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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妹-第20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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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抓了好些楚国刺客吗?多半是他们做的——他们既然能在王爷的绷带上下毒,用毒参汤来害人,又有什么稀奇?”

    “不要胡乱栽赃嫁祸!”忽然传来端木槿的声音。她推门走了进来,扎围裙,洗手,动作麻利,又很有默契地和顾长风夫人交换了位子。根本不问玉旈云的意见,已经用针在她伤口附近几个穴位上刺下去止了血,又扎了几个穴位做止痛之用,接着飞针走线缝合伤口。边缝边道:“今天药材库里只领取过一支二两的人参,是为了炖参汤给翼王爷喝,当时领人参的是刘将军的一个幕僚,自称姓郭。他说要亲自炖参汤给翼王爷,药材库才破例让他领去。我刚刚才翻看过药材库的记录,不信你们自己去看!不要什么事都推到楚国刺客的身上。”

    “刘子飞的幕僚?姓郭?”玉旈云的心中电光火石的一闪:是那个指点她,操纵她,让她又敬又恨的丑八怪?自从去年她病倒,就再也没有联络过……难道是他?她再次望向石梦泉。

    石梦泉晓得已经瞒不下去,重重叹了一口气,跪倒在玉旈云的床前:“下官不敢欺骗王爷……参汤是郭罡端给翼王爷的,翼王爷没有喝。郭罡离开时曾嘱咐下官把参汤倒掉。但下官一时疏忽,忘记了,才使乌帮主中毒……”

    知道这其中必有非同一般的阴谋,玉旈云岂能让这许多人都在场听着?“你么都出去!”她命令。

    顾长风夫人早就习惯了丈夫谈公事的时候要回避,所以一言不发就走出门去。那许大夫是个识相的,更是一溜烟跑了。乌昙原不想走,但也被况师父扶着出了门。唯独端木槿,对此命令充耳不闻,仍然专注地处理伤口。玉旈云知道她除了医术之外,别无关心之事,故并不在意,只催石梦泉:“你说吧,郭罡都说了些什么,做了些什么?”

    石梦泉不敢再撒谎,将这天早晨遇到郭罡之后所经历一切都一五一十地告诉了玉旈云。连翼王、刘子飞争相与她联手,而翼王前一夜曾来刺探,等等,也都未敢省略。他越说就越是觉得心惊,既担心玉旈云听了这么环环相套的阴谋,太过耗神费心,又害怕玉旈云责怪自己不早些对她坦白。是以由始至终,他连头也不敢抬。还是端木槿离开床边去洗手,他才敢偷偷望了玉旈云一眼。见她合着眼,不知是伤口终于包扎好了,松懈下来,还是又昏睡过去。于是试着唤她:“王爷……下官说的,你听到了吗?”

    玉旈云睁开眼,看他那副担心的模样,笑了笑:“你那是什么表情?你是怕我生气?好像应该我怕你生气才是吧?明知郭罡是个阴险狠毒的卑鄙小人,还将他秘密地收在身边,你不是应该痛骂我一顿吗?”

    “我怎么敢骂王爷。”石梦泉见她轻轻摆手让自己起身,这才站了起来,双腿都麻木了,扶住床边才不至摔倒。

    “你不敢?”玉旈云伸出一根手指在戳了戳他,“我记得为了吕异的死,为了靖杨的水灾,为了乾窑的鼠疫,你生我的气,可不止一次。”

    “就算下官有时不赞同王爷的做法,也绝不敢‘痛骂’王爷。”石梦泉抓住她的手放回被子里。

    “你嘴上没骂,但心里骂了。”玉旈云望着屋顶,“你知道吗?其实你心里骂我,我更难受。有些事,我也不想做,可是我没有办法,一定要做。你如果真的痛骂我一顿,我倒可以把苦处说出来。你什么都不说,我也只好什么都不说——郭罡,他是个人才……不,他是个奇才。无论是养老税、票业司这些治国之良方,还是水淹靖杨、印制假官票这些卑鄙的勾当,只有他才有那个才略那份狠毒能做得出来。我用他,就好像那些吸福寿膏上瘾的人,明知他是个祸害,但是又忍不住想让他帮我解决麻烦达成目标——但是,我也比谁都恨他!恨不得杀了他!总有一天我要杀了他!等我消灭我的敌人,我就杀了这个獐头鼠目的奸贼!”

