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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沉吟 卿妃-第10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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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门就被敲响了……”
  “咚、咚、咚。”敲门声有些急,李阿婆放下刚纳了一半的鞋底,气呼呼地撩开帘子,“你个死老头定是忘了酒钱,老娘这可没有!”
  “咚、咚、咚。”门外的人没有丝毫退缩,反而越发加力。
  “敲!老娘要你敲!”阿婆操起水瓢,猛地拉开院门,“敲不死……”高举的水瓢霎时落地,“你…你……”
  黑暗中只见一双偏冷的俊眸,高大的人影罩在她身前,还透着淡淡的血腥味。
  “鬼啊!”阿婆心头发怵,见势就要合上院门。
  那道影子忽然抵住木门,他一手抱着某物,暗色的水滴自发间、衣上滑落,湿漉漉的活像水鬼。
  阿婆再发力,却难以同那人对抗。
  “我们不是鬼。”他清泠开口,分外加重了“我们”二字。
  “不是?”阿婆微楞。
  “我妻子深受重伤,还请老人家好心收留。”
  这人一听就不常求人,声音低哑干涩的让她不由心软。“妻子?”阿婆自门缝里望去,他胸前蜷着一个人影,黑发如水藻般垂落着,让人看不清真颜。她收回心神,这才发现那男子明明可以破门而入,却依旧有礼地站在门外。
  缓缓地,李家阿婆打开院门,就着屋里透出的烛光小心看去。眼前这人一袭月袍,长身挺秀,散发出淡然孤高的清雅。
  “老人家。”偏冷的声音带着隐隐乞求,瞬间软化了阿婆的心房。
  “快!快进来吧!”打开木门将湿漉漉的两人迎进,李家阿婆可是远近闻名的热心肠。
  “就……就这样?”老李头蹲在灶边,他恨不得敲碎这个蠢老婆子的脑袋,看看里面长的是不是一堆乱草。
  这么轻易地放陌生人进来,真是不想活了!
  “方才你没看到那小伙子的眼神。”阿婆望着灶上沸腾的热水,苍老的双目透出柔光,“就像是水浦边那只丧偶的白鹤,悲伤的让我这双老眼啊禁不住发热。”
  看到了,就是因为看到了,他才没狠心赶人。老李头叹了口气,将锅里的水倒进木盆:“送去吧。”
  “老头子?”阿婆微讶。
  “瞧着也不像奸邪之徒,能帮就帮吧。”
  “哎!”
  清风漫话轩窗,黛色山岚暗生惆怅,不远处望川轻拍着浅堤,发出愁惨轻响。
  屋内,夜景阑落下最后一根银针,修长的手掌极慢极慢地放在那人的胸口上。
  她伤的极重,重的连他下针时都险些颤抖。今次,他夜景阑终于尝到了恐惧的滋味,恐惧到难以掌控,恐惧到几欲懦弱乞求。
  怕,他怕啊。
  掌下的胸口几乎没有起伏,他紧紧地盯着那张惨白的娇颜,一瞬不瞬。
  死相,竟然是死相!
  刺骨的酸痛席卷全身,一波一波地游走在奇经八脉,似要将他生生撕开。
  顾不得自身异样,他将那具虚软的娇躯抱在怀里,一遍又一遍地输着真气。
  不可能,决不可能,她不会走的,不会。
  一口甜腥冲喉而出,带着浓浓的不甘溅落在地,他摇了摇头,努力驱散眼前的幻境。
  走火入魔,这就是走火入魔的滋味啊。
  他压抑着胸口涌动的血气,视野中弥漫着水雾。
  清冷如他,也有这般激烈的情感,换在以前他是断然不信的。原来在不知不觉间,她已成为他的魔,深深、深深地驻在心底。
  他牵住几欲发狂的神智,俯身在她的鬓间低喃。
  “生生世世永不绝,你若狠心……”这一声带着三分警告、三分期盼、三分沉痛,轻轻地破碎了夏夜,“我便上穷碧落下黄泉,上穷碧落下黄泉……”
  ……
  耳边似有低喃,她看着墨莲映画的枉死城不禁微愣。
  哼,怕了吧,青面小鬼得意一笑,不是他说但凡被地狱酷刑一吓,再厉害的鬼也会收起戾气乖乖听话。
  “鬼爷。”她徐徐抬眸,对上五道幽蓝的眼,“自了性命的也会进这第六殿么?”
