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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林·留汉-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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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肯走，小着喉咙说话：“看看它脊背上的字，是一个姓马的大款订的，人家说它长得像金元宝……我们得罪不起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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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林·留汉 第四章（3）
俞林也仔细看过，那小猪的确可爱，圆嘟嘟的身子呈出粉红色，带着小毛刺儿，身材又短又鼓，活像个小元宝，它的背上被人用红漆写上了一个“马”字。
“少年闰土。”边有才说，“识相点，到外面去等着，不然我马上割下小猪的尾巴！”
下课后，那退出去的“少年闰土”又走进来，不声不响地站在叶青青的课桌旁，像一个无声抗议的影子。
“我不会把柔软还给你的。它好不容易逃出来，成为幸运者，它创造了奇迹，比有些人都有志气。”叶青青说着把那邮寄东西的绿纸盒捧出来，将漂亮的帽子、披巾什么的一股脑儿扯出来，说：“大哥，你把这些拿走吧，应该很值钱的。”
“少年闰土”把头摇一摇。
“什么？”叶青青用火辣辣的目光瞪着对方，说，“凭什么呀大哥，你看我一心要救它，就不能让一步？”
“要是俺有一口袋钱。”“少年闰土”红着脸“吭哧吭哧”地说，“小猪白留下也就算了。”
“大哥，谁让你没有一口袋的钱呀。”叶青青赌气地说，“那是你的事，我不管，就不管，柔软归我了。”
“少年闰土”也许是第一次遭遇说话蛮横的漂亮女孩，说又说不过她，骂又骂不得，打就更不敢了，所以低下头使劲揉搓衣角，说：“也不是这么一个理呀。”
“赶快离开，少年闰土。”赵留汉心有余悸地说，“下一堂课是暴君贺老六的化学课。”
“俺不走！不能走。”
正在双方相持不下时，只见边有才爽快地从牛皮钱夹里掏出三百元钱扔给“少年闰土”，说：“赶快消失，别让我再看到你。”
露儿她们一拨女孩见到这一幕都鬼叫起来，说边有才真仗义。
叶青青什么话也不说，不动声色地把那一大包花里胡哨的东西塞进边有才的课桌里，说：“这个归你，银讫两清。”
“喂，喂！怎么一句感谢的话也不说？”边有才说，“我侠义心肠，英雄救美，快把这些东西拿走，我要它们没用。”
“你是狗熊救猪。”赵留汉生气地说着，冷不防把一只带漂亮假辫子的帽子往边有才脑袋上一扣，说，“你家有钱，干脆去做个变性手术，变成小芳后这帽子就能派上用处。”
边有才把另一顶带假辫子的帽子套在赵留汉头上，留汉也不躲让，顺水推舟。
这下，被小山一样多的功课压麻木的同学们都乐开了花：班里来了两条辫子粗又长的“小芳”，大家击着桌子打拍子，他俩还抱着柔软走女人的步子，载歌载舞，出足了洋相，给压抑的课堂增加了片刻的轻快。
接下来的，是贺老六老师的化学课。
那只小猪柔软仿佛不同于一般的小猪，叶青青在它薄薄的猪耳朵边说道：“贺老六老师不好惹，你要乖点。”它马上就缩头缩脑，藏在她的绿纸盒里打瞌睡，睡得呼呼的。
当然，全班紧急动员起来了，只要柔软发出一丁点鼾声，引起贺老师的警觉，立刻就有人做掩护，于是教室四处相继发各种声响，把老贺的视线抓过去。
其他科任老师上课就更不在话下了，每次柔软有出状态时，就有人为了掩护它而不惜违反纪律，有敲响桌子的，也有假咳嗽的，有大声哼小曲的，还有一次边有才突然站起来要求为老师变戏法……