    石梦泉见她说得激动,唯恐对其伤势不利,忙劝道:“王爷不必多说。下官知道王爷绝不肯任由那姓郭的操纵。他是个反复无常的小人,只怕刘将军心里也很想杀了他吧?他又企图下毒加害翼王爷——翼王爷岂是省油的灯?或许过不了多久,也会找郭罡算账——想不到郭罡聪明一世,却疏忽大意没销毁自己的罪证。”

    “疏忽大意?”玉旈云瞥了他一眼,“那你就想错了。依我看,郭罡是故意的——他这个人不会疏忽大意,即便是他真的在仓促之中无法销毁那碗参汤,也不会求任何人去帮他,因为那样做,太‘此地无银’了。他更加不会求你——难道他不知道你对他恨之入骨吗?”

    石梦泉愣了愣:可不是如此?“那……他这是什么意思?”

    “我想,郭罡做这场戏,要算计的那个人是你。”玉旈云笑看着他,“你还记得吗?郭罡投奔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挑拨我二人的关系。之后他献计杀吕异,又水淹靖杨,每一件都是你所不能忍受的。我为了达成夙愿,也许勉强容忍他,但是他知道,你容不下他。他也知道自己千算万算还是算错了一件事——那就是我二人之间的关系,远远比他的那点计策来得重要。他若是不能得到你的认同,他就永远不能光明正大的回我身边来办事。尤其,在眼下这么关键的时刻,我又病了,能代替我行驶大权的只有你——换言之,在我康复之前,他必须以你为他的主公。所以他不得不争取你的认可。他知道翼王是我们一个潜在的强敌。所以他在参汤里下毒,本意是要告诉你,他可以冒险为我们除掉这个强敌。照常理,任谁听到‘一定要把参汤倒掉’这样奇怪的嘱咐,必定会去看看这参汤有何蹊跷。那他的目的就达到了。谁知你稀里糊涂忘记照他说的去做,才令他的计策失败。”

    “这……这……”石梦泉自己就算是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到这些。“那……那万一翼王喝了那参汤,他不是真的把翼王毒死了吗?”

    “那有什么不好?”玉旈云道,“刘子飞需要一个出兵楚国的好理由——之前那些绑架暗杀什么的,都还不够分量——随便死几个县令、富商之流,哪里像是楚国奸细所为?本来我被困海岛,他可以打着营救我的旗号,倒勉强令人信服。如今我回来了,他还要坚持南征,顾长风会跟他没完没了!万一他再出师不利,想弹劾他的人也会趁机做文章。他只怕伤透了脑筋!但这时候,如果忽然死了一个王爷,那情况就不同了——我们自己假扮楚人做戏,怎么会去杀王爷呢?会杀王爷的一定是楚人啊!这和当时他献计杀吕异其实是一回事——翼王还曾经想杀罗满嫁祸给冷千山呢!”

    “所以郭罡原本是想一石二鸟?”石梦泉感到心寒。

    “是啊,没想到遇到你这只呆鸟,被石头打了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害他计划落空。”玉旈云笑,“而且还被翼王知道了他的毒计,这下他可麻烦了。”

    石梦泉没想到他一整天的担心就这样在玉旈云的笑语间被吹散:“那……王爷打算下一步怎么办?”

    “怎么办?郭罡不是都计划好了吗?”玉旈云道,“刘子飞剥果壳,我吃果子——这比方还真够形象的!”

    “王爷赞同他的计策?”石梦泉有点吃惊,“我还以为王爷会想要亲自率部南征。”

    “我当然想。”玉旈云道,“不过此刻我好像也没有别的选择——难道我这个样子能骑上马去吗?还是能去校场上点兵呢?我连坐起身的力气都没有。”

    看到她眼中无尽的遗憾与不甘,石梦泉只觉得心痛:“王爷放心,你一定会很快康复。下官会在江阳操练兵队,只等时机成熟,就和王爷一起攻入凉城。”

    “不。”玉旈云摇摇头,“我不要你在江阳练兵。你要去剿灭蓬莱舰队。”

    石梦泉呆了呆:“王爷真的这样着急要向他们报一箭之仇?此刻樾楚大战在即,刘将军和翼王又各怀鬼胎,王爷把自己的人马都派出去了,是否太过冒险?”

    “正是因为如此,才更要派你去剿灭蓬莱人。”玉旈云道,“刘子飞搞出这么一出闹剧来,除了想争个功劳之外,不就是想收编咱们的人马吗?如果咱们的人都留在江阳待命,刘子飞一过大青河,就又会动脑筋把他们都收为己用。若他阴谋得逞,将来我用什么兵马去攻打凉城?唯有把咱们的人连同水师全都派去围剿蓬莱人,才让刘子飞打不了咱们的主意。”

    “话虽如此,”石梦泉皱眉道,“但把东海三省的兵力都调空,谁来保护王爷?”

