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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所求有望圣主明缺（）　
律音再次见到明盈的时候是在白玉楼台上的大殿之外。

　　　　不见天空的望月山庄似乎一直笼罩在一种柔和的光芒之中。玉雕栏杆微微凉，山水清明淡淡光。明盈一人独立风铃下，风过风铃响，衣袖清扬，似要乘风而去。

　　　　律音没由来的心中升起一种畏惧，不敢直视明盈，按照师父方才教的姿势，单膝而跪，双手交叠平抬过头顶，恭敬道：

　　　　“拜见圣主。”

　　　　无论是畏惧还是因为有求于明盈，她不再如以前一般直呼“瑰颜”，而是放低姿态，无比恭顺，小心翼翼。

　　　　之前侍女纤阿泠泠来通传的时候，说泓熠圣主只见赵律音一人，于是百里云飞便等在下面。

　　　　律音独自面对明盈，心中忐忑不安。在她不知道明盈身份的时候，她从未小看过这个奇异的小女孩，但当她知道明盈身份之后，一次又一次见过她身为神庭圣主的一面之后，才发现她依旧将明盈看的不够高。

　　　　明盈抬头看檐下风铃，背对律音说道：

　　　　“朗月当初为渊檀魂飞魄散而毫不犹豫，你也是吗？”

　　　　律音跪在地上，声音坚定：“是。”

　　　　明盈又问：

　　　　“非他不可吗？”

　　　　“是。”律音答道，心中有些奇怪为什么会这么问。

　　　　明盈回头看着律音：“但生死界线不可跨越。即便是当初朗月濒死，明皓也只是让她转生而已，你凭什么以为，我便会为你坏了规矩？”

　　　　律音心中一紧，觉得喉咙发干，颤抖着声音说：

　　　　“我……我并不是……可是……”

　　　　律音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她并无能让明盈答应的筹码，这一切只是她作为一个凡人向神祈求而已。

　　　　“法力低微、智慧不足，既无掌控人心的魄力，又无定鼎山河的能力，你这样没用，我为何要帮你？”明盈斥道。

　　　　律音闻言却忽然明白过来：“我既然是朗月转生，必定担起复兴南天仙界之责！虽然我目前看起来确实没用，但我一定完成当年先泓熠圣主与朗月的夙愿！”

　　　　南天仙界一事，是律音作为朗月转生之人唯一能与神庭交涉的部分，更何况对面是继任的泓熠圣主！

　　　　果然，明盈说：“当初与帝女凤凰立约，明皓用的是泓熠殿的身份。如今明皓已不在，这份约定，便由我接下。但当初明皓允诺的是让朗月看见云梦高唐恢复的希望。诺言未成朗月便受魔族噬魂而被迫转生。无论如何，此事是明皓失约了。”

　　　　律音呆住，没想到明盈会这样说。

　　　　然而明盈继续说道：

　　　　“神庭向来不行失德之事！当初遗憾即成，如今我身为泓熠殿继任之主，必定要弥补此事。你虽是朗月转生，但除了那把琴之外，实际上已与帝女凤凰没有任何关系。云梦高唐恢复之事依旧要进行，你既然愿意担起这责任，就由你接手吧。若是你能亲手复兴云梦高唐，依照朗月琴与你心神相通，我也算勉强完成了这个约定。”

　　　　律音听明白了。明盈是让她复兴南天仙界云梦高唐，以她赵律音的身份，代明盈行事，而非以当初帝女凤凰的身份。而她在其中的作用除了亲手复兴南天仙界之外，还起到让朗月琴见证诺言完成的作用。这是她作为赵律音，唯一能让明盈用到的地方了。律音毫不犹豫的答应了：

　　　　“是。我定会亲手完成南天仙界复兴之事！其实我已经在南天仙界遗址种下了参天梧桐遗留的树种。”

　　　　“若不是知道梧桐一事，你以为我会将此事交给你？”明盈的语调虽无起伏，语意中的不屑却是清清楚楚。

　　　　律音鼓起勇气道：“那渊檀上仙一事……”

　　　　“你是在与我讨价还价吗？”明盈问。

　　　　“我……不敢。”律音心中却无法否认。

　　　　明盈看着律音卑躬屈膝的样子，居高临下的说：

　　　　“完成三件事，我便给你一个机会。”

　　　　律音惊喜的抬头：“哪三件事？”

　　　　明盈说：“复兴南天仙界是第一件。”

　　　　律音脸色一暗，虽然梧桐树种已种下，但南天仙界复兴一事依旧遥遥无期。但是她没有拒绝的权力，只能低声说：

　　　　“是。我一定尽快完成。”

