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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鬼的体温-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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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孩子们第一次考试,状况百出,一会儿请假要尿尿,一会儿铅笔断了一直削不好,老师都得帮帮忙照看着。
方敏君的手成一个弯弯的弧度,她边写边遮住卷子。赵秀说了,不能让贝瑶抄她的。
贝瑶看着卷子上数小花花有几朵,小朋友有几个的题。
贝瑶:“……”
裴川写之前偏了偏头,他漆黑的瞳孔看着阳光的那一处。小女孩正在认认真真写名字。
他看不出她会不会,裴川转过头,她会不会都不关他的事。
贝瑶很快做完了,她觉得好简单啊!
~
小孩子的试卷批阅很快,两天后就能去拿成绩,对于孩子们第一次考试,家长们都抱了很大的期待。
九六年C市的学前班实行的是一张卷子百分制。
孩子们坐在座位上,老师一个个念名字,然后孩子们上讲台拿卷子。余茜老师没有排高低,对她来说,教书育人成绩不是顶重要的,何况学前班只是个过渡。让她意外的是其中两个小朋友的成绩——贝瑶和裴川。
方敏君先拿到卷子,她卷子上一个红彤彤的“90”分,方敏君忍不住喜悦地弯了弯唇,念及“常雪”的形象,她把唇角压了下去,只是眼睛里的高兴挡都挡不住。
然后是裴川的卷子,他看了一眼,就放在了书包里。
贝瑶是全班倒数第二个拿到卷子的,她看到上面喜气的数字也忍不住杏儿眼弯了弯。
方敏君心想,估计考70分她的同桌都该笑了。
她遮住自己的分数,不让贝瑶看,然后问道:“瑶瑶,你考了多少分?”
贝瑶把卷子摊开给方敏君看,顶部一个红墨水打出来的“99”——贝瑶画图题画得不直,扣了一分,本来该是一百分的。
方敏君看着那个鲜红的99,晴天霹雳,大冬天,她的喜悦散得干干净净,仿佛被人泼了一桶冰水。
完了!
回家要是赵秀知道的话……
考完试领到卷子以后就要放假回家过年了,裴浩斌来接裴川,他们像是往常一样从校门口开过去。
裴川回头,那个小红球站在第一排,用力朝他挥手,眼睛像是两个月牙儿。
她心无芥蒂,乖得要命。
裴川握紧摩托车冰凉的金属杠:“爸爸,带上贝瑶吧。”
裴浩斌纳罕:“她妈妈来接她怎么办?”
“路上遇到了可以说一声,或者给老师说一下。”
裴浩斌不由得看了眼儿子,裴川断了腿以后寡言少语,鲜少说这么多话。对于裴川的提议他是赞同的,一个四岁女娃娃,每天上学放学要走将近两公里多的路,他不是她父亲都有点心疼。
裴浩斌把摩托车拐了个弯,问小贝瑶:“叔叔载你回去好不好?”
贝瑶想坐摩托车,她记忆里三年级时贝立材才买了摩托车。坐在上面像是踩着风,五分钟就到家了。然而贝瑶小时候有些怕生,她怯怯看了眼裴川,裴川低眸看她,眼睛里没有排斥。
她害羞地点点头,小奶音软软的:“谢谢裴叔叔。”
“余茜,那我顺路就把贝瑶也带回去了,她妈妈如果过来,你讲一下啊。”
余茜当然放心老同学,笑着点点头。
裴浩斌让余茜帮忙把小贝瑶抱上后座,又用皮绳绑了绑,将小贝瑶固定好,以免孩子力气小掉下去。
后面排队的孩子们都看着,有些羡慕贝瑶。方敏君没忍住嘟起嘴巴,她爸爸有辆很大的自行车,每天载着她回家,可是她还没有坐过摩托车回家呢。方敏君有些委屈,大家都住在一个小区,裴川的爸爸为什么只带贝瑶不带她?
自从换了座位,裴川第一次离贝瑶这么近。
仿佛空气都沾上了她身上的奶香。
裴浩斌发动车子,柔和了嗓音问贝瑶:“贝瑶考了多少分啊?”