  “那是自然。”
  柳眉微蹙,她凝神沉思。
  “五道君,鬼门关到了。”他们虽未迈步,却已至澧都城外。
  偌大的牌坊立在青惨惨的寒雾中,扑面而来的阴风夹杂着浓浓鬼气,惑人的铃声伴着愁惨鬼哭自门里向外蔓延。
  忽地她溢出清声,优美的双唇漾开一抹笑痕,如笼烟融融月,似浥露淡淡花,让枯木般的的地府霎时迸出春光。
  小鬼不由看傻了眼,只听那好像从画中走来的女子轻道。
  “我的确未死。”
  闻声,五道顿时松了口气,明白就好。方才她身上的煞气让他不由忆起千年前,当他还是地府守门鬼差时,幻海龙王也是带着同样的表情,怀抱女儿前来劫魂。
  还好,她到底是想通了。
  “只要他还活着,我就舍不得咽下这口气啊。”月下沉吟,回荡在她耳畔的低喃越发明晰。她怎么舍得那个人轻贱自己,最终堕入枉死城受尽酷刑。
  舍不得啊,她即便能舍得自身,也舍不得那个以性命相要的男人。
  她复而一笑,绮丽的眼波摄魂夺魄。正当众鬼分神的刹那,她勾起言律向鬼门关另一侧飞去。
  “弦月君!”五道暗恼自己掉以轻心,这父女俩分明就是一个样!他一翻右手,自掌心飞出一道黑色锁魂链。
  眼见生死门就在前方,月下足弓一点,拉着言律加速逃离。
  “回!”就听一声大吼,黑链像长了眼一般勾住言律胸前的魂索,震得他瞬间滑落。
  “阿律!”月下沉身扯住他的宽袖。
  “放手吧,大人。”惨白的脸上绽出笑花,言律乞求视上,“我已经死了。”
  “闭嘴!”好似生前,她也是这么咬牙切齿地低骂着。
  “好好活着。”阿律伸手接住她落下的清泪,“带我那份一并活着。”
  “阿…律……”她清明如水的眼里闪动着潋滟水波,云烟般的眼波印出深深不舍,“再坚持一会,再坚持……”
  “大人,我真的已经死了。”
  “不……”
  “你再执着下去,只会害了自己,也害了爱你的人啊。”他轻喟着撕开袖袍,被那道黑链拉向鬼门关。
  “阿律!”她攥紧掌间的破衣,转身向那边追去。
  可不论她如何发力都无法追上那道鬼影,脚下好似丝毫未动。两人间看似只有紫雾回旋,却感距离抚远。渐渐地那道鬼影消失在黑暗中,徒留她泪染丽颜。
  “阿律!”她如孩子般地哽咽,倔强地向前跑着。
  “韩月下!勇敢地活着!”远远地传来言律动情的吼声。
  “阿律!”她泣不成声。
  “你记住!”那声音带着淡淡哭腔,响彻在澧都之外,“在我言律心中,你是最好的姑娘!”
  “阿律……”她瘫软在地,只觉六神移位。
  恍然间,周围隐现九股鬼火,幽幽地闪动着红色的光焰。
  “你若对我有愧,就代我多生几个孩子吧!”
  “好…好……”她抽泣应声,“好……”
  “别了,韩月下。”声音如水中涟漪,慢慢消散,“此生不悔……结卿不悔……”
  “阿律!”撕心裂肺的厉吼响彻天地。
  幽暗中只见一道高门自迷雾中显现,沉厚的还魂鼓缓缓敲响。
  “未亡魂,生死门,一鼓敲罢回三魂。
  家中母,枕边人,二鼓擂响魄回身。
  九火焚,护真身,三鼓过后阳气纯。“
  赤色火焰将月下紧紧包围,伴着鼓声她静静睡去,清颜上犹带泪痕。
  上穷碧落下黄泉,生生世世永不绝。
  低沉的男声如魔咒般回旋于她的梦中,丝丝缠绕在她的命里……
  ……
  寻寻觅觅,她好似在幽暗的甬道里走着,耳边飘散着渐远的鼓声。
  “前世今生,屈指一算近千年。”迷雾里传来呜咽鬼哭,“五百年前终虚设,恰似那水没沧海杳然不见。红颜不寿,情深难圆,何处眠弦月。”
  这歌声戚戚然覆在心头,催的她五脏六腑一阵拧痛,能说出的只有撕裂。
  “生生世世与君绝,绝了谁的情,断了谁的念。伊来此处君寻遍,芳魂辗转千年劫。南风抚远,愿卿细辨,此叶此情漫无边……”
  迷雾前途,无边落木萧萧下,心头涌起冲动,她一个劲地向前冲着。间或有数片桐叶飘在她的眼前,遮蔽了她的视线。
  前世今生么,再不明白可就是装傻了,她举目望着,梦中的记忆犹如青涩的梅,让她再三咀嚼。
  不论谁是谁,谁怨谁,是是非非眼前过,望断前缘慕今生。她现在只想着一个男人啊,只想着他,想到心口发酸,想到贪求生念,一切的一切只为再见他一面。
  一片叶落在她的掌中,灼灼地烫着她的手心。
  此叶此夜,原来她要的不止是一面,她要的是……
  眼前沉沉暗雾被金色的光焰笼罩,仿佛燃着了记忆的书册,一幕一幕,一页一页,随着落叶片片焚尽……
  细密长睫微颤,如雅致小扇。
  回来了么?
