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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夜归人-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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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道人大惊道:“你竟能打开虚灵阁?魔障,真是魔障!难道果然是该有此一劫?”
  沈墨白辩解道:“可是,可是我离山数年,并没有什么……”
  道人冷笑道:“没有什么?你自然是没有什么!遭劫的是你身边之人!你仔细去想,难道当真没有什么?”
  沈墨白被他抛出的秘密惊得心头纷乱。养育自己多年的师傅,带着自己隐居这深山之中,竟然是为了将自己拘禁在此。他自幼不知父母,师傅便是唯一亲人,可是这个亲人,却是为了将自己拘禁在此?他不能相信。可是他知道自己一直都能看到那些东西,似乎也特别吸引它们,只从戴上了菩提珠之后,它们才不敢靠近他。而且师傅临终遗命教他不可下山,却又不告诉他原因,他心里也曾起疑,只是万没想到竟是这个原因。他在藏书阁中博览群书,可从来没见过有这种命相,而且他自问下山之后所作所为都是与人为善,并没做过一件恶事:“我,我不曾作恶……”
  道人微微叹息:“难道你还不明白?你无心为恶,已能造劫。这是你的命……”
  沈墨白倒退了一步:“不——”可是脑海里已经掠过一件件事:他想完成罗靖生母的心愿,却泄露了罗铮的身世秘密,使罗家家破人亡;他想替为潮所苦的百姓治水,却令一江水族被镇水柱所镇,永失自由……
  道人看他面色渐渐变得惨白,冷笑道:“想起来了?你下山之后,究竟都做了些什么?魔障,真是魔障!”
  沈墨白终于失态地叫出声来:“我不是魔障!”师傅自幼教他诵经修佛,一心向善,他怎么会是魔障?
  道人眼中闪过一丝怜悯,但仍是决然道:“你命中注定即是如此,并非有心无心可以左右。除非你终生隐居,不与人往来。”
  罗靖在旁边已经听了半天。他自幼就因被相师定为克家灭门之相而被人视为妖孽怪胎,直到沈墨白看到他手上伤痕,方知这一切都是父亲自作之受,因此对什么天命之说更是深恶痛绝,今见沈墨白竟也如此遭遇,不由冷笑道:“什么命中注定!你究竟是哪里来的妖道,休要在此胡言乱语!”一把拉过沈墨白,“走,不要听他胡说!”
  沈墨白心乱如麻,怔怔地由他拉着走。道人倒是急了,上前一步想要拉住沈墨白:“你——”只上前一步,呛地一声,罗靖宝剑已经出鞘,直指他咽喉:“让开!”
  道人目光一寒:“纯钧宝剑?”
  罗靖冷笑:“看来你倒也识货。”
  道人沉声道:“施主,你本身带煞,若与此子同行,必有劫难。此子天性近魔,我师兄以佛力消磨他二十年,仍未能奏效。施主请让开,贫道断不能容他下山为害人间。”
  罗靖回头看看沈墨白苍白着脸的模样,实在看不出他哪里近魔:“笑话,他这副样子,哪里像是什么天性近魔。”
  道人皱眉道:“施主肉眼凡胎,自然看不出。还请施主让开,贫道必要将此子收伏。上天有好生之德,只要他终身居于这荒山之中,贫道也不会伤他。”
  罗靖回头道:“他要你终身居于这荒山之中,你愿意么?”
  沈墨白本能地摇头。罗靖转头傲然看一眼道人:“你看见了?”
  道人脸色阴沉,突然反手从衣裳底下抽出一柄桃木剑来:“孽障!你若不肯受教,贫道只好用强了。”
  罗靖哈哈大笑:“我倒要看看,你怎么个用强法!”
  道人左手捏个诀,口中低诵,手中剑向前一指,罗靖只觉一股寒风扑面而来,本能地举剑一挡,明明眼前空无一物,手中宝剑上却突然火花四溅,隐隐还有丁地一声脆响。道人猛然一惊:“龙血!”
  罗靖微微一怔,沈墨白已经脱口叫道:“你不能用穿灵诀,会伤到他!”
  罗靖一扬眉:“穿灵诀?”话犹未了,沈墨白已经一手把他拖到了身后,自己反而挡在他面前:“穿灵诀能损伤生灵,你怎能随意使用?”他脸上有愠怒之色,挡在罗靖身前,倒像是要保护他。罗靖看他脸都微微气红了,只觉有趣,凑到他耳边轻笑道:“你敌得过他?”
