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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去的呼唤-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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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甘光忠旁若无人地笑了起来,露出满口细碎的牙齿:“茶叶?哈哈,我可没钱喝茶叶。这茶水是用晒干的莲蓬壳泡的,既解渴,又去热,还有一股浓浓的青香味,你们城里人可能喝不习惯,但我们这一带的乡里人长年就是用这不值钱的东西泡茶待客的。”

  “难怪没有茶叶味的。”陈强说着,揭开茶壶的盖子,探头朝里面看个究竟,“还真是莲蓬壳哩。”

  我也轻轻呷了一口。甘光忠说得没错,这茶水非常上口,浓浓的青香味里面还夹有一丝淡淡的苦涩味,与茶叶的味道相比,别有一番风味。现在为了尽可能多地赚钱,到处嚷嚷开发这个传统产品,开发那个绿色食品,怎就没有人想到将这莲蓬壳开发出来呢?

  “味道还可以吧?”甘光忠往我的茶杯里续水时问我。

  “确实不错。”我说的是实在话,但心里特别别扭,从他刚才看我的眼神,以及问话的语气,感觉他心里的所有心事都是冲着我来的。他对一切都心知肚明,但表面上却装作什么事都不知道似的。我感觉他一直在心里在冷冷地笑着,用一种不屑的口吻说:“哈哈,你的那点儿雕虫小技就别在我的眼前卖弄了。”

  坐了一会,我端着茶杯站起来,打量着院落周围的一边,借以掩饰心里的不适。甘光忠所住的房子虽然破旧,但所处的位置却非常特别,背依拔地而起的赤矶山,前临蜿蜒而过的金水河,站在院子里,给人以一种视野开阔,荡气回肠的感觉。视线越过金水河,也越过金水河两岸生机盎然的农田,东南方向的远山像哪位大手笔的画家用淡淡的墨水画在黛兰色的天幕上似的,凝重中透出灵秀的飘逸。三只野鹤嘶鸣着,排着整齐的一字队形,轻盈地从头顶飞过,渐渐融入那幅巨大的画布之中,陡然之间给整个画面平添了许多韵味无穷的动感。“一鹤晴,二鹤雨,三鹤四鹤淹大水。”我突然想起小时候,大人们告诉我的这句农谚。今年会发大水吗?谁知道。

  “这地方还可以吧。”不知什么时候,甘光忠悄没声息地站在我的身边。

  我没理会他,径直走到他的房子里。

  房子不大,但整理得井然有序,非常干净。进门是堂屋,堂屋后面是厨房,左边是一间卧室,右边则是一间储藏室。像大多数农家的住房一样,堂屋正中靠墙处放一张结实的茶几,茶几上摆放着热水瓶、茶杯等简单生活用品。茶几上面挂一幅中堂,但画的不是一般农家常见的寿星、麻姑献寿和鲤鱼跳龙门等一类祈求福禄寿的图画,而是一只咆哮山涧的吊睛白额猛虎。两边悬一幅对联,上联是“寂寞山林闻虎啸”,下联是“闲散人家不争春”。从这幅对联可以看出,这房子的主人并非一般人物,平淡之中似隐藏着仍没消失的万丈雄心。

  “就你一个人吗?”故意这样问他。

  “不,还有一个,就是你们在牛头山没找着的人,她在隔壁的卫生室里。”他用一种平淡的语气将我想知道的一切就挑明了。

  我迎着他的目光,用挑战的眼神看着他,但是,我自认为较为尖锐的目光投射到他那满是皱纹的脸上时,却没有收到我期望的效果,仿佛那密如蛛网的皱纹可以吸收或者化解一切不怀好意的攻击似的。他竟似笑非笑地看着我。在这样的表情面前,我没办法坚持自己的好胜心。我语气和缓地问他:“你与她是什么关系?”

  “这重要吗?”他冷冰冰的语气仍没有丝毫缓和。这是性格使然,还是始终对我们怀有敌意?

  我犹豫了一下,说:“这个问题与案子无关,我只是想了解一下以前那段历史。”搞公安工作多年了,各种性格的人接触多了,知道他们在回答我们所提问题时的各种心态。就甘光忠的性格来讲,你若直截了当地要求他回答我直截了当提出的问题,他会想尽一切办法进行抵触的,唯一的办法就是绕过问题本身去感化他。

  听了我的话,他眯着的眼睛微微睁开了一点,重新将我打量了一下,问:“真的感兴趣?”