裴川也不由凝神去听。
她的声音像是铃儿响:“九十九分。”
裴浩斌知道她年纪小,约莫是班上最小的孩子了,本来问贝瑶也就是逗逗她,没想到这么小的娃娃能考这么好。
他真心夸赞道:“贝瑶真厉害,好聪明。”
贝瑶知道要讲礼貌:“谢谢叔叔。”
裴川坐在最前面,冬天的风吹过男孩子短短的头发。他全程没说话,自己都不知道,他唇角浅浅弯了起来。
~
方敏君被方鑫老师的自行车载着回去,她小脸有些白,非常害怕回家。
要是妈妈问起来成绩的事情怎么办?
考试之前她没有想过自己考不过贝瑶的,可是发下来卷子一切成了事实,她坐在爸爸的自行车的横杠上,有些想哭。
方敏君哪怕小,可是家长的情绪还是能感觉到的。
赵秀最在意的就是两件事,第一是方敏君和玉女“常雪”相似的清丽长相,第二就是比赢赵芝兰。
第二件赵秀已经遥遥领先了二十多年,赵芝兰什么都比不过她,可是如今竟然在女儿的成绩上面败北了。
方敏君忍住眼睛里的泪意,不能让妈妈知道。
她觉得又害怕又丢人。
贝瑶那么傻,为什么自己没有考过她?下次一定就可以考过贝瑶了,这次是失误。
在她浑浑噩噩的状态中,父女俩回了家。
赵秀早就等着了,立马迎上来:“怎么样啊敏敏?卷子给妈妈看看。”
方敏君不得不从书包里拿出试卷,赵秀一看九十分,眉开眼笑:“我家敏敏就是厉害!”她在方敏君脸上狠狠亲了一下。
赵秀接着问方敏君:“贝瑶那丫头呢?考了多少分?”赵秀和女儿一个想法,方敏君这么优秀,不可能考不过贝瑶。
方敏君脸色一下子白了,她小手扣紧,低头说:“六十六分。”
撒谎让她不安极了。
赵秀听了,差点笑出声,她就说嘛,赵芝兰的女儿能有多厉害。她又亲了一口方敏君:“妈妈的好囡囡!”
一块“起士林”两块钱,五块沉甸甸的,要整整十块钱。
对于小贝瑶来说,她念三年级的时候,十块钱也是一笔“巨款”了,她拿着裴川给的“巨款”惴惴不安。赵芝兰看女儿单纯可爱的模样,心里一软:“既然都收了那就拿着吧,以后妈妈做了吃的,你都给小川拿点去。”
贝瑶用力点点头笑了:“妈妈吃。”
“你拿着,妈妈不吃甜的。”
“那给爸爸。”
“爸爸也不喜欢。”
巧克力加了能让人幸福的碱,贝瑶两排小白牙咬下去,巧克力在嘴里化开,她眼睛亮起细碎的光彩。
贝瑶只吃了一块,剩下的到底没舍得吃。藏在自己抽屉了,打算馋的时候拿出来解解馋。
34。心疼()
看完周奶奶; 裴川和贝瑶都回小区了,本来恰好放月假,贝瑶也是刚回家的。
她一到小区门口; 就看见自己弟弟贝军和几个小朋友蹲着在挖蚯蚓。
小孩子吭哧挖得起劲; 贝军眸光一看到她; 那双黑亮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他小手很脏; 站起来就飞奔进贝瑶怀里,脆生生道:“姐姐!”
贝瑶蹲下去温柔地抱住他。
小贝军脑袋在她怀里蹭了蹭。
任谁都看得出他对姐姐的喜欢和眷恋。
然后小贝军看见了姐姐身边的哥哥。
裴川冷着脸; 冷冷地看着他。贝军往贝瑶怀里一缩; 他胆子本来算大,可是这时不敢吭声了。
裴川的眼睛落在他搭在贝瑶肩上的那只黑乎乎的小手上。
贝瑶觉察弟弟害怕,贝军虽然才四岁; 可胆子不算小。然后就看见了贝军怯生生地看着裴川。
贝瑶说:“他是裴川哥哥; 小军忘了吗?”
贝军小。嘴紧闭不喊人。
裴川没看他们姐弟; 上楼去了。
他没抱过贝瑶; 一次也没有。然而他小时候得到过那样的温柔。可惜长大了,纵然她懵懂; 也明白男女有别; 和他会保持距离。就像自己以前画的那条楚河汉界; 小时候她扎着花苞头会不经意越界; 长大了却在他们之间遵守界限了。
小贝军轻轻在姐姐耳边告状:“我不喜欢他。”
贝瑶失笑; 问弟弟:“那你喜欢谁呀?”
“虎子哥。”
贝瑶笑得杏儿眼弯弯:“是呀; 裴川哥哥好凶的。”
“姐姐也怕他吗?”
