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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乎所有王家子弟都在提笔，但唯独王天成无动于衷。

　　　　王云寿看着自家子弟提笔记下朱启明的言论，抚须而笑，朝身边的管家颇为自得地说道：“看我王家子弟如此勤奋，我王家又有什么理由不兴盛？”

　　　　管家笑道：“少爷们知道勤奋，这主要都是因为老爷的管教有方。老爷平时对少爷们耳提面命，这才能让少爷们明白学习的可贵啊”

　　　　王云寿神情更是满意，但随即目光扫见没有提笔记录的王天成，眼中顿时有些阴沉。

　　　　“不知上进的东西！”王云寿不悦冷哼道，看向陶知谦的目光也更加愠怒，以为是他带坏了王天成。

　　　　等朱启明答完题，香才烧了三分之一不到。

　　　　“陶公子以为如何？”朱启明看向陶知谦，淡淡问道。

　　　　陶知谦微笑道：“朱老答题胸有成竹，说出了石灰的特点，用途，意义，几乎没有遗漏，甚至有一些连我也没有想出，在下佩服。”

　　　　朱启明自得一笑，道：“现在该陶公子答题了，陶公子既然以‘石灰’为题，想必早就已经对石灰有什么独特见解，我拭目以待。”

　　　　口中说着拭目以待，但朱启明眼睑低垂下来，神情中很是有些不以为然。

　　　　“嘿嘿，那个陶知谦能有什么见解？朱夫子刚才将能说的都说了，他除了换几句话复述一遍，又能怎么样？”人群一人嗤笑道。

　　　　他身边一人低笑道：“等着看陶知谦的笑话吧，竟然敢和朱夫子比试，到时候看他怎么下得来台。”

　　　　人群低声议论，一些话语飘到王云寿的耳中，让王云寿微皱眉头，但也没说什么。

　　　　王云寿本来就要打定主意，既然陶知谦自己不识相，那就要让陶知谦明白自己的斤两，让他再没有颜面继续坚持收王天成为学生。

　　　　“我王家的门第，又是什么人都可以攀附的不成？”王云寿眼中浮现一抹嘲讽。

　　　　见下人已经点上香，陶知谦缓缓开口道：“石灰细腻，由石灰石、白云石、白垩、贝壳等等，经过烈火锻造而来。生石灰大多呈块状”

　　　　台下的人群本来还持着看笑话的目光，但是随着陶知谦的作答，眼中的嘲讽渐渐散去，换成惊异，随即若有所思。

第221章　粉身碎骨浑不惧（）　
朱启明本来是一副不以为然的神态，但此时却渐渐有所凝重。

　　　　陶知谦说的这番话，朱启明无不是在刚才提到过。但陶知谦说的更加详细，更加深刻。

　　　　如果朱启明说的是石灰的表面特点，那陶知谦就已经深刻剖析到石灰的本质特点，甚至于石灰的根源。

　　　　广场上嘈杂的议论声逐渐歇息下来，但继而又响起一阵悉悉索索声。

　　　　声音的来源，却是陆续有人陆续提笔书写，开始记录陶知谦的话。

　　　　“这就是我王天成的老师，无人可以比拟，朱启明这老头更不行！”王天成一边提笔书写，一边眼中闪过自豪。

　　　　叶顶天看向身边奋笔疾书的王家子弟，心中不屑冷哼，暗道能听到老爷的见解，真是便宜你们了。

　　　　胡若雪满眼迷醉，一瞬不眨地盯着陶知谦，却不知心思已经飘飞到哪里去了，一时只觉得满心幸福。

　　　　李清儿脸颊有些浅浅的晕红，看着陶知谦言谈自若间便压制场面，不觉一阵心摇神荡。

　　　　等陶知谦顿住话语，香才燃烧到三分之一处。

　　　　周围人群停住纸笔，望向陶知谦的目光，已不复方才那般轻视。

　　　　朱启明冷冷道：“陶公子以‘石灰’为题，果然是早有准备。”

　　　　看着那些王家子弟被陶知谦镇住，朱启明心中很是有些复杂难受。那种感觉，就好像本来自己的一亩三分地，硬生生被别人抢占走了似的。

　　　　陶知谦淡淡一笑，道：“朱老别急，我还没答完题呢。”

　　　　朱启明一阵愕然，随即神情阴沉下来，眼中微不可察地有些羞恼和尴尬。

　　　　在别人答题的时候打断别人，这无论是从文斗的规矩，还是从道的层面上来说，都是应该制止的。就好比说，答题的人思路正处在关键处，你一个打断，让别人答不出题来，这个责任到底算谁的？

