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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算-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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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子闻言嘤嘤哭泣起来,边道:“奴家只望能有钱葬了我爹,其余自然任凭听遣,我看公子衣着华贵,气度不凡,不如买了奴家回去,为您做牛做马。”
  耶律思齐活了二十年,还从没听过有人夸他气度不凡的,当下便飘飘然起来,加上旁边几个好友还挤眉弄眼不断起哄,心中得意,嘴上却道:“看不出你小嘴还真甜,可是就你这模样,一两银子实在太多了,我看十文也就够了,买回去能干嘛,暖床吗?”最后一句话却是对着左右说的,引来一阵心照不宣的笑声。
  那女子却不怒,只是低声软语哀求着,耶律思齐看着她低下头时的颈部曲线心中一动,突然觉得她如果不看脸的话,其实也没有那么丑,便借故上前去,想去扯她的衣袖,多占点便宜。
  谁知那女子身子一侧,躲过他的手,站起身来踉跄着歪向人群的另一侧,不料踩到了裙角,身体顺势往前一摔,站在那里的人本想顺手抱个满怀占点便宜,却未想她力道极大,生生把人群撞开了,一直扑倒在路过的行人身上。
  沈融阳嘴角抽动了一下。
  在她躲过陆廷霄要点她穴道的动作并抬起头来朝他们笑了一下的时候,他就已经认出这个人的身份。
  拢在手心的琉璃棋子差点没打出去。
  每次他的出现,总意味着他们将会有不大不小的麻烦。
  有损友如此,夫复何求。
  虽然沈融阳的腿并没有知觉,但是这么被抱着腿的情状实在碍眼,陆廷霄正想拎起她往旁边一甩,这女子已经十分自觉的从沈融阳身上离开,转而抓住他的轮椅不放。
  “这位公子救救我,光天化日之下竟有人调戏良家妇女!”她转头望向耶律思齐几人,作张惶状。
  耶律思齐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却没想过她跟这几个人求救有什么作用,反而在看到沈融阳时嗤笑了一声:“你跟一个残废的低贱汉人求救?他能不被风刮倒就不错了!”
  女子不语,只是拽着沈融阳的轮椅死不放手。
  “戏别演得太过火了,再不放手我把你爪子也废了。”声音一字不漏地传入莫问谁耳朵里,也只有他们两人听得见。
  “交友不慎,交友不慎。”他腹诽了几句,无可奈何放开手。
  但这时耶律思齐的兴趣已经由他转移到沈融阳身上了,临潢府的汉人不少,但是身有残疾还一副不亢不卑的模样的,却绝无仅有,看着他的眼神,耶律思齐就觉得自己全身上下好像被一眼看穿,自己的不学无术,自己的不务正业,通通暴露在那人的目光之下。
  心底升起一股异样的感觉,莫名地焦躁烦乱起来,他瞪着沈融阳的眼光便多了几分不善。“你们是什么人,不会是宋国来的奸细吧?”
  后面一句自然只不过是找茬的借口,周围的人一听这话,生怕惹上麻烦,都一哄而散了,莫问谁扮的女子又不是绝色,自然不会英雄出来救美。

  第 71 章

  沈陆二人自然不会去回答这种问题,只有侍琴瞪着他道:“你莫要含血喷人,我们哪里是奸细了?”
  耶律思齐拿出他平日对付平头百姓的无赖功夫来,斜着眼睛冷笑:“奸细怎么可能承认自己是奸细,是与不是随我到衙门一趟不就知道了?”
