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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下-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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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的天气格外早凉,虽是十月底却已是十二三度的低温,没几个人愿意出外吹冷风,酒店开了中央暖气,五星级的环境煞是舒适,窝在里头便不想出来了。
温如予在酒店大堂办了入住登记,领着行李进入尚算宽敞的单人房,甚么也未及整理,便开了手机打了通长途电话。
「……妈,早安,小晨还好吗?」
「好甚么好,昨晚哭了一整晚,存心折腾我是不是!吵得谁也睡不了,我家那位冲我发了一顿脾气呢!你和杨漾都不知所谓,一个不配当爸,一个不配当妈!怪不得凑成一对儿!我没眼看了,下回别再把小孩丢我这儿,你们爱怎么疯我管不着,我老了,没力气捡你们的烂摊子!」温母甫开口便是连声责骂,想来昨晚实在被小孩折腾得紧、又无端被老夫发了脾气,以至于心情很是不好,对儿子这罪魁祸首自然没有好声气。
温如予似是听得麻木了,清俊眉目无奈地皱了起来,隐隐有些不豫,「您不要这么说杨漾……」
「敢这样了还不让人说?有妻不要母了是吧,你给我差不多着点儿!你看,孩子才多大,一直给我带着算个甚么样子!没本事就不要生,生了不带学人要甚么孩子!我告诉你,我也有自己的家庭,不只有你一个儿子,没义务替你看孩子!后天回来就赶紧把孩子接走!」
「行了,下回绝不麻烦您!」温如予也恼了,被最后一句刺伤,浑身疲惫时听着不免难受。
「不麻烦我?不麻烦我麻烦谁?你要是有别的人能拜托会找上我吗?得了吧,你好歹是我生的,我还不知道你的性子吗?好了,你也不容易,就娶了个不黏家的工作狂老婆而已,除了长得美没半点好处,不过这也是你自找的,怪不了别人!」
温如予不再说话,又听母亲在电话彼端唠叨了几句,确定孩子安好才挂了电话。
不由吁出深深的无力感,他面朝天花板在单人床上仰卧着,揉了揉太阳穴,一阵倦意袭来,制服也懒得换掉就直接睡下了。
杨漾再不好,光是爱他这一点,就足够了。或许说爱是太过了,可是当初她是真诚实意喜欢过自己的,婚也是她求的,而他便是因了她的坚持而答应了与她一起,因为对他来说,婚姻一旦达成,便是海誓山盟,绝无反悔的余地。既然如此,便找一个爱他的人吧,他这样想着。
然而现在,他根本不能自信满满地确定杨漾还爱着他。
……罢了,日子还是凑合着过吧。他也是有一点年纪了,对于人生早不是青春少年时的懵懂无知,他终于懂得生活本来就是无奈的,很多事也不能十全十美尽如人意,凡事看开一点才能熬下去,毕竟和人在一起就是一场永不间断的磨合,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永远不可能成为自己所期许的模样,甚至有些事还有随着时间而变质,但只要对方还愿意在,他也就会坚持下去,给予自己最大的忠诚。
杨漾是他的妻子,这个事实不会改变。
感觉小睡不没有多久,电话响了起来,他闭着眼摸到耳边,声音迷糊,「谁?」
「前辈,是我喔,我们正在酒店楼下的酒吧,你也快来跟大伙儿喝两杯,都等着你呢!」程晓的声音已有些微醉,背景音乐很是嘈杂,和着众人的吵闹声,吵得他本就睡意浓重的脑袋都疼了。
「不了,我乏了。」
「不许这么扫兴,快来快来!同事生日,你这么冷淡对吗?晚一秒钟下来就罚你一杯!」
温如予又试着拒绝了一回,都给对方驳回了,他本来性子便有着心软的弱点,最是拗不过别人的热情,总是说着说着便会让人领着走。他挂了电话,看到手表的时间,无奈地打开行李换上便服,将钱包和门卡放在裤袋就出了房,往楼下的酒吧去。
金发的法国人男服务生在门口以英语招待他,温如予才要摆手,就见程晓眼尖地发现了自己。
「这里这里!」程晓亢奋地朝他挥手,面色已是一片潮红,不知有多少杯酒下了肚,摇摇晃晃地拉过温如予,举起一瓶酒便塞到对方手中,「来来来,你这个不合群的家伙,都离家几千里外了,还怕老婆盯着不成?把这酒喝了,当作给Ada赔罪。」
☆、005
Ada是新入行不久的貌美空姐,温如予因是首次与她同机组而没甚么印象,不知是谁主动要替她庆祝生日,他本着事不关己的心从未打算过出席,岂料还是让热心的程晓拉来了,因为喜欢他这个温和好人的前辈,也就不想他落单,人人都在的场合不可能没有温如予。
