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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分　第五章　换笔（5）

　　　　牛得草心里受用，边听边记。

　　　　接下来是牛得草的分管副秘书长郑正发言。郑正是县里副县长调上来的，嘴巴特别能炫，但谈起材料来常常不着边际。加上晚上多喝了几杯，胡乱放了几炮，引得庄重的会场一片笑声，要不是刘市长一本正经，会场可能炸成一锅粥了。

　　　　自小摸大。轮上秘书长李家强发言了。李家强的意见更具高度，他认为，今年的政府工作报告要有高度。总结不是部门工作的罗列，即使是罗列也不能面面俱到，要突出以经济工作为主，像妇联本来是党团工作，根本没必要拿到政府工作报告上来说。部署工作更不能仅仅局限于各部门的工作，而是要站在宏观经济背景下观照全市的经济社会发展。全篇不仅总结全年的工作，更要总结整个十五期间的政府工作。

　　　　李家强拿妇联说事，让牛得草急出一身汗来。李家强又节外生枝提出总结十五期间政府工作，牛得草更是始料未及。

　　　　不错，牛得草起草政府工作报告时塞了点私货进去，那就是老婆王丽丽交给的任务，妇联工作多写几笔。看到那几句话，大家心照不宣，谁都没点破牛得草。但身为秘书长的李家强不同，他有义务也有权力避免秘书们随便把部门工作上升为政府工作。这些年来，每到写政府工作报告时，总是有些部门的领导请执笔人吃饭，甚至送礼，目的就是想把部门工作写进政府工作报告，以政府行为保护部门利益。作为政府办领导，李家强不会容忍这种事情的发生。

　　　　马道远飞快记下李家强的意见，而牛得草只冷眼怔怔地看着李家强，笔攥在手里，没记一个字。他对李家强的意见说不出是尊重还是唾弃，但在心底还是害怕的。

　　　　刘市长居然在自己的笔记本上记下的李家强的意见。最后，刘市长看了看各个人，常务副市长吴爱军不在，他就直接做了总结。

　　　　大家又一次正襟危坐，提笔记录。

　　　　刘市长说，“大家吃了不少辛苦，拿出政府工作报告初稿，我代表市政府对大家表示慰问。但是，看了一下初稿，感觉还不成熟。首先总结工作没有高度，其次部署工作没有力度，再次提出问题没有深度。我早就说过，今年是十五的最后一年，我们的政府工作报告就要放眼整个十五，总结政府工作的得失，为十一五开好头起好步打下坚实的基础。没有这个高度不行。李秘书长，我要求政府办重新搭个政府工作报告起草班子，按照我这个思路重新起草。”

　　　　李家强点头答应。

　　　　牛得草埋头记下刘市长的话，头越埋越低，快伏在桌面上了。也许是会议室里的空调太暖，他的头发棵里滚下汗珠，一直流到脖子。

　　　　刘市长讲完话就提前离开会场。李家强留下大家继续开会。李家强要求政府工作报告继续由马道远牵头负责，另起炉灶，按照刘市长要求重新起草，总结时既要有当年工作，更要有十五期间工作，部署工作既要有明年工作安排，更要有十一五期间目标任务。最后，李家强宣布起草班子成员。

　　　　牛得草当场提出来，“李秘书长，吴市长马上召开经营城市大会，我请求不参加政府工作报告起草小组。”

《》第一部分　第六章　揽过（1）

　　　　在政府办工作，你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鬼使神差，马道远又重新收拾起政府工作报告起草小组。

　　　　牛得草不甘屈居第二，宣布退出。明*里不快，嘴上还说，“马处长，不是我不想给你打下手，实在是因为吴市长安排的事情太多，我分身无术，只好劳你多费心了。”

　　　　马道远没说什么。很多时候，马道远对人对事都有比较透彻的认识。有时甚至说他可以一杆到底知道对方的真正用意，但是，马道远有个毛病，宁愿自己吃死苍蝇，就是不愿戳穿对方的谎言。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也许很多人难以捅破人际关系间的那层纸吧。反正守着自己做人做事的底线，就是累死，马道远也无怨无悔。因此，他工作起来的那份稳健作风和平和心态，特别是面临领导劈头盖脸批评时所保持的那份沉默，有时让人感觉到他像一座山，搬不动，移不走，碍眼拦路，却又无可奈何。

