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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月皎皎-薄媚·恋香衾(出版)-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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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边勉强端坐着的两位大理寺少卿霍地站起身来,对望一眼,忽然齐声道:“住手!”
  密室中主审之人虽是刑跃文,但此地毕竟是大理寺,所用衙役大多是大理寺之人,故而两位少卿虽然职份低了两三级,呼喝之下,衙役倒也立刻住了手,望着三位神色各异的主审官。
  谢陌道:“刑大人,此事涉及龙嗣,为何不容她说完?”
  池天赐也道:“没错,何况据德寿宫那边隐约传来的消息,杜贤妃的确被人刑讯逼供,正与可淑妃的陈述一样,看来并非空穴来风。”
  刑跃文怒道:“此女刁滑,血口喷人!谁不知道沈皇后和她结怨甚深,大闹熹庆宫的事,把皇后娘娘惊得至今卧床不起,现在还敢来攀污沈家?”
  池天赐陪笑道:“是真是假,且听她怎么辩解了再说吧。到时栽污了皇后娘娘,自是罪上加罪,到时禀明皇上,还怕她不受惩罚?”
  刑跃文无奈,只得向可浅媚道:“好,那你就继续说!我倒要看看,你怎么着舌粲莲花编出一堆的是非来!”
  可浅媚给打得脸上烫得似要烧起来,自己摸一摸,已经肿得不成模样,连嘴角也破裂了,吐出好几口又咸又腥的血来,才吸了口气,继续道:“盗图出来的第二天,沈皇后身边的那个李彦宏李公公忽然跑来找我,神秘兮兮地提起了看到我盗图的事。他只猜我是为北赫做事的,所以给了我一包有毒的血燕,威胁我如果不去送给宇文贵妃,就把我的事捅出来。我给逼得无奈,这才把有毒的血燕送了过去,实指望宇文贵妃胃口不好,能不吃那玩意儿。谁知她偏生吃了,真的落了胎。”
  “此事由李公公经手,大约怕我把他们供出来,因此特地叫我去熹庆宫大闹一场,自己演了一幕苦肉计,叫人再疑不到皇后身上。等我们都关在德寿宫时,李公公又来找我,让我一口否认便是,又拉了两名内侍在树荫子底下鬼鬼祟祟说了好久,下午便听得那杜贤妃在房里给打得死去活来,到夜间才停了下来。然后就有人告诉我没事了,明日便可以出来了。”
  她叹口气,无奈地望向刑跃文,慢慢道:“你不是沈大将军的至交好友吗?怎么皇后没把这后宫里的事一一告诉明白了?嗯……也是,这种事何等机密,知道的少一个好一个,估计连亲父子亲兄弟都不敢轻易说出来,更别说你们了!难怪你们不知内情,莫名其妙上了定北王的当,帮他当了回打手过来算计我!”
  三个庭审大人面面相觑,但池天赐和谢陌显然轻松多了。
  相对而言,他们想保住的人在这些勉强能圆起来的口供里可以置身事外。
  刑跃文却道:“你说你是定北王的人,那定北王又怎会让传信的北赫骑士供出你?”
  可浅媚笑道:“这个么,你们去把宇文贵妃抓来一顿夹棍,她包管会供出来。也许发现了我给的血燕有毒,也许怕我真的夺了君心,抢了她的位置。横竖便是我供出来,你们相信了,也没人敢去抓定北王,对不对?”
  几人脸色都不大好,正预备商议下一步怎么办时,前门忽然开了,有人在外匆禀道:“皇上来了!”
  可浅媚猛地心一抽,已咬着唇转头张望。
  
  果然是唐天霄。
  一身干净明朗的素白锦衣,羊脂白玉簪绾发,极简单的装束,将他衬得愈发长身玉立,英姿神秀,长眉凤目间尽是慵懒不羁,怎么看怎么都是个出身贵家的俊俏公子,并不流露半点威凛逼人的帝王之气。
  他走得快,很快到了室内,淡然的眸光在疾速在众人身上一扫而过,却未作任何停留,便将头转向身后。
  出人意料的是,唐天霄的身后,居然还跟着一人。
  竟然是宇文贵妃。
  若按过来人的说话,小产后也算是小月子,不出月并不宜出门,更不宜到这等凶戾阴森的地方来。
  而她的身体显然未曾恢复,比落胎前所见更见瘦削,高挑的身材在侍女的扶持在勉强走着,像平地里长起的一截白竹,似要随时被风刮得歪向一边。
  她的皮肤一向白皙得不大正常,可此时的白皙已白到令人心惊肉颤,犹若浮了层淡淡的灰青。
  瘦得凸出的颧骨上,一双眼睛失了原来柔软的线条,黑大却突兀,有着明显的哀伤和迷惘,连原先的优雅恬淡都已在某种彷徨无措中被冲得凌乱。
  唐天霄在门槛内候着她,待她走到跟前,便亲自握了她的手引她进来,笑道:“朕本想着不该带你出来。可听说这事也与落胎之事有点关联,瞧来事情比朕原来想的还要复杂些,正好借了容容的聪慧也来帮判断判断。”
  宇文贵妃的眼眸转到唐天霄秀逸的面庞之上,慢慢似凝结了些微的神采,渐次有了向来的从容。
  她挽住他的手,一边缓缓向前走着,一边道:“臣妾那点小聪明,又怎么比得过皇上的大智大慧?出来走走么……也好。我正嫌宫里闷得慌呢!”
