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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火明夷-第6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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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昭点了点头,扣了扣车厢前的小窗板,低低道:“走吧。”
此时在蒋鼎新的大车上,马先生和蒋鼎新两人仍在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马先生是大统制的全权特使,虽然蒋太守官职比他高出不知多少,但对马先生,蒋太守甚至有点谄媚。马先生微笑着,心里却也不知是什么滋味。
马先生名虚静,属法统上清丹鼎派。因为身怀秘术,被大统制招纳。马先生虽然是法统之人,但仍有建功立业之心,因此马上首肯。大统制派给他的第一个任务,便是来东平城找出郑昭的下落。对这个落难的国务卿,马先生实已极有恨意,因此日夜兼程赶来。只是让他意外的是,就在发现郑昭在车里的同时,他还发现了郑夫人的一个秘密。
郑昭的儿子,竟然是那个人的儿子!
第149章 最后关头5()
马虚静,昔年曾是帝国小吏,官职最大也只做到督察院巡检。巡检只是个不上名堂的小官,充其量只是个护卫首领,所以连大统制也不知道现在的法统高士马虚静曾经也在前朝为官。事实上马虚静亦是在督察院犯下过失,觉得再无晋升可能,才弃职不干,投入法统清修的。他投入法统后万念俱灰,对人世已再无奢望,结果反倒因缘巧合,修成了这种秘术。又因为这秘术被大统制发掘,要他辅佐自己。此时的马虚静虽是老人,心却死灰复燃,想趁着尚未老朽,再做一番事业。
在他出山之时,仍是踌躇满志,但察觉了郑司楚的身世之秘后,却又心如止水。
成又如何,败又如何?当年纵横天下,百战百胜的大帅,一般已被人们遗忘。事过境迁,最让马先生珍惜的,还是很多年以前,与大帅一同护送丁大人去五羊城谈判的那一段了。那时大帅虽未拜帅,亦是个大将军,而自己仅仅是个督察院巡检,但两人在海上共抗海贼,结下了一段虽然短暂,却也深厚的情义,此后虽再没能相见,马先生仍然未能忘怀。海上那段狂风暴雨、血火飞扬的日子里,同样也是他最为意气风发的时候。每当想到正当青年的自己曾与大帅一同战斗,他就激动得想要颤抖。甚至,对郑昭那种莫名其妙的痛恨,也是因为传说大帅就死在此人手上。
郑司楚。他想到驾车的那年轻人。这年轻人将郑昭当成了自己的亲生之父,不知道这个父亲实是他生身之父的大仇。最让他意外的是,郑昭竟也有与自己一般的秘术,那么他是知道郑司楚其实并不是自己的血脉。只是郑昭将仇人之子抚若亲生,着实令他想不到。
也许,郑昭也并不是如自己所想的那般无耻吧。一切竟然如此交错复杂,难以理清。要拿下郑昭,势必也要将那个人留存于世的唯一血脉也斩断了,马先生最终还是下了自己毕生最难下的一个决定。只是如此一来,大统制交派自己的第一个任务就以失败告终,想在大统制麾下干一番事业的理想必然也将破灭。只是现在的马先生心境反倒平和之至,仿佛眼前豁然开朗,光风霁月,另有一番天地。
人生如梦亦如戏。既然如戏如梦,也就这样子吧。他没有回头,只是默默地想着。
郑司楚,你不要辜负了我这一番好意,或许你永远都不会知道我曾如此帮助过你。不要就此泯然众人,默不作声,要展开遮天羽翼,一飞冲霄,如你真正的父亲一般,完成你生身之父的理想。
他想着,车也在缓缓前行,马先生脸上已露出了一丝淡淡的笑意。这一瞬间,他仿佛将自己的理想也交付给了那个少年,身上再没有负担。
马虚静,原名马天武,曾在帝国为督察院巡检。一生没有什么大成,唯一可说的,就是昔年曾护送帝国督察院御史丁西铭前往五羊城,谈判帝国军与共和军合作之事。帝国尚未覆灭,他就因为犯下过错,辞职遁入法统,改名马虚静。后曾为大统制起用,但旋即无声无息,仿佛世上从无这个人一般。
此时宣鸣雷的马车已到了城南江边。到了江边,宣鸣雷看了下四周,小声道:“行了,下车吧。”
这儿本来就甚是偏僻,现在天色已晚,再无旁人。他还有点担心此地会不会又设下埋伏,走到车边叩了叩车门道:“郑公,周围有什么不对么?”
