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哑橙-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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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晔任由她拉着,也不说话。等到了门口,西瓜正和那只黑狗从屋里跑出来。
李绮橙这才察觉,急急忙忙放开了他的袖子。
“爸爸。”
席晔身躯微弯,双臂展开,抱住了西瓜。他皱眉盯着那只狗:“等等把它送去宠物医院看看。”
“小黑没生病。”西瓜说。
席晔生硬地来了句:“狗也要去医院的,就像人这样。”
西瓜盯着他,随后怀疑地点头,“那好吧,不准欺负它哦。”
席晔看了看旁边那个女人,忽然觉得心情很好。 没见母子俩之前,他在暗地里观察了她很久,但从来没有近距离地看过。如今见到她,他并没有再想起之前那个晚上,他趴在一堆肥肉上时的场景。相反,他想起那堆肥肉竟然是眼前这个瘦小的女人,心里竟然没由来地震撼,同时,也有些迷惘。
她到底是怎么变瘦的?一个人暴瘦的理由是什么?席晔无从得知。
那些甩掉的肥肉后面,到底隐藏了什么——他竟然没由来地想去探究。
再往她身上看去,穿得很朴素,一双一看就是地摊上买的白色运动鞋,如今已经泛黄;她随意地扎了一个马尾,面容温婉,看起来干净,却贫穷。席晔知道她在那家火锅店工作,一个月工资就两千多一点。那天听到儿子说起没钱去玩,他就猜到了。事实上,从母子俩住的地方就可以看出来他们这些年过的生活有多艰难。至少比起他锦衣玉食的现状来,实在是身处地狱了。
他开始愧疚。
……
席晔本来想带母子两人一起去市中心那家有着最高档消费的地方吃饭的,可李绮橙表示今天临时有事,就推脱了,让他带孩子一个人去。她现在都还没消化过来他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事实,心脏也承受不了,她需要静一静。
席晔看着她,似笑非笑:“你不怕我把孩子拐走了?”
李绮橙摇头。
“妈妈我下午就让爸爸把我送回来,你要等着我回来。”西瓜仰着脑袋说。
他又转过头去对席晔说:“爸爸,你不会拐我去卖了吧?”
席晔失笑,弯腰抱起这个乖巧的儿子,虽然动作生涩,但小心翼翼地,生怕把他哪里磕了碰了。“爸爸保证,不会把你卖了。”
“那你会把我送回来的吗?”
“会的。”
父子俩做完承诺后,西瓜又去抱了下李绮橙的腿。他振振有词:“妈妈,等我回来哦。”
李绮橙低头亲了亲他的发顶。
看见这一幕,席晔心里漾起了一个小小的波浪,这个波浪,冲刷到他一贯铁硬的心上,就这么轻轻地一刷,又痒又酸,还带了些得意。于是他动作小心地拉过西瓜,将他的小手包在自己的大掌里。
李绮橙站在那有些微湿的青石板路上,看了一会儿父子俩远去的背影,没多久,就叹了口气,独自进屋去了。进屋前,她又遇着那个算命的瞎子。瞎子是真瞎,走路还有点跛,他手里攒着那几张红票子,独自念叨着:“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李绮橙觉得这个瞎子可能就会这一句来糊弄人,她心疼地看着那几张钱,转身把门关得死死的。
***
“门前有个烤鸭店,烤鸭摆在你面前,口水流到三千尺,一摸兜里没带钱。”
高级黑色商务车里,西瓜边看着窗外,嘴里边念叨着这句话。前面的司机老方笑呵呵地问:“小少爷是饿了吗?”
席晔也转过头去,盯着孩子乖巧的侧脸。他清澈的眼睛大大的,瞳孔里容纳着一个色彩缤纷的世界:街边卖糖葫芦的老人,推着小推车买小饰品的中年妇女,摆摊煎饼的沧桑男人……
他清了清嗓子,问西瓜:“想吃烤鸭了吗?”
西瓜点点头,接着又犹豫地摇摇头,过了会儿,他转过头来看席晔,眼睛灵动得像一只初生的小兽。“这句话是马叔叔昨天教我的,他说这是他们小时候说的话呢……”
马叔叔?应该就是那个穿得土里土气的乡下男人了吧?席晔太阳穴“突突”地跳,看了眼坐在身边的儿子,这下主动朝他挨近了些。然后西瓜就感觉到自己身体腾空——他被爸爸抱在怀里了!