　　　　另起炉灶的政府工作报告起草小组失去第一次搭班子时的荣耀和待遇。李家强不再安排他们离岗猫进宾馆去专心致志起草了，只要求在不影响正常工作情况下，加班加点起草。不集中起草，秘书们一个萝卜一个坑，葡萄串似的跟在市长副市长身后。市长副市长就像一个巨大的飞轮，一环扣一环地不停旋转。飞轮不停，秘书根本停不下来。停下来就很难再搭上飞轮，因此，秘书紧紧吸附在市长副市长的工作上，谁也离不开谁。抽身集中搞一个大材料，说是集中大家的智慧，其实还是一两个人倒霉。马道远清楚，不到宾馆里猫起来，别人能帮着催要一下部门总结就算是天大的面子，千万别指望谁出劲帮你写稿。可以说，另起炉灶起草政府工作报告的任务就砸在马道远一人头上了。

　　　　一人独担大任，史无前例。马道远着急啊！

　　　　一处三个人，副处长石柱天，马道远安排专门给刘市长做好跟班服务，当好刘市长的跟屁虫，忙得办公室里几乎见不着人影。一个科员杨新生，刚考进来的大学生，虽然人很聪明，潜力很大，但一时半会还不能当人用。连起码的政府办运作规程都不懂，三天两天捅出点不大不小的纰漏来，马道远帮他擦屁股都擦不过来，哪还指望他帮着起草政府工作报告哟。马道远安排杨新生主要负责处理人民来信和刘市长的批示件。首先得保证每一封人民来信送到刘市长桌上，既要贴好批示单，更要保证反映问题带有普遍性，不允许那些狗屁胡话乱七八糟的东西流入刘市长办公室。同时，还要防止那些辗转奔波的信件携带的病菌影响到刘市长的健康，因此，每一天的来信都要在消毒柜里放一放。其实杨新生的工作量不大，但孺子可教。先全面熟悉情况，再逐步压担子，看是否堪当大任，最后有没有出息就看他的造化了。马道远年龄还不是太大，但对杨新生非常呵护。

　　　　眼下一人劈八瓣也不够用。政府工作没有因为马道远要起草政府工作报告就暂停下来。刘市长的会议一个接一个，材料一份没出手又压下来一份，马道远眼里便搁不下闲人了。按照刘市长最新要求，马道远就是一条龙也忙不过来。他不能不给杨新生压担子。他交代杨新生拟一通知发下去，征集各部门十五期间的总结。自己打电话给统计局长，拿出十五期间经济社会综合指标完成情况。

　　　　素材收集差不多了。马道远先列一个提纲，请李家强过目。同时向李家强请假。单位人来人往，乱哄哄的，没法写出大材料。大材料只能回到家里去写。李家强同意。于是，马道远带着一大摞材料，提上手提电脑回家苦战。

《》第一部分　第六章　揽过（2）

　　　　马道远回到家，掏出钥匙开门。咯吧咯吧转了两圈，门却打不开。又咯吧咯吧转回去，还打不开。他抬头看看门牌号。没错，是自己的家呀。于是，又咯吧咯吧转了两圈。哦，这次开了。不过不是马道远打开的，而是朱巧巧从里面打开的。

　　　　朱巧巧开了门，转身就走。

　　　　马道远问，“哎，你怎么没上班呀？”

　　　　朱巧巧在卧室里回答，“回家等你。”

　　　　马道远听出妻子话里有话。不是周末，不是假期，回家等我？哪有这个好事？这么多年马道远没享受过。但马道远突然感动起来。他放下电脑就去哄朱巧巧。他发现朱巧巧脸上彤红，连耳朵都红。马道远以为妻子发烧，用手去试试朱巧巧的额头，没热。又把手放在自己额头上试试，再放到朱巧巧额头上，“哪里不舒服吗？”

　　　　朱巧巧打掉丈夫的手，“去，别假惺惺的。你这会回家干什么？”

　　　　“起草政府工作报告。”马道远惦记着政府工作报告，离开卧室，把放在客厅里的手提电脑提到书房，关上门。

　　　　咣的一声门响，马道远听到朱巧巧出去了。太好了，他可以不受任何干扰起草政府工作报告了。按照李家强认可的提纲，马道远开始敲打政府工作报告。马道远案头的电话一阵炸响。一看来电显示，值班室电话。马道远任务在身，后悔没拔了电话线。但既然是值班室电话，那就肯定有急事。马道远接过电话。值班室主任宋三朝通知他，“秘书长叫你赶快回到单位来。”

　　　　马道远说，“不可能，李秘书长知道我在家起草政府工作报告。”