郑昭推开车门,小声道:“没人,走吧。”
一行五人下了车,向江边走去。今日宣鸣雷的潜虬号正值轮休,舟上的人一半人都上岸休息去了,潜虬号停在岸边,黑漆漆的身影便如一条巨鱼。郑司楚知道水军的螺舟乃是军中秘器,他一直在西北当差,从未见过螺舟,见这螺舟只露出一个顶,看样子水中还有很大一部份,心道:“人的心思当真精妙无匹,发明螺舟之人确是个天才。”他想起先前程迪文说起,西原薛庭轩用新武器突击,将共和国三上将击败。世事便是如此,你追我赶,只消有一方固步自封,便要吃到苦头。螺舟能在水下潜行,该如何击破?
宣鸣雷自然不知道郑司楚现在是在想该用什么办法对付螺舟,他走到岸边拍了拍手,潜虬号顶上忽地“呀”一声,一个圆舱门开了,有个人钻出出来,也拍了两下手。宣鸣雷道:“阿力,如何?”
那人正是曾在江边喝住郑司楚的阿力。他一出舱门,轻轻一跃,跳上岸来。走到宣鸣雷身边,阿力小声道:“成了,他们全无疑心。”
这船上还有十一人,其中五人是宣鸣雷可以绝对信任的,另外六人他却不敢打包票能不顾一切跟自己走,所以宣鸣雷只对这五人交待过。听阿力说那六人全无疑心,他笑了笑道:“好,进去吧。”扭头向郑司楚道:“郑兄,稍候。”
他钻进了舱里,潜虬号上的水兵正围在一处,吆五喝六地在赌钱。虽说赌钱并不是禁令,但被长官看到总不太好,那几个水兵见宣鸣雷突然进舱,有点尴尬,想道:“宣舟督向来放假上岸就非喝个烂醉不可,今天怎么转了性?”但长官回来,他们齐齐立正道:“宣舟督。”
宣鸣雷扫了他们一眼,喝道:“我一走你们就胡作非为!给我进舱去!”
那六人心下惴惴,但军中长官之命便是一切,他们也不敢顶撞,乖乖进了一个空舱。潜虬号虽然不小,但一个舱向来只住四个人,要进六个人着实有点挤,进去了四个后,另两个见里面有点迟疑,宣鸣雷喝道:“还不进去么?”这两人只得进去。他们一进去,宣鸣雷便喝道:“关你们禁闭,好好在内反省!”
这六人听得舟督要关自己禁闭,不由叫苦道:“舟督,我们下次不敢了!”另有一人却叫屈道:“小于他们一样赌钱了,舟督,你可不要厚此薄彼。”另几人与宣鸣雷较为接近,他们也不是不知道,见宣鸣雷要关自己六人禁闭,他们大觉委屈。宣鸣雷喝道:“难道你们想让他们几个也关在这间里?”边上一个士兵吓了一跳,心道这四人的舱睡觉还行,呆六个人已觉得挤,再来五个,那连搁脚的地方都没了,忙拉了拉那叫屈的士兵道:“别多嘴了。”关禁闭虽是处罚,不过关一阵也就是了,别惹恼了这个爱发酒疯的舟督,再添上几样责罚可不好玩。
宣鸣雷心中暗笑,将门关上反锁,小声道:“行了,让他们进来,准备开船!”
阿力答应一声,转身出去将郑司楚一家带了进来。郑司楚下了舱,阿力将顶舱门关死,小声道:“郑公子,等一会开船后有点颠,要想吐的话,床下有痰盂。”他听宣鸣雷说过,这回要反出水军,护送郑国务卿一家过江,虽然有点害怕,但他和阿国两人是宣鸣雷的结拜兄弟,向来对宣鸣雷说一不二,绝无二心,只是见郑司楚一副猥琐木讷的样子,心道:“我还以为国务卿是什么天上人一般,原来他儿子长得比我家隔壁那二傻子都不如。”
郑司楚道:“多谢。”他见母亲下舱时有点费力,忙扶住了她。阿力领着他们到了一个舱里,笑道:“郑国务卿,郑夫人,郑公子,你们就在这儿休息吧,等过了江,我们会来叫你。”
郑昭点点头道:“多谢了。”
昔年他也曾来水军中视察,到过螺舟上看过,见宣鸣雷这人虽然长得像是个粗鲁之人,但舱中却干干净净,极是整齐,心道:“这宣鸣雷倒也有点本事,怪不得人说他是邓沧澜的得意门生。”
江面上已遍布水雷,寻常船只根本过不去,但螺舟却是在水底潜行,水雷也无可奈何。郑司楚只觉潜虬号忽地一沉,舱中挂着的油灯亦晃动起来。螺舟因为要在水底行进,所以油灯没有几个,这般一晃,舱中更加昏暗了。郑夫人本来身上带伤,这般一晃更加难受。郑昭见她神情,忙道:“小薇,你要不要紧?”