　　　　明盈继续道：“第二件事，以心血养一只墨蚕，养成之后，将蚕丝交给我。”

　　　　律音并不知道墨蚕是什么，但还是毫不犹豫的答应了。

　　　　“第三件事，”明盈手中浮起一枚精雕细琢的九色翡翠玲珑球，“为她塑形。”

　　　　“塑形？”律音不解的接过玲珑球。

　　　　明盈甩袖离开，语带不悦的留下一句话：“她会告诉你怎么做。”

　　　　律音缓缓站起来，揉了揉膝盖，自言自语道：

　　　　“这算是……成功了吗？”

　　　　“离成功还早着呢！”一个声音忽然响起。

　　　　“谁？”律音吓了一跳，匆忙环顾四周。

　　　　“你在看哪里？才一会会不见，就不记得我了吗？”手中玲珑球浮起来。

　　　　律音睁大眼睛：“你是……源烁圣主？”

　　　　律音想起来，这个声音正是在望月祭中出手助她并且提点百里云飞之人，按照百里云飞的推测，她正是一向不曾露面的神庭源烁殿圣主。

　　　　“哈！是啊，我是明缺。不过我尚无形体，还未完全掌控源烁殿。”玲珑球中的声音道。

　　　　“那塑形一事……”

　　　　“就是为我塑造形体啦。这事情好麻烦的！泓熠殿不耐烦来做，所以交给你了。”

　　　　律音小心问道：“那要从何处着手呢？”

　　　　“嗯……先去人间看看吧。对了，不要对任何人提起我。”明缺也说出了和明盈一样的话。

　　　　律音按照明缺的指示暂时将玲珑球收进飞鸟衔环结，下了白玉台。

　　　　百里云飞见律音回来，问道：

　　　　“如何？”

　　　　律音说：“总算是有点希望了。泓熠圣主要我完成三件事：亲手复兴南天仙界；以心血养一只墨蚕，取丝交给她；还有……第三件事不能说。”

　　　　百里云飞沉默良久。

　　　　律音迟疑着问：“师父，你……还会帮我吗？”

　　　　百里云飞叹息道：“我能做的事情有限。且不说第三件事一定无比艰难，这前两件事……第一件事显然是让你一人承担，这是给你一个人的题目，我不能插手，只能在其他地方帮你了。第二件事……你知道什么是墨蚕吗？”

　　　　律音摇摇头。

　　　　“墨蚕……在路上再细说吧。”百里云飞向外走去，“午时之前要离开这里，否则就要再等一月了。”

　　　　律音赶紧跟上，问：“为什么？”

　　　　“这里是神庭啊傻孩子！”百里云飞回身笑了一下，“望月山庄主事者是泓熠圣主，掌月不掌日，午时日光最盛，天门关闭，当然不能离开了。而我刚刚听泠泠姑娘说，泓熠圣主已打算暂时闭关，再出来就要到下次月圆了。”

　　　　律音于是不再多问，赶紧跟着百里云飞离开——这里没有天空也看不见太阳，她无法知道时间，但是感觉午时就快到了。

　　　　二人在半路上碰到宴乐结束从祭台回来的一些人，之前与他们一起进来的望舒停云与纤阿淙淙也在其中。

　　　　“你们要出去？那我送你们吧。”纤阿淙淙说。

　　　　律音说：“不必客气了，我们自己出去就好。”

　　　　望舒停云却说：“你傻了么？没有我们提灯引路，你们能出的去？”

　　　　律音这才想起来望月山庄通往外界的道路是划分人与神的界限，没有圣主引路或银灯照路，不能随意出入。虽然她身上就带着一位没有形体的神庭圣主，但是这位圣主显然不想让别人知道她的存在。

　　　　但是这时那位玲珑球中的圣主的声音突然在律音耳中响起：

　　　　“让淙淙去见泓熠殿。”

　　　　律音一惊，然后在心里默默问道：“怎么说啊？”

　　　　之前明缺曾对律音说过，她们之间可以直接用心念交流。

　　　　明缺道：“就说泓熠殿在生气。”

　　　　律音于是对纤阿淙淙说：“刚刚我离开时，泓熠圣主似乎心情不悦，此时大概正在生气。”

　　　　只见纤阿淙淙捂嘴惊呼：“什么？泠泠要惨了！”

　　　　望舒停云紧张的道：“你快去啊还愣着干什么？我送他们出去就好了。”

　　　　纤阿淙淙飞奔离开，引起一路众多顽皮的妖精们尾随围观。

　　　　律音再次见识了神庭的与众不同。

　　　　望舒停云按着额头叹口气：“这群不省心的！二位请跟我来吧。”

