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轨迹（1）
也许我们走过的并不是同一个轨迹，但它曾经交印在一起，看花开花落，夕阳无限，沿着轨迹，交印之处也到尽头，重新我们不同的轨迹，不在等待交印的轨迹，因为它已迹过无痕。

　　——题记

　　沁

　　门外父母的争吵仿佛永无止息，门内我和小筱趴着窗台，遥望夜空。我们都在哭，我说，小筱你看，外面的星星在眨眼，它们一定很开心，也一定很幸福。

　　小筱问，那我们幸福吗？　

　　我摇头，说，不知道。

　　小筱说，姐姐，以后我们长大了，我们就离开这里好吗？到一个没有爸爸妈妈的地方，这样我们就可以幸福了。

　　我抽抽鼻子，一滴泪滚落，我点了点头。

　　幸福的花儿绽放在遥远的未来。

　　小筱

　　窗台上有着属于我们的宁静，远离父母纷吵的世界是我们此时唯一能做的事。姐姐比我还爱哭。我对她说，我们要快点长大，永远离开这里，这样我们就幸福了。

　　姐姐点头了。

　　幸福的花儿绽放在遥远的未来。

　　沁

　　爸爸妈妈很生气，他们一手拿着一张纸，一手分别捉着我和小筱，爸爸很大力，我的手很痛，我哭喊着向小筱伸出手，可小筱在妈妈身边，越走越远。

　　爸爸说，他和妈妈离婚了。

　　小筱

　　爸爸妈妈很生气，他们一手拿着一张纸，一手分别捉着我和姐姐，妈妈很大力，我的手很痛。姐姐把手伸向我，她哭喊着，可妈妈却拉着我越走越远。

　　妈妈说，她和爸爸离婚了。

　　我想，幸福的花儿还会绽放吗？还是已经凋零了？

　　沁

　　爸爸带回一个阿姨，爸爸说她是我妈妈，我哭着躲到门后，说，她不是妈妈，妈妈比她漂亮多了，爸爸骗人！爸爸赶走了妈妈和小筱！

　　我爬上窗台，窗台有铁栏拦着，爸爸妈妈吵架事，我总会和小筱爬上窗台，看着夜空哭。

　　可现在，小筱和妈妈都不在了。

　　一块泥巴砸了过来，弄脏了我绿色的长裙。

　　我看过去，一个吸着鼻涕缺门牙的男孩子手上还拿着一块泥巴，看到我，傻傻地笑了。

　　他问，你干嘛哭呢？

　　我说，我想妈妈了。

　　他问，你妈妈去那了？是不是在天堂？

　　我问，天堂是什么地方？

　　他说，天堂是一个很美的地方，那里只有快乐没有悲伤。

　　我说，那我要去找妈妈。

　　他说，不可能，天堂没有爱哭鬼。

　　我嘴一捌，又要哭了。

　　他赶紧说，你一定能去天堂找你妈妈的。

　　他说他叫楚云晨，我说我叫柳小沁。

　　那一年，他六岁，我五岁。

　　云晨

　　爸爸妈妈出车祸了，那些穿白衣服的叔叔阿姨说他们去天堂了，他们还说，天堂是一个很美的地方，那里只有快乐没有悲伤，所以爸爸妈妈不会回来了。

　　于是我生气地跑出那个全白的世界。

　　他们骗我，因为爸爸妈妈会回来的。

　　我看到一个女孩子，她穿着绿色的长裙，坐在窗台上哭泣。我不开心地向她砸了一块泥巴，她看到了我，我就不敢向她砸泥巴了。她是一个漂亮的女孩子，很像妈妈说的天使，可妈妈说天使是笑的，但是这个哭泣的女孩子真的很像天使。