都到了下午放学时分了，柔软还摊开着四只小蹄子熟睡呢，俞林看见叶青青找出一块软布，轻轻盖在柔软身上，还把布角掖得很好，就在心里调侃地想：将来准是个好妈妈哩。正这么想着，叶青青猛地抬头看他，把他弄了个大红脸，像做了贼似的。
“有奖竞猜，你知道它为什么叫这名字吗？”叶青青问俞林。
俞林看看大家，清了清嗓子，说：“好听吧。”
叶青青垂下眼帘，靠过来一点，喃喃自语般地说：“谁叫它在我最心软的时候出现呢……柔软，对不起……我以后再也不乱发脾气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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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林·留汉 第四章（4）
俞林听出了她的弦外之音，顿时脸发烫，眼睛只敢盯着柔软，心里是不想示弱的，渴望抬起头观看她变幻多端的脸，用妙语来回应她的话语，却又怪不好意思的，浑身失了力气，好像一下子变懒惰了 。
“柔软……我后悔死了。”她说，“求你，别生气，你不理我……”
“从来不会……”俞林含蓄地回话说，“不可能……”
叶青青开心极了，探出活软的手儿去拿捏柔软的猪鼻子，弄醒了它后，它开始嗷嗷乱叫。
“好险哪！”叶青青说，“你要早叫一会，就会被暴君贺老六老师识破，当心他会用毒药烂了你的猪尾巴。”
她无意说到“尾巴”一词时，大家都想起那个经典的传说，狂笑。而她却怔住了，不安地察看俞林的脸色。见她这么在乎他的感受，俞林的心升温得很快，暖融融的。
赵留汉自告奋勇，说：“我来帮小青青把臭小猪护送回女寝吧。”
大家都赞成立刻把柔软转移，因为饭后就是晚自习的时段，贺老六老师又会来教室转悠，然后站在窗外的操场上观望风景，他是个被称为“暴君”的班主任，动辄对学生可能分心的举动暴跳如雷，说那是“瞎搞”。
“赵留汉，你……一个人带一头猪……能行吗？”叶青青支支吾吾地说。
“柔软能有多重呢！”赵留汉说，“小青青，你以为我是在对付一头野猪？”
叶青青又说：“还是……万一它中途逃跑呢，你再邀请一位最要好的同伴一起去，我们来开个小猪欢迎会！”
“没有想过……要开这种幼稚的会。”赵留汉挠挠头皮说。
“我们去女寝108布置。”叶青青说完这话，把小猪柔软往赵留汉怀里一送，拉着露儿回女寝了。
赵留汉走过来邀请俞林陪他一起去，俞林不想答应，他认为这是必要的矜持，他不想被留汉看低了，认为自己是看着漂亮女孩眼神行事的人。
“俞林哥，你不能不给兄弟面子……”那赵留汉死活不依，软硬兼施的，他的特长是能说一篓子甜言蜜语，俞林差点被他烦死。这还不算，留汉见俞林在翻书，跑过来收了俞林的书，看俞林要写字，就把俞林的文具都藏起来。
俞林看这么僵持下去太难看了，好友赵留汉没法收场了，只能说：“送去就马上走，我可不参加什么无聊的小猪欢迎会，听见了吗？”
女寝建在一溜平房里，是最早的旧教室改建的，外墙刷的粉色墙粉有些模糊，好像是白色的，但白得又涩又暧昧。
女寝进口处竖着一块牌子，俞林细细一看，差点喷出笑来，那儿写着：女生宿舍，男生请上。
赵留汉解释说那牌子原来写的是“男生请止”，那一竖硬是让边有才给抠掉了，所以意思就颠倒了。
正说着，听到背后一声难听的口哨声，原来是边有才跟随着来了，他说：“看到我的杰作了？我也借光去女寝参观参观，你们能上，我就不能上吗？”
留汉满不在乎地说：“也好，俞林哥，去个厚脸皮的，倒显得我们斯文了。”
他们三个敲了女寝108的门，门一下子就开了。
旧教室很大，但每一间都被分割成了几个小间。狭长的108女寝里安排了四张双层床，两张双层床合为一组，在两个连起的铺位上放了三只枕头。
“你们这儿有双头人吗？”边有才问。
“人多床位少，”露儿说，“所以我们女寝里是三个人合两张床。”
“有点像外国人吃的‘三明治’。”边有才嘲笑道，“两边睡瘦子，像干面包，中间睡一个胖一点的，当她是奶酪好了。”
“不说废话了。”俞林制止了边有才，说，“人家女寝收拾得多干净。”
“还是班长说话悦耳中听。”露儿笑吟吟地说，“其实我们挤着也挺习惯的，冬天暖和，夜里做噩梦了，梦见被暴君训斥后也不太害怕。”