　　　　只要陶知谦没有掐灭香，就仍然算是在答题时间内。

　　　　周围人群起了一阵嘈杂，但很快又安静下来，只是看向朱启明的目光已经有所异样。

　　　　朱启明到底还是给他们讲学的夫子，王家子弟们自然不好得罪。

　　　　“小子可恶，竟然敢阴我。”朱启明察觉到周围人群的异样，心中更是恼怒不已。可他不从自己身上找愿意，反倒将所有错责都推到了陶知谦身上。

　　　　陶知谦略作沉吟，缓缓开口道：“石头从深山中经过千锤万凿开采出来，经过烈火的熊熊燃烧，这才制作成石灰，过程看似平常无奇，但由此引申展开，又何尝不是在告诉我们做人做事的道理。石灰尽管历经磨难，乃至于粉身碎骨，但依旧将清白留在人间。它非但不怨恨世人，反倒贡献自己，让千万间广厦房屋干净敞亮，以自己的粉碎之身服务世人”

　　　　人里人外，无不是一片寂静。

　　　　非但只是周围这些王家子弟，甚至于场边的侍女、护卫等等，都感到眼前一亮。就好像从出生开始就被关在一间黑暗的屋子里，到了此刻，封闭房间的大门终于打开，光明展现在眼前。

　　　　圣元大陆上的书生何止千千万万，不知有几许多的书生都曾经描写过石灰，但从来没有提出过这样的观点。

　　　　石灰本来只是一种极其普通的事物，但竟然可以还被引申出人生的道理，这简直是闻所未闻。

　　　　到了此刻，那些王家子弟都只是出神听着，就连提笔记录这种重要事情，也已经忘了。

　　　　朱启明目光直直地看着陶知谦，神色看似平静，实则心中已经起了惊涛骇浪。

　　　　“陶知谦到底是何人？有如此才情，怎么可能籍籍无名，我又怎么可能没有听过？”细想之下，朱启明心下竟是有些骇然。

　　　　整个广场上，只有陶知谦一个声音。

　　　　所有人都不觉屏息凝神，好似哪怕呼吸稍微粗重一点，那丝微不足道的鼻音就会让广场上的气氛变得污秽。

　　　　“不畏艰险，不怕牺牲，在人生道路上永远清清白白做人的高尚情操。哪怕屈辱，哪怕粉身碎骨，哪怕不被人理解，但依旧为世人服务，为人族的发展壮大而贡献力量，这才是我们书生该做的”

　　　　陶知谦停住话语，虽然话语意犹未尽，但香已经即将燃烧到尽头。

　　　　陶知谦弹指射出一道才气，掐灭燃香，看向朱启明微笑道：“朱老，我已经答题完了，请朱老做评判。”

　　　　正式的文斗，自然会有一个德高望重的人来作评判。但此时此地，唯有陶知谦和朱启明两人互相来作评判。

　　　　朱启明下意识正要开口，却突然不知道说出什么话才好。

　　　　到了现在，还用作出什么评判么？孰高孰低，早就已经清清楚楚呈现在众人心中。

　　　　听着周围人群的嘈杂，感受到看向自己的那些目光中的质疑，朱启明神情越发难堪，阴沉着脸，冷冷道：“就算你先胜一局，接下来就我出题了。”

　　　　人群中胡若雪听着朱启明的话，不满冷哼道：“什么叫‘算’啊，是个傻子也明白，这是公子赢了。”

　　　　叶顶天几人看向朱启明的眼神，更加不屑。

　　　　周围王家子弟听见胡若雪几人的议论，本来有心为自己老师辩护几句，可话到嘴边，又下意识吞了下去。

　　　　还能说什么？即便他们不愿承认，也不得不认同，陶知谦的答题的确比朱启明足足高了几个档次。

　　　　“请朱老出题。”陶知谦微笑道。

　　　　朱启明冷冷道：“这一题，就以‘水’为题目，陶公子作答吧。”

　　　　朱启明一言落下，周围人群又抑不可止地起了一阵议论。

　　　　“当初朱夫子的成名故事，就是水淹大城，几乎将水的各种形态描述得完完全全，连京城的那些大儒都是赞不绝口”

　　　　“而且非但如此，朱夫子的说世论，就是脱胎于水淹大城，将水的描述又提升到了一个更高的层次。”

　　　　“就连一些进士也说过，他们在‘水’这一事物的造诣上，不能胜过朱夫子。看来这下陶知谦，是真的惹怒朱夫子了”

　　　　“不过朱夫子拿‘水’出题，来对付一个秀才，好像有点胜之不武啊”