　　我们就这样认识了。

　　其实她笑的时候很像天使。

　　沁

　　爸爸带回的妈妈对我很好，只是我很讨厌她和爸爸总是如影随形。少了小筱，夜里只我一人独自一人守望夜空，白天由一个叫做楚云晨的男孩子陪我一起守着蓝天白云。

　　他仰着头对我笑时，我总有着所有阳光都失色的错觉。

　　我告诉他，我不会开门，所以不能开门让他进来。

　　他吸吸鼻涕，说，没关系。

　　我向他伸出手，即使我再怎么用力的伸出手，即使他的脚再踮的多高，我们的手永远都有那么一段距离，可悲的距离。

　　他还是每天都来陪我，逗我笑。

　　他叫我小猫，爱哭的小猫。

　　云晨

　　我每天都去找她，她不会开门，她只能在窗台上往下看，我总是仰着头对她笑，告诉她，这样就行了。

　　我和她总有一段很长的距离，即使我再怎么努力地踮起脚，即使她再怎么努力地伸手，我们永远都无法缩短那个可悲的距离。

　　她笑起来很好看，像个天使。

　　但我固执地叫她小猫，爱哭的小猫。

　　沁

　　爸爸和那个新妈妈结婚了，新妈妈说不想再呆在昆明，想要搬走，爸爸同意了。

　　我告诉云晨我要走了，云晨吸吸鼻涕，说，小猫不哭，云晨长大后会去找小猫的，小猫笑起来最好看了。

　　我嘟着嘴，还是哭了。

　　离开那天，云晨追着车跑，我趴在车的后玻璃上，看到他跑跑又跌倒，跌倒了又爬起来，最后变成一个黑点消失，我不停地哭。

　　云晨，长大了你一定要来找我，一定……

　　云晨

　　小猫走的那天，我去追她的车子，但是跑跑又跌倒，跌倒了又爬起，但车的影子总是离我很远，最后变小了，就消失了。

　　我趴在地上看着车消失，上帝在此时失了效，他没有实现我的愿望，还是残忍地让小猫走了。

　　唇，已经被我咬出了血。

　　小猫，等我长大，等我去找你。

　　沁

　　爸爸工作很忙，他常常不回家，新妈妈不再对我好。

　　她说我头发太长了，就剪去了。

　　她说我哭得太难看，再哭就打我。

　　她说我笑得不好看，不准我笑，再笑就打我。

　　她说我的名字太幼稚，要改掉，我不肯，但还是改了，叫柳淑沁，我留下了沁字，因为云晨说沁字很好听。

　　她打我，但不准我哭，也不准我告诉爸爸。

　　她骂我，也不准我告诉爸爸。

　　她欺负我，也不准我告诉爸爸。

　　她说，只有她吃完饭我才可以吃。

　　所以，我不再哭，不再笑，不再叫柳小沁，我叫柳淑沁。

　　长大后，我的成绩很好，这是她要求的，因为我一旦落下了，爸爸会责备她。

　　一次她不在，我对爸爸说我想回昆明，爸爸答应了，我很开心，因为我可以回去找小筱和那个挂着鼻涕的男孩了。

　　云晨

　　小猫走了，爸爸妈妈也走了，他们真的没有回来，我搬去和舅舅住了，那里有个可爱的妹妹，我们的感情很好。

　　我不会忘记，在盛夏的天空下，曾经有一个穿着绿色长裙，披着长发的天使爱躲在窗台上轻轻地哭泣。

　　我已经长大，我很快就去找你。等我，小猫。

　　小筱

　　和妈妈不再住在豪华的楼房里，只住平房。妈妈要我改名，我只肯改姓，我不再叫柳小筱，我叫凌小筱，因为妈妈姓凌。