同样是108寝室，女寝的确与男寝风格不同，它被整理得井井有条，没有难闻的臭袜子气味，也没有海陆空齐全的昆虫，而且她们好像在过丰衣足食的小日子似的，在寝室中间串起一根晾衣绳，绳上晾着黄黄的小米煎饼，还吊着一些腌过的嫩黄瓜，窗台上有装梅子酱的玻璃瓶和若干水果罐头。
俞林·留汉 第四章（5）
108女寝的女生们张罗着把泡软了的小米煎饼喂柔软，算是给它一份“御膳”，结果柔软吃得摇头晃脑，还摆动尾巴呢。
周到而温馨的小美人露儿搬来凳子让俞林一行入座，女生们又提供了几只卤鸭蛋和一小盘柿饼，叶青青嫌它们土气，拿不出手，就在她的床铺边找出了可乐和甜甜的蝴蝶酥饼招待三位贵客。
俞林看见她的床铺了，清淡的床单，小碎花的被面，都是他喜欢的模样，那里一定有着圣洁如熏衣草一般的香味。
叶青青笑着说：“听说你们男寝108像热带雨林。怎么样，我们相互结为友好宿舍吧。”
俞林看着她，她也看着他，彼此心情想想愉快。
边有才说起了胡言乱语：“让我们友好吧，哪天男寝要是能和女寝对换就好了……”
“打算让柔软在108女寝落户吗？”俞林问，因为彼此离得近，他说话时仔细地打量叶青青，又注意到了她那弯弯的眉毛，它们非常秀气，又绵密又细巧，和他母亲的眉毛形状几乎是一样的，中间都是相连着的。
叶青青垂下眼帘，说：“先让它小住几天，我想把它作为礼物送给……自己，让它做最好的见证……”
露儿吃吃笑，说：“见证什么呀……它有这么重要呀。好吧，这几天就让这个见证睡在我们的脚后跟吧！”
“这头小公猪可真有桃花运。”边有才不阴不阳地说着，伸手拉住柔软的细尾巴使劲往下一拽，说，“地雷爆炸。”
只听柔软愤怒地嚎叫一声，把小圆腚儿一撅，屙了起来，于是满地的汤汤水水，也沾脏了边有才的黑皮鞋。
“我们撤吧！”俞林趁机说。
留汉还高兴了，表扬柔软说：“你敢在女寝里随便大小便，有种！真让边有才说准了，你是头号的流氓小猪。”
边有才缩起脖子，笑呵笑的，从背后把那包花花绿绿的披巾什么的取出来，塞在叶青青怀里，厚着脸皮说：“感觉到了吗，这围巾上已经有我的体温了。”
叶青青不耐烦地说：“讨厌，那些已经不归我的了，是你的。”
“你怎么不懂呢。”边有才说，“除了小青青，我想不出应该把它们送给谁了。”
女寝108的人都叫喊起来，说他这是在“表白”。
“我不想要，要是你不知道应该送给谁，就随便扔到大街上去吧。”叶青青厉害地说。
“就是扔也要扔在这里。”边有才把披巾一下子裹在叶青青的肩上，还搂着她的肩不让掀走。
“那好呵，我替你捐献了！”叶青青落下脸来，猛地把那披巾扯下来裹在柔软身上，用巧手翻成有花边的样子，把它打扮得花枝招展，然后抱住它打着转说，“柔软，你变成世界上最美的小猪，是边有才献的爱心和殷勤呢。”
出了女寝所在的那一溜平房，边有才不满地说：“叶青青这女孩又辣又刁，一千年才会出一个，听我二伯说，她十五岁时就差点被一个富翁包了去做什么干女儿，和小蜜差不多，那些礼物是富翁给她寄的？哼，她今晚还和猪睡觉。”
“你这张嘴，比柔软屙的猪粪还臭哩。”赵留汉说，“谁让你不顾颜面去低三下四的，我都替你脸红！巴结不上就臭人家，真该赏你一个耳刮子。”
“你还没走？”边有才嘲讽留汉，“赶紧准备行李吧，开除你就是这几天的事了。”
“你想一手遮天了呢！”俞林勃然大怒，把边有才推得老远。
俞林这无名之火还挺大呢，烦心的事儿一拨一拨地涌来：他为好兄弟留汉深深担忧，也为自己要相助而无门憋着气儿。至于别的事儿，也令他心里不爽快，虽然他明知叶青青不是像露儿那样单纯的女孩，但她的性子以及音容笑貌深深吸引了他，他恼怒边有才提及那女孩有深不可测的“过去”。他很在乎她，不能容忍别人对她有一丝一毫的轻蔑。他内心含糊的美意正在升腾，就是要维护着她，哪怕她令他看不透。他心里还存有忌妒，不时嘀咕：那礼物后面想必藏有什么隐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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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林·留汉 第五章（1）