　　　　宋三朝答非所问，“哼哼，道远啊，你还真以为秘书当官是写材料写出来的，我宋三朝在政府办写过八个政府工作报告了，结果还不是在值班室里坐冷板凳吗？跟对人是最关键的。你把刘市长的生活服务让给石柱天，是你的严重失策。你以为刘市长离开你的讲话材料就不会说话了，你给他写材料是给他脸上贴金，但有什么用！你不抓住市长的胃，你不抓住市长的心，市长哪天能想到你？”

　　　　马道远心里烦，“别老给我灌输你那套理论，快说是什么事情吧，我正忙着呢。”

　　　　宋三朝说，“好，你烦，我也烦。整天给人做传声筒，我比你烦。我要是知道李家强为什么找你就好了。你是知道的，我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的人，好，愿来不来，我算是通知到了。”

　　　　挂了宋三朝电话，马道远多了个心眼，没急着起身回班上，直接给李家强办公室打电话询问什么事。李家强说，“你到班上来就知道了。”

　　　　虽然还不明白是什么事，但马道远知道，肯定有什么比起草政府工作报告更紧急的事，不然李家强不会火急火燎的。马道远关了电脑，下楼骑车，急忙赶回班上。到班上看到杨新生趴在桌子上睡觉，就问，“怎么回事？”

　　　　杨新生眼泪涔涔看着马道远说，“马处长，我又捅娄子了。”

　　　　马道远还没听清是什么娄子就咂嘴，“啧，你怎么尽捅娄子呀，我真不知道你是怎么考上的，还第一名呢，什么都不懂。快说，捅什么娄子了？”

　　　　“我刚才通知一个部门过来取刘市长的批示件，结果刘市长打电话没打进来，打到李秘书长那里发火，问一处电话总打不通，什么人在抱着电话打的。”杨新生十分委屈，脸色死人一样难看。

　　　　马道远怀疑，“真的是给部门打电话的？”

《》第一部分　第六章　揽过（3）

　　　　杨新生年轻，做事冒失唐突，但有时会撒谎。马道远发现杨新生这个小毛病。头脑里转工作的时间少，转自己的事情多。当自己的事情和工作矛盾时，总是找个借口去做自己的事情。杨新生正常会向马道远请假，理由不外乎三条，修表，修手机，修自行车，冠冕堂皇。有时想请长假，理由也非常充分，舅舅姨娘死了。但马道远发现，他的舅舅姨娘死了几回。有一次就问，“你小子有几个舅舅姨娘？”杨新生回答，“多呢。”杨新生对工作的态度和马道远的一贯作风正好相反。马道远想想杨新生年纪轻轻，没人教没人带，就学会这么应付工作，大概不能怨是跟自己学的吧，只能说是心眼所出，或者说是另一代人的思维。马道远诲人不倦地谆谆教导过杨新生，“你这么年轻就高起点进了政府办，前途无量，你可要珍惜，不要耍小聪明，误了自己的前程。”但是似乎效果不大。这次又闯出什么乱子要马道远给他擦屁股，马道远可以肯定，绝对不是给部门打电话。

　　　　但杨新生把面前的刘市长批示件拿给马道远看。

　　　　马道远看了一眼那个批示件，非常简单，而且就一件，“给部门打电话能打多长时间，你肯定给哪个女孩子打电话的吧。”

　　　　杨新生吓得一下站起来，连忙摆手说，“没有，没有，真的没有呀。”

　　　　马道远说，“没有就没有，吓成那样干吗？有没有，去一调电话单子就知道了。你这个年龄，正是谈恋爱的年龄。不过，这事我可提醒你，这里是政府办，不是谈情说爱的地方。办公室的电话是给市长准备着的，是负责联系工作的，不是为咱们准备的。千万别把自己的事情带到班上来，弄不好就砸了自己的饭碗，懂吗？”

　　　　杨新生问，“马处长，我该怎么办？”

　　　　马道远说，“什么怎么办？把真相交代清楚，给刘市长汇报去。”

　　　　杨新生苦着脸，“我不敢。马处长，我真的是在给部门打电话的，我敢对天发誓。”

　　　　马道远想了想，唉，处里发生事情，处长责无旁贷。只是杨新生那副德行，动不动就请假做自己的事情，有点朽木不可雕也。马道远真懒得给杨新生遮风挡雨了，何况一人做事一人当。谁揽过去，板子就会打到谁的屁股上。马道远是后备干部，不能有任何污点。为杨新生，染上污点，至于吗？但是，马道远这一次还是奋不顾身了，“这次我先给你担下来，下不为例呀。”