  这话其实只不过是虚言恫吓,在衙门官府,一个备受冷落的世族庶子又哪里有什么地位了,只是他瞧这些人衣着不凡,看着不穷,想趁机敲诈一笔罢了。
  侍琴冷笑一声,他久在沈融阳身边,不知不觉之间说话的语气和神态倒也学了个两三分:“你若能喊来衙役,我便服了你。”
  一语被道破心事,耶律思齐恼羞成怒,伸手便要去拽沈融阳。他的想法是,陆廷霄看起来冷冷冰冰,并不好惹,这侍童一张嘴巴也得理不饶人,惟有坐在轮椅上的这人,看起来温文儒雅,也最好欺负,只要把这人挟制在手,何愁另外两人不乖乖听话。
  手指刚碰到对方的袖口,膝盖处便来一阵剧烈的疼痛,仿佛是被重物敲击,直要把骨头敲碎一般,疼得他当场就哀嚎一声,扭曲着脸摔倒在地,
  旁边还有莫问谁装扮的女子扒在轮椅边上,还有侍琴拍手大声叫好,还有周围乱糟糟看热闹的人,简直就是一团乱麻。
  追根究底,其实都跟莫问谁这个活宝有关,但是此人生性如此,又是自己的损友,沈融阳也拿他没办法。
  他微弯下腰,左手按在耶律思齐的背上,轻轻一推,便将他拂至一边。“我们走吧。”
  这样的小人物,世上成千上万,根本就不值得他们费心思,也正因为如此,陆廷霄从头到尾都只是冷眼旁观,没有出手。
  三人抬脚便走,那边莫问谁娇滴滴地“哎呀”一声,也站起来跟着走,走了几步又跑回方才卖身葬父的地方,抱起那个草席。
  “不好意思,借借,我爹他一碰到人多的地方就会醒的。”莫问谁扬着那张惊悚的脸对左右因为看热闹而阻住去路的行人微笑,众人看着他的笑容又想到死人诈尸的情景,不由打了个寒颤,纷纷为他让出一条宽广的道路,他趁机抱着草席一溜小跑赶上前方三人。
  “等等!”耶律思齐踉跄着爬起来,跌跌撞撞追上四人,又拦住他们去路。
  坐着轮椅的人还好,脸色一直温温煦煦,就算自己伸手去抓他未果,也没见他发怒,只是他身后那人,就显得有点骇人了,就算冷冷看着自己不说话,也让他心里不由自主地发憷。
  侍琴以为他又要找茬,正准备上前教训他,却见耶律思齐扑通一声跪在青石板上,闷声道:“请高人收我为徒。”
  眼前这个年轻人不过是弱冠之年,虽然穿着上好的布料,却没有相应的气度衬托,看起来十足一个纨绔子弟,他脸上虽然也有骄横也有无赖,更有酒色财气的痕迹,却不是十恶不赦的凶徒。
  沈融阳看了他半晌,才淡淡道:“我们不是什么高人,你走吧。”
  耶律思齐不顾膝盖磨地的疼痛,蹭着膝行上前两步,道:“我知道我刚才莽撞冒犯了高人,若能成为你的徒弟,我情愿受责罚,也毫无怨言。”
  他浑然不顾旁边那些狐朋狗友的惊诧眼光,兀自望着沈融阳。
  要说耶律思齐拜师的心思,却是刚才心念一动升起的,他因为是嫡子,自幼受尽溺爱,但出身并非显赫,他却很难凭此混个荣华富贵,再加上他不爱读书,更不爱往那些位高权重的贵族面前凑,便只能每日跟着一些境况相仿的朋友厮混,久而久之也养成不学无术的派头,但却不是什么人生来便爱如此的,刚才沈融阳露的那一手,突然就让他看见了一丝曙光。他仿佛就像看到另一扇门在朝着自己敞开,心底似乎还有个声音在说,这是改变的机会。
  不及细想,便已跪在这人面前,却更坚定了这种想法。
  “我从来不收徒弟。”沈融阳不为所动。
  “你要怎样才肯答应?”耶律思齐一急,少爷脾气又冒出来了,脸上焦躁表露无疑。
  沈融阳扫了他一眼,伸出一只手。
  耶律思齐见状,以为他同意了,不由大喜,也伸出手去,正欲搭上他的手顺势站起身,谁知对方在快要碰到他的时候,手一翻一滑,连点了他肩胛处两下,又按在他的腰上将他推到一边去。
  他顿觉手臂痛如刀割,不由伸手去按,加上膝盖处还隐隐作痛,一时竟顾不上再追上去,只听得耳畔传来一个云淡风轻的声音,如同耳语,又如远在天边。
  “手臂稍过片刻便好。”
  耶律思齐闻言怔怔,却也只能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无可奈何,那人的轮椅在并不平坦的道路上轱辘作响,声音就像晨钟一样在他心里一下下地撞着,连他自己,也不知道究竟该作何反应了。
  他那些所谓的朋友,一见他被教训,早已远远散了,谁也没有上前问候一声,更不会扶着他回去。