　　　　周围那些王家子弟，没有一个人还能看好陶知谦，认定陶知谦这局已经输了。

第222章　天道回应（）　
王家子弟们认为陶知谦能在“石灰”一题中胜过朱启明，十有八九是提前做足了准备。但现在，他绝不可能在“水”这一事物的造诣上，胜过朱启明。

　　　　但众人心目中，却觉得朱启明此举未免有以大欺小之嫌，不觉有些不齿朱启明的为人。

　　　　“这个朱启明”王云寿心下暗叹一声，神情有些阴沉，觉得朱启明有些丢了他们王家的脸面。

　　　　只有胡若雪三人依旧对陶知谦满怀信心，听着周围那些议论陶知谦输定了之类的话，心中冷笑不已。

　　　　不管众人如何作想，随着下人换上一根香点燃，迅速安静了下来。

　　　　陶知谦神态自若，开始答题：“水无色，凝结成冰，气化而成云雾，可谓常见。水几乎无处不在，在地下成为地下水，在地上成为溪水、河流、乃至海洋，上至空中，还有云雾。人无水难活，其他异族也是如此，乃至于草木，也需要有水的滋润，才能茁壮生长”

　　　　众人本来对陶知谦的答题并没有多少期待，毕竟千百年来，书生们对水的解释，近乎达到了极点。尤其是朱启明，正是这批书生中的个中翘楚。

　　　　陶知谦不过一个区区秀才而已，除了继续复述前人的观点，又能如何？

　　　　不过随着陶知谦的讲述，不时抛出一个个耳目一新的观点，却是引得众人心中惊异，难以平复下来。

　　　　陶知谦的这些话，虽然大多都已经右前人提到过，但到了陶知谦的口中，却变得更加广泛，更加深入。有些地方，甚至是连前人都没有提过。

　　　　水是构成人体的主要成分之一？水能溶解很多事物？

　　　　这些新异的观点，就如炸雷一般，让众人猛然醒悟。

　　　　朱启明神情已经阴沉得几乎可以滴下水，看着陶知谦的眼神极其复杂。若不是清楚感应到陶知谦的修为气息的确是秀才无疑，他甚至都要怀疑此时和他文斗的对象，是一位博学多才的大儒。

　　　　“失算了，没想到陶知谦竟然在‘水’这一事物上，也有如此深厚的造诣，早知道，就应该换个题目才是。”朱启明心下后悔不跌。

　　　　现在就算他亲自作答，只怕也会略逊陶知谦半筹。

　　　　此时，香已经燃烧到了半截。

　　　　陶知谦已经将水的各种特点，近乎说尽。

　　　　但这，仅仅只是水表面上的特点而已。在陶知谦的前世，由水引申出来的意义，简直一言难以道尽。

　　　　其中最著名的言论，乃是出自老子的道德经，曰“上善若水。”

　　　　水无常形，刚中有柔，柔中有刚，刚柔并济。

　　　　又有孔子家语三恕，道出水的“义、道、勇、法、正、志”，六字真意。

　　　　子曰：“以出以入，万物就以化洁，此似善化也。水之德有若此，是故君子见，必观焉。”

　　　　又有“智者如水”一说

　　　　陶知谦话语稍一停顿，又道：“正所谓上善”

　　　　话才出口，他突然感到自冥冥中有一股天意传来，如此浩然，如此威严不可侵犯，如此玄奥

　　　　天威使然。

　　　　“噗”陶知谦心神抑不可止地阵阵颤动，张嘴喷出一口鲜血。

　　　　鲜血染红衣襟，满场死寂。

　　　　陶知谦心下骇然，他没想到自己这番话还没有出口，竟然就引起了天地大道的回应。

　　　　感悟天地大道，这可是圣人才有的资格，至不济那也是半圣之下的书国境界。他区区一个秀才，又如何能够承受得了天地大道的威压。

　　　　若不是他及时出口，就算落一个粉身碎骨的下场，那也是必然的。

　　　　“公子”

　　　　“老爷”

　　　　“老师”

