媚的小聪明,不轻不重地击上唐天霄的软肋,让他忆起她种种好处,慢慢软下心肠。
  原来,这一切竟真的只是发生在可浅媚的梦境里!
  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她究竟要有怎样的“有所思”,才会做出那般忘情的梦境来?
  香儿很想告诉她,唐天霄绝对会再来,并且已经来过了。
  可唐天霄那夜临行前特地嘱咐过她不许提起,她又怎敢说出?
  她把《道德经》找出,递给可浅媚时,可浅媚正在缓缓地磨着墨。
  只听她低低地叹道:“我负了他,我也负了别人。走到这一步,是我咎由自取,我不会怨天尤人。”
  
  可浅媚虽任性,可不是没眼色的人。
  唐天霄原本估料着,顶多一两天工夫,就会有某人心不甘情不愿的表文递到案前了。
  但他始终没有等到。
  捱到第五天下午,他忍耐不住,问靳七道:“怡清宫那位现在怎么样了?”
  靳七早已打听清楚,因不是什么好事,若唐天霄不问,他便也不回禀了。
  此刻听他问起,他只得答道:“可淑妃身体已复,听说腿上已经结了痂,起床后常会到院子里走动走动,应该不会落下什么病根。”
  “还有呢?”
  “这几日睡得也好些了,听说已经连着两晚没有做噩梦了,都是一觉睡到卯时方起。”
  “还有呢?”
  “每日膳食也稳定,不过是素食为主。侍女说,可淑妃让以后都送素食,荤腥一概不要了!”
  “嗬,这还吃斋念佛了?”
  唐天霄盯着靳七,继续追问道,“还有呢?”
  “就这么些……可淑妃那里很是平静,一切安好。”
  唐天霄恨得咬牙,沉着脸道:“她就没写什么东西吗?”
  “写……写了。”
  靳七硬着头皮道,“不过,写的是经书。”
  “经……经书?”
  “对,可淑妃不知怎么了,最近每日都在抄经书,据说每天都抄到很晚才睡。”
  “什么经书?”
  靳七迟疑着答道:“似乎是道家的经文吧?《冲虚经》、《道德经》、《黄帝阴符经》之类的,侍女们也不太懂得。”
  “立刻给朕拿来看!”
  唐天霄又是惊讶,又是恼怒,“你自己过去,打听清楚了,悄悄拿来就行!朕倒要看看她在搞什么鬼!”
  靳七这般玲珑的人,不会不理解他的意思,一定会把他的意思准确传达过去。
  可浅媚不但不按他的要求写表文认错,反而天天在抄什么经文?
  
  靳七把她抄的经文拿回来时,唐天霄正和唐天祺在乾元殿东暖阁内议事。
  唐天祺正说道:“皇上,我这边已经准备得差不多,看来时机差不多也成熟了,该可以动手了吧?”
  唐天霄有些心不在焉,懒懒地点头道:“再隔几日罢!近日朕烦心的事多得很。”
  唐天祺笑道:“哦?我怎么瞧着没什么烦心的事,只是有那么一两个让皇上烦心的人?”
  唐天霄瞪了他一眼,接过靳七送来的厚厚一叠纸笺,已是惊愕。
  “这么多?”
  靳七垂头道:“这会儿还在写,今天下午的还没拿。”
  唐天祺看了一眼,奇道:“谁写的?字还不错,挺有大家风范,就是稚嫩了些,估计是名家所授,但练字没下过工夫。”
  唐天霄翻了翻,果然都是《南华经》、《道德经》之类的道家经文,掷在案上道:“是你那个好三妹抄的经文!看看你能不能告诉朕,她究竟想做什么!”
  “她?抄经文?”
  唐天祺一愣,忙翻开细细看时,却也诧异了。
  “皇上,你不会是把她打发去道观当女道士了吧?我怎么瞧着……瞧着这字,很像是出家人写的?”
  “女道士?”
  唐天霄恨恨道,“哪个道观敢收她,朕还真想把她送去磨磨性子!”