　　我们又搬家了，住在一个楼房旁。家里并不富裕，我们依旧住平房。

　　晚上，我打开窗户，满天的星星让我想起了姐姐，所以我又哭了。

　　哭着哭着，住在楼房里的男孩走过来，他叫我小猫，我停止哭泣，错愣地看着他，说，我不叫小猫，我叫小筱，凌小筱。

　　愣了一下，又笑了。他说，爱哭猫的你昵称就是小猫呀，你哭你就是小猫。凌小筱，你为什么哭呀？

　　他笑起来很好看，他的笑容很干净，仿佛能带动世界明亮起来。

　　我说，我想爸爸和姐姐了。

　　他问，他们去哪里了？

　　我说，不知道，他们都离开了，都不要我了。

　　我想哭，但在他明朗的笑容面前，我哭不出了。

　　他说，我也有一个朋友，她也很爱哭，一点点就哭，不过她走了，但我相信她会回到我身边的，你爸爸姐姐也会回到你身边的，所以别哭了，好吗？

　　我说，我爱哭，改不了。

　　他笑着说，那就糟了，我就住你隔壁，要是你哭的话，会吵到我的。

　　我小声地说，那我就哭小声点。

　　他说，笨，即使再怎么小声我也会听得到，所以请你不要再哭了，请你快乐，好吗？

　　所以……请你快乐，好吗？

　　就在这一刻，我似乎迷恋上这个纯净的笑容，似乎很疯狂。

　　云晨

　　新邻居的窗开了，我看见了一个女孩子，她突然哭了，我很奇怪，她怎么哭了？

　　走进时，我才看清她，她很漂亮。她的头发很长，配着那张带泪的脸，几乎和记忆中那张早已模糊的脸完全交印。我叫道，小猫？

　　她却说她不是小猫，她是小筱，凌小筱。

　　原来不是小猫呀，好失望。小猫都走了，我相信有一天，她会回来的，她一定会回到我身边。

　　我对凌小筱说，我叫楚云晨。

　　小筱

　　在我刚上的高中里，我又见到了那个有着明朗笑容的男孩，他好像很吃力的样子，因为他，我第一次知道女生也可以那么疯狂。也难怪，楚云晨的样子本来就不错，只不过让女生疯狂成这样也太夸张了吧？

　　楚云晨突然向我打招呼，叫了一声我的名字就挣开那群女生，直直地向我走来，我的直觉告诉我，事情绝不会像打招呼那么简单。

　　他挽起我的手，用撒娇的语气对我说，亲爱的小筱，让你等久了，我们走吧。

　　一说完，我就觉得自己好像成了风，在校园里疯狂地跑起来。这样的奔跑，让我觉得又幸福又难受。

　　停下来时，我不得不扶着墙。男生的体力真好，我都觉得自己站不起来了，楚云晨竟然才喘气而已！我嫉妒！

　　他对着我笑，说，对不起，可能明天你会陷入不小的麻烦里，真对不起。

　　道歉一点都没诚意，可是他一对我笑，我只记得开心这一心情了。我笑着对他说，不要紧的。

　　他的笑太有魔力了，一旦陷入就无法自拔。而我，已经无法放开那触手可及的笑容。

　　楚云晨，你有喜欢的人了吗？我唐突地问了一句，瞬间脸烧了起来，烫得难受。

　　有呀。他坐下来，扶着下巴，在阳光里，他的笑容刹那间变得温柔。他说，有一个哦，她已经十一年不在我身边了，我一直在等，等着她回到我身边的日子，这样子是不是很傻？我都等得累了。

