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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即便如此，挖了二十分钟之后，挖掘机前方的钻头还是发出“咔嗒”一声，呜咽着停了下来。

　　　　“怎么不动了？”多兰在座椅后面问道。

　　　　“好像挖掘头被卡住了，我这个角度看不清，你用藤蔓摸摸，是不是有树根卡在钻头缝隙里了？”卢卡把手帕从耳朵里掏出来说道。

　　　　其实，多兰的角度更加不合适，他现在是背靠着座椅，脸朝后缠绕在椅背上的。不过藤蔓的生长不受面朝方向的影响，几根卷曲的嫩枝从他的右手上生长出来，顺着挖掘头与泥土的缝隙探了过去。

　　　　“我好像摸到了，”多兰说道，“卡得好像有点死，哎呦弄断我一根藤尖！”

　　　　“那你躲开，我把挖掘头反转一下试试。”卢卡说道。

　　　　“别动，我的攀缘茎也被卡在里面了！”多兰松开绑在椅背上的藤蔓，用一个很别扭的姿势转过身，站起来，用左只手扶住椅背，“你让我再试试。”

　　　　说话间，他右手的藤蔓表皮已经渐渐变硬，从柔软的嫩芽变成木质，强度当然也加大了很多。

　　　　“好了好了！”他伸出左手的藤蔓，在通道壁上鼓捣了几下，挖出一个小小的坑洞来，然后右手猛地用力，带着卡住挖掘头的东西缩了回来。

　　　　“我说是什么呢？”多兰仔细看了看手里那个椭圆形的东西，“可食用根茎，好大一块呢！是旋花科的根茎。”

　　　　“我怎么看着就是一块红薯呢？”卢卡说道。

　　　　“嗯，也叫番薯、地瓜，反正这东西名字很多，好多地方叫法都不一样。你不知道吧，这东西跟牵牛花是亲戚呢。”多兰说道。

　　　　“那你收好，等回去我们可以烤着吃。”卢卡重新开动了挖掘机。

　　　　又挖了不知多久，卢卡心里有些疑惑。虽然他没有掏出怀表来计时，但按照他的估计，时间明显已经过去了不止半个小时，即便因为根系密集，这次的挖掘效率比直上直下的时候稍低，挖了这么久，总也应该和发光的地方拉近了不少距离才对。可现在，从挖掘头的缝隙里透过来的紫色光芒，强度似乎和刚刚开挖的时候没有什么区别。

　　　　这么挖下去，不知道晶核的能量还能不能撑住啊。卢卡这么想着，打开面板上放置魔力晶核的凹槽看了一眼，四颗晶核已经消耗掉了整整三颗，最后一颗的能量还算充足，面板上显示的数值是92％。

　　　　“希望后面别再卡住了。”卢卡话音未落，挖掘头再次发出不祥的“咔嗒”声，停下动作。

　　　　“怎么不动了？”多兰再次发问，语气语调和刚才那次没有一点分别。

　　　　“又卡住了，你再用藤蔓摸摸去。”卢卡说道。

　　　　“又？”多兰似乎有些疑惑，不过还是按照卢卡说的，让右手重新生长出嫩枝。

　　　　“我好像摸到了，”多兰说道，“卡得好像有点死，哎呦弄断我一根藤尖！”

　　　　不对！卢卡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他猛然回头，盯着多兰看了一会，把木精看得心里发毛。

　　　　“你的攀缘茎也被卡在里面了？”卢卡忽然问道。

　　　　“是啊，你怎么知道？”多兰说着，改变了双手藤蔓的形态，和前一次一样，把那个圆滚滚的东西掏了出来，“我说是什么呢？可食用根茎……”

　　　　“旋花科的，就是红薯，跟牵牛花是亲戚。”卢卡接着他的话说道。

　　　　“哟，你对植物还真有点了解啊。”多兰有些惊讶。

　　　　“你摸摸自己的兜里，有没有别的红薯？”卢卡问道。

　　　　“怎么可能？我又没带着干粮。”多兰说着，把衣兜全都翻了出来，什么都没有。

　　　　“你不记得刚才也挖过红薯吗？”卢卡更加确认了自己的猜想。

　　　　多兰摇了摇头：“难道你还在梦游？不信你问问鹦鹉啊。”

　　　　闭嘴歪着头看了看卢卡，鸟脸上满是担忧：“这种封闭空间，有可能让刚刚经历过的精神系法术效果发生一些回响，你要不休息一下？”

　　　　“不，不用。”卢卡皱起眉头，“我很确认自己没有问题。”