  她顿了顿,幽然叹息道:“算算我入宫两年,从来没出过皇宫半步。没想到倒是趁这个机会出来了片刻。”
  唐天霄似没想到她这么说,也怔了怔,才道:“你父亲向来辛苦戍边,连送你入宫都不曾亲来,便是朕有心让你探亲,又怎么放心把你送到千里以外的边塞去?”
  宇文贵妃叹道:“这辈子,怕是都回去不了了吧?若是真能去……若是真能去……”
  她顿住了声,没有说下去,只把眼眸又在唐天霄的面庞转了一转。
  这时,他们已经过可浅媚身畔。
  她微微仰面时,只觉他们柔软的衣角随着脚步猎猎而动,凉凉的布料侧到火烫的脸上,却未能让她稍稍舒适,反似又给人抽了记耳光般既辣且痛。
  两人俱是素白锦衣,通身不见一点华彩饰环,显然有为失去的龙嗣哀悼之意了。
  她曾以为她和唐天霄有许多他人不可能分享的小秘密和小欢喜,可原来她并不是唯一拥有那些幸福的人。
  唐天霄和宇文贵妃,唐天霄和沈皇后……
  他们之间又有多少她不可能参与的小秘密和小欢喜?
  唐天霄走过她身畔时并没有看她;甚至自他进来,就没有正眼看过她一眼。
  倒是宇文贵妃,和唐天霄执了手行过她时,忽然顿下脚步,回过头来定定看她。
  她本已抿着唇低下头去,忽见那双白缎绣银线梅花纹的鞋转过来走到自己身畔,不由地抬起头望向她,却是难以抑制地蕴了一丝冷淡和倔强。
  也便是这双原本美伦美焕的眼眸弧度和那一丝倔强,忽然唤起了宇文贵妃的记忆。
  她失声叫道:“你……你是可淑妃?”
  可浅媚勉强咧了咧嘴,感觉得到自己脸上肿大、僵硬和不听使唤。
  她的脸已经给打得不成模样,加上污水和血迹,再不晓得如今距离自己原来那等妍丽鲜亮的模样有多远。
  远到宇文贵妃不认识了,连唐天霄也不认识了吗?
  但唐天霄并没有因为宇文贵妃的呼唤就流露任何讶异之色。
  他顿住身,静静等着宇文贵妃。
  直到此时,他才正眼看向可浅媚,凤眸微微眯了一下,并没有说一句话。
  宇文贵妃将可浅媚上下打量了好几回,目光又飘过她的手。
  卸了刑具后,青肿流血的五指根本没法并拢,只能勉力搁在膝前,却还是因为不时的钻痛而搐动。
  可浅媚由她看着,却抬眼望向唐天霄。
  快给打得变形的眼睛,也是微微地眯着。
  宇文贵妃到底没再说什么,抬了脚继续向前走着;而唐天霄也便继续挽着她,走向原来刑跃文坐的位置。
  刑跃文、谢陌、池天赐此时正带了一众从人跪地迎驾,唐天霄坐稳了,又让宇文贵妃坐到自己身畔,才道:“平身吧!”
  刑跃文等战战兢兢地侍立一侧时,唐天霄才懒懒问道:“审得怎样了?”
  声调颇是平板,并听不出半丝儿喜怒哀乐。
  三人相视,都有点迟疑。
  但主审到底是刑跃文。犹豫片刻,他道:“基本已查明,正待进一步核实真相。”
  唐天霄揉揉太阳穴,神情更见疲倦。
  他道:“那个送信的北赫人,亲口招承出谁在指使了?”
  刑跃文忙道:“那个叫突尔察的,并不懂汉语,且性情戆陋粗莽。微臣问过数回,其人只知诟言以对,不得要领。好在随即寻访出的证据确凿,皇上英明,又令可淑妃前来对质,故而如今已大致清楚,盗取兵防图之事,以及毒害贵妃娘娘龙嗣之事,均与可淑相有关。”
  唐天霄瞥一眼可浅媚,许久才道:“她招认了?”
