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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上河图-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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叩拜诸官,多半是当年的中央朝官,或是虚衔,或是差遣的实官,都是位高权重的大员。一被俘来北方,不降的送往五国城与赵氏父子一起关押。只有这些贪生怕死之辈,愿意为金人做事的,才可以留在金国各处,为官做宰。

沈拓心中鄙薄这些人的为人,心中很是瞧他们不起。虽是如此,却也知道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这些人不守臣节,胆小怕死,成事不足,若是不小心得罪了,坏起事来,却比十万大军还要可怕。

因为如此,当这些人报名参见的时候,沈拓却也是脸上带笑,自己虽然侧身,却令种极等人将这些大臣一个个扶将起来。

正乱间,却听一个青年官员报名道:“臣秦侩,叩见陛下。”

种极等并不在意,照旧上前将这官员扶起。

沈拓却是浑身大震,只觉得后背又痒又麻,如同有一只毒蛇在自己后背爬过,当真是难受之极。

这中国历史上最有名,最被人唾骂的大奸臣,就这么堂而皇之,站在光天化日下,笑吟吟的看向自己。

他用心打量,只见这秦侩身高颇高,大约在一七八左右,身材瘦削,脸部白皙,若不是留着几缕胡须,居然也算是一个小白脸。

只是眼睛飘忽,见自己看向他时,双眼便立时移向别处,不敢与他对视。

其实若是在一年之前,这人还算忠枕有节。秦侩在政和五年得中进士,然后历任太学学正、职方员外郎、御史中丞等官,也算是仕途顺畅。在东京城破,二帝被俘后,金人曾经扶立张邦昌为帝,秦侩仗义执言,坚决反对。金人因他桀骜不驯,将他带到北国上京,教他吃些苦头。

此人在未做官时,曾为私塾教师,自觉苦不堪言,做诗道:“若得水田三百亩,此番不做猢狲王。”

连做教师也觉得苦,数千里奔波,金兵的喝打斥骂,北方的恶劣条件,教这个原本还有些大义在心里的官员,立时将态度转了一百八十度的弯。到上京后不久,便投靠了金国元帅完颜昌,甘为鹰犬,自此之后,此人一心为金国效力,最终也得偿所愿,成为历史上最有名的大汉奸。

他此时心中也觉有愧,见沈拓一直盯着他看,却也是红头涨脸,虽然天气寒冷,却仍是如芒刺在背。

沈拓见他神情,知道是自己太过着相。不免遮掩一番,向着秦侩笑道:“久不见你,竟觉清减许多。”

秦侩在东京时,虽然随朝参拜过沈拓几次,却很少与皇帝单独召见。更加谈不上有什么情谊,沈拓如此一说,他心中却是更加惭愧,以为沈拓有意讥刺,当下只得诺诺连声,抱拳退在一边。

他如此模样,沈拓却也不再同他多说。此人奸恶之极,沈拓自然不想在这个时候加以招惹。当下转转身来,不再理会。

虽是如此,眼角余光仍然时不时的瞄上一眼,毕竟能亲眼看到这有名的大汉奸,也是异数。

虽然他早已摆脱了幻梦一样的感觉,一旦遇到这些历史上的知名人物,却仍是觉得恍如梦幻,难以相信。

待那进去禀报金主的官员出来,却也不管沈拓身后的诸多宋官,只向沈拓道:“陛下宣重昏候进见。”

沈拓忙答道:“是,臣尊陛下令旨。”

说罢,便随着那官员入内。

他如此对答,却教那些宋人官员极是难堪。各人虽然可以投降,却仍然视沈拓为君,皇帝如此被侮辱,却让这些官员如丧考妣,比当日北宋亡了国,更加伤心难过。

他们摇头晃脑,一个个在眼角努力挤出几滴泪来,唯恐后人。

这些人也知道史笔如钩,眼前情形,将来估计要被记上一笔。却只是在心里想:“反正我不忘故君,没有太过失德。只是顺天应时,辅佐新朝,应该也不算什么罢?”