郑夫人道:“让我躺一下。”
郑司楚心想还是让父母静养,便站起来道:“父亲,母亲,我先出去看看。”
他走出了舱门,想到现在头顶上便是大江,若是螺舟突然破条缝,江水岂不是直冲进来?心中忽地有种莫名的惧意。这时听得前面传来了宣鸣雷的声音:“左四度,半速。”却是宣鸣雷在发号施令。郑司楚见他头上已有汗水,心道:“有麻烦么?”便轻声道:“宣兄。”
宣鸣雷发下号令,正待从怀里摸出银瓶来喝上一小口提提神,听得郑司楚的声音,扭头道:“郑兄,你不歇息么?”
郑司楚道:“有没有我帮得上忙的?”
宣鸣雷先是一怔,马上想道:“该死,我怎的将他给忘了。”原来螺舟是靠人力驱动,但船上现在只有五个水兵了,速度大减,他现在说是“半速”,其实就是所能达到的全速,正在为速度上不去而犯愁,听得郑司楚自告奋勇,便道:“正是正是,快去阿力那边摇桨!左边!”
他指了指后边,郑司楚走了过去,却见那里是一个很大的座舱,有许多座位,每个座位前都有个手柄。只是现在大半都空着,只有五个水兵正在摇手柄,左边两个右边三个。阿力也已听得了宣鸣雷的声音,招招手道:“郑公子,这边!”
郑司楚坐到了阿力身前,道:“该怎么做?”
阿力道:“你摇就是了!”掌舵靠的是宣鸣雷,他们便是充当驱动。单靠五个人,要启动潜虬号还当真不易,他们个个都已摇得满头是汗。郑司楚抓住手柄摇去,只觉力道沉重,他咬了咬牙,两臂一用力,这手柄登时被摇了下去。添了个生力军,郑司楚的力量也不小,潜虬号立时快得许多。此时这螺舟已深入水底,水面上当真波纹不起,一艘螺舟便如一条大鱼般向大江南岸而去。
螺舟是共和军水军的独得之秘,不论是谁都没有想到,有一艘螺舟竟会私自渡江,更不会被察觉。先前被宣鸣雷关起来的那六个水兵却已发现螺舟竟然动起来了,一边打门一边叫道:“宣舟督,出什么事了?怎么螺舟动了?”但宣鸣雷只作不知,螺舟造得更是远比一般船只坚固,就算这些水兵怀有必死之心,想把门砍破都不容易,何况他们尚不知发生了何事,根本没想到要同归于尽。
第150章 俯仰之间1()
六个人驱动一艘螺舟,虽然竭尽全力,但仍是难以为继。也不知过了多久,郑司楚摇得浑身都是大汗,正觉得眼前都快要金花晃出,潜虬号忽地一晃,头顶一个管中传来了宣鸣雷的声音:“右二度,低速,准备出水。”阿力在身后道:“郑公子,可以停了。”
郑司楚扭过头来道:“是要出水了?”
阿力见他转过头,身子猛然一震,脸上露出惊恐之色道:“郑”话还没说话,便苦笑道:“原来郑公子是戴着面具啊。边上有汗巾,你擦擦吧。”
划桨是件极累的活,每个座位边都挂着块汗巾。宣鸣雷对军纪要求极严,这些汗巾也洗得极是干净。郑司楚这才回过味来,心道:“是,父亲说过这面具不能沾水。”他划了这许多,脸上已尽是汗水。若是稍稍打湿一点问题还不大,但现在汗流浃背,只怕片片破损,阿力陡然间看见自己这副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模样,当真要吓一大跳了。他抓起汗巾擦了擦,边上几个水兵见这位国务卿公子擦了把脸,相貌大变,本来是个傻呆呆的模样,现在却风神俊朗,不觉得都有自惭形秽之感。郑司楚倒也没多想,道:“现在就靠岸么?不能索性划出江口,沿海而下?”
阿力道:“我们人手不够,而且潜虬号也不能在水中长期前行,更经不起海上风浪,只能转走旱路了。”
郑司楚心道也是。这时潜虬号已靠到了岸边,宣鸣雷急匆匆过来道:“快走!一旦天光放亮,事情就要穿绷,到时邓帅派出翼舟队来追就麻烦了。”
翼舟队是水军中的快船队,船速极快,就算螺舟上全员到齐,也定比不上翼舟队。那五个水兵答应一声,起身便走,宣鸣雷小声道:“郑公子,你也快请令尊和令堂出去,等你们一走,我便点燃炸雷。”
郑司楚正待要走,听他这般一说,吓了一大跳,惊道:“什么?船上不是还有六个么?”