　　　　“我听说，精神病人都不会承认自己有病。”多兰说道。

　　　　“你才有病！”卢卡有些烦躁，他明明碰触到了一些真相，却没办法给这两个置身事外的家伙解释清楚。

　　　　他想了想，伸手把红薯从多兰手里拿走，揣在自己兜里，又摸出一张纸片，掏出便羽毛笔和便携式墨水瓶递给多兰，把挖掘机的灯扭过来照着这边。

　　　　“你在这张纸上写下来，现在的时间是……”卢卡掏出怀表看了一眼，“三点五十四分，挖掘机最后一颗晶核能量是92％，然后签上名字。”

　　　　多兰虽然不明白他的意思，也还是按照他说的写了一番。

　　　　“还有你，过来按个爪印。”卢卡拿起闭嘴的爪子，沾了一下墨水，按在那张纸上，多兰的签名旁边。

第四九零章　土拨鼠时间

　　　　闭嘴很不情愿，但又拗不过卢卡，按完爪印在旁边使劲甩了半天，弄得卢卡和多兰的衣服上满是墨点。

　　　　“你这到底是要干什么呀？”多兰问道。

　　　　“放心吧，不是卖身契。”卢卡没有多做解释，而是把他推向座椅后面，“赶紧绑好，我要开动了。”

　　　　多兰一脸疑惑的回到原位，闭嘴也紧紧抓住卢卡的衣服。

　　　　挖掘机带着一如既往的轰鸣，再次开始了工作。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伴随着那声熟悉的“咔嗒”，挖掘机再次停了下来。

　　　　“怎么不动了？”多兰第三次问出了同样的话，自己却浑然不觉。

　　　　“因为又又被卡住了。”卢卡说道。

　　　　“你怎么忽然结巴了？”闭嘴歪着头问道。

　　　　“要是再转几圈，我结巴得会更厉害。”卢卡叹了口气，回头对多兰说道，“用藤蔓把红薯拽出来吧。”

　　　　“你怎么能确定是红薯？哎呦弄断我一根藤尖！”多兰说道。

　　　　他把红薯拽出来后，卢卡也从兜里掏出刚才那一个红薯。两块带着泥土的根茎看上去完全一样，就连表面的疤痕坑洞和根须都没有一点区别。

　　　　“这不合理！世界上不可能有两片完全相同的叶子，也不会有两个完全相同的红薯！”多兰惊讶的说道。

　　　　“因为这本来就不是两个红薯。”卢卡把两个红薯全都拿在手里，可这两个带着泥土的根茎刚一接触，就发出“噗”的一声，然后在他们三个的目光中，左手的红薯猛然间凭空消失。

　　　　“唉，可惜了，”他遗憾的摇了摇头，“我还以为可以有无限口粮呢，没想到一旦有实质接触，其中一个就会湮灭。”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闭嘴用最大音量喊了起来。

　　　　“别急，你再看看这个。”卢卡说着把红薯重新装进兜里，摸出那张多兰签了字，闭嘴印了爪子的纸条，放在座椅靠背上。

　　　　“这个……真是我的字迹？”多兰瞪大眼睛。

　　　　闭嘴抬起自己的右爪端详了半天，又低头仔细对照着纸条上的爪印，疑惑的不知道说什么好。

　　　　“这还不算，”卢卡说着掏出怀表，打开盖子放在纸条旁边，“三点五十四分，同样的时间。还有这个，最后一颗魔法晶核，剩余能量92％，你们自己查看吧。”

　　　　“我真不记得自己写过这张字条啊。”多兰看着晶核面板上的数字，喃喃说道。

　　　　“你当然不会记得，对于现在的你来说，这些事情并没有发生过。”卢卡说道。

　　　　“什么意思？难道我的神志也受到那个魔法能量的控制了？”多兰问道。

　　　　“不可能！你是一根木头，怎么控制？”闭嘴说道。

　　　　“不，这不是精神类的法术效果。”卢卡接着说道，“如果我推测的没错，我们现在，哦，不，是我陷入了一个时间循环的怪圈之中。”

　　　　“你是说，那种被困在同一天里的状况？”闭嘴问道。

　　　　“不是一天，我现在是被困在三十分钟的时间循环里。”卢卡说道。

　　　　“你确定吗？”多兰仍然不太敢相信。

　　　　“相当确定，你们看，”卢卡说着再次掏出红薯，“每隔三十分钟，挖掘机就会被这个东西卡在缝隙里停下来，而你要用藤蔓把它挖出来。等到挖掘机在向前开，三十分钟后，就会再次回到这个时间点上，而你们两个，则对刚才的事一点印象都没有，完全是第一次经历这件事。”