    “不是有翼王么?”玉旈云笑,“他不是想和我重修旧好么?”

    “那才更叫人担心!”石梦泉道,“不如让罗满去围剿蓬莱人,我留下陪着王爷?”

    “你留下,翼王和刘子飞都会不放心的。”玉旈云道,“谁不知道你我二人双剑合璧所向披靡?他们一定会觉得我们是在计划着什么,咱们麻痹敌人的目的如何能达到呢?你自己也说,还有罗满——还有顾长风——我好歹是樾国的内亲王,他们保护我是应该的。你只管放心的去——把蓬莱贼寇杀个落花流水,以消我心头之恨。待你凯旋归来,再看看刘子飞剥果壳剥得如何——说不定,他出师未捷身先死,那就轮到我收编他的人马替他‘报仇雪恨’了,哈哈!”

    她说得兴起,忍不住又大笑了起来,牵动伤口直皱眉头。石梦泉忙轻声提醒,又唤端木槿来看看,防止那伤口再出意外。可是端木槿好像没听见似的,收拾好针线等物,径自出门去了,而且“哐”地一声将门摔上,震得房顶的灰尘扑簌簌往下掉。

    “端木姑娘怎么了?”石梦泉奇道,“她平素都不是这样的。”

    “是吗?我倒觉得她素来对我都是这种态度。”玉旈云道,“既然她能摔门出去,那就表示我没有性命之忧,你可以放心了。”

    我怎么能放心呢?石梦泉想,要将你一个人留在危机四伏的江阳。

    玉旈云似乎看出他的心思,笑了笑,道:“你别婆婆妈妈的——你知道我最想要的是什么。现在,战斗已经开始了,不容有失。这一次,可能是最后的机会——你明白吗?”

    最后的机会?石梦泉有些不明白。

    玉旈云的因为发烧,两颊通红,双眼含泪:“我不能再等下去了——我怕拖得时间太久,我自己会等不到……”

    “王爷切不可胡说!”石梦泉打断,“你好好休养,一定会康复,来日方长——”

    “嘻!”玉旈云笑着打断,“你不是一向最信林枢和端木槿那两个大夫的话吗?他们让我吃药,不准我操心,你就帮着他们来管束我——他们两个都说,我天生就是个短命鬼,你反倒不信!”

    “不许胡说!”这次石梦泉的声音在颤抖,“你一定会长命百岁的。我在西京最灵验的玉佛寺里替你求过菩萨……”

    “你还会去求菩萨?”玉旈云讶异,“我还以为只有我姐姐才会去做这种事呢!你信菩萨吗?”

    “不信……”石梦泉摇头,“不过人家都说灵验……”

    “哧——”玉旈云几乎要大笑起来,只是碍于伤口,不得不忍住,“你这么不诚心,怎么会灵验呢?说不定菩萨为此还要罚你呢——唉,算了,不和你说笑。其实我是觉得自己流年不利,常常病倒,又莫名其妙差点儿就送了命,所以害怕心愿未达成,就死了。那才真是死不瞑目。为免夜长梦多,我还是希望早点儿见到我想要的东西。然后,死就死吧,也没什么可怕的。”

    “你又来了!”石梦泉道,“怎么老是‘死’啊‘死’的?死很好玩么?”

    “不好玩。”玉旈云回答,“不过……我觉得死也没什么可怕的……可怕的是……嗯——你会不会活一百零一岁?”

    “什么?”石梦泉莫名其妙。

    “你说我要长命百岁,我自然问你会不会活一百零一岁的。”玉旈云道,“我只想我死的时候,你和姐姐都陪着我。我不要你们比我先死。这样看来,我早点儿死也没什么不好。最少不会只剩我一个人。”

    “王爷这是第二次下命令不准我死了。”石梦泉道,“你不觉得这种命令很残忍吗?王爷害怕一个人孤身留在世上,那下官呢?王爷方才伤势有变,下官在院子里等着,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王爷如果死了,我也不想独活世上。”

    “是吗?”玉旈云笑道,“你难道不应该完成我的遗志,把我想要的东西烧在我的坟前吗?哈哈!只怕这东西不知该怎么烧才好……对了,你怎么会独活在世上?赵王虽然垮台了,但是你和愉郡主的婚约还没正式解除呢!哈哈哈哈……”