老方看着这一幕,脸上的褶子都笑出来了。
小孩还有些拘谨,一动也不动地靠在父亲怀里。不过小孩子天性使然,他很快就适应了,姿势也没那么僵硬。席晔心里庆幸,幸好他找到了这个意外却美丽的礼物。他从来没有这么抱过一个六岁的孩子,而且这个孩子还和自己流着相同的血液。席晔的动作开始变得像个真正的父亲,他将手覆在西瓜圆圆小小的脑袋上,一下一下地抚摸。
“爸爸,你会把妈妈接到大房子里去住吗?”西瓜抬起头问他。
席晔一下子怔愣了。
孩子澄澈的眼睛里,满是期待。
他低头,“当然会,爸爸和妈妈是夫妻,过几天,就把你们接到大房子里去住。”
西瓜咧开嘴笑了。但很快他就垂下眼睛,“可能妈妈会不太愿意去。”
“她会去的。”席晔声音有点飘,说不出是什么情绪。
之后,他让老方开车去了烤鸭店。
“爸爸带你去吃烤鸭。等你吃完,打包一只带回去给小哑……你妈妈吃。”
西瓜笑开了,那口牙齿稀稀拉拉的:“妈妈可喜欢吃鸭肉了呢。”
***
曹家村的外围是一条大约有二十来米宽的河,这河从那西边奔腾过来,到了这座温润的城,就变得平和缓慢起来。曹家村那条清澈的小河也从那石洞处流了出去,一路奔着和这稍稍大的河流汇集了。
马方乾把自己收拾得整整齐齐的,头发也剪了,黝黑的皮肤在春日的阳光下发亮,那口白牙更是惹人注目。这人长得眉目粗犷,却有一股天然的男人气势,站在那堆等车的乡下人或城里人中间,尤其亮眼。亮眼的是这么粗壮个汉子,却裹在一件粗糙的西装里,提了个蛇皮口袋,准是要去看城里的亲戚。还有人猜想是要去看在城里打工的女人。
到市里的车一般一个小时一趟,都是有专门售票员的,车厢狭窄沉闷味道又大。偶尔有一辆新车,那都是人满了的。
村里管果园的老赵看见马方乾了,走过去递给他一支烟。马方乾接过,“赵大舅也要去城里呐?”
老赵摇摇头,呼出一口烟圈:“不是。我跟你说件事,端午节村里的要举办赛龙舟,问你有意向参加不?”
“那当然了。我都好几年没在家这边过端午节了,想当初我还光着屁股划过船,把那南山坡的霸主都给赢了!”马方乾想起往事,得意了一番。
老赵笑出了声,“你可不比得有些年轻人,故意拿乔,去城里混了两年,就不认这家里人了。我还没凑齐人,实在不行,到端午那天,就拿钱请几个人来。这习俗可不能落后。”
说着说着,车就来了。马方乾朝老赵挥挥手:“大舅,那我就走了哈,你中午回去给我妈说声,我得晚上才能到。她刚才出去放牛了,我没来得及说。”
老赵扔掉烟,看着这个精神的小伙子蹿到了车上,“好的。”
第10章 霸王硬上弓
席晔带着西瓜走后不到两个小时,正躺在床上昏昏欲睡的李绮橙就听到一阵短促的敲门声。接着,从窗户那边传来一个浑厚的男声:
“橙子,是我,马方乾!”
李绮橙闻言,赶紧披好外套,掀开被子穿好鞋子,手忙脚乱地去开门。
开门后,一股夹杂着微量汽油味道的冷风迎面扑来。
门外的马方乾风尘仆仆,手里提着一大袋子东西,笑出一口白牙。李绮橙知道那汽油味道是他坐了几个小时的公共汽车沾上的。她赶紧把他迎进来,又去找了把小凳子。
马方乾还是第一次来她家。他把袋子放下,腾出一只手来擦汗,“我给你多带了些腊肉过来,还有只土鸡,我妈在家都给你处理好了。”
李绮橙不好拒绝。人家大老远送过来的东西,如此重的分量,她内心感激无比。马方乾真是比她的有些亲人还亲。
“西瓜呢?”