  唐天祺道:“哪里还用磨,我看着已经磨出来了!”
  他从其中抽出几叠来,排在桌上给唐天霄看,“瞧着这几张,气息还有些不顺,不时有个把字字体松散,略显凌乱,应该是一开始写的,看来心并没有静下来;但到后面,这里,还有这里,全是连着许多张行云流水般下来,分明是心无旁骛一气呵成抄成的。三妹人又聪明,估计有几遍写下来,早就能背了,不用对着书抄,便更见自己风格了。瞧瞧,这后面的字已经明显比前面要好!这可真奇了,她那般的人,居然能写出这样超逸疏旷的字来?”
  唐天霄心绪不宁,开始不曾注意,如今听他这般说,细细留意时,果然如此。
  他问:“可她为什么要抄经?难道就为练字?”
  唐天祺摊摊手,以示不能回答。
  靳七道:“奴婢曾仔细问过侍女,可淑妃第一天抄经文前曾说,要静静心,不想再做梦。”
  唐天祺一想,点头道:“这些经文的确可以怡养心性,也许抄得多了,真可以少做噩梦呢!”
  也许有道理。
  但让唐天霄耿耿于怀的,是她有那个闲心抄出这么多的经文,却始终没有对他的暗示有任何反应。
  他冷笑道:“她一向就梦多,早先怎么就不说要抄经文静静心了?”
  他转头问靳七:“除了抄经文,她还有什么异常吗?”
  靳七料得瞒不过去,只得道:“也……也不算异常。这些日子可淑妃安静得很,每日都散着头发,穿着素衣抄经。再就是……屋中的各处帷幔都换了,不许太艳丽,不许带蝙蝠石榴之类的花纹。连用所茶盏都挑了朴素的式样。”
  另外两人便都怔住。
  好一会儿,唐天祺勉强笑道:“她……她不会想在家修行吧?真打算出家了?”
  靳七头皮发麻,低低道:“听侍女转述口吻,好像是打算一个人在怡清宫过上一辈子,再不出去,再不见一个外人。”
  他不敢说明,但唐天霄听得清楚。
  可浅媚不想见的人里,包含着他。
  他撑着额的手慢慢挪开,凤眸冷冷挑起,凌厉如刀。
  “一辈子?素衣?出家?”
  他笑意寒冽,“就为朕诛杀了她的情郎,她便打算在朕的后宫里为她的情郎守孝一辈子?抄一辈子经?”
  唐天祺暗自叫苦,忙笑道:“她孩子心性,多半说着玩玩而已,皇上别去理她,隔几天自然好了。”
  “说着玩玩!”
  唐天霄满心里又酸又苦,声音微微变了调,“她说着玩玩的话,做着玩玩的事,是不是都太多了?或者,她说的话,做的事,都是骗朕玩玩的?”
  甚至在半昏半醒之际,也在他跟前耍着手段,哄他软了心肠,再来个不理不睬?
  她到底想把他的尊严踩到哪里?
  猛地立起身,他“唰”地一声,把那满案的纸笺连同各种公文一齐扫到地上,抬腿将书案踹倒,一向漫不经心的俊秀面庞已气得扭曲。
  连宫外侍从都听到他们的年轻帝王在怒气勃发里失态地咆哮:“可浅媚,你欺人太甚!”
  唐天祺背脊生汗,上前劝道:“皇上,别为这丫头气坏了身体,先叫人再去打听打听,好好问问清楚!我总觉得哪里不对,不会有什么误会吧?她虽然任性了些,可我也能看得出,她待皇上还算真心实意,绝对在不敢轻侮皇上之意。”
  “她?待……待朕真心实意?”
  唐天霄胸口起伏,眼眶却有些红了。
  他冷笑道:“真心实意到跟朕的敌人私逃?唐天祺,如果她是你亲妹子,朕连你一起治罪!”
