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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八风不动-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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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顾相檀游移着该如何将自己难以理清的憾恨奇遇告之于方丈时,观世却先一步开口了。
  他说,“醒之,你开蒙了?”
  顾相檀一惊,“什么?”
  方丈这一句说得本也有些疑虑,待到下一刻他便似肯定了下来,忍不住对着顾相檀点了点头。
  “你终于开蒙了……”
  顾相檀却被这句话震得久未回神。
  当年不过七岁的他离家千里来到此地,所有人都说顾相檀天赋异禀命格奇贵,本应即日便受戒剃度担下大任,可是观世方丈见了他第一眼却大摇其头。
  到得第二年,还是如此,第三年,第四年……一直到顾相檀十三岁离京,观世方丈眼中的希冀之色已淡得快要看不见了。
  而如今遭逢巨变,他却一夕之间灵犀大开了?
  难道这就是佛祖让他回来的缘由所在?
  是他必要历经的一次劫数?
  顾相檀仍是不明。
  这也是他来寻求观世方丈的原因。
  顾相檀迟疑片刻,轻道,“方丈师父,醒之……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他杀伐果断,血腥满手,他不杀伯仁,伯仁却全因他而死,一个个,一代代最后皆为他赵家枉死的一百零九口人偿了命!
  他罪孽深重,无处可赎,却偏偏还污了灵佛的名头,对不得天地如来,以其昏昏使人昭昭,顾相檀真是万死不辞。
  然而观世却好似看透了他的内心一般,并未对此有何惊骇侧目,反而点了点头,宣了声法号,道,“醒之,冥冥中自有天意。”
  这句话当日自己在死前,方丈也说过!
  这寓意为何?所言又为何?
  顾相檀心肠百转千回,一片烦乱,忍不住问,“我若是真开了蒙,便要受戒了么?”
  观世看着他瞳仁片刻,摇了摇头。
  “你心结未断,尘缘未了,现在还不是时候。”
  顾相檀皱眉,“可我若是一辈子都断不了呢?又或者像是梦中一样,再次重蹈覆辙!?又该如何是好?”想到顾家惨死的亲人,想到夺了赵鸢性命的余党,顾相檀胸腹中又隐隐升起了恨意,上辈子那些害了他们的人全付出了代价,这一世,家人依旧惨死,可他们却还是逍遥自在。明知是错,顾相檀却实在忍不得这口气!
  方丈一时未言,待顾相檀自己一点点冷静了下来。
  “是醒之执念糊涂了……”
  顾相檀好不容易才将涌到胸腹的气压了下去,脸上写满了疲惫,他知道,若是他化不开这心魔,解不开这愁绪,早晚……还是过不了那一关。
  一抬头却见观世方丈在对他招手,顾相檀微做犹豫,便上了前。
  观世摸了摸他的头,眼中难得显出丝慈爱怜悯的神态来。
  他对顾相檀幽幽道,“手把青秧插满田,低头便见水中天,心地清净方为道,退步原来是向前。”
  心地清净……
  退步向前……
  顾相檀怔了怔,默念着这两句话,半晌眼眸一亮,对着观世直直跪了下去!
  观世贵为相国寺方丈,但在灵佛面前仍是差了一截的,而顾相檀这一跪,方丈却生生受下了,因为他知道醒之跪得并不是他,而是心地清净的道义和勇往直前的心。
  ……
  出了主持院,顾相檀心头的大石已去了大半,他抬头望着天边皎皎明月,忽的想到有关灵佛的传闻。
  每一代灵佛在开了蒙后皆能知过去,晓未来,生死人,肉白骨。
  这是连市井小儿都知晓的灵佛本事,可这里头有多少是口口相传的神乎其神,又有多少是民众信封的殷殷赤诚,灵佛每每便英年早逝,就像那时赵溯说得那般,若是他有如此通天技能,为何连自己的命都无法左右呢?
  所以原来就连顾相檀自己,都是不信的。 
  然而现如今……
  生死人:无论是上一世,还是在几年前,自己都曾救过赵鸢,两次将他从阎王爷手中拉了回来。
  肉白骨:他自己不是重又活了一次吗?
  至于知过去,晓未来……
  以前是不能的,但此刻……却也能了!
  顾相檀知道大邺未来十年所途经的风雨颠簸,知道何人会生,何人会死,何人会是下一代君王。
  难道这才是灵佛的神迹所在?
  灵佛的每一代……都是如此?
  顾相檀不知为何,忽的打了个激灵。


☆、师傅

  正凝神想着,安隐走了过来,身旁还随了一个小沙弥。
  小沙弥同顾相檀行了礼,道,“灵佛,观正师叔有请,让您去禅堂一叙。”
  顾相檀问,“是不是京里来人了?”