马方乾在这间狭小的屋子里四处打量,“这孩子出去玩了吗?”
今天是周末,他理所当然地认为西瓜出去玩了。李绮橙趁着马方乾不注意的时候叹了口气,最后肯定了他的说法。她总不能告诉马方乾,哦,她儿子昨天和亲生父亲相认了,然后今天又跟着他出去吃东西。
李绮橙心里很堵,呼吸也不太顺畅。她低头坐在小凳子上,因为睡眠不足的缘故,耳根子有点发红。
今早上走的时候,她分明看见了西瓜眼里的期待和兴奋。他从小就知道自己没有爸爸,她也只是告诉他爸爸和妈妈分开了,其实这孩子心里对父爱的渴望尤其强烈。
但是她也有自己的底线——席晔想抢她的儿子,门儿都没有!
他凭什么白得一个免费儿子?
这个混蛋男人。
“橙子,你发愣干啥啊?”马方乾正在拆袋子,那里面有几块熏好的腊肉腊肠,还有一只用袋子裹得好好的鸡。李绮橙闻言,赶紧撇去杂念,上去帮忙。
马方乾笑了两声:“端午节村里要举行划龙舟比赛,赵大舅以前说这能为‘橙区’招来城里的游客,他今天让我去参加。橙子,到时候你来看不?”
李绮橙心不在焉地将腊肉一一放进碗橱里,又点点头。
“那就好,我今年还要夺冠!”马方乾说得壮志凌云。
其实他说的什么,李绮橙只听到了一半,剩下的一半时间,她都在心里盘算着怎么和那个男人摊牌。
马方乾在旁边絮絮叨叨地说着,李绮橙就安静地听,时不时点下头。虽然沟通颇为困难,但好在马方乾也就说了些无关紧要的事。期间问了她工作的现状,还给她说了下自己养猪场的事情。
一晃中午到了,李绮橙正要起身去做饭招待一下他,哪知马方乾竟然说去附近好点的馆子吃。
“我这些年还是攒了点钱,请你吃这顿饭的钱还是够。”他挠着后脑勺,憨笑着。
说着说着,马方乾就有些奇怪:“都到吃中饭的点儿了,西瓜怎么还没回来?”
李绮橙用手写的方式简单地告诉他:“他在外面吃。”
“哦哦……那就我们两个去吃,待会儿打包点回来给那小子。”
马方乾心想,可找到独处的机会了。这个机会来之不易,他可得好好把握。
他虽然是个大老粗,大字不识几个,前几年又在外面风餐露宿,和一帮糙爷们儿打堆,经历过风风雨雨,但打心底里却忘不了这个青梅。如今马方乾安定下来了,最近又看了些情情爱爱的电视剧,学着了些俗套的法子。
他想,自己要是能娶到李绮橙做媳妇儿,那真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别人都说她是未婚生子,是个总倒霉运的女人,但马方乾却不这么想。他喜欢李绮橙的善良和朴实,这比他以前外出打工时遇见的那些女人要好许多。
马方乾觉得自己坠入爱河了。眼前的女人怎么看怎么可爱。
十一点半左右的时间,两人一齐出了平安巷,到了附近一家川菜馆。
马方乾点了几样价格比较贵的菜,招呼李绮橙吃。在等上菜的空隙时间里,李绮橙遇到了平安巷的熟人。
平安巷也有很多爱嚼舌根的女人,她们会在别人背后把一件普普通通的事情添油加醋地夸大,然后迅速传给街坊四邻,就像传染病似的疯传。很不幸地,李绮橙和一个男人单独吃饭这件事,在下午就传到了舅妈高文秀的耳中。
高文秀今下午从娘家那边回来,她回娘家去处理了一下房子漏雨的问题。下午刚从车站回来,就听到隔壁的一个老婆子在议论那个带着孩子的未婚女人。
“一个高高大大的男人,看那样子从农村过来的,还提了一大袋子东西……”
“长得挺壮,是个种庄稼的能手……”
“……”
高文秀听了,冷笑一声,从这帮长舌妇身边走了过去。
其实她的心里起了一个大窟窿。高文秀想,如果李绮橙带着儿子嫁到别家去了,那笔赔款肯定就归别人家的。自家男人虽说嘴上不愿意向外甥女要钱,可内心却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房子的事情得早早定下来了,可这钱,眼看着就要流到别人家里去。