  道人见他们这般亲近模样,脸上更生厌恶之色:“孽障,你害死你师傅尚不知悔改,还要做此背伦之事,果然是天生魔障,不可不除!”他本是嫉恶如仇之人,加以师兄之死,对沈墨白尚未谋面已 
 命相 。。。 
 
 
  心存厌恶,如今见他又有断袖之好,心中愈发不齿,桃木剑一振,就要再度出手。
  沈墨白听他这话如同一声惊雷直打到头顶上,眼睛都直了:“胡说!我怎会害死师傅?”
  道人冷笑道:“我师兄修行多年,虽不能达天人之境,也至少有百余年上寿,若非以本身精力消磨你之魔障,怎会五十岁便竭尽而亡?”
  沈墨白脸上毫无血色,喃喃道:“不,不可能,我没有,我不是——”他声音渐渐尖厉,庙外天色在他的声音中逐渐阴暗下来。
  道人桃木剑指着他,冷冷道:“你天性近魔召鬼,只怕你父母也是被你害死。师兄不许你离山,就是怕你入世成劫,你——”
  沈墨白厉声打断他:“你胡说!”随着他这一声厉喝,天空中突然一声炸雷,惊得众人都向庙外看去,只见天空顷刻之间已经阴云密布,厚重的云层中隐隐有雷声滚动。道人面色大变:“你这孽障!”
  沈墨白眼睛赤红,大喝道:“我不是!”似乎是应和他的呼声,一连串雷声自天边炸响,直向庙宇而来。四周已经阴暗难见五指,只有电光闪烁,照亮众人神情各异的脸。沈墨白茫然抬头望向庙外。他自幼不知父母,师傅就是父母,对他也十分慈爱,二人相依为命二十年,师傅死时他只觉茫然若失,生活寂寞难耐,才终于忍不住下山。如今这道人口口声声竟说师傅是他害死,心中冤屈莫名,只觉有一口气堵在胸头,不吐不快。头上阴云密布,更教人压抑。他呆了片刻,忽然仰起头来对着天空高声大叫:“师傅——”只是这一声大呼,完全淹没在天空一连串的炸雷中。
  道人脸色变得极其难看,长叹道:“冤孽,冤孽!”桃木剑一振,厉声道,“妖孽,受死!”剑尖上突然一道火光直冲出来。沈墨白双手结印,虚虚一架,火光冲在他双手圈中,竟然平空炸出一声脆响,两人同时倒跌出去。罗靖站在沈墨白身后,一把接住了他,见他面如金纸,已经晕了过去,当下一手抱住他,一手举剑对准道人,冷冷道:“你这等人,不问青红皂白便下毒手,还称别人是妖孽,你又算什么?”
  道人也被震得气血翻涌,刚刚爬起身来,庙外一道闪电,一棵大树应声断为两截,残留的树身上火焰如毒蛇般舞动。道人向外一望,只见闪电道道,竟似织成了一张大网,向着地面罩下来,钟山之上有几处已经起火。道人望了片刻,一顿足:“果然是劫数!”回头看一眼沈墨白,长叹一声,“施主,贫道所言绝非虚辞,此子魔性深重,佛力竟然难以消除,世所罕见。施主本身即是凶煞之命,若与他相伴,则不但害人,亦且害己。此次他擅自下山,也有贫道来迟之故,难辞其咎。如今贫道要舍这一身皮囊消此劫数,此子——贫道愧无除灭之能,只是施主切莫再与他亲近,也少造些劫数。”
  罗靖哪里信他,正要反驳,头顶雷声炸响愈急,道人不再多说,转身仗剑冲出了庙门。罗靖追到门口,只见他奔行如飞,直往山顶而去。不知过了多久,猛然间一声炸雷,震得几人连忙捂住耳朵,连寺庙都似是在微微震动,云层之中一道金色闪电直击下来,正正击在钟山峰顶,刺得人睁不开眼睛。待众人眼前渐渐清明,云层已经散去,天色重归晴朗,若不是庙外那断树一片炭黑,方才的滚雷闪电,竟似是一场梦境……
  




12

驿站 。。。 
 
 
  沈墨白在微微的晃动中醒来,喉咙像火烧一般,头疼欲裂。他低低发出一声呻吟,视野里突然多了一张脸——罗靖从上面俯身看着他:“醒了?”
  沈墨白有些茫然。罗靖把他扶起来,倒了点水喂给他:“傻了?”
  清凉的水缓解了干渴,沈墨白勉强转头看看四周,光线阴暗,他昏沉的头辨别不出什么:“这是哪里?”
  “马车里。”罗靖轻松地把他放回去,往车厢上一倚:“那破庙突然倒了,我就把你带上路了。”
  沈墨白呆呆看着他,脑海里渐渐浮起破碎的片断,慢慢拼凑成册。罗靖看着他脸色愈加苍白,淡淡一笑:“想起来了?”