  变故告一段落,街上来来往往,又恢复了往常的热闹,耶律思齐坐在路旁的石阶上,不时有人向他投去诧异的一眼,却没有人想过要上前去招惹这个只会惹是生非的少爷。
  不知过了多久,耶律思齐突然听到一声低笑,那声音极好听,竟有说不出的风流魅惑,不由抬头一看,只见一名男子手拿折扇,站在他边上,正笑眯眯地看着他。
  “既然想拜人为师,就得拿出点诚意才是。”长相俊美无俦,身姿秀颀倜傥,一对桃花眼微微眯起,眼波流转之间便生出无数风情,耶律思齐没想到这世间还有如此男子,思来想去,却只有艳若桃李四个字足以形容,偏生他长得又让人不觉得女气,翩翩佳公子,也许就是为他而造的词。
  耶律思齐冷不防看到这人,一时竟看愣了,忘了出声,却见这男子勾起唇角,折扇展开半掩面容,看上去更加神秘。“就你这样,想要拜师,还差十万八千里呢。”
  “那我要怎么做才好?”他愣愣道,也没去想这人又如何会无缘无故来搭讪。
  那人轻笑出声:“昔时刘玄德请诸葛孔明尚且要三顾茅庐,你想拜鼎鼎大名的如意楼主为师,自然先是打听到人家下榻的地方,然后日日不缀跟随了,在门口长跪亦可,如此便更显诚意。”

  第 72 章

  “你不知道当时我们有多惊险,那老妖婆一路追过来……”
  莫问谁绘声绘色地跟侍琴说着他这一路的经历,另一边,苗疆少女布菲佳正趴在桌边,百无聊赖地看着沈融阳与陆廷霄对弈。
  陆廷霄长年浸淫于武学一道,棋艺并不算高,甚至还比不上莫问谁,但有时候一件事情不是非要分出个胜负来,尤其在面对着自己喜欢的人,枯燥的消遣便变成了悠闲的享受。
  那日莫问谁抱着草席随他们到客栈下榻,谁知道草席里裹着的居然是回春妙手的徒弟,曾拿出上代如意楼主令牌让沈融阳杀陆轻玺的布菲佳。
  布菲佳与陆廷霄之间,恩恩纠葛早已牵扯不清,她的师父为陆轻玺所杀,她本身治好了陆廷霄的蛊毒,却又是让沈融阳去杀陆轻玺的人,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很多事情,不是自己想不想去做,而是需不需要去做,以陆廷霄的为人,自然不会做出对一个小姑娘下手的事情来,何况陆轻玺本是咎由自取,也无人可怨。
  而莫问谁和布菲佳二人,性情相差何止千里,却因缘际会一拍即合,千里游历一路同行,从宋国到苗疆,再到辽国,其中险恶曲折,并不亚于沈融阳他们,所以他现在与侍琴讲起来,也让侍琴听得入了神,跟着一时紧张一时沮丧。
  “莫公子,那你怎么会男扮女装跑到街上去卖身葬父的?”侍琴忍俊不禁,打断莫问谁的滔滔不绝,问出自己最想知道的问题。
  莫问谁摸摸鼻子,有点尴尬,他脸上的浓妆早已抹去,但那副尊容给人的印象实在是太深刻了,想要遗忘也很困难。
  “我们在苗疆得罪了会下巫蛊的部族,所以来到辽国……”
  一旁布菲佳补充道:“人家部族的族长要嫁女儿给他。”
  “你说还是我说?”莫问谁翻白眼,布菲佳吐了吐舌头,朝他做了个鬼脸,跑到一边。
  “在辽国,倒是发现一个趣人,武功修为只怕不下于我们,但是行事古怪,似乎还跟辽国皇族有牵扯,那日布菲佳顽皮,放了只蛊王出去,结果那蛊一去不返,我们追查之下,才发现竟是在那人的府上失踪的。”
  “所以我们就偷偷溜进那府里去,结果被人发现了,莫大哥好狼狈,还是我救了他。”布菲佳笑嘻嘻地接上,没有一点后怕。“我们想方设法,也打听不出那府上主人的来历,只听说他家的管家这几天经常在市集找些卖身的奴婢回去当下人,所以我们才想出那个法子,本来说好让我扮的,可是莫大哥不放心……”
  “我只不过是怕你坏了事。”莫问谁轻咳一声,有点不自在,旁边侍琴忍不住偷笑。
  沈融阳却没有笑,只是沉吟道:“你们所形容的那人,是否习惯穿儒衫,一把折扇半步不离?”
  “正是,沈楼主认得此人?那快快让他把蛊王还我罢!”布菲佳心无城府,睁大眼睛道。
  沈融阳与陆廷霄对视一眼,方慢慢道:“你们莫要去招惹此人了,他既没有追究,便是不想与你们为敌,此人武功与我们二人也只是伯仲之间。”
  布菲佳还想说什么,被莫问谁一把拦住,他深知沈陆二人修为,闻言却只有动容:“难道你们已经动过手了?”