从女寝108返回后，赵留汉没去教室参加晚自习，而是挺着胸凸着肚径自去找贺老六老师，他往化学实验室走时，神情就像现代京剧里所唱的“赴刑场，气昂昂”一样。
留汉一定是去谈免除处分的要求。赵留汉既是一个现实的男生，他的狡黠，他的生活智慧，比班里其他同龄的男生都要出挑，但他又是骄傲和自负的，他那颗少年火热的心禁不住边有才的冷言冷语，他感觉被折磨得忍无可忍了，所以急于挑明这件事，不然它就像悬在他头顶上的铡刀，打在他颜面上的印记。
俞林明白，留汉先前用夸张的嬉笑来表演“小芳”，应该就是掩饰内心沮丧的另一种表现。
他去了化学实验室之后就没出来。一会，边有才幸灾乐祸地跑来了，说：“班长，你的哥们赵留汉很惨的，正被人严刑拷打呢！”
“你说什么？”
“好像让他磕头，太恐怖了，赵留汉像傻子一样把额角都磕瘪了。”
俞林猛跑着，忍不住撞进化学实验室里去寻找留汉。
只见留汉瘫倒在一个角落里，喉咙里呜呜地响，好像是在默默流泪。
“你怎么了？决定要……开除你吗？”俞林轻声问，“说话呀，怎么哭鼻子了？不至于吧！”
赵留汉摇了摇头，咬住了牙根，一个鲤鱼打挺站了个挺直，然后费力地把腰弯成九十多度，盯着看墙角底下的一行小字，嘴里振振有词地念叨着爹呀，娘呀，还有一串古怪的话语。
“你这家伙真的中了魔法吗？”俞林说，“也不必太夸张了。”
“他让我念一百遍。”赵留汉咬牙切齿地说，“念就念，我要念上一千遍！”
“谁让你念的？”
“我！”贺老六老师从装着瓶瓶罐罐的大橱后面转出来，和俞林照面时，他“霍”一下站得格外挺拔，有示威的嫌疑，他说，“我绝不能姑息赵留汉同学，瞎搞，他必须清醒头脑，正视现实，要是他想默念一千遍，我也不反对。如果还清醒不了，那就念上一万遍，他正在做对他一生都有用的功课……请不要打扰他，俞林，你去参加晚自习吧。”
贺老六老师额上的青筋暴突着，看上去比暴君还有暴君相呢。
“你走，出去！”留汉也对俞林嚷道。
俞林只能先行退出。整个晚自习赵留汉都没有在教室出现，好不容易挨到下了晚自习，俞林匆匆忙忙地往化验室的方向奔跑，推开门一看，赵留汉仍在做弯腰的动作，嘴里还像念叨什么经文似的念念有词，他把两条瘦瘦的脚杆立得很正，脚跟相碰一下，猛然把腰低低地弯到底，默念着写在墙角底下的一些小字……
“留汉！”俞林抱住赵留汉的腰，说，“走呵！”
留汉对俞林的涌入无动于衷，照样在重复那个标准而机械的动作。俞林相当吃惊，因为暴君贺老六早已不见了踪影，实验室里只留下几个其他班级的学生在那里麻木不仁地做化学试题。
“停一停，姓赵的！”俞林生气地说，“拜托你！”
赵留汉还变本加厉了呢，像有意在惩罚自己，他把两只手掌贴着裤线，站直后使劲地猫腰，腰里像新装了弹簧，把弯腰的动作都做过了火候，不留意，脑门“砰”一下磕在墙上，立刻磕出红红的血印子来。
俞林招招手，招呼冰儿他们几个身材高大的男生，一起架着赵留汉往外送。赵留汉还不干了呢，用扫堂腿踢人，用嘴儿啃咬冰儿的衣服，说：“还不到一千遍，让我念呀，弟兄们不要坏了我的事儿。”
大家执意把赵留汉送往男寝108，他一路嚎叫着，被按倒在床位上后，他不服气，又像弹簧那样跳起来，挣动着要往化学实验室跑。于是又引来了不少女生。
俞林带着责备说：“没完了吗？”
“去你们的，倒霉的是我，痛苦的也是我！”赵留汉悲伤地说，“别拦我，坏了我的事儿。”
冰儿像一块老岩石；用大身胚使劲压住留汉的肩，不让他动弹。
俞林·留汉 第五章（2）
边有才小心翼翼地对俞林耳语道：“他的脑袋里……暴君会不会是……给他打了什么化学针剂进去，把他的脑袋变成一只铁锅子。”
“去你的！”赵留汉伸腿朝边有才踢了一脚，说，“你的脑袋才进水成水壶呢！让我去，我有这人身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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