其他机组同事也跟着起哄,都是差不多年纪的,喝起酒来特别的疯狂。温如予既来了也知避不过,很干脆地抢过酒瓶对嘴饮了,惹来哄堂欢呼。
「猛!平时看你干净秀气的样子,没想到也是个爷们儿!好,再来!」众人不知是否存了心要灌醉他,随后一杯接着一杯,直到后来温如予再也受不了了,直往洗水间吐了起来。
他是酒醉时不会发酒疯的类型,吐完一轮后多会直接昏睡过去,像一些人胡言乱语的情况他从不曾有,但他会有些意识不清,昏昏沉沉不知道自己在做甚么。
他撑着洗手盆拨了一脸的水,让自己清醒清醒,却仍觉得脑袋一阵昏沉,直后悔答应了程晓来这一场,殊不知更令他后悔的,还在后头。
从镜下抽了一张抹手纸擦手,他扶着依旧虚眩的额头走出,沿路还要一手撑着墙壁蹒跚走着,前方倏地响起一阵急喘,让空气沾染上情欲的气息,一对男女在不远处紧紧贴在一起,女人本来就开得低低的领口几乎被拉至暴露出丰满胸乳,男人的手涩情地揉着。
在酒吧这种地方,尤其是西方性开放的国际都市,这实在是平常不过的画面。
温如予却还是有些尴尬,潮红脸上的眉不禁一漪,脚步踉跄着就往另一边走,却让随后传来的谈话声生生胶住了他的脚步,像坠了银铅般,无法动弹。
「别在这儿,会有人看见,我们回包厢才……」女人欲拒还迎地推了推,美丽的眼睛含春氤氲,向上弯翘的眼睫毛微颤着,宛如蝶翼,足够让每一个男人为之心折。
「怕让人看见,妳倒是别那么骚啊?跟着我来巴黎,不就是欠操吗?」男人冷笑,轻佻刻薄的言语带着些微调侃,冷静得不似深陷情欲的人。
「二少您真让我见识到甚么叫人不可貌相,谁会想到您是内里这么坏,不过我就喜欢您坏。别对我太温柔了,既然要玩就玩点刺激点儿的。啊,就说了不要在这儿……」
男人已然将女人翻了个身,直接掀了对方裙摆就地办事,空气因而瞬间变得激烈难耐。
这时候,温如予才真正后悔今晚来到此处。
他不曾想过会这里听到这个声音,是杨漾,是他的妻子……他的脑袋在昏沉中胀痛得厉害,心脏彷彿被甚么狠狠绞着,不知是酒精还是悲伤所致。
这是任何一个男人也无法理智的情境。自己的妻子与别的男人在自己眼前苟合,能忍的都不是男人,饶是温如予脾气再好性情再温和也一样,也会失去理智,也会歇斯底里。
许是酒精的作用,他从不知道自己原来也有这么大的力气,一拳狠挥过去时,男人几乎被他打落在地,脸歪到一侧,眼镜随之跌落,发出清脆的玻璃片碎裂声。
「──Danny?!」
倒在地上的男人掩着半边脸,眼睛却是锐利的,全然没有一分狼狈,直勾勾地盯着人看,即便刚才正在做那种事,他一张脸竟仍是冷静得不寻常,甚至还是一本正经得近乎禁欲的模样,着实令人难以联想他便是那个说话轻佻动作涩情的男人。
温如予大概真的醉了,他看着这个陌生的男人,只知道对方和自己的妻子在偷情,这个事实象是掴在他脸上的一记耳光,那么尖锐,那么疼痛,他甚至说不出一句话,双颊的潮红如火一般,他觉得这辈子也没有这般愤怒过,浑身都似烧了起来,却又似冷得刺入骨子里去。
他走过去揪着对方的衬衫领子又挥出拳头。男人连着被揍了两回,本来冷静的脸也染了愠色,眼神渐渐冷了下去,一脚踢了回去,竟是练了两下子的功夫,却又似乎避开了要害没有下狠手。
「别打了你们!」杨漾脸色铁青,不住地后退,只觉情况尴尬得不得了。
一个女人有两个男人为自己而大打出手,想必也是一种值得拿出来炫耀的事,可是,她绝对不希望发生在她被丈夫当面撞破外遇的时候。她美丽的容颜青白一片,就连胭脂也盖不住她的困窘,当下拢了拢自己略微凌乱的绢质衣裙,眼见二人还是没有停架的迹象,反而是越打越狠,她踩着高跟鞋退出了这个空间,打算回包厢让其他人来帮忙。
同时,男人一把将温如予按在墙上,言辞尖冷,「那是你情我愿的事,你这样也不怕被人笑话?」
☆、006
「你他妈要不要脸?」温如予用一种咬牙切齿的口吻骂回去,说出平时绝不会出口的粗俗话,双手忍不住猛烈地颤抖,眼眶全是狂野的红,在那张清俊面上突兀得很。
可他意识又沉又热,思绪还在,行动上却一点也控制不了,全然停不了手。
纵然如此愤怒,眼里却只有一片悲伤。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该对谁生气。也许比起妻子背叛自己这个事实本身,他更感觉到一种更深层的苍凉,就像自己一直以来的坚持都成了笑话,自己三番两次维护着的这个家、维护着的妻子,原来一回首,只是自己独自一人傻乎乎的一头热,可当初,不是杨漾先说要的吗?