  她猛然睁眼,却被刺目的白光惊得半合眼帘。
  酒色暖阳书写在发黄的窗纸上,静静地渲染着初夏的心事。
  这是哪儿?
  她轻蹙眉,警惕地打量着这间陌生的土房。半晌,目光停留在窗格下,一名鬓发花白的老妇正就着光亮细细地缝补着一件女裳。
  这又是谁?
  她试图起身,却发现身体完全不听使唤,连抬起一根手指都要费尽心力。
  哎,她暗叹着,在举目却与老妇撑圆的双目对个正着。
  苍老的手中粗布女裳翩然滑落,如一片落叶惊动了宁静的午后。
  她默默地看着,看着那老妇不可置信地捣着嘴,脚步不稳地向门外跑去。
  “小娘子醒了!夜大夫,小娘子醒了!”
  许久不听人声,让她有些木然。忽然间,屋外一声略显慌乱的盆落没由来挑动了她的心跳。门口,一道影子渐渐拉长,她一瞬不瞬地瞧着。入眼的是一袭深蓝布袍,没有精绣暗纹也没有丝般的质感,却滚动着熟悉的流云波澜。
  酸涩瞬间倾入眼底,她心跳的有些快,竟快的扯动体内的伤痛。
  一寸一寸,她的视线缓缓上移。一步一步,他的长身慢慢走近。
  蓝色的袍边在夏阳中翻动,好似她的、他的心情。时光极慢极轻地流过,却难以平复两颗激越的心。
  半晌,他胸口微伏地立在床缘,而她颤颤对上那双潋滟生波的凤眸。
  泪水瞬间满溢,她笑着启唇,沙哑的声音如微尘浮动在空气里。
  “我回来了。”
  他背着光,俊颜被阴影遮蔽。
  “我回来了。”她泪如雨下,轻道,“修远,我回来了。”
  话未落,人已入怀,他埋入她的颈窝,几不可辨地应了声:“嗯。”
  “我……”她哽咽着,用尽全力攥紧他的衣袖,“我好怕……”
  耳边的呼吸不稳,他压抑着喷薄的心绪。
  “呜……”再难压抑心头的苦涩和欣喜,她嚎啕大哭,“修远……我好怕……”
  有力的双臂轻轻地晃着,他的声音如浅溪一般柔柔地流过她的心底。
  “我也怕。”
  “修远……”
  “我很怕。”他在她耳边坚定地重复,语调中有着异样的沙哑。
  那双长臂牢牢又不失温柔地环着她,挺秀的身形隐隐发颤。
  “修远……”她愕然,转过头想要看清他的脸,却被一只大手遮住了视线。
  “不要看。”他平稳地低语着。
  这个男人啊,她臻首无力地靠在他的肩上:“好。”
  心底抑制不住地发柔,身上的痛似乎不那麽明显了,泪水静静落下,带着恍如隔世的复杂情绪,一点一点淋湿了他的衣,也淋湿了他的眼底。
  这样的人,叫她怎舍得啊,怎舍得。
  晴丝千尺,韶光悠悠,榴花照眼的午后她枕着他的胸膛静静睡去。而后一只大手轻轻覆上她的左胸,不带半点情欲。柔弱却平缓的心跳,透过他的掌径直传进他的心。
  许久不见的优美弧线勾勒在唇角,凤眸如春潭,将情意蓄满。
  回来了。
  他轻吻着她的鬓发。
  真的回来了。
  清湛的俊眸盈盈,含着浅淡笑意。一下午他就那么坐着,目光从未离开,手掌一直贴在她的心上。
  日子如瓦楞上的猫蹑足跑过,这段时间她不常醒着。即便她再能忍再能扛,可虚弱的身体却每每违背意志,让她总处于昏昏欲睡的状态。几番迷蒙间,总有人体贴地喂她喝水、为她擦身,是李阿婆吧,她如是想着,然后陷入甜梦。
  “轰!”一声响雷炸破长空。
  “站住!”窗外传来阿婆怒气腾腾的吼声,“刘长贵亏你还是个大夫,竟然来偷药!”
  屋里,她掀开眼,看着窗纸上映出的两道身影。忽然间,瘦小的身影一把拽住前面的男人。
  “快放下,再不放下老婆子可要报官了!”