高文秀不淡定了。
前段时间和李绮橙闹翻,沈忠国后来训斥了她,可这高文秀是一刻都没有把李绮橙当亲戚的心思。
亲戚,私底下谁不互相埋汰个几句?这个拖着个大包袱的女人,高文秀真是打心眼儿里膈应。
***
下午,艳阳高照,虽然天气还是冷飕飕的,但却阻止不了人们的情绪高涨起来。
这个冷冬,终于即将迎来一个温暖的春天。
李绮橙和马方乾吃完饭后,他又呆了一个小时,期间还帮她检查了一下房子有没有漏水。之后,他就离开了,说是要去别处办事些。
她知道马方乾最近在搞养猪场的事情,所以就送他去了附近的公交车站。临走时,李绮橙趁着马方乾先出门,拿了那件半湿的内衣放在摇椅旁的烤火炉前。她的内衣没几件,一般都是频繁地交替穿。一来是因为自己的胸围比寻常女人要来得大,二来她也没那个闲钱去买内衣。
等做完一切,她才送马方乾上了公交车。公交车走了两三分钟后,李绮橙正准备往回走,却在马路边遇见了正往回赶的席晔。席晔的车子是黑色的,什么牌子她不认得,但肯定是烧钱那种贵。
西瓜在车上朝她招手,“妈妈,我给你带了烤鸭回来。”
她看见他身上穿了新的衣服,还带上了帽子和手套。这下暖和得跟个胖团子一样。
李绮橙走了过去。
席晔就坐在西瓜旁边,他看着她:“上车吧。”
这里的公交车站离平安巷还是有十来分钟的路程,李绮橙没多做犹豫,上了车。
一上车,西瓜就迫不及待地向她展示自己的新衣裳,还说席晔带他去吃了好多好吃的,他以前从来没吃过的慕斯蛋糕和烤鸭。李绮橙听得心软,想摸他的头,却发现那里已经戴了一顶做工精细的帽子。
她默默地想,这顶帽子肯定也贵得烧钱。席晔的东西都死贵,跟他这个人一样。
席晔坐在一旁,默不作声,手里还提着一个盒子。
西瓜见父母两人没有沟通,以为他们吵嘴了,也安静下来。他依偎在母亲怀里,渐渐阖上了眼皮,还没到平安巷,就睡着了。
车子停下来后,席晔主动承担起抱孩子的任务。
李绮橙跟在他后面,双手插兜,表情严肃。
一路上,又遇到些不明事理的长舌妇。其中一个在中午见到李绮橙和一个高高黑黑的男人吃饭的事情,如今又见到一个好看的男人和她一道走过来,心想,这女人可不得了,勾引了一个勾引两个。
咦,说不定在干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就像隔壁街某些个靠出卖rou体的女人。
后来这话又传到了高文秀耳中,那时的高文秀正准备去菜场买菜,听到这个事情后,心下更是疑惑。
而眼前摆在李绮橙面前的问题是,席晔将孩子送回家后,就关了门,站在屋中央看着她。他那张淡粉色的唇微微蠕动,说出轻飘飘的话:“李绮橙,过几天把你户口本带上,我们去扯证。”
李绮橙神色淡漠,心想,你当你有钱有权,说让人拿户口本就拿户口本,你倒是有通天的本事,我不想嫁给你,你就是拿十辆牛车来拉我,我也不会主动走进狼窝。
是的,李绮橙觉得眼前的男人是头狼。她经常在某些杂志封面上看到他,他漂亮的脸蛋和干净利落的经商手段让他成为g市炙手可热的黄金单身汉。可李绮橙知道,这个男人很危险。
尤其是他现在要抢她的儿子。
她不愿意嫁给他,她不爱他,他也不可能爱她。这样的婚姻,迟早会破裂。
李绮橙没回应他,只是安静地坐在床沿边,看着儿子沉睡的小脸。她侧着身体,阳光透过窗户,打在她的侧脸上,有种温婉淳朴的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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