  刑跃文点头道:“证据确凿,可淑妃无可抵赖,只能招认。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可淑妃虽承认了是她所为,或者为了逃脱罪责,似……似一心在攀污朝中重臣和宫中其他娘娘。”
  唐天霄皱眉,问:“笔录何在?”
  那厢主簿连忙呈上,却是满满的四五页纸,墨迹未干。
  唐天霄一一翻看了,眸光明显阴沉下去。
  他蓦地抬头,厉声问向刑跃文:“这就是你查出的真相?朕的皇后想毒杀朕的骨血,朕的贵妃想造朕的反?在你们心里,朕的后宫,朕的股肱大臣,就这等不堪?”
  见他疾言厉色,刑跃文忙伏在地上磕头不止。
  刑跃文道:“臣也知其中必有蹊跷。皇后娘娘素来贤德,断不会做那等毒害龙嗣之事。”
  唐天霄冷笑:“定北王亦是两朝元老,忠贞有加,屡受褒扬,又岂会因私心谋划这等拙劣之策?北赫向来对中原虎视眈眈,朕又岂会因他们送了公主前来和亲便松了防守?令其继续镇守北疆,方是居安思危之道。”
  他眯了眼睛盯着堂下跪坐着一瞬不瞬望向他的女子,眸心如深潭般莫测。
  他道:“按陈参将的说法,朕的淑妃,根本不是北赫公主?”
  刑跃文不敢答话,只望向跪在一侧的陈参将。
  陈参将忙答道:“回皇上,末将的确在闯入定北王府的那行密探中亲眼见过。”
  “黑夜中匆匆一面,你便记得如此清晰?”
  “皇上,她的容貌并不比一般人,委实令人过目难忘。”
  “说得倒也有理。”
  唐天霄眸光在可浅媚身上慢慢地转悠着,“却不知……你什么时候又有机会见到深宫之中的可淑妃,还一眼将她认了出来?”
  陈参将答道:“这个……末将之前自是无缘一睹淑妃真容。是刑大人拿了画像来给末将辨认,末将这才觉得相像;待今日见了真容,便更确定淑妃就是两年前闯入定北王府之人。”
  唐天霄便望向刑跃文,“刑爱卿常在御前行走,倒是有机会见着淑妃,难为有如此画技,竟能将淑妃画得栩栩如生,让人一眼认出?改日朕到要见识见识刑爱卿的画技呢!”
  刑跃文再猜不透唐天霄的意图,干笑道:“皇上过奖,过奖!”
  唐天霄唇角扬了扬,又道:“不过,刑爱卿莫非早就知道了可淑妃曾经是北赫密探,所以才随身带了画像去找陈参将辨认?”
  刑跃文伏地答道:“这也是吾皇鸿福,才会有这等巧事。前儿陈参将刚从北边回来,曾过来拜会过微臣,谈到北疆局势时,恰恰说到此事,并提及逃走的女子不但武艺高强,容貌出色,身形比南方人还要娇小。这样的女子并不多,难免让我和宫中的淑妃娘娘联系起来,加上已有证据都与淑妃脱不开干系,因此才斗胆画了此画找陈参将求证。”
  唐天霄便望着可浅媚似笑非笑,淡淡道:“浅媚,你说这世上还有比你更倒霉的吗?只怕比天上掉下石头砸中脚的机会还少吧?”
  刑跃文听得满身冷汗,不敢则声。
  可浅媚却骤地眼窝一暖,差点掉下泪来,忙低了头将鼻尖涌上的酸意逼回去。
  浅媚。
  她没听错,他不是没有认出她,不是没有看到她一身狼狈。
  他依然和在宫中一样唤她,浅媚。
  可她和刑跃文一样,看不出他在想什么,又想做什么。
  这时,唐天霄缓缓站起身来,慢慢踱到她跟前,将那份口供递给她,问道:“浅媚,这些,全是你自己亲口说出来的?”