　　　　胡若雪四人骇然起身，满目担忧。

　　　　和叶顶天三人不同，胡若雪眼中还有着疑惑和惊骇。她达到举人层次，隐隐感觉到刚才竟然有天地意志降临下来。

　　　　“我没事，不必担心。”陶知谦摆手制止胡若雪三人过来。

　　　　李清儿看着陶知谦面色除了有些潮红，的确没有大碍，这才朝胡若雪、叶顶天和王天成点点头，示意无妨。

　　　　对李清儿的医术，胡若雪几人自然是信得过，这才放心坐下来。

　　　　陶知谦此时除了体内气血还没有平息下来，的确没有什么大碍。刚才那天地大道的回应，其根本目的是要助他，而不是害他。

　　　　否则天地大道之下，就算一百个陶知谦也不够死的。

　　　　“抱歉，因为我之前受过一些内伤，没想到此时竟然旧伤复发”陶知谦用绢布擦拭干净嘴角血迹，朝周围人群歉然道，同时一指点灭燃香。

　　　　香灭，答题结束。

　　　　“原来是旧伤发作的原因”周围人群这才恍然过来，也放下心中的疑虑。

　　　　但此时唯有朱启明和王云寿两位举人，心中却依旧惊涛骇浪。

　　　　周围这些人，除了胡若雪之外，大多都只是书生修为，最低甚至是书生层次还没达到的普通人，最高也不过秀才而已。他们修为层次太低，自然是没有看出什么端倪。

　　　　可是在朱启明和王云寿两人的感应中，方才却分明有天地意志出现。

　　　　“莫非刚才陶知谦竟然引起了天道回应？”两人不由得惊疑不定。

　　　　即便除此之外，貌似没有其他的解释，但两人仍然不可置信，在心中胡乱找着理由安慰自己。

　　　　陶知谦见朱启明沉默不语，淡淡道：“现在是否该朱老来答题了？”

　　　　“啊嗯，点香。”朱启明这才从惊愣中醒过神来。

　　　　周围人群纷纷安静下来，端正态度，准备提笔记录。

　　　　朱启明在“水”之一道，沉浸已久，造诣不凡，这在梓州几乎是尽人皆知的。

　　　　“水无色无味，分成三种形态。当温度低到一个程度，也就是冰点，水就会凝固起来，同时体积不减反增。我以才气细细探究，发现水凝结成冰后，体积之所以增大，是因为冰中存在许多空隙”

　　　　朱启明果真名不虚传，说出的答案不仅细致入微，并且有理有据，令人不可辩驳。

　　　　场中只有王家子弟们提笔书写的细微声音。

第223章　笑可笑之人（）　
陶知谦脸上始终带着一丝浅浅的微笑，直到朱启明点灭燃香，才轻声赞道：“朱老的作答，当真是让人受益匪浅。尤其为了探究水的性质，而作出的那些探究，更是令在下敬佩朱老的格物精神。”

　　　　朱启明本来还以为陶知谦会针对自己的答题进行挑刺，毕竟挑出对方答案中的错漏之处，让自己获得胜利，几乎就是文斗中的惯例。

　　　　他之前之所以没有对陶知谦的答案挑毛病，一来是他作为一个前辈，有些拉不下脸面；二来，陶知谦的答题几乎无懈可击，他就算想要的挑毛病，也根本挑不出什么话来。

　　　　但没想到等来的，却是陶知谦的称赞。

　　　　他的答案虽然也极其精妙，但和陶知谦相比，依旧是略有所不如。

　　　　看着陶知谦眼中的笑意，朱启明忽而脑中灵光一闪，醒悟过来。

　　　　“陶知谦，这是在给我台阶下啊。”朱启明心中暗道。

　　　　想到自己之前对陶知谦的态度傲慢，甚至于还在心中起过质疑和嫉妒等情绪，朱启明忽而惭愧不已。

　　　　“朱先生答题精妙，果然非常人所能及，以我看来，这第二场应该是朱先生胜了。”王云寿突然出声说道。

　　　　朱启明不管怎么说，也是他给王家子弟请来的老师，此时代表着王家的脸面，他自然是要给朱启明一个台阶下。而且还有很重要一点，朱启明是一个举人，在拉拢的价值上，自然远胜过陶知谦区区一个秀才。

　　　　“原来真是朱夫子胜了”王家子弟们恍然，暗道果然不出自己所料。

　　　　他们学识远不如举人，只觉得陶知谦和朱启明的答案都很精彩，加之他们潜意识偏向朱启明，自然是难以分辨出孰高孰低。

　　　　此时听到王云寿的评判，真以为是朱启明赢了。

　　　　“怎么可能，明明就是公子赢了”胡若雪神情一怒，当即起身反驳道。

　　　　陶知谦皱眉轻喝道：“若雪，坐下。”

　　　　听见陶知谦发话，胡若雪再是愤愤不平，也只能不甘不愿地重新坐下。

　　　　“既然我们各自一胜一负，不知是否还进行第三场？”陶知谦向朱启明微笑问道。

　　　　“不，这场是我输了。”朱启明终于受不了心里的煎熬，出声说道。

　　　　这句话出口，他心头就好像搬走一座大山，整个人都彻底轻松了下来。

　　　　他虽然倨傲，但终究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