  小沙弥点点头。
  顾相檀一进禅堂便见院内站了几个身姿挺拔的侍卫,到得相国寺自然是不能带兵器的,只是那些人仍是四肢紧绷,趋势代发,随时随地都似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看着着实替他们紧张,直到瞧着顾相檀了,侍卫们才忙敛了气势,俯身要跪,却被顾相檀拦住了。
  顾相檀认识为首的那个人,隐约记得他叫陈彩,约莫弱冠的年纪,长了一副剑眉星目的好相貌,还使了一手的好枪法,而他更是当今太子的随身护卫之一。
  当然,这时的陈彩还未做上统领,顾相檀也理应不识得的他,不过陈彩人出现在这里,顾相檀就知道,赵勉也快到了。
  顾相檀本想和陈彩说道两句,然而当听得屋内传来一道低浅的男声时,顾相檀呆了呆,立时快步上前推开了门。
  屋内站了三个人在说话,顾相檀一眼便对上了左边那个身形消瘦的男人。
  见着那记忆中的熟悉身影,他忍不住眼睛一红,颤着嗓子唤了一声:“师傅……”
  傅雅濂一个月前去了京城,现下便是同来京的使者一道回来的,还来不及回小院去看看,先陪着对方到了此地,如今得见顾相檀,又想到京中发生的一切,傅雅濂面上也显出压抑的苦涩来。
  “相檀……”
  傅雅濂把顾相檀拉到面前,摸着他的脸,发现孩子这一阵瘦了很多,自己往日对他尽心照拂却也严厉苛刻,如今却到底心疼于他身负大业又年少失怙,以后俗世中再没有一脉相承的血缘亲人。
  “师傅对不住你……”
  提到知交好友含恨枉死,傅雅濂眼带悲恸,他本就是察觉京中异动才只身前往,没想到却还是没能免去这一灾祸。
  顾相檀又怎会不知傅雅濂从中费了多番曲折,只是如今朝中风云变化,三王和宗政帝各坐半壁江山,余下势力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再不是当年傅雅濂辞官离京时的局面了,就算他想插手也管不得那么多了。
  顾相檀只执着师傅的手不停摇头,自己心里哀戚,师傅定不比他好受到哪儿去,想到上一世傅雅濂为此终日郁结,没一年便饮恨而逝,顾相檀心内更是苦不堪言。
  “爹娘虽蒙冤身死,却也不愿见得你我这般自弃,孰是孰非,虚虚实实,师傅,相檀都明白的……”
  顾相檀在说出“明白”二字的时候,重重地握了握傅雅濂的手。
  傅雅濂对上顾相檀清明坚定的眸光时不由一怔,继而像是洞悉到什么一般面上略过惊讶,不过很快便被他隐了下去,只换上一副沉落的表情,点头欣慰道,“相檀,你终于长大了……”
  他此话一出,一旁立时传来一句附言道,“灵佛果真心怀丘壑,深明大义,让我等俗人好生钦佩。”
  说话的是一个中年男人,虽身着浅色常服,但从其作态神色来看,显是充斥着久居高位者的习惯,但他也算知道收敛,眼含诚挚,唇边带笑,望着顾相檀的眉眼是半分都不敢放松的。
  顾相檀瞧瞧他,又瞧瞧一旁的观正禅师,并未接口。
  男人见他面带疑惑,忙上前一步道,“弟子瞿光,拜见灵佛。”
  虽说大邺灵佛手握大权,但不到万不得已,佛门中人到底不该多管红尘俗世,这瞿光很是聪明,也不说自己多大的官,只一派虔诚的姿态,在顾相檀面前做低伏小,若是真不知他为人如何定会被他这表现给唬得一愣一愣的。
  但是顾相檀对这位瞿光却是非常熟悉的,此人本性油滑奸诈,趋炎附势,现任大邺礼部尚书,也是太子赵勉座前的心腹党羽之一,关键时刻替那鱼腩脑袋可出了不少的下作计谋。
  眼下宗政帝将他派来给太子做先锋军,也算适宜。
  顾相檀肚里几个回转,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只温和地对他点了点头,“瞿大人不必多礼,你并未出家,我也未入佛门,不需以弟子自谦。”