　　他看向我，温柔而悲伤的眼神揪紧了我的心。我问，你喜欢的那个人就是那个叫小猫的女孩子吧？

　　心好难受，我想我一定中毒了，所以才会那么疯狂地不想放开那株可以解毒的药草。

　　他说，对呀，凌小筱和小猫很像的，一样的爱哭，一样有着漂亮的长发，笑起来也一样好看，像个天使！

　　我真的已经无药可救了，我竟然会问他，楚云晨，既然我和她那么相似，那我可以代替她吗？

　　他怔怔地看着我，埋头，又抬头。他笑着说，那就试试吧。

　　云晨

　　是我发烧了吗？竟然会这么坦率地告诉凌小筱有关小猫的一切，可是凌小筱和柳小沁真的好像，一样可以在风中飘扬的长发，一样哭泣时的面容，笑起来也一样像个天使。

　　我想，我一定会疯掉的。

　　太多的相似，只会让我把她当成柳小沁，到最后受伤哭泣的人一定是凌小筱。

　　可是为什么却会答应她？

　　因为她脸红得仿如天边的红云？还是一见钟情？还是，当成是对柳小沁的回答？

　　小猫，我等你，等得好累，我已经等得世界都失了颜色，承诺已成空白，为什么你还不出现？我累了，既然我喜欢的是你，为什么会在凌小筱问我的时候，不由自主地答应了？

　　小筱

　　我知道拥有明朗笑容的人不会骗人，所以在楚云晨答应我的那一刻，我快乐得忘记了所有。

　　后来，学校的绯闻开始传开，云晨是个放得开的人，他一点都不介意这种绯闻，这样子的云晨让他的交际关系很不错，每一次去他的教室，都见他和他的同学有说有笑。

　　我们家很近，所以每一次回家，他都骑着单车载我，然后风在我的耳朵里轻轻地吹，在我的脸上吹出一圈圈幸福的涟漪。

　　云晨停下车，没有转身，也没回头，他低低地说，小筱，我们交往吧。

　　我说，好呀。

　　云晨说，到家了，你还不进去？

　　我赶紧往家里走，一不小心回过头，看到云晨低垂的脸上那一片绯红。

　　沁

　　爸爸很快就为我办好了入学手续。我走进教室，找到一个昏暗的角落位置。那些新同学很罗嗦，我不耐烦了就说，我叫柳淑沁，没事请别烦我。

　　真的，就没人来烦我。

　　上课后，我一直觉得有人用好奇的目光注视我，我迎着目光望去，那是一个很漂亮的女孩子，水灵而又澄澈的眼睛在我的注视下最终又不好意思地回到黑板上。

　　后来，她告诉我，她叫凌小筱。

　　凌小筱，凌小筱，可惜不是柳小筱，因为柳小筱是我妹妹。

　　终于回来了。

　　小筱

　　今天班上来了一个转校生，一身名牌，头发干净利索，长得很漂亮，但她却坐在昏暗的角落里。听老师说，她很优秀。但优秀的人为什么要坐在角落里呢？

　　她很冷傲，很多好奇的同学在她身边问她好多事，她都没回答，实在不耐烦了才说一句，我叫柳淑沁，没事请别烦我。

　　柳淑沁，柳淑沁，可惜不是柳小沁，因为柳小沁是我姐姐。

　　可她却在十一年前就搬走了。

　　沁

　　凌小筱，那个与小筱同名不同姓的女孩子，似乎永远摆脱不了那种稚气，因为这样，所以她单纯快乐，是一个需要人呵护的公主。

　　她是我的朋友，唯一的朋友。

　　凌小筱最喜欢做的事就是一下课就跑过来向我倾诉她的爱情故事，看到那幸福的笑颜，总让我有一种疯狂地撕毁一切的冲动，但我放弃了，因为我无权破坏一切幸福的源泉，而且，幸福也不属于我。

　　我，只属于不幸。

　　小筱

　　沁不喜欢说话，冷冰冰的，从来没见她笑过。她告诉我，她爸爸很有钱，但她却很少和他在一起，和她在一起的只有妈妈。只有妈妈陪在身边，和我很像呢。

　　我问她，你是因此而感到孤独吗？

　　她摇头，说，不是，只是希望留下来的人都不在了，所以才感到孤独。

　　我说，沁，我们去见云晨，他的笑很有魔力的，能让人忘记所有的不愉快。

　　沁的声音仿佛永远都是这样淡漠，她简单地说，哦。

　　沁

　　凌小筱的笑永远都那么刺眼，她说，她男朋友的笑容有让人忘记一切不愉快的魔力。那么我说，凌小筱的笑容有让人疯掉的魔力。

　　嫉妒，我承认我在嫉妒，嫉妒一切比我幸福的人，在一群幸福的人中，我一定会疯掉，所以我要远离他们，我不想我会疯掉。

　　凌小筱带我去见她男朋友了。他的笑比凌小筱还好看，灿若天使，能让人忘掉一切的不愉快。

　　他和我握手，他笑着说，你好，我叫楚云晨。

　　世界又开始崩溃成黑暗。

　　他说他叫楚云晨，他的笑就和那个挂着鼻涕缺门牙的男孩子一样好看。

　　凌小筱说，他就是我男朋友。

　　原来我真的是幸运之神抛弃的孩子。

　　我说，你好，我叫柳淑沁。

　　云晨

　　小筱带她的朋友来找我，那个漂亮的女孩子有着干净利索的短发，她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她的眼睛亦是如此，空灵而冰冷。

　　我和她握手，说，你好，我叫楚云晨。

　　她依旧没有任何表情，良久，她才说，你好，我叫柳淑沁。

　　柳淑沁，柳淑沁，为什么不是柳小沁呢？

　　为什么？

　　沁

　　时常的晕眩让我难以忍受，我去医院检查。手里拿着那张写有结果的纸，医生说我是他见过最冷静的病人。

　　因为，我得的病是脑癌。动手术，成功的几率很小。

　　回到家，回到那个十一年前的家。爸爸，妈妈，小筱，楚云晨都不会陪我了，他们都有了属于自己的幸福。

　　而我，一无所有。

　　推开门，那个在法律上可以称之为我妈妈的女人，她就站在我面前，她骄傲地笑着对我说，柳淑沁，我还真不放心你一个人住。

　　手中那张苍白的纸无力的滑落，飘到地上，她捡起来，看了一边，笑了，她说，脑癌末期？小沁，这件事不要告诉爸爸哦，爸爸工作忙，告诉他会让他分心的，也不要去医院了，你知道的，好孩子要学会节省开支的，小沁是个好孩子吧？

　　她的笑像罂粟，甜美而饱含毒素。

　　我知道，她希望我死，她不喜欢我，她要我永远消失。

　　我知道，我的自由结束了，噩梦又拉开了序幕。

　　小筱

　　沁有些奇怪，她经常用力地甩着头，用手捶打头，然后我看到一张困倦的脸上有了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