  可浅媚伸手去递,受伤的五指却抖动着拿捏不住,立时把那几张纸飘落到地上,立刻被她身下的那处污水浸透了,眼看连字迹都快模样。
  若再追究起来,当堂毁去口供,不晓得又是怎样的罪过。
  急急伸出手,努力要控制住青紫肿大的手指去捡起口供时,唐天霄忽然伸脚,一脚踩住她受伤的五指,慢慢辗动。
  “啊……”
  可浅媚只觉尖锐的剧痛,闪电般直刺心扉,痛得全身都在抽搐。
  她惨叫着想缩回手时,本就伤痕累累的五指竟被他死死地踩住,再也抽不出来。
  他的鞋是素白洁净的缎面,此刻却踩在污水里,踩住同样在污水里的满是血水的她的手。
  他曾那般温柔地对她微笑,宠爱她疼惜她,此刻却淡然地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看着她的血慢慢渗出,沿着素白的鞋帮慢慢往上蔓延。
  她没能抽出手,那种被人剥了皮般的痛楚更是剧烈,同时另一处的疼痛不可抑制地忽然蔓延开来,让她整个身体都似禁受不住,疼得伏倒在湿地上,如被钉住的蛇般痛楚地扭曲着身体。
  自她惨叫出声后,他的脚下没有再辗踏,连力道也似松了许多,只是保持着足以压住她手不许她动弹的力道。
  可这一刻,她还是没能忍住,某被自他出现被便强自压抑住的情绪,像在骤然间被点燃的爆竹,猛地爆发开来。
  惨叫在剧痛略略舒缓时化作了“哇”地一声大哭,泪水竟是止都止不住地迅速落了下来,徒自把变了形的脸冲刷得更是沟壑纵横,再不知丑陋成什么模样。
  而唐天霄只是静静地望着她,黑眸暗沉如夜,冷寂如潭,毫无退开之意。
  这时,宇文贵妃再也坐不住,扶了案吃力地站起身来,谏道:“皇上请息怒!一切事情尚未明朗,且等刑大人再审一审吧!”
  唐天霄回眸看她一眼,这才松开脚,缓缓走回案边,扫了一眼刑跃文,道:“好罢,朕的确想亲自见识一下,朕千娇万宠的爱妃,是怎样想着毁朕的国,毁朕的家呢!刑大人,你继续罢!”
  刑跃文慌忙应着,和两位大理寺少卿一样,只敢在一侧站了,预备继续发问时,一看方才那几张可浅媚亲口招承的口供,已在刚才的纠缠中被污水泡得烂了,再也无法作为证词留存,只得道:“可淑妃,别说下官冤枉了你,请当着皇上和贵妃娘娘的面,将方才所招承的再说一遍吧!”
  可浅媚哭得气哽声噎,勉强拭了拭脸,正要答话时,忽然留意到唐天霄手上之物。
  他不改一贯的佻达懒散,即便高坐听审,依然半欹着身,一手支着下颔,一手玩弄着……一把梳子?
  可浅媚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泪眼朦胧看错了,忙眨了两下眼。
  没错,是一把梳子,普通的桃木质地,寻常的雕工,半圆的梳脊上几道简洁的流云花纹……
  他根本没在看她,虽握着那把只他们两人晓得代表着什么的梳子,却凤眸含情,蕴着温柔笑意,只在宇文贵妃的面庞上流连缱绻。
  自他将她送入德寿宫,两人已有六七日没见。
  他虽不讲究衣着华丽,到底出身皇家,素来有些洁癖,至少衣衫是每日必换的,而随身佩饰和所携之物则每日另置托盘之上,由其挑选更换。
  而她实在没办法相信,他会如此巧合,每日都在无心之中将那把梳子带在身边。
  ——或者,恰在今日无意拿在了身边,无意中让她看到。
  瞥一眼地上泡烂了的口供,她再不看唐天霄对着别的女人的多情眼神,挺直了身向刑跃文问道:“说什么?”
  刑跃文微愕:“方才口供所述之事,请再向皇上复述一遍。”
  可浅媚叹道:“刑大人威武,刚才严刑相逼,小女子给打得神智不清,只得按着刑大人的话胡乱编着,实在不记得说了什么了,又怎么复述给皇上听?”
  刑跃文怒道:“你敢翻供?”
  可浅媚冷笑:“供词何在?我可曾画押?”
  刑跃文倒吸一口凉气,却不敢指责唐天霄举止轻率毁去了供词,只转身向他奏道:“方才的供词,皇上已经亲见。可淑妃却当面抵赖,依皇上之见,应该如何处置?”
  唐天霄依旧摆弄着那把梳子,淡淡道:“朕不过是来听审的,怎样处置,刑大人看着办吧!想来既然那些证据证人能令可淑妃招认一次,再让她招认一次也不难。”
  刑跃文为难道:“此女甚是刁滑,见皇上在侧,只怕更不肯轻易松口了!”
  唐天霄睨了他一眼,懒懒笑道:“不是给打得神智不清时便会松口吗?如果她神智不清时也能编出和原来一模一样的供词来,也便证明那些事的确是她做过的或者曾经发生过的,才能如此印象深刻。”
  刑跃文知他行事素来出人意表,却再不敢指责这位大周皇帝荒唐,只得应了,依旧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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