  顾相檀虽说身份矜贵,但外表看着也就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才到瞿光肩膀处高,瞿光一开始对他的种种礼遇,一部分是忌惮着顾相檀的身份,一部分也是做给观正和傅雅濂看得,但此刻却见这孩子气质静谧温雅,眸色深不见底,一句话便抵住了自己企图亲近的心思,真不知是浸淫佛道练出来的沉稳,还是灵佛真身的确不同凡响,一时倒不敢过分妄动了。
  只有礼道,“是下官欠思虑了,让灵佛笑话,下官奉皇上旨意,随太子一同来接灵佛入京,下官先行一步,而太子明日便到。”
  瞿光没有提上京的缘由,但是在场的人都清楚,顾家满门遇害,顾相檀无论有没有受戒都该走这一次,说穿了就是去为父母奔丧。赵勉草包虽草包,但身份在那儿,宗政帝让他远赴千里亲自来迎顾相檀进京,看着绝对是给足了灵佛的面子,而事实上,只有他自己明白个中道理。
  想到此,顾相檀心中冷笑不迭,脸上却不露分毫,点了点头,语意轻轻。
  “相檀谢皇上厚恩了。”
  观正见顾相檀没什么精神,便说,“既然如此,那鄙寺自当扫榻相待以迎太子驾到。”
  瞿光自然识趣,又说了几句,便和三人拜了别。
  待到院外的一行人都走了后,观正才对顾相檀说,“此次一行,小僧与您同去。”
  观正不过而立,却已是相国寺四大班首之一,总管禅堂,为人七窍玲珑耳聪目明,且善于审时度势,洞悉人心。
  顾相檀也明白,寺里让观正禅师陪着自己上京,还是因为不放心,一时心中不免感激。
  其后,观正又宽慰了几句顾相檀,他便和傅雅濂一同回去了。
  路上,傅雅濂一直没有言语,顾相檀瞅着师傅沉寂的侧颜,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临到院口了,顾相檀突地道,“师傅,我想去和赵公子道个别。”
  想必明日赵勉一到,顾相檀就要走,虽说赵鸢不久也要上京,但是顾相檀还是想在离开前见见他。
  听顾相檀提到赵鸢,傅雅濂神色一变,似在凄楚中又夹杂了些苦闷,两者翻搅在一起,衬得他的眉眼特别明亮。
  顾相檀默默看着他,只等着傅雅濂点头。
  傅雅濂略微迟疑片刻,还是说了声好,“早去早回……”
  顾相檀答应后便和安隐一起朝赵鸢的院子去了。
  两家离得并不远,走上须臾便也到了,此刻月已上中天,但老远就得见赵鸢的院子仍是灯火通明,顾相檀走近了,便看见牟飞正挟着两人往外来,而其中一人,竟是前头才遇见过的太子护卫,陈彩。
  陈彩对上顾相檀也有些讶然,且又不能装不认识,回神后忙俯身行礼。
  而听他口念“灵佛”,一旁牟飞的眼中则闪过一丝异色。
  这状况倒是顾相檀也没有料到的,赵鸢虽未可以隐瞒,但顾相檀也从来没有问过,所以他的真实身份自己还不该知道,牟飞也当然认为他不会知道,可是如今作为京中来客的陈彩夹在中间,怕是牟飞觉得,自己对赵鸢的来历已经生疑了。
  不过他仍是说了句,“少爷在屋内”就让顾相檀自己进去了。
  既然牟飞装傻,顾相檀也不会拆穿,便径自推开了院门,而赵鸢就坐在书案后;低着头似在写信。


☆、回京

  顾相檀自然不是第一次来这里了,比起他住的地方,赵鸢所待的院落还要更小一些,只是里头处处可见精细用心,单就这摆在书房的一方小案来看,京城孤芳斋的砚,碧落轩的墨,紫薇阁的纸,都不是用银子想买就能买到的,更别说那一块足有巴掌大的水胆玛瑙镇纸了,怕是拿出去都能捐个城主做做了。
  赵鸢不知是当顾相檀年纪小,还是不识货,总之从没防着他,眼下也只搁了笔,将信叠整放入信封,随意压在了一边,然后把人叫到了面前。
  顾相檀走过去时瞥了那头一眼,就见信封上似提着“逍遥赌坊”的字样。
  他淡淡收回视线,对上赵鸢的目光。
  赵鸢拉过他的手,撸起顾相檀的袖子去瞅他腕间的伤口有没有包扎好,边看边道,“近日都碰不得水,明儿个这时候再让苏息给你换趟药,别落了时辰,免得留疤。”
  和那些人都不一样,赵鸢与顾相檀说话从来都是不那么谨慎小心的,有时甚至带着吩咐叮嘱的口气,但又与他对待旁人的态度不同,更随意一些,声音虽仍是华丽冷淡的,但细听又透着柔缓的味道,似乎在他眼里,顾相檀从来不是什么灵佛灵童,只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一个十三、四岁还未长成的少年。