沈拓却不知道这些人的龌龊模样,他心里其实也很是紧张。做为修习过社会公关和官场交际的高级官员,他心中明白,不管你搞多少花头,做出多少努力,有时候做十件事,却不如在领导面前的第一映象来的更加重要。

为什么甲多做事却不讨好?为什么乙的话领导就是爱听?这里面固然有很多原因,但领导看你顺眼了,你就什么都好。

而他沈拓现在的“领导”,就在眼前。

金太宗完颜吴乞买,太祖在位时,按女真人兄终弟及的习惯,他被立为谙班勃极烈,在灭辽,灭宋等诸多战事中,也立下赫赫战功,太祖逝后,他的威望地位自然无人可以挑战,顺利即位为帝。女真人虽然还是有原始部落的宗族会议的遗风,此人的威权却也足矣如中原皇帝那样一言九鼎了。

沈拓一边行走,一边稳住心神。这金人宫殿很是简陋,进了宫门不远,饶过几个大殿,便是吴乞买日常办公的地方。

待到了偏殿门外,却有几个金兵卫士上前,将沈拓身上摸索一遍,这才挥手放他入内。

沈拓甫一进殿,只觉两眼昏黑,不能视物。正懵懂间,却被人用女真话训斥一通,他猛然醒悟,立时张手掀开衣袍下摆,跪将下去。

口中称道:“臣重昏候赵恒,叩见大金皇帝陛下。”

一边说,一边叩首。

却听不远处传来几句女真话,然后又听人用汉话道:“陛下说,免礼,赐坐。”

这也算是殊仪,沈拓却也不露声色,只侧身坐在拿来的凳子上,双手垂于膝上,默不作声。

这点时间,却也教他习惯了殿内的光线。

这小小偏殿不大,也就是南人富贵人家的正堂大小。殿内北方,面南而坐的,自然是金主吴乞买。

在吴乞买两侧,却有数十名女真贵人,就这么在殿内水磨砖上,席地而坐。

而沈拓身处的位置,却是殿门一侧,他只微微看了几眼,就知道殿内上下人等,却也正在打量他。

他也并不说话,只是在嘴辰间露出一丝微笑,双眼并不刻意回避诸人的眼神。若是有人用眼神直接打量时,两眼相交,沈拓便轻轻点首,加以回应。

片刻之后,各人看过,却都在想:“这宋人皇帝,却也是落落大方,比那些臣子好的多了。”

宋人大臣,要么死不投降,漫骂讥讽都来,要么战战兢兢,卑躬屈膝,沈拓这副模样,不卑不亢,一举手一投足,尽显帝王风范,确实是要比那些臣子高明许多。

第一卷 蒙尘北国(12)

却听那吴乞买又用女真话说了几句,沈拓虽然听不大明白,却仍然微微侧耳,做倾听状。

待通事官翻译过来,却是问候他起居的寻常话语。

沈拓心中暗笑,这女真人建极几年,却比当年的野蛮不通王化要强了许多,居然也知道关心俘虏奴隶的饱暖。

他不敢怠慢,立刻起身,用极恭谨的话语来应答,表示在五国城内一切均好,感谢吴乞买的关心。

一番应答后,却听到吴乞买在御座上一通大笑,然后又是劈里啪啦一通话出来。

却听通事官译道:“陛下说,皇帝的神情举止,果然比刚过来时强的多。记得当时献俘太庙时,皇帝脸色青白,浑身颤抖,简直不能走路。现下看来,在五国城果然没有受了大委屈,过的还好。又问着皇帝,可想念故国?”

沈拓仍是一脸荣宠不惊模样,只略一思索,便立刻答道:“回禀陛下,臣现下是大金的臣子,故国即金国矣。”

吴乞买又是一通大笑,不止是他,便是连列席旁听的诸多女真贵族,亦是得意而笑。

却听吴乞买又道:“皇帝这番话不尽不实,虽然好听,却不是实话,让他如实回答。”

说来也是奇怪,废徽宗钦宗父子帝位的人是他,一口一个皇帝叫着沈拓的人,却也是他。人的思维定势却也奇怪,虽然表面上沈拓一口一个臣,也有很多金国大臣一口一个重昏候的叫着,却仍然有相当一部份人,甚至是吴乞买在内,仍然当沈拓是宋国的皇帝。

沈拓心知这一关难过,心里却是早有腹案,当下全不犹豫,立刻答道:“虽然身为金臣,然而臣是南人,身居北方,也确实想念南方的风光景致,臣,很想饮故乡水。”

这番话近情在理,虽然表明了想念故土,却也并没有触怒在场的女真贵人。各人听完通译后,却也是一脸释然。

若沈拓一口咬定,丝毫不留恋故土,各人不但不信,亦会鄙薄其人。

吴乞买也是微微点头,他虽然不会说汉话,其实登基为帝后,早就知道马上可得天下,却不可马上治天下的道理。故辽的汉化祈契丹官员很多,也有很多实打实的儒家汉臣,为他宣讲典籍,讲解历史,虽然还不能与后来汉化的金国皇帝相比,却也稍稍明白了汉人文化中的精髓。