　　　　百里云飞微笑：“有劳。”

　　　　一路弯弯绕绕，最终到了一座九曲浮桥。

　　　　望舒停云说：“你们要到哪里去？”

　　　　律音看向百里云飞。

　　　　百里云飞说：“魔域皇城。墨蚕就在那里。”

　　　　望舒停云顺手从桥边高大的珊瑚树上取下一根两尺长的枝条，带头走上浮桥，口中问道：

　　　　“墨蚕？主上要的吗？”

　　　　“是啊。”百里云飞说，“只是不知道圣主为何要墨蚕？”

　　　　望舒停云说：“这个我不好透露。”

　　　　“原来如此。”

　　　　望舒停云带着他们转过几个拐角，从一个岔道下了浮桥，用手中的珊瑚枝向水中一挑，竟然挑起一团火焰。

　　　　百里云飞对律音解释道：“这是点燃引路银灯的火种，只有他们能够取到。”

　　　　律音默默点点头。

　　　　望舒停云将带着银色火焰的珊瑚枝向半空中伸出，口中喊道：

　　　　“来开门啦！”

　　　　远方灯火憧憧，一盏小小方形纸灯在空中悠悠荡荡飘过来。

　　　　望舒停云将火种放进纸灯之中，用珊瑚枝将灯笼挑起，这小纸灯就变成了一盏垂饰珠玉的华美银灯。

　　　　望舒停云提着灯，向前方一扇黑漆大门走去，对二人说：

　　　　“走吧，这里出去，就是魔域了。”

第六十六章　魔族政争行露公主（）　
再次走上那条天人界限的道路，律音依旧为两边景色惊叹不已。

　　　　从风雪漫天到落叶铺地，从树荫森森到草木青青，四级轮回景色倒序而列，足下的路似乎是在水上，涟漪层层荡起，却并不见水花，水底有日月星辰遍布，上方是白色虚无。时序颠倒、星河倒转。

　　　　没走多久，就听望舒停云说：

　　　　“我只能送到这里了。”

　　　　“多谢。告辞。”百里云飞说。

　　　　相互道别之后望舒停云转身便消失。

　　　　律音看看四周毫无变化的景色，不知该如何走。

　　　　“跟我来。”百里云飞说着向前一踏步。

　　　　光芒流溢，一道门扉静静出现，似乎它一直就在那里。

　　　　律音跟着百里云飞从门中穿过，眼前便是万丈高山。

　　　　二人凭空立在空中，门扉在身后悄然消失。

　　　　百里云飞向高山飞去，律音御风跟上。

　　　　天上乌云低压，空气中飘荡着焦焚的气息。

　　　　百里云飞对律音说：

　　　　“这里便是魔域皇城了。前面山上便是魔族皇宫所在，山顶上其实是一片熔岩湖，魔皇宫殿就在湖边。如今魔皇不在这里，便由公主摄政，统领一族事务。墨蚕是魔族皇室历代传承之物，现在在魔族公主行露手里。”

　　　　律音说：“魔族公主！对了，我见过有莘小篆了！可惜在仙魔战场中我们俩争夺璃石之时我被带到南天仙界遗址，不知道她怎么样了。”

　　　　“她目前应当无事。”百里云飞说，“源烁圣主已经表明要留下她，她本来就是要送进神庭的。”

　　　　律音在心中问：“真的吗？”

　　　　明缺回答：“我是留下她了，但要不要收进神庭还有待观察。”

　　　　律音说：“她没事就好。小篆为什么也要璃石呢？”

　　　　百里云飞说：“本来是我要她去找璃石，作为她进入神庭的入门礼，没想到你也在找。不过现在用不上了。”

　　　　“小篆为什么要送进神庭呢？”律音问。

　　　　“这说来就话长了。”百里云飞说，“简单来说，就是魔族内部争权，皇储行露公主处于劣势，所以想让小篆进神庭，一方面是保护，另一方面，也是因为魔皇在神庭，行露想让小篆得到魔皇的认可。”

　　　　“得到魔皇的认可？”

　　　　“行露的婚事，当初是有莘禁强行做主的。驸马出自端木氏。端木家族是支持父系传承的强硬派，与有莘禁多年关系颇为密切。有莘禁当初有意夺皇位，端木氏也一直有自己的算计，因此两方联手架空了行露公主。这是传到魔皇耳中，魔皇便对行露十分不满。小篆虽然跟着公主姓有莘，但端木家的一直想让小篆随父姓，行露又一直没有强硬的抵抗过，所以魔皇对于小篆的身份始终介怀。”百里云飞语带慨叹。