  沈墨白向被子里缩了缩,痛苦地闭上眼睛:“我,是我害死了师傅?”
  罗靖嗤之以鼻:“你信他!看你这样儿,连鸡都不敢杀,还能害死人?”
  沈墨白看着他,像溺水人看到一根救命稻草:“可是,他说我是——”
  罗靖一扬眉:“他胡说八道的你也信?你不是在那虚灵阁看过多少多少书么,可有这样的命相?”虽然他自从识得沈墨白,对这些神鬼之说也相信了许多,可还是不信会有这样的命相难道是阎王转世不成?可沈墨白,怎么看也不像啊。
  沈墨白死死咬着嘴唇,终于低声道:“可他说的,都对。我——师傅不许我离山,我却去了守备府,然后……“
  罗靖打断他:“那与你无关。若是你要说什么家破人亡,那是我做的。”
  沈墨白喃喃道:“可是我若不说小少爷——”
  罗靖冷笑:“纸包不住火,早晚会有露出来的一天。”
  “可是青龙君……”
  罗靖眉头一皱:“难道你要一乡百姓日夜修堤全部死于水患?”
  沈墨白不说话了。罗靖这一生也难得安慰人,如今完全是同病相怜之意,破天荒地花了点心思来安抚沈墨白:“他说你每事成劫,可是若无你在山中请扫晴娘换了数日晴天,我怎能及时赶到边关?边关断粮,你可知是何等大事?若是边关失守,北蛮入侵,百姓死伤可以万计,这是多大的功德你可知道?”
  沈墨白模糊地觉得,边关之捷在于设伏一战,而这一战,似乎是在粮草押到之前丁兰察就已决定的,而这一战之后,议和的圣旨就到了边关,因此粮草是否及时押到,似乎也并不重要。但罗靖的话仿佛黑暗中一道阳光,他宁愿信他。而且这件事,纵然他不曾有过什么好处,至少也不曾造成什么劫数不是?一念至此,心里又略定了一些:“那道人呢?他在哪里?”
  罗靖满不在乎地道:“他出了寺庙走了,谁知去了哪里?”这话也不算一派胡言,道人出庙是他们亲眼所见,至于究竟去了哪里,他虽是隐约猜想得到,却不愿说出来。
  沈墨白隐隐觉得不对。那道人自称是他师傅的同门,又是受师傅所托专为他而来,言语之中尽是深恶痛绝,怎么会轻轻就放过了他?不过罗靖不说,他也不愿细问,内心深处,他也在躲闪。
  马车里有一阵寂静,半晌,罗靖才道:“现在你也没什么地方可去了,跟我进京吧。”
  沈墨白呆呆看他:“哦?”
  罗靖好笑:“哦什么?”马车里光线昏暗,沈墨白身上那暖玉般的微光似乎又出现了。
  沈墨白把被子拉到下巴处,呆了一会才低声道:“我,我去京城?”
  “不错。”罗靖随手捞起他散在枕畔的一缕头发缠在手指上把玩,“那破庙都已经塌了,难道你还要回去?”沈墨白的头发黑如漆染,滑如丝缎。相较之下碧烟碧泉的头发都有些枯干之感。碧泉不消说,军中奔波难得护养,碧烟虽然好些,却也远不及沈墨白。
  沈墨白并未注意这个过于亲昵的动作。他在发呆。乐山寺虽然破旧不堪,甚至连唯一亲近的师傅也已下葬在山后,但那总是他的家,无论走到哪里,总有个地方可以等他回去。而现在,没有了。他从此便是无根的浮萍,甚至不用风吹浪打,也不知自己该往哪里去。
  罗靖轻轻拽了一下他的头发:“发什么呆?”
  沈墨白回过神来看着他,迟迟疑疑道:“可,可我,能做什么?”他确是称得上眼如秋水发若流云,罗靖有时候单看他的眼睛,恍惚会觉得面前这人倾国倾城,忍不住去抚他头发道:“能做的事情多得很,你都会做什么?”
  沈墨白垂下眼眸,怯怯道:“我,我只做过帐房……”只是在守备府,但即使在那里,他最多的时候还是在哄小少爷。
  罗靖笑道:“那就给我做帐房——或者,也可以做点别的……”他话中别有意味,坐在马车角落里的碧烟心中一紧,沈墨白却不曾听得出来,犹自张着眼睛看他:“做什么?”
  罗靖笑得意味深长,眼睛在他衣领处来回徘徊,最后落在露出的半段红线上,几不可察地眯了一下:“且再看吧。睡了两日,不起来活动一下?”
  沈墨白一怔:“我,睡了两日?”