  “死老太婆,我要你多管闲事。”那人见势就要举掌扇下,忽地只见一根银针刺破暗黄色的窗纸,如闪电般撕裂沉沉暗色。
  “哎哟!”那人捂着肩膀,仓皇扔出手中的东西。
  “滚!等我家老头子和夜大夫回来了,可有你好看的!”李阿婆拿起烧火棒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打,“啐!畜生!”
  过了好一会,屋外才安静下来。
  “小娘子!”门帘掀开,李阿婆气喘吁吁地走进,“刚才是你飞的针吧。”
  “嗯。”她满脸冷汗地倚在床边。
  “怎麽了?”李阿婆迈着小脚,有些急切。
  “阿婆,麻烦你……”她柳眉紧攒,“麻烦你扶我躺下。”
  “好好好。”阿婆放下手中的药草,小心地扶着她的纤腰。
  “阿婆。”她的声音轻轻柔柔的,如水般宜人。
  “怎么?不舒服啊?”李阿婆上下看着。
  “不是。”她温顺地摇着头,慢慢握住李阿婆苍老的手,“谢谢您了。”
  李阿婆愣了片刻,忽地慈爱笑开。
  “阿婆?”她半侧着头,眸光清澈惹人怜爱。
  “怪不得夜大夫这么心疼你呢。”阿婆轻拍着那双柔荑,“光听你的声音我这老太婆就像喝了两壶,刚才明明是你帮了老婆子,现在却软软地向我道谢,你这闺女。”说着,帮她勾了下耳边的长发,真美的发色啊。
  “阿婆。”她眼中满是真挚,“谢谢您和阿公,谢谢你们在我和修远最难的时候出手相救。”
  “啧啧。”李阿婆打趣地望着她,“小娘子啊,你和夜大夫想必是新婚吧。”
  “哎?”她错愕。
  “妇人是不可在外人面前叫自家男人名讳的啊。”
  “那该叫什么?”她年幼失怙,对这方面不太了解。
  “死鬼、孩子他爹、臭男人、家里那口子。”李阿婆数着指头为她答疑解惑。
  柳眉越蹙越紧,她有些尴尬地看着阿婆眉飞色舞。
  “啊,对了。”李阿婆忽地一抚掌,“还有相公啊。”
  “相公……”她喃喃,将两个字浅浅吟诵,“相公。”略显苍白的脸上转瞬飞起红云。
  “天天看着这副俏模样,可真苦了夜大夫了。”李阿婆捉黠地眨眼,见她美眸含疑,不禁好心解惑,俯身在她耳边低语几句。
  “阿婆……”她耳根充血,好似方才阿婆放在床头的红果,“这是?”她有意转移话题。
  “哦,这是神药啊。”李阿婆忿忿望向门外,“方才刘长贵要偷的就是这个。”
  “神药?”她好奇地打量着。
  “小娘子能这么快醒来多亏了这神药,每天夜大夫上山采的就是这个啊。”
  “修远他……不……”她蚊声道,“相公采的就是这个?”
  她知道每天他天不亮就出门了,问他他只说是去采药,如今他俩虽分文没有,却也不能白吃白住。亏得他是懂医术,上山采药、出外看诊好换些银子。方才那位刘大夫进来偷药,她只当是修远阻了他的生计,那人来报复的,却没想是为了这些药啊。
  “我家老头子听人说过,自从夜大夫采回了神药,那刘长贵就更加眼红了。”李阿婆拿起针线,一边缝补一边说着,“原来这神药啊长在不老峰的绝壁上,一般人啊是拿不着的。”
  “劈啊!”亮紫色的电光映在窗纸上,苍穹隆隆欲雨。
  “绝壁……”她望着屋外湿润的地面,此心如初夏的天空,满是阴霾。
  而后,李阿婆说了什么她一句也没听进,只是楞楞地望着窗外,望着倾盆暴雨如期而至,望着肆虐的天水如钢珠落下,在地上、在她的心头砸出一个个小坑。
  又睡着了,她有点恼,睁开眼正欲起身,忽觉胸上传来一阵热。
  “躺好。”雨还在下,沉沉的天色让人看不出时辰。
  “修远?”她微讶地看着按在胸前的大手,脸皮不住发烫。
  她那里虽然不算壮观,却也不平啊,他怎么?
  她羞赧地抬眼,暗色中只见那双凤眸分外璀璨。
  “你回来了。”她声音虚弱的不像话,让他不禁蹙眉。
  “嗯。”他坐在床边,伸手把脉。残留的雨水顺着他的长发缓缓滑落,侵染出惑人的男色。
  她脸上烧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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