“嗯。”
“还是虎子哥哥好; 他会带着我们玩。”
贝瑶心想,裴川真是天生没有孩子缘啊。小时候没玩伴,长大了孩子也不喜欢他。贝军不认识这个裴川哥哥,出于孩子的本能,他看出这个哥哥脾气极为糟糕。
~
赵芝兰前两天报了警,警察搜寻,却没再找到那条吓住女儿和儿子的狗了。
虽然不是油菜花开的季节,作为一个母亲,赵芝兰心中依然忧虑。她这两天每天都亲自接送儿子,过了许久也没见到那条狗,总算安心了。
四岁的贝军每天拿着一把小剑,想要上天入地。
赵芝兰做饭、贝瑶写作业的时候,他就和小伙伴们去爬小区外的几颗桑树了。
桑树已经很老了,小区也很老,它们的年龄远远甚于几个小孩子。
贝军最小,眼看几个七八岁大男娃娃都爬上去了。他小胳膊小腿还在努力。
有个男孩子笑:“哈哈哈贝军,别爬了,你就在下面看着吧。”
贝军委屈极了:“我要和你们玩!”
“你玩你的宝剑吧。”
笑声戛然而止。
树上一个男孩惊恐地看着远处飞奔过来的黑狗:“那条狗!”
贝军拿着小剑,一下子就吓哭了。是他那天和姐姐看见的那条狗,它狂吠着冲过来,贝军玩具剑都拿不稳了。
野狗扑过来,孩子们纷纷吓哭了。
然而树上的人谁也不敢去救这个更小的弟弟。
大家都害怕极了,听说野狗会咬烂小孩子的身体。
贝军泪眼朦胧,被一个有力冰冷的怀抱抱起来。
少年喝道:“妈的闭嘴。”
贝军吓得噤声。
因为要抱着他,裴川紧紧皱着眉。
他单手拎住贝军,把他放在树上。
那狗已经咬住了他的腿。
贝军抱住树干,低头看下去。
那少年赤膊,冷着眉眼,一拳又一拳,打在那野狗头上。然后按住它往石头上砸。
它疯狂如斯,悍不畏死,挣扎得厉害,在孩子们的哭声中,少年眸光冷戾,野狗渐渐没了声息。抽搐着倒在树下。
离小区并不远,狗吠声,孩子们的大哭声,都把大人们吸引过来了。
贝瑶跑下楼,就看见了好几个大人围在那里。
裴川屈膝坐在地上,他满手的血,身边躺着野狗的尸体。
她的弟弟在树上哭得撕心裂肺。
赵芝兰手上还沾着油,见状哪能猜不到事情的经过,她吓得肝胆俱烈,把小贝军从树上抱下来。
几个孩子的父母均都这样把孩子接下来。
那条狗大概率是有狂犬病的。
几个大人都吓疯了检查孩子的身体。
白玉彤下来看热闹,看见继兄坐在地上,神情冷得像是十二月里凝结的冰。
那条狗的尸体狰狞,眼睛没有闭上,露出森森的牙齿。
有那么一瞬间,白玉彤被吓到了。这哪里是人啊,人能生生把一条野狗打到脑浆迸裂吗?