  顾相檀心内一暖,点头答应后,又忍不住对着赵鸢笑了起来。
  真好似什么神仙加持一般,顾相檀的模样生来便是极度讨喜的,要论精致,自然不能和赵鸢比,但顾相檀面庞圆润生光,天庭则光洁饱满,五官清丽中又透着温润,特别是那双眼睛,大而有神水光潋滟,眼角虽有些微微的下垂,反而会在看人时显得格外柔暖和煦楚楚动人,如沐春风一般,无端就让人心生好感,万分信任。
  偏偏顾相檀又时时带笑,无论所遇之人或富或穷或贵或贱,顾相檀全一视同仁,浅笑、淡笑、微笑,终日挂于嘴角,毫无做作勉强之态,那笑容真挚暖心得恰到好处,就算一旦真遇上难解之事,偶有轻蹙眉头,又自有一种悲天悯人洞悉百态之相。
  于是得见真颜者皆言灵佛慈眉善眼白水鉴心,真真的活菩萨。
  难怪上一世赵溯就曾说过:“顾相檀的样貌足以骗尽天下人,哪怕他拿着刀告诉将死之人——‘我要杀你’,那人也会当是自己命已该绝,天要收他。”
  而此刻他这般对赵鸢笑着,眉目弯弯,眼瞳若水,赤城感激得仿若能把心都掏给你,哪怕是赵鸢这样孤高如冰的脾气,也忍不住胸口跟着一软,不由微微紧了紧握着他的手,指尖在他细白的掌心轻轻摩挲。
  顾相檀忍着那微痒的感觉,只仔细体会着赵鸢冰凉滑腻的碰触,心头泛上一股股又酸又甜又涩的滋味,脸面也跟着红了起来。
  赵鸢盯着他目不转睛地看了一会儿,顾相檀忽觉腕间一凉,却见受伤的左手上已是被套上了一串东西。
  竟是一条紫玉髓的佛珠手串?!
  见顾相檀露出讶异的神情,赵鸢垂着眼淡淡道,“前几日毕符去集市的时候顺着带回来的,又去相国寺着人开了光,我不信这个,若是你不要,便给庙里的谁吧。”
  赵鸢说这些的时候表情分毫未变,仍是维持着一贯高高在上的姿态,好像就是个不值钱的小物随手打赏给他了一般。
  若是顾相檀真是这一世的顾相檀,许是他会信了赵鸢的话,但经过了十年,又在京城走了一遭,顾相檀还是能识得些宝贝的好坏的,他手上的这一串玉髓,在暗夜中看着色深如墨,凑近到烛火旁,则映出层层紫光,通透无暇得几乎能滴出水来,实乃是玉中极品,就算顾相檀活了两世都没见过这么好的东西。
  曾经他以为自己很了解赵鸢,赵典说他睨傲自若,皇后说他刻薄寡思,百姓说他冷心冷清,顾相檀心知这一切并非如此,赵鸢对自己就不错,但所谓的“不错”曾一度也只是以为停留在对兄弟,对晚辈的照拂之情上而已,就如同师傅对他的一样。
  只因赵鸢实在是把心埋得太深了,他从来不在顾相檀面前表露半分,从来不求任何回报,若不是最后他几乎为了顾相檀穷其一生倾尽所有,自己反而落得个客死异乡的下场,只看得见仇恨的顾相檀许是一辈子都感知不到赵鸢的心了。
  算起来,两个人两世加在一起,最亲近的一刻也不过就是现在了。
  顾相檀听着赵鸢的话,竟脱口而出道,“……我要的!多、多谢……”
  那急切之态倒把赵鸢搞得一懵,不过他很快就恢复如常地“嗯”了一声,松开顾相檀的手,眼中则掠过浅浅的光晕。
  顾相檀极爱他这表情,不由多看了几分,片刻才道,“你知道我要走了吗?”
  赵鸢点点头,“京城不比鹿澧,万事需谨言慎行。”
  话虽简洁,但顾相檀知道赵鸢说得字字真挚,他送玉给自己,便是希望自己此去能顺遂平安逢凶化吉。
  顾相檀从未如此能感念到赵鸢的拳拳心意,他问,“你什么时候上京?”
  赵鸢显然有些意外,眉头轻轻一蹙。
  “谁告诉你的?”自己也会上京的事。
  顾相檀想了想,道,“我进来时遇见一个人,方才在观正禅师那儿也见到他了。”
  赵鸢不知晓顾相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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