    他们在房内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外面廊檐下,乌昙正由况师父帮着运功调息。听到这些话语,他只感到心中五味杂陈:这两个人是生死不离的啊!他如何能够相比?仔细回想,他和玉旈云最亲近的一次是在海岛上,他受了伤,而玉旈云的眼睛看不见,两人相互扶持着,在石滩上行走,又半玩笑半认真地比较谁更狠心拼命——那一夜有星星吗?他竟然不记得。为何没有珍惜那么美好的时光?早知今日,他应该将那一夜铭刻于心。

    “淤塞的筋脉都打通了。”况师父拍拍他,“你还有哪里不舒服?”

    乌昙摇头。他的不舒服只怕无药可医!“多谢师父相救。”

    “哼!”况师父瞪了他一眼,“我救得了你吗?我可不觉得自己有那个本事!诚然,你受伤、中毒,为师还可以拉你一把。但是你迷恋上这个狠毒的丫头,你要为师怎么救你?”

    “师父……弟子没有……”

    “不用再狡辩了!”况师父打断他,“为师一直跟着你——你若对那丫头没有恋慕之心,怎会趴在人家的窗口像个傻子一般,竟然连为师在你身后都不察觉?又怎会连自己的命也不顾,要去为她接续真气?你不必骗我了。本来你血气方刚的年纪,她是一个妙龄女子,你恋慕她也无可厚非——若她不过是个普通少女,甚至寻常皇亲国戚,为师都不会反对。但这个丫头心术不正,阴险狠毒,而且满口歪理。她只不过来到海岛几天的时间,已经搅得海龙帮不得安宁。你过去虽不是一个温顺的孩子,但总算知错能改。如今也被她引到邪路上去。这丫头是你的心魔孽障,你不和她一刀两断,日后磨难无穷。再说了——你不是说她是那个什么王爷的未婚妻吗?如今却和另一个青年男子共处一室,说些同生共死的话。可见其水性杨花,天生是个祸害。”

    不是这样的,乌昙想辩解,他们是青梅竹马相互扶持十数年的挚友,眼中只有彼此,甚至可以为了对方去死……但想到这些,便愈发觉得自己方才的行为很傻。他什么都不是,什么资格也没有。不想自己变得可怜,更不想可怜自己。便将这些话全都咽了回去,只道:“师父不必担心,徒儿与这些中原人不过是萍水相逢。徒儿始终是海龙帮的人。我们回海岛去吧。”

    “回海岛?”况师父瞟了乌昙一眼,“你舍得吗?你听到她说,要一个人留在江阳和翼王还有什么人周旋,你放心得下?”

    乌昙咬咬牙,谎言那样简单,却怎么出不了口。

    “嗐!”况师父长长叹了一口气,“罢了,心魔孽障除了自己,谁也无法断绝。你不想走,就留下吧。”

    “师父?”乌昙惊喜。

    “为师不勉强你。”况师父道,“为师也曾年轻过。有时候,人非得自己去撞个头破血流,才知道老人说的话没错。不历尽沧桑,怎么知道佛法的好处?你好自为之!”说时,掸了掸衣衫,仿佛要将这俗世的污秽从身上拂走。只是这样轻轻地一个动做,下一刻,他的人已经飞上了院墙,隐入夜色,无处追寻。

    “师父……”乌昙唤了一声,但没有回答。

    他怔怔望着夜幕,良久,又回头望了望玉旈云的房间:真的会头破血流吗?不会有其他的结局吗?合上眼,仿佛又回到了海岛上,他们互相依靠着,在乱石滩上行走。

    这一次,脑海中的图画清晰异常——漫天灿烂的繁星。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真是忙得焦头烂额啊……

第178章() 
    石梦泉大约用了七天的时间;将一切都准备停当;便率领水师启航“剿匪”。江阳码头的三十艘樾国兵舰在那天清晨统一升起了玉旈云的黑色金狮旗帜。在那个烟雨蒙蒙的春日里,好像滚滚黑云翻腾,但霸道的阳光依然透射出来。

    石梦泉披着一席夜蓝色的披风;是玉旈云亲手替他系上的。她的面色苍白,身体虚弱,若非乌昙从旁扶持,几乎不能站立。但她还是将自己的佩剑交给石梦泉:“一切就交给你了——打个漂亮仗,我等着你。”

    石梦泉感觉到她双手滚烫的温度;怎忍心她在雨中久站。迅速地单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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