  沈融阳颔首,什么也没再说,他已经陷入沉思,脑海中又将与何苦从相遇到交手的片断翻出来,揣摩着他的用意。
  此人行事不明,尚且不论,但是李明真来意不善,却是可以肯定的,若他与李明真有所关联,兴许总有一日也是要来找麻烦的,辽国远离中原,如意楼鞭长莫及,真要出了什么事情,想要调集人手也很困难,如果对方意有所动,只怕也是在辽国了。
  “夜已深,莫要想了。”头顶的声音惊醒了他,一回过神,莫问谁他们早已不知去向,只余下一双熟悉的头,卸下自己的发髻与簪子。
  “若何苦来意不善,只怕不好对付。”沈融阳若有所思道。
  这人软硬不吃,最重要的是,摸不透他的目的。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便是。”淡淡一句话,隐露气势。
  他闻言大笑,却在看到对方手上的簪子时心念一动。
  “我也帮你卸一回玉冠吧。”
  那人看了他一眼,清冷容颜微露笑意。
  “好。”
  陆廷霄半俯下身来,双手按在轮椅的扶手上,彼此距离不过咫尺,看上去竟有几分莫名的暧昧。
  沈融阳伸出手去,将那根黄玉簪子轻轻抽出,又将玉冠自发髻上摘下来,一头长发自头顶泻下,洒落在陆廷霄肩头,鼻息之间,发丝缕缕,带着皂荚香味,惹人遐想。
  “君非佳人,却有一头青丝。”轻轻挑眉,忍不住便调笑。
  面胜冠玉,眉如横峰,眼若冷波,加上这一头长发披散,广袖翩然,若夜里光线不甚清晰,真要以为是位绝色佳人。
  那人却也不怒,只是一把将他横抱起来,走了几步,安置在床榻上,放下幔帐,脱了鞋袜,也上了榻来,俯身在他耳边低低笑道:“我若是佳人,你便是英雄,佳人邀英雄共寝,未知英雄何意?”
  这种两人之间极其私密的话,若在旁人看来,绝不相信是出自北溟教主之口,但是沈融阳已不是第一次听到,便也只是失笑,并不吃惊。
  两唇相接,手足相抵,彼此的温暖便似互相传递,连对方的脉搏心跳,也了如指掌,那种滋味,实在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幔帐之外,只能隐约听到几声暧昧的耳语呢喃。
  突然之间,帐内仿佛有东西疾射出来,将烛火打熄,屋内瞬间一片沉暗。
  沈融阳的声音随即响起,平缓而清晰。
  “夜深露重,阁下在外面,必也听得腿酸了吧,不如进屋一叙。”
  外面仿佛有草木窸窣之声,片刻之后,不复闻见,只是远远传来一声长笑,只从笑声,也可想象对方踏月而去,不慌不忙的从容潇洒。
  “改日有空再登门造访,今夜就免了,春宵苦短,两位请多珍惜!”

  第 73 章

  啪的一声,茶盅自桌上被横扫下来,跌落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老爷……”一旁的妇人愀然变色。
  “家门不幸!家门不幸!”耶律宗盛怒气冲冲,刚扫了茶杯还不解恨,又把茶壶也拿起来一并往地上掷去。
  “他平时不学无术就算了,这次变本加厉,居然跑去人家客栈里头,给一个下贱汉人下跪,成何体统!”耶律宗盛年届耳顺,却因为保养得当,须发依旧乌黑发亮,整个人看上去也不过四十出头,国字脸上一双眼睛此刻喷满怒火,看上去倒有几分慑人。
  “都是你惯的!”他指了指旁边穿着契丹服饰的妇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语气。“平日里我要管教他,你总护着,都说慈母多败儿,我看他就是被你这个母亲给败的,现在都几岁了,镇日跟着一帮流氓无赖厮混,文不成武不就的,你看看人家长房的儿子……”说罢喘了口粗气,想拿起茶盅喝茶,却落了个空,眼睛扫过地上的碎片,只得愤愤坐下。
  “人家长房是袭了爵位的,齐儿他也没怎么着,难道老爷有爵位让他承袭么,这辈子他都……”被压制的几十年的妇人第一次出声反驳他,却只是为了自己的儿子。
  “你你……”身体气得发抖,耶律宗盛瞪着自己的妻子,像要吃人的眼光让妇人骇得心一惊,没敢继续说下去。
  耶律宗盛怒极反笑。“好啊,老爷我无能,没有爵位让他承袭,有本事你倒让你娘家使使力,给老爷我弄个小官当当,也让齐儿将来有所庇护!”
  他的话说中了妇人的心病,一时脸色煞白不敢再说话,她的娘家早在当今皇帝耶律贤登基元年,就因为党争站错队而被罢官削籍。
  耶律宗盛瞟了她一眼,等丫鬟上来收拾了地上的狼藉又换上新茶之后,才缓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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