当下只听他道:“皇帝此语令人信服,不过既然归化大金,也就好生在此安居,多余的心思也不必想了。故乡水好饮,我北国的水,却也清甜甘霖,难道就饮不得?哈哈。”

沈拓站直了身,拱手道:“陛下说的是。”

吴乞买对他又有征服者面对失败者的快感,又有强者对弱者的怜悯,又有对沈拓仪态对答的欣赏。

用极复杂的眼光盯视了沈拓几眼后,终道:“重昏候应答得体,朕很欢喜。可命人带回,好生看顾,大伙儿都不要委屈了他。”

这话却不是对沈拓说,诸多女真人先听明白,一个个站起身来,一起答道:“是,遵旨。”

沈拓听完通译后,却也是躬身而谢。

这样一来,召对也算结束。吴乞买挥一挥手,便有几个侍卫将沈拓带出。

待沈拓一走,吴乞买却也走下御座,在地上盘腿而坐,沉吟道:“大伙儿看这个人,能放回去么?”

今日却是女真人的御前会议,这吴乞买在当年部落时的积习难改,虽然是皇帝,却并不愿意高高在上的与众人议事,宁愿盘腿而坐,面对面的与众人交谈。

在场诸人,以斜也地位最高,却听他先答道:“依我看,这个人脑子很是清楚,知道难以敌过大金,再加上胆子原本极小,放他回去,也必定不敢和咱们做对。”

他是太祖完颜阿骨打和吴乞买的弟弟,现任的勃极烈与都元帅,地位超卓远过旁人,他先开口,一时间,竟是没有人接话。

吴乞买皱眉道:“这是议事,大伙儿都说。”

完颜宗瀚道:“当日我领兵攻宋,此人确是胆小。放他回去,他必定不敢生事。”

他第一句话就肯定了斜也所说,斜也脸上却并不欢喜。他知这个侄子一向与自己意见相左,此时开口,绝不可能是站出来支持他。

不出他的所料,却听宗瀚又道:“不过此人是正经的宋人皇帝,在官民中威望是那康王不能比的。那康王都能拢起那么多兵马,如果放这人回去,就算他本人胆小怕事,又岂能不为别人左右?如果他回去后,那宋人民心军心大振,更加要和咱们打到底,又怎说?所以依我所见,绝不可放此人回去。更加不可再立他为帝,若是这样,后患无穷。”

完颜昌是宗瀚一党,当下接道:“没错。宋人不服,咱们狠打就是。当日宗斡非说要立傀儡,以宋治宋,结果张邦昌成不了事。刘豫又是无能,又只会为自己打算,除了咱们交给他的地盘,寸土不能多得。一旦用兵,就被赵构打的大败,这样的傀儡要他何用?咱们几万女真兵攻过去,凭他什么赵构能挡的住?放这赵恒回去,只是多一个麻烦,我绝不赞成。”

宗斡为太祖庶长子,当日为灭宋的右副元帅,亲自统兵攻入东京,俘获二帝,功劳比完颜昌大上许多,是以此人虽然发言反对斜也,却将宗斡也饶进来,明里暗里,却是在指责对方无能。

宗斡脾气甚是暴烈,一听他说,便立刻上前,扯住他衣领骂道:“当日咱们士卒疲惫,打不下去,这才要扶立汉人,以汉制汉。你当日也没有二话,退兵时你跑的最快,现下又是这样说法,是何用意?”

又骂道:“你若不赞同扶立刘某,当日你是右路军监军,有话便说,有屁直放。现在借着此事来攻击我,真是奸狡小人。”

他这般做态,与他交好的宗磐、宗弼、完颜鹘懒、完颜希尹等人立刻站起,向着完颜昌揎臂擦拳,也欲动手。

第一卷 蒙尘北国(13)

吴乞买原本也知道诸子侄之间颇有不合,不象当初起兵时那么兄弟齐心,这些年来,疆土越来越大,各人的权势也越来越大,互相之间,都已经有了争权夺利的心思。只是怎么也想不通,这些人分帮结派,互相争斗,竟然已经要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

他脸色阴沉,心里也是明白。宗瀚与斜也等人之所以事事针对宗斡,一者是宗斡与他们政见不同,二来,这些人却因为宗斡是太祖长子,按女真习惯,太祖传位于他,而他则必须将帝位还给太祖,宗斡身为太祖长子,在继承帝位这一条上,有着旁人不及的优势。而宗斡现下已经很难说话,若是即位为帝,宗瀚等人却怕他生杀予夺,将反对他的人杀个干净。是以无论如何,凡宗斡支持的,宗瀚等人就必定反对,正是此理。而其余诸人,紧随宗斡身后,却也是因着他庶长子的身份,对宗斡支持,也算是一种政治上的投资。