宣鸣雷心道:“你这人真是妇人之仁,不灭了这六个人的口,他们马上去东阳城报告,马上就会有追兵出来。”他就怕关起来的那六个水兵听说要炸船,不惜一切就会闹事,郑司楚居然还说这般响。他小声道:“轻声!小不忍则乱大谋!”
郑司楚眉头皱起,低低道:“宣兄,如此可万万使不得!将他们关在此处,等被人发现后放他们出来便是,为何非要杀了他们?宣兄,他们可也是你船上的兄弟啊。而且,一旦炸船,岂不是马上要被城里的人发现,反正丧失时机。”
宣鸣雷沉默不语。他其实也不是残忍好杀之人,但也不似郑司楚说的一般把船上的水兵看成兄弟。在他眼里,除了这五个自己能绝对信任的人,另外六个仅仅是水军,而且是共和军的水军,与他实是两路人。但郑司楚这样说,他点点头道:“你说的也是,走吧。”
郑司楚领着父母出了螺舟,此处并不是大江南岸的东平城码头,而是城外一片空地,他们还得趟过一个浅滩方能上岸。他背着母亲上了岸,郑昭跟在他身后,宣鸣雷走在最后。到了岸上,郑司楚生怕宣鸣雷说话不算,又将潜虬号炸了,回头一看,却见潜虬号正在下沉。他吃了一惊,叫道:“宣兄,你!”
宣鸣雷埋着头趟水上岸,抬头笑了笑道:“郑公子说的甚是,所以我没有点燃炸雷,而是打开了进水管,让他们在水底呆一会儿。”
郑司楚只觉发指。点燃炸雷,一下便炸死,那也只是一时之苦,可宣鸣雷这般做,等如将那六个水兵活活淹死。若不是还背着母亲,他险些就要扑上去掐死这宣鸣雷,也不管宣鸣雷方才救了自己一家性命。宣鸣雷见郑司楚神色有异,心道:“这小子真是冬烘头脑,怎么不像他老爹那样果断?”他倒也怕郑司楚想不通要对自己不利,轻声道:“放心吧,郑公子,我只是打开进水管,没开舱门。他们在内见势不妙,定然会破门而出,再排水浮上岸来。只是他们只有六个,等他们脱身,我们也去得远了。”
郑司楚这才明白宣鸣雷并不曾淹死那六个水兵,心头这才一宽,忖道:“你也不早说,险些我就要掐死你了。”他也不是没杀过人,在路上杀南斗四星君时更是眼都不眨一眨,但那六个水兵却没有正面与自己为敌,虽然他们定然会告发自己,可把他们活活淹死,他心下当真极是不忍。听宣鸣雷说只是先绊住他们,他这才放下心来。
上了岸,阿国已从一边带了一辆马车和几匹马过来,定然已经预先备下。宣鸣雷道:“成了,这儿没被发现,我们又多了一分生机。”
郑司楚见他步步为营,当真有备无患,心道:“宣兄虽然有点不拿士兵的性命当一回事,但心思便真个缜密。”宣鸣雷如此准备,逃生的机会也就更大,何况直到现在还没被发现。哪知他刚这么想,北岸的东阳城里忽地响起了一声号炮。号炮升到半天,“啪”一声响,又闷又沉。宣鸣雷脸色一沉,道:“糟了,这么快就被发现了!阿力,昨天轮班的是谁?”
阿力正在带马,听宣鸣雷问话,扭头道:“是傅舟督。”
宣鸣雷叹道:“是这小子,怪不得如此麻利。”他一长身,喝道:“加紧出发!傅雁书那小子不是易与之辈,只怕很快就会追来!”
傅雁书与宣鸣雷乃是螺舟队见习士官特训班的同班同学,都是共和军三帅邓沧澜的得意门生。不过傅雁书是优等军官,不似宣鸣雷这般是个酒鬼,甚至有点古板,所以与宣鸣雷虽然同属邓沧澜门下,却不甚相能,也没什么交情。只是宣鸣雷也知道,此人实是水战天才,虽然与自己并称为“水军二宝”,不过自己这个二宝实在比傅雁书这个大宝还要差那么一点点。运气还当真不好,昨天自己一队轮休,今天要来交接班的就是傅雁书。此人行事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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