他涨红着脸,已分不清是酒气还是怒气,像要哭出来似地,昏眩地颤着。
男人不知看呆了还是怎样,正在拖力的拳头竟不自觉一松,冷不防地遭对方一推,直直撞到刚才眼镜碎片散落的地方,这一撞,右边手臂被刺伤了一大片,玻璃尖块入肉,疼痛袭来的同时,温如予的身体也毫无预警地沉沉压在他身上,竟是昏晕过去了。
手臂火辣地烧了一片,尖锐的刺痛蔓延,饶是脸色摆得再冷的男人也不觉扭曲了一张脸,更别说身上还压着个打完人就不醒人事的成年男人。
「混蛋,你给我起来!」他抬起没受伤的拍了拍倒在自己肩颈的脑袋,对方却完全没有酒醒的迹象。
真他妈的令人火大。
「啊──」杨漾一折返就目睹男人染满斑驳鲜血的右臂,吓得尖叫起来,引来她身后一干人惊然抢前。
「利先生──」
「前辈!」
无数道叫喊声同时响起,冲来了杨漾的助理和一堆看热闹的人。酒吧的这一个角落倏地喧闹起来,有人拿来救郑洌腥嗽诓Φ缁埃腥嗽诎哺ё啪瓢删恚叨胩富吧幌熳牛扯煤堋
「Eva,酒吧经理说报了警,妳看──」
「谁让他多管闲事?」利哲冷着嗓,脸色有够难看,表情摆得更是正经严肃,却竟然未有推开身上的温如予,就着这姿势撑坐起身,甚至未看一眼右臂上的伤,「利家在国内好歹是大家族,叫警察来娱乐大众吗?这种小事也值?等那些法国警察来了,让他自个儿自编自导一个案件!」
「呃……这是小事吗……」杨漾的助理呆住,思维有些打卡,「那就这么放过这个伤害您的人?」
「帮我打个的去医院。」利哲不答,单手抹了抹脸,只觉身上的这具身体热得要命,呼息间尽是酒气,醉醺醺地摊在自己怀里,充满纯男性的力量与味道,沉沉笼罩着周身,在不舒适感之外有一种自己不知该如何形容的异样,他呼吸倏地粗重起来,自己也无法解释第一个反应不是把这个无故打了自己又昏倒在自己身上的男人推开,记忆中全是对方昏睡前那强忍着哭泣的愤怒而脆弱的模样。
他在众人携扶下站了起身,这才发现身上的男人和自己是差不多的身高,以至于他随着动作而枕到自己肩上,热呼呼的气息全埋进自己颈项间,惹来皮肤表面一阵战栗。
「发生甚么事?前辈怎么了?」程晓见温如予许久不回来,过去洗手间探探,岂料就见到对方昏倒在一个陌生男人身上,不可说不惊吓,从眼前这亲密的姿势一时也猜不出发生了何事,一者臂上鲜血淋漓,一者不醒人事,几乎是被牢牢搂抱着,这未免……太诡异了。
利哲瞥了眼来人,失去了眼镜的眼睛有些模糊,看也不看一眼程晓,将身上的男人撑扶着离开,同时让店员拿回自己的大衣披在身上掩盖住血伤。
「喂!你一句话不说是甚么意思!还没问你是谁呢,他明儿一早还要登机,你要带他去哪儿!」程晓急了起来,不明就里也摸不清男人的意图,再神经大条也觉出对方态度不善。
「你觉得他这样子还能登机?」利哲手快地扣住他,表情严肃地反问,然后以一种近乎命令的口吻道:「他和我都受了伤,你们看着办吧。」
杨漾也听出了一点不对劲,挡在利哲身前,「Danny他……」
「他是妳的谁?」利哲直接问道。
「我的丈夫!」
利哲点点头,也没说甚么,杨漾以为他至少迁怒地嘲讽她几句,但他都没有,根本懒得理她,全然不似刚才缠绵的对象,翻脸比甚么都快。
「Issac,您要带他去哪儿,好歹说一声!」杨漾急了,不知这利二少要对自己的丈夫如何,毕竟他右臂上的伤历历在目,她不敢想象盛怒中的利二少会对丈夫做出甚么事。她虽背着丈夫与别的男人偷情,却不代表自己对丈夫就全是背叛,相反比起外遇对象她会更着紧她的丈夫。
「妳管得着吗?」利哲冷声反问,眉梢刻薄地挑起。