　　　　“魔族公主……不是据说十分得魔皇真传吗？”律音疑惑。

　　　　“不。”百里云飞说，“当年我曾滞留皇城一段时间，帮行露培养了一批心腹。就是那段时间，我教她如何模仿魔皇的气势，并放出风声说行露与魔皇类似，目的只是将一众支持魔皇与魔族母系传承的势力笼络到她身边。这办法当时也一度起了作用。可是后来我离开魔域，有莘禁与有莘棘一起，联合了几大家族与行露争权，行露独木难支，再加上……驸马端木氏为人十分凶残，行露自顾不暇又独木难支……以她的性格能做到现在这样子已经很不容易了。”

　　　　“竟然是这样……”律音唏嘘，“那现在……”

　　　　“我之前又去皇城，就是为了这些事。你大概也知道我的身世了。我在蓬莱等到你，将功法和飞鸟衔环交给你之后，完成了圣主交待我的事情，就打算回魔域，却听到昆仑传来的消息，于是又在昆仑停留一些日子。赶到皇城的时候，端木驸马已经死了。我去的时候，正好碰上行露被几大家族联合逼迫分权，于是便出手帮她遣走了四大将——那四人是有莘棘留下的棋子。后来知道有莘棘要在虢山关有大举动，而你和小篆同时在战场失踪，我才亲自前去虢山，这边的事情却还没处理完。”

　　　　说话间二人已经到了山上。百里云飞在半山腰上降落，徒步走上登山的道路。

　　　　律音跟在后面，说道：“那师父你还要在这里停留多久？”

　　　　渊檀不在，自己又不容易仙界，似乎只有百里云飞可以依靠，律音本能的想跟着他。

　　　　百里云飞说：“你要得到墨蚕，不是三两天能完成的。而我这边，政局复杂，大概也需要很久的时日。你不妨先跟我在魔族待上一段时间，也好缕清头绪想想接下来怎么做。当年朗月与行露也曾经交好的。”

　　　　律音觉得鼻子酸酸的：“师父，你对我真好。”

　　　　百里云飞笑笑，说：“圣主当年带回朗月的时候，我刚刚开始学箫。那时我一吹箫，朗月就在旁边唧唧乱叫——她很长时间都是雏鸟的样子。我就当她是宠物了。回来能够渐渐变成人形的样子时，也是由小毛孩渐渐长大。我看待朗月，其实一直是当做女儿的。”

　　　　“啊？这……”律音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后来，魔族内部开始争权的时候，行露给我传信求救，我当时正得圣主亲自授艺，不好提回魔族的事情，还是朗月叽叽喳喳的告诉了圣主放我出来，还拉了圣主一起到魔族给我撑腰……圣主也就真的陪她胡闹……”百里云飞满目伤感与怀念。

　　　　律音静静的听着。当年的事情有她参与，她却并无记忆。这样想来，有些悲凉。

　　　　登山的路上，每隔十丈便有守卫。百里云飞一路走来，却并未遇到任何阻拦。

　　　　没过多久，前面就有人来迎接。

　　　　来人紫衣华服，金缕绶带，额头有两支长角，中间一条金链缀着血红的宝石，眉眼艳丽，半边脸却用轻纱遮住。

　　　　律音猜测那人便是魔族皇储行露公主了。

　　　　两边侍女整齐屈膝行礼：

　　　　“百里大人！”

　　　　百里云飞点点头，走过去道：

　　　　“公主怎么出来了？”

　　　　行露公主说：“刚刚听人来报，说百里大人回来了，行露特来迎接。”

　　　　“公主不必太过客气。”百里云飞说着指指律音，“这是律音。”

　　　　“原来是小篆的师姐。远来是客，赵姑娘请。”行露公主请二人入内，行事雍容大气。

　　　　律音觉得行露公主看起来并不似师父说的那样懦弱，心中有些奇怪。

　　　　进了宫室里面，百里云飞挥手遣退了周围侍从。律音有些惊叹师父在这里竟然能够指挥的了行露公主身边的人。

　　　　百里云飞这时便说：“人都走了。律音不是外人。说吧，到底怎么了？让你这么迫不及待的迎出来？”

　　　　“可有小篆的消息？”行露眼神急切的拉着百里云飞。

　　　　百里云飞说：“小篆已经被神庭圣主看中了。”

　　　　“那就好！那就好……”行露公主放下心来。

　　　　“皇城出了什么事吗？”百里云飞问。

　　　　“表哥……”行露公主泫然欲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