　　　　“我还是觉得，这像是精神魔法的效果，”多兰似乎不太能理解这种“时间循环”的情况，“你怎么知道，不是我被施法忘记了这件事？”

　　　　“就算你的记忆不靠谱，衣服上被闭嘴甩到的墨点也不会消失啊。”卢卡说道。

　　　　上一次挖红薯之后，闭嘴在纸条上按下爪印，把墨水甩得他们俩满身墨点，可现在，只有卢卡衣服上还保留着那些飞溅的黑色印记，多兰的外衣上，除了一些通道里的泥土，什么痕迹都没有。

　　　　“你总不会认为，这么多飞溅的墨迹，可以只甩到我身上，你一点都不沾吧？”卢卡问道。

　　　　“还是很难想像，要不你让挖掘机再开一会试试，也许这次我能记住发生的事情呢？”多兰建议道。

　　　　卢卡点了点头：“也可以，不过你在这张纸后面把我刚才说过的自己写一遍，下一个循环我应该能容易说服你们一些。”

　　　　“好吧。”多兰拿起笔来，在纸条下面的，用自己的理解，把卢卡说过的东西全部写了下来。

　　　　“还挺押韵。”卢卡从头看了一遍说道。

　　　　“那当然了，你别忘了我是干什么的。”多兰得意的说道。

　　　　闭嘴大声促催：“别聊了，快开快开！”

　　　　卢卡扳动手柄，第三次让挖掘机启动。

　　　　这一次，他特别留意了另外两个乘客的情况，很快便得出结论，这半个小时的时间循环，结点就是在挖到红薯之后的几分钟内，因为在怀表指向四点整的时候，闭嘴和多兰脸上的表情明显出现了变化，不再是充满疑惑，而是第一次开始挖掘之后的焦急又略有期待的神情。

　　　　一种从来没有过的孤独感忽然袭来，似乎其他所有人都在这个循环之外，只有卢卡自己，才记得每半个小时出现一次的那块红薯，在三点半到四点之间往复循环的怀表，还有从92％渐渐降到88％又立刻闪回99％的晶核能量。

　　　　他觉得自己就像一直谁也看不见的土拨鼠，徒劳的在地下挖掘着，把泥土不断的甩向身后，却永远在一个头尾相连的通道里，不断的转着圈，永远看不到尽头。

　　　　第四次挖出同一块红薯，卢卡又从头解释了一遍。

　　　　然后是没有什么区别的第五次，以及他已经记不清的很多次。

　　　　每一次唯一的区别，就是闭嘴甩在他身上的墨点越来越密，多兰在那张纸片上越写越满，到后来，卢卡不得不再拿出好几张纸来。

　　　　“够了！这么一直解释下去，我永远离不开这个循环！”卢卡终于决定不再多说，而是把法杖举了起来。

第四九一章　又一个循环

　　　　卢卡右手握着法杖，左手还抓着那个红薯，念出回溯视觉的咒语。

　　　　现在，只有他自己处于这个循环之中，就连闭嘴也帮不上什么忙，出不了主意。他隐约觉得，既然是受困于时间的陷阱，那么用预言系法术也许能够有所收获。

　　　　当身体周围的光影开始迅速转换，卢卡更加确信，自己选择的法术是正确的。

　　　　他手里的红薯，在最开始的光影转换时，便已经缩成根脉上一个凸起的结节。很快，周围泥土的挤压和随之而来的窒息感，让他有些后悔。好在这种情况并没有持续多久，周围的泥土里便出现了很多空洞，似乎是树根生长留下来的空间。

　　　　微小的结节继续变化，在他手中渐渐脱去了实体形态，变成一个发着微弱绿光的能量点，并且带着他沿着根脉一路向上，一直来到最粗的主根。

　　　　他轻轻触碰这个光点，手上传来一股冰凉又带着点粘腻的感觉。这种能量不同于他使用过的任何魔法，比魔法能量更加偏向一点实体，比实体更加虚化，好像是一种充斥着生命能量的粘稠液体，可仔细观察，它又明明只是一团绿光。

　　　　卢卡叫不出这东西的名字，只好先仔细记住它的特点，准备回头写下来，作为研究资料扔给闭嘴。

　　　　他是以手上的红薯，也就是绿色的粘腻光点作为观察点，施放的回溯视觉。因此也被这个光点带着，在圣树上沿着生命能量的运行道路前进。

　　　　光点沿着根脉一路向上，经过高耸入云的树干，达到树冠的顶层，又随着成熟的果实落回到地面上，重新进入泥土，被树根再次吸收。

　　　　对于被绑在这团亮点上的卢卡来说，这滋味并不好受。他先是在泥土中体会了一阵另人窒息的感觉，随即搭乘树干观光梯一路向上，到了最高点再做上好几分钟的自由落体，然后重复循环。