杨漾恼了,她也是个泼辣的女人,不由也发起狠来,「都是你硬要在外面搞才让如予碰见的,不然能惹出这样的事么,你被他揍了也是你活该!我们的国家讲的是法治,你别想私下解决了!」
「法治?说的是,我身上的伤是拜谁所赐,想必杨小姐是最清楚的,是吧?闹啊,看最后吃不完兜着走的是谁,顺便让记者看看笑话,说我们搞上了,还被捉奸在此如何?」利哲扯了扯唇,好像说着别人家的事,全然与自己无关似的,尖利地酸回去,「你就继续拖吧,我要带他去医院,妳让路不让路?」
「我也去。」杨漾急道,她还懂得是非轻重,不料手肘忽然被人一把扯过去──
程晓骂道:「妳是嫂子?Eva Yeung?妳真给前……戴绿帽子了?」
杨漾一听脸都绿了,眼见越来越多人来围观,似乎引来了酒店经理,场面一下子混乱起来。
喧乱中,利哲倒象是置身事外一般,走出酒吧乘电梯至酒店大堂地面,招了辆出租车便把人狠狠扔进车厢里,脸色阴冷得吓人。
不知是给气的还是别的。
☆、007
温如予是在浑身骨头象是散架一般的疼痛中转醒的。
记忆象是糊成一团似的,甚么也想不起来,可是那悲伤感委实太深,让他想以酒醉忘记也无法做到,清晰无比地印在脑海深处,奇怪的是,他的感受一下子淡了许多,心中并无太过激烈的情绪,那是一片近乎麻木的平静,空空荡荡,却也明明白白。
彷彿十年一梦,过眼烟云,只余一句淡淡的感叹:「啊,这样啊。」
他也是一个成年人,仔细想想这不是生活中第一也不是最后的打击,看开了就是海阔天空,以为自己会屈辱难忘,想不到其实只是麻麻的一阵,除了心底深处抹不去的失望,他几乎忘了昨日行冲动的原由。
四周垂着白色胶帘,空气中充斥着药水味,偶尔传来隔壁病床的细微声响。温如予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身处医院,正疑惑着,一名年轻的金发护士走入,用破碎的英语说:「你没甚么事的,只是几处青了瘀了,我在你睡着时已经在你的伤处冷敷了一下,涂了去瘀膏,该是没甚么大碍的了,你的朋友就可怜些,缝了好几针,你要好好照顾他。」
「我朋友?」温如予一愕,浑然不知他哪个朋友也受了伤。
话音刚落,就见白帘被掀起,一个男人板着脸伫立,面目斯文,高挑沉稳,眼睛闪动着理性的精明,右臂扎上了绷带,看上去虽有点狼狈可笑,在他一身冷静气场下不减尖锐感,让人全然笑不出来。
温如予愣了半会儿才想起此人正是昨与自己干了一架的男人,因为那时喝醉了也太愤怒而未有看清对方的容貌,虽然脸上没了那醒目的金框眼镜,大大减低了对这张脸所造成的刻薄观感,温如予还是认出对方是飞机上碰见的利家公子,也就是说与他妻子搞上的、与他大干一架的,不是别人正是这位利家二少爷。
再见此人,心中的厌恶情绪还在,但也许比起这些,那人身上的伤势更令他觉得尴尬。
要不是还残存着些微记忆,他根本不会相信自己竟也有这么冲动暴力的一面。也就是喝了些酒,被妻子不忠的画面大大刺激到,以至于后来的情绪反应全然不在他掌控之外,现在想来他也搞不懂自己何以表现得如此反常,他从事服务业许多年了,因为无时无刻都要笑脸迎人,早就学会了压抑自己的情绪,久而久之他鲜少有过大的反应,可是昨晚他却几乎是不管不顾地发泄心头的怒火,至于怎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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