吴乞买叹一口气,却只觉头疼之极。他自然想立自己的儿子为继承人,却也知道无论是宗瀚还是宗斡,都绝不可能同意。他虽然皇帝,这种事却不可能当家作主,也是可叹。只可惜宗峻早逝,不然凭他太祖嫡长子的身份,继位为帝绝无争议。

他只顾想着心事,殿内形势却是一触即发,诸人都是宗室亲贵,女真现下虽是没有封王,这些人却都属亲王位份。吵闹起来,在殿中旁听的远支宗室和大臣,却都是不敢做声。至于殿中卫士,看到诸王吵闹,更是躲的老远,不敢来触这霉头。

眼见各人就要打在一起,吴乞买终忍受不住,挥拳喝道:“当着我的面,你们都敢动手?如果我死了,是不是要领兵厮杀?”

说罢,站起身来,拂袖而去。

他虽然是气的脸色铁青,这些人却全是他的兄弟侄儿,却并不把他的怒气放在眼里,虽然并不敢当真动手,却仍然是吵闹不休。

斜也眼见不是事,只得好生相劝,只是他年纪老迈,中气不足,劝了几句之后,自己却是咳嗽连声,语不成句。没奈何,也只得顿脚去了。

如此这般,这次御前会议却是一点成效没有。除了使得原本就分裂的各派更加仇视外,全无成果。

此时已是年末,金人讨论不出结果,只得罢了。不管如何,现在的统治集团还维持着表面的和睦,各人又因当着吴乞买的面差点动手,被吴乞买狠训一通,于是各自道歉陪礼,内里给争更甚,歧见更大,表面上却是你谦我让,和衷共济。

只苦了沈拓,原本斜也等人接他过来,原是要重立赵氏,因着宗瀚等人极立反对,却只得将此事搁浅。而宗斡等人心里哪能当真瞧的起沈拓,只是想把他接来当做一个幌子来用,此时两边争执不下,宗斡等人也是无法,只得将沈拓晾在一边,不管不顾。

一直待到天会六年匆匆结束,金人朝野上下却仍然没有个决断。待到正月十二时,金人遵循辽制,于正月时召开马球大会,娱乐之余,也可以展示贵族与将士的骑术,保持尚武之风,也使得上下和睦,有点与南朝大宋元宵灯会较劲的味道。

宗斡等虽然暂且利用不上沈拓,却也愿意将此人带到球场。一者是拉拢,二来也用沈拓来宣示国威。

堂堂一国君主,这么着被困在金人手中,在球场上看着金国健儿呼啸奔腾,肃杀之气直冲云宵的同时,看一下亡国君主的脸色,也是人生一大快事。

事实上,史有明书,宋钦宗在金国境内,曾经多次被邀观看这一类的马球比赛,而也在这种场合,他才有机会接触到金国上层。

有一次,钦宗攀着宗瀚的马头,苦苦哀求,请对方允其它女真贵族所请,放他归宋,他愿意收拢人心,永远做大金的屏藩。

而这个时候,金人早识破了赵构也和赵恒是一路货色,根本无心恢复故土,也绝不敢和金国抗衡,既然有了赵构这样的无能之辈,再放赵恒回去,只是徒增变数罢了。如此一来,宗瀚便对赵恒严词训斥,不允其请。钦宗泪流满面,却也是无法打动金国贵族的铁石心肠。

沈拓心中明白这段史实,知道金国虽然有放回钦宗的议论,却一直首鼠两端。不论如何,他也无法打动位高权重,对上层决策有着决定性影响的宗瀚。况且,就算主张放归的宗斡一派,也并非是铁板一块。宗弼,也就是欲称的金兀术,对宋就是以征伐为主,和谈为下,此时依附宗斡,只是他一已之力无法与宗瀚对抗,行火中取粟之计罢了。

局势如此纷乱,他只求不在此时引人注目,不行出格之举,完全成为一颗没思想,没自主的棋子,反正任人摆布便是。若是依附一方,完全惹恼了另一方,却只怕有性命之危。

男子汉大丈夫,大好头颅,他可不想就这么被人斩去。

上京城地方狭小,马球比赛也只得在城外举行。

与辽人在大都会里开辟球场,建造看台的奢华不同,金人草创国家,蛮俗风气尚存。所谓球场,只是在城外用布缦围成。数万人围在用白灰划成的球场四周,等候着球赛开始。

所谓马球,也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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