他双手全是血,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裤腿上好几个狗牙印子。然而所有人都在检查孩子,没有一个人去扶起他。
贝瑶的心像是被生生淋了一桶冰水,她推开人群跑过去。
一双杏儿眼含了泪,去扶他起来:“裴川。”
他沉默着看她一眼。
这是多少年以来,她再次为他哭啊。
他双手都是肮脏的血。
童年春游他杀死蛇那一幕再次出现在脑海里,那些纯真的眼神避他如蛇蝎。
他用手肘轻轻格开贝瑶,心里空落落的。
原来长大了,有钱了,心计也深了,依然做不了英雄,只能是异类。
周围的哭声有一瞬静止,裴川格开贝瑶的搀扶,自己从地上爬起来。
然而他又跌了回去。
大家这才意识到——这个少年的小腿被咬坏了。
静而无声。
他不是正常人,所以会失去平衡。他狼狈地试了两次,始终没看贝瑶。终于在第三次,他咬牙站了起来。
周围的人都在看他,他却没看任何人,带着最后的自尊,拖着报废的那条残肢往家门口走。
他路过白玉彤,身上带着九月末的清寒和血腥气。白玉彤后退了一步,惊惧地看着他。
他走远了。
贝瑶蹲在地上,把脸颊埋进膝盖。身体颤抖,泪流不止。
~
贝瑶第一次这么深刻地意识到,有些事情,并不是裴川的错。
她难过十几年的陪伴,裴川都没能成为一个好人。可是她却忘了,十几年来,人心都没有变过。他早就没有心疼地喊着“儿子你没事吧”的爸爸妈妈了。
周围看着他长大的邻居,都知道他是个性格孤僻的异类。他救了他们的孩子,却没有一个人敢去搀扶他。
警察来了,后来经过检验,那确实是一条带了病毒的狗。
赵芝兰吓坏了,她张罗着要带贝军去检查身体。毕竟事发当时,只有贝军站在树底。
她是个坚强又脆弱的母亲,平素善良,可是当发生这种事,下意识还是害怕失去怀胎十月的儿子。以至于谁都顾不上。
贝军吓坏了,在沙发上啜泣。
只有贝瑶,脸上带着泪痕,这次没有过来抱他。
赵芝兰匆匆出门去找孩子们的幺爸——他们的幺爸是个医生。
贝军哭着说:“姐姐抱。”
贝瑶没动。
“姐姐抱。”他不甘心,再次伸出手,贝瑶狠狠打掉了那只手。
贝军傻眼了。
他长这么大,赵芝兰会凶他,贝立材会凶他,可是贝瑶重话都没说过他一句。可是这是姐姐第一次打他。
然后他看着贝瑶比他还哭得难过。
十六岁的姑娘,呜咽不成语。
贝军慌了,他过去抱着姐姐,和她一起哭。尽管他不明白姐姐为什么打他。
贝瑶推开他,她哽咽道:“我守了他好多年,可是第一次让他伤得这么厉害的,却是你。”
贝军不懂,大哭出声。
贝瑶说:“他本来不会来的。”
她知道他坏,他冷血。那孩子如果不是贝军,他不会去救。
破洞裤子下的假肢,暴露在人前。他被扯下遮羞布,碾碎最后的自尊。她甚至在想,他会死吗?所有人都知道带病毒的狗的危险性,唯独伤得最厉害的裴川无人问津。
贝瑶擦干眼泪,勉强给父亲打了电话让他回来。
她走下楼,脚步虚软。
对面那扇窗和她房间窗口四季常青花香温柔不一样,他一片灰色的窗帘,隔绝了世界的阳光。
~
裴川脱下假肢,闭上眼躺在床上。
他没去洗手,顶着曹莉惊恐的目光回了房间关门。
不一会儿白玉彤回来了,她颤着声音问道:“妈,他在哪里?”
曹莉解围裙:“房间,下面发生什么事了?”
“我也不清楚,他好像被野狗咬了,那条狗好大,他还把野狗打死了。你知道吗?那狗脑浆都被他砸出来了,他就是个神经病,你说他会不会有一天……”
“闭嘴!”曹莉也发现自己声音都在颤,她勉力镇定,却想起继子那被咬穿了几个洞的裤子。
不、不会染了什么病吧?
曹莉纵然心机深,热爱‘宅斗’,然而在这种关乎人命的问题上,她还是觉得腿软。
母女二人都给不敢去敲那扇紧闭的门,曹莉只能给还在工作的裴浩斌打了电话。
白玉彤牙齿发颤:“太可怕了,我不要和他待在一起。我要出去。”
曹莉狠狠掐了她一下,压低声音道:“要是你裴叔叔回来了看到你这样,你还想在裴家过好日子?喝西北风去吧你,要蠢别连累你。妈我!”
白玉彤不敢出声了。
门铃被按响。
白玉彤被支使去开门。
她看见了一张双眸带泪的眼,门外的少女带着初秋的瑟意,一张小脸是白玉彤无数次恨得咬牙的动人美丽。
可这张美丽的脸到底是个不到十六的小姑娘,哭得眼睛红彤彤的。
白玉彤懵了,都快忘了害怕。
贝瑶从不来他们家,这是白玉彤母女搬过来的第一回。
白玉彤不可置信地心想,这个她这辈子见过最好看的姑娘,该、该不会是,为了她那个残废、半死不活又没人管的继兄吧?
35。牵挂()
十月; 贝瑶的窗前的爬山虎凋零了。
然而现在更能引起小小的她的注目的; 是新的班主任老师。到了一年级他们的班主任叫洪关静。一个三十来岁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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