  终于,唐天祺也垂下头,不敢相劝了。
  
  唐天霄并没有再让人打听可浅媚到底怀着怎样的居心,而是自己亲自奔向了怡清宫。
  唐天祺明知不妙,到底内外有别,却不便亲自跟了去,只得向靳七使了个眼色,托他照应些,自己怏怏地出宫而去。
  唐天霄怒冲冲地走到怡清宫时,卓锐已闻报急急上前见礼。
  “她呢?”
  唐天霄立于宫门前,却已不由抬眼望向内殿。
  窗扇大开着,有袅袅的淡白烟气盈出,却瞧不见半个人影。
  那日,她私逃出宫前,还曾如一枝艳丽妩媚的木棉花倚于窗棂,笑容璀璨明妍,让他一上午都心舒神畅,迫不及待地便想回到她的身畔,继续和她相依相守,谈笑无忌,直到白发皑皑。
  他很有把握,他可以在未来给予她更多的惊喜和快乐,更高的身份和地位。
  以为已经没有人能拦他的路,却从不曾想过,她并不希罕他给予的一切,一声不吭地便将他舍弃。
  心头越发割裂般地疼痛,但看向卓锐的眼神却更加寒冽。
  卓锐看得出唐天霄来意不善,却再猜不出可浅媚哪里招惹了她,低声答道:“淑妃在里面。这几日很安静,很少出屋子,偶尔出来,待人也和气,从不惹事。”
  他只怕又有人在唐天霄跟前进了甚么离间的谗言,却是婉转地告诉唐天霄,如今的可浅媚很本分,很听话,言行挑不出毛病来。
  唐天霄却听得越发气愤。
  从前的可浅媚,会有这等本分,这等听话?
  他问:“里面在烧着什么?”
  卓锐忙叫来小太监悄悄过去打探时,小太监回报道:“烧的是淑妃娘娘自己抄的经文。方才香姑娘把她抄的大半经文都送到大佛堂,说日后分发下去让人颂读,便可积德行善;淑妃娘娘却说,她的经文只图自己抄着安心,不许传出去惹事儿,因此叫人移了火盆过去,把剩下的经文都给烧了。”
  唐天霄明知香儿只是找借口把那些经文送到自己跟前,冷笑道:“如果没有心怀鬼胎,抄经文这种善事,怎会怕旁人知晓?”
  小太监道:“特地移火盆过去,似乎并不是全为烧经文。听说淑妃娘娘嫌屋里东西太多,顺便也把没用的字纸也给烧了。”
  “没用的字纸?”
  可浅媚虽然聪明,可并不爱写字。唐天霄却勤奋得很,几乎每日都会练上几张字。
  他总和她在一处,因此所练的字纸大半都收在她这里了。
  他眯起凤眸,便往内踏去。
  小太监忙要通报时,唐天霄低声喝道:“闭嘴!”
  他悄无声息地踏了进去。
  
  傍晚时,可浅媚又抄完一部经书,忽留意到自己这几日自己所写的经文都不见了,便问道:“香儿,把我的经文放哪里去了?”
  香儿忙答道:“大佛堂里正在收集各种经文分派给下面的信徒,说是行善之事,可以增福增寿。我听着这是好事,便收作一处,送过去了。”
  可浅媚道:“唉呀,你别给我惹事。何况大佛堂里供的是佛家菩萨,我抄的是道家经文,根本不是一回事儿,这都闹的什么呢!”
  香儿便道:“既如此,我呆会儿去要回来吧!”
  “算了,以后别拿过去就行。我抄着只图自己安心罢了。”
  可浅媚说着,翻了翻抄好的经文,却有一张纸片飘下。
  她捡起,却是那日她抄的那篇《木瓜》,后面有唐天霄写的“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也有她写的“于嗟阔兮,不我活兮。于嗟洵兮,不我信兮。”
  不论生死离合,我都和你说定,我们将执手相对,共度一生。可惜事与愿违,造化弄人。我们终于分离了,有生之年再见不到你,有生之年再无法实现我们的誓约。
  纸片已褶皱得厉害。
  当日可浅媚从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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