  罗靖一笑,伸手把他扶起来:“两日两夜。我几乎以为你醒不过来。”
  沈墨白只觉身上酸疼,骨头都要散开来似的,只得靠在罗靖胸前。罗靖摸他手还是一片冰凉,冷玉似的,轻轻攥住了,道:“怎么手还这般凉?”
  沈墨白头还昏沉,含糊嗯了一声,靠着不动。他天生体温便低于常人,虽则也并不觉冷,却是酷暑之时也不觉什么温暖。此时罗靖的手滚热地包着他,身上的热气直透过薄薄的中衣袭上身上,暖洋洋的好不舒服,简直不想离开。罗靖低头看着他头顶的发旋,眼中露出笑意,放柔了声音道:“饿不饿?车上有点心,胡乱吃些。明日到了京城,再好好用饭。”
  他这里温声细语,角落里的碧烟暗里几乎绞碎了衣角。罗靖几曾对人这般温言软语过?便是她,精心伺候得再好,得他点头一笑已是难得了。这沈墨白姿色平平,到底有什么好处,能得这般优容?
  马车突然一刹,前面一片纷乱,隐隐听得喝道之声,碧泉在车辕上低声道:“爷,是郑王的车骑。”
  罗靖目中精光一闪,放开了沈墨白,稍稍掀起车帘:“郑王?他又进京了?”郑王有自己的封地,但时常入京,美其名曰兄弟友爱。
  “看样子,他们也是在前面驿站过夜。”
  “我们避开。”罗靖看一眼卷着风尘过来的车队,示意碧泉驱车让开道路。天色近昏,郑王的车队并未注意到这路边的马车,径自过去。罗靖自车帘里看着,只见车队中有一辆华丽的马车,车窗上挂着薄如蝉翼的红纱,隐隐能看到一个满头珠翠的丽人坐在其中。碧泉小声道:“爷,郑王似乎是带了女眷。”
  罗靖也觉有些古怪。郑王时常进京,随身带几个侍女倒是常事,但这般带个妃子入京,却是极少见的。不过他对这些并不关心,放下车帘道:“跟在他们后面,若是他们住驿站,想必不允驿站安排其他官员,我们就随便捡个客栈住下。”
  果然不出罗靖所料,驿站被郑王包了下来,就是已经住下的人,也只好自己出来另找地方。罗靖一行就在驿站旁边的一个小客栈住了下来。两边离得不远,只听驿站中一片呼喝之声,人跑进跑出,忙得不亦乐乎。罗靖四人定了二楼的房间,窗口正对驿站后院,一切动静看得清清楚楚。碧泉忍不住道:“不过是过一夜,何必如此大张旗鼓。”
  罗靖淡淡道:“不必管他,我们快些吃过休息,明日早走。”正说着,只见驿站里一个侍卫将一人直推搡出来:“叫你去找燕灸,在这里噜嗦什么!”
  那人看来是驿站的厨子,哭丧着脸道:“军爷,不是我胆敢违了王爷的命令,只是这燕灸……我从来没听说过,更没做过,让我到哪里去弄?”
  侍卫举起拳头威吓他:“叫你弄就弄!这般天气,燕子必定是有的,快些去逮了来。随你怎么灸烤,总之一炷香的时间若拿不来,小心你的脑袋!”
  厨子如丧考妣,耷拉着脑袋往外走,看来是去逮燕子了。此刻天色已黑,路上已十分安静,这一番吵闹,客栈里听得一清二楚,碧烟忍不住奇道:“燕肉能吃么?”
  罗靖哼了一声:“不过是富贵人家的怪癖。燕肉哪里吃得?”转头见沈墨白拿着筷子发呆,眉头一皱,挟一筷子菜放进他饭碗里,“吃饭,又发什么呆!”
  沈墨白如梦初醒,看一眼碗中的菜,脸微微红了,掩饰地道:“我在想,这燕子真要捉起来倒是不易。”
  罗靖用筷子点点他的碗:“关你什么事,快吃饭。”
  罗靖要的是两间通房,各自有门出入,两房中间还有门相通。虽是小客栈,却也干净整洁。小二送过热水,罗靖便道:“碧烟碧泉去那边睡,沈先生跟我一起。”
  碧泉怔了怔,低声道:“爷,这,我和碧烟……怕不方便。”虽是兄妹,也不好一床而睡。
  罗靖随意道:“让小二再添张简榻就是。”
  碧烟脸色一变,强忍着满心酸苦道:“我给爷铺床。”
  罗靖挥挥手道:“这客栈也干净,不用再弄什么了,路上累了,都去睡吧。”
  沈墨白有生以来不曾与人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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