　　　　好在这些只是法术作用下的一些感觉，并不会对他造成实质性的损害，而且，在上上下下的过程中，他可以观察到圣树的全部状态。

　　　　现在，他关心的是另一个重要问题：自己刚刚施放的法术，让他到底看向了什么时间？

　　　　在之前的练习里，按照多兰的说法，他的回溯视觉稳定在三十七年的时间段上。但现在，他不是很相信这个判断了。

　　　　因为在经过树干中间偏上的时候，他清清楚楚的看见，那个作为保险室的房间里，左边的台子上摆放着那块灰色的导向之石，而右边，一团火焰在空中悬浮着。在它们的前方，一个黄褐色皮肤，长着粗大獠牙的兽人，手里正拨弄着一把鲁特琴。

　　　　两件秘宝是九十八年之前失踪的，而那个弹琴的兽人，如果就是卡亚拉大师，按照守备队的记录，他应该在一百二十年前来到平静塔，又在九十八年前离开。

　　　　如果仅仅回溯了三十多年，他和两件秘宝绝不可能放在这里。

　　　　卢卡有些疑惑，一边在树干中上升，一边把视线投向树木之外的这个岛屿。他很快找到了那片熟悉的白色海岸，白色的岩石中间，一棵细枝柳树安静的生长着。

　　　　难道多兰在说谎？这个念头一闪而过，然后被他否定。木精在这件事上，并没有骗人的必要。

　　　　在接下来自由落体的过程中，卢卡忽然想明白了。

　　　　多兰的确在三十七年前，回到岛上休整的时候，变成过一棵细枝柳树长在那里。按他的说法，他只有这一年变成了这种植物，这也是真的。

　　　　不过，在他被圣树唤醒，成为有思维能力的木精之前，原本就是圣树脱落下来的一根枝条，扎根在海岸上，作为一棵普通的植物立在那里，不知道有多长时间。

　　　　所以，卢卡回溯到的时间，并不是三十七年之前，而是多兰只是一棵树，还没有变成木精，永恒之火和导向之石还安安稳稳的放在塔里，兽人作为额外守卫在这里值守的那段时间。换句话说，可能是九十八年到一百二十年之前的任何一天。

　　　　可我还是不知道看见的具体是什么时间啊。卢卡盯着海岸上的低矮柳树想道。

　　　　他没能再看下去，因为光点已经再次落在地上，带着他冲进泥土，滑向树根的最深处。

　　　　这一次，绿色光点沿着主根一路向上，卢卡在无害但仍然让人不爽的窒息感中，向四周观望。

　　　　猛然间，他发现了一团以前没有注意过的银色光芒。这种光的颜色他再熟悉不过，那是凝聚起来的魔法能量。

　　　　刚才我怎么没看见这个？卢卡有些惊讶，以他作为高级法师对魔法的敏感度，就算不用眼睛看，也绝不会忽略掉这么大的一团能量。

　　　　很快，他得到了答案。

　　　　那团能量并不是一直在那里闪耀，而是慢慢被圣树的绿色能量包裹，盖住了它的光芒，没过多久，魔法能量又渐渐占据上风，从粘稠的液态能量中显露。似乎这也是一种不断重复的循环。

　　　　你也被困在这里了？卢卡脸上露出苦笑。现在，他随着光点再次冲出地面，那团魔法能量已经在他脚下越来越远。

　　　　也许下次经过树根的时候，我可以碰到它？他思考了一下，又自己摇了摇头。他现在处于回溯视觉的法术效果下，见到的一切都是已经发生过的事情，而他不过是这个时间的一个观察者而已，并不能对周围的东西造成任何实际影响。

　　　　在这种状态下，他虽然可以左顾右盼，但其实仍然处于“正在施法”的状态，连同时放出另一个法术都做不到，更别提去吸收魔法能量了。

　　　　卢卡略微有些沮丧，不过现在反正也没有别的办法，哪怕只是定个位，施法结束之后也能更方便的找到这里。他做好准备，调整身体的重心，准备在下一次从根部中心经过的时候，快速伸手摸一下那团能量。

　　　　经历了又一次的自由落体之后，他屏住呼吸（在泥土中不这么做也不行），左手仍然抓着那个无法放开的绿色光点，右手拿着法杖伸出去，整个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