　　　　杨新生双手合十，向马道远作揖。

　　　　马道远去找李家强汇报，“我回家写政府工作报告，安排杨新生催要几个部门的十五期间总结，占用电话时间长了点。没想到刘市长打处里电话。这事怨我。”

　　　　李家强不管那么多，执意说，“叫他写个书面检讨吧。”

　　　　马道远却说，“检讨我来写吧，我没带好他，我有责任。”

　　　　李家强提醒马道远，“别总袒护下级，小心牵连到自己。”

　　　　马道远回到班上，没给杨新生看到，写一份检讨交给李家强。然后再回到家里去写政府工作报告。

　　　　一个小小的插曲就这么过去了。

《》第一部分　第七章　结盟（1）

　　　　其实，杨新生根本就不是给部门打电话，而是与刚认识的女朋友王艳艳打电话聊天，占用电话时间过长，引起刘市长发火的。

　　　　杨新生认识王艳艳是牛得草牵线搭桥的。上文说过，王艳艳是牛得草的小姨子，而且是牛得草托马道远说情才进国税局工作的。

　　　　牛得草和王丽丽结婚以后，一直住在岳父岳母家里。一直把王艳艳当小妹妹看待。本来嘛，王艳艳还读高一时，牛得草就进了门。虽然不能说是上门女婿，但是也差不多。城里没牛家的一瓦一砖，家里供牛得草念书，什么都掏空掉了，哪还有钱给他在城里买房结婚呢。好在牛得草长着一副好皮囊，人又聪明。有人介绍给王丽丽。王丽丽居然没嫌弃牛得草家在农村，欣然同意了。男女择偶，有人看家，有人重德，有人认钱，有人重色，真是萝卜青菜，各有所爱。不然，都讲门当户对，郎才女貌，怕是世上不知有多少剩男剩女。王丽丽家道殷实，不在乎牛得草家里贫富，只在乎牛得草帅气，能不能带得出去。王丽丽把牛得草带回家。牛得草嘴甜，一口一声爸妈，喊得王丽丽父母心花怒放。只是有个担心，怕牛得草乡下穷得叮当响的家拖累了女儿。但王丽丽说，“家，就是一件衣服，甩掉就是了。我要的是他这个人。”说得轻巧，家是衣服吗？除非牛得草是从树桠上掉下来的。这是后话。总之，时间不长，牛得草和王丽丽同居了。王家把牛家老的请到城里饭店吃饭，商量牛得草和王丽丽结婚大事。牛得草爸爸没吃过那么多好吃的，也没喝过洋河大曲，一喝就喝多了，嘴里也就胡说起来，“亲家呀，牛得草是我们的儿子，也是你们的儿子，但归根结底是你们的儿子。我把他培养上了大学，就算完成任务了。下面他怎么发展，那全仗老弟你了。反正，他结婚不结婚，我都没钱给他了。”老人说着就掉泪了。这话听起来像毛泽东说过的话，但从牛得草乡下老父亲嘴里说出来，酸啊！孬啊！等于把牛得草送人了，但是又有什么办法呢？牛得草大麦去皮只落个仁（人），真正的无产阶级，婚后便真正成为王家一员了。

　　　　岳父岳母膝下无儿，待牛得草也就只多一个姓，亲儿子一样。王艳艳拿牛得草当亲哥哥。遇上不会做的作业，问姐姐做不出来，问牛得草，一做准对。牛得草成为艳艳心目中的老师。艳艳遇到学习上情感上的各种事情，爸妈不告诉，姐姐不告诉，肯定告诉牛得草。牛得草像艳艳一帖青春期的良药，一直用到上大学。艳艳到了大学，跟牛得草聚少离多，但在QQ上，兄妹俩聊得却更加深入更加投机。相比之下，艳艳比丽丽更懂得牛得草的心。比如，牛得草寄人篱下的痛苦，特别是对岳父岳母唠唠叨叨的容忍，艳艳认为那是对姐夫的不公平。不是你的儿子，凭什么对人家唠唠叨叨的。尤其是对姐姐盛气凌人动辄说牛得草是乡下人，艳艳更不能原谅。乡下人就不是人吗？刨刨三代祖宗，城里哪个不是乡下人？就是艳艳的爹爹奶奶也是外省乡下的，只不过已经死了好多年了。听说姐姐小时候还回过老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