  我点点头。

  “那跟我来吧。”他说着,出了大门。

  他将我带到他的房子左边的一幢稍稍靠后的房子里,这房子的布局与他自己的房子并无二致,但是粉刷得非常干净,可以用一尘不染来形容。还未进屋,一股浓浓的药水味就扑鼻而来。原来这间房子就是他刚才说的卫生室。

  堂屋里一个留着短发,穿着白大褂的年轻姑娘正在整理一大捆绷带,看见我进屋,她一下睁大了那双又大又亮的眼睛,显得非常紧张。

  看这屋子里的摆设,我知道这是一个无证行医的小姑娘。她们多半是从哪个卫校毕业后,因找不到工作,通过亲戚朋友凑足必要的费用,在远离城镇的地方,偷偷地从事一些她们力所能及的工作,比如治疗头痛脑热,简单的外伤包扎等。虽然她们的医术绝对比不上城镇医院里的那些医生大夫,但是对于穷乡僻壤的农民而言,她们的作用却是那些医生大夫无法替代的。前年保福乡就发生一件惊动全县的事情,一个农村孕妇因难产,母子生命悬于一线。在万般无奈的情况下,一个无证无照的农村土医生在简陋的木板床上用菜刀给那孕妇做了剖腹产手术。结果孩子得救了,但孕妇却因失血过多死亡。在法院以无证行医致人死亡对这位土医生进行审判时,孕妇的丈夫以及村里的许多村民自发拥到法庭给这位土医生求情,要求法院从宽处理。这是事实,农村有农村的特殊性,不能以城市的标准来要求农村里的一切。

  我朝那位紧张的姑娘笑了笑,表示因我穿着一身公安制服给她带来不必要的惊吓而抱歉。

  “看吧,这就是你们公安局要找的疯婆子,也就是小男一雄的母亲。”那姑娘将我带到里间的屋子里后,甘光忠指着病床上一位形容枯槁的老妇人对我说。

  老妇人身上盖着一床薄薄的棉被,只有头露在外面。她双目紧闭,两腮深陷,淡淡的眉毛已几乎全部脱落。腊黄的脸上也没有一丝光彻,仿佛笼罩着一层灰黑色的阴影。她的满头白发梳理得一丝不乱,睡相端详,若不是明显已经塌陷的胸部有些微的起伏,让人感觉她早已经死去。

  那姑娘告诉我,老妇人得的是胃癌,生命的历程最多就在这几天行将结束。

  我突然想起以前曾见过眼前这个行将就木的老人。对,是在火化小男一雄的火葬场,那位靠在大门柱子上几乎站立不稳的满头白发老人。

  “小男一雄被火化那天你也去了?”我问甘光忠。

  “去了,原来我不想去的,但她非要去,没办法,我只得陪她去了。”甘光忠语调平淡,将疯婆子头上一根稍稍翘起的白发轻轻拂平整。从他这看似不经意的动作可以看出,在心灵的深处,他对她有着常人无法理喻,也无法知晓的深情。情感这东西,不像地上的纸屑,你将它扫出去,那地上就没有了这纸屑的丁点儿痕迹。真正的情感谁也没办法将其从记忆中,不,是在心灵中,像扫除一片纸屑那样轻飘飘地将其扫除去的,这样的情感更像精心酿造的美酒,尘封的时间越长就会越浓烈,越香醇。经常听到有人振振有词地说,自己有能力将过去的情感忘却,并且可以忘得一干二尽。我认为这人要么是自欺欺人,要么是对情感的一无所知。

  我没办法在疯婆子的病床边久留,对疯婆子凝视了一刻后,我默默地从病房中走出去,站在门前青石板铺就的台阶上。头顶上的太阳光已经变得非常刺眼,但不远处的金水河在阳光中却变得更加模糊。

  甘光忠不声不响地站在我的旁边。“你知道吗?她原本是我的媳妇的,我们会像其他人一样,生儿育女,勤劳耕作,与世无争地度过自己的一生。唉,天有不测风云,人有祸福旦夕。都是他妈的日本人毁了我,毁了她,也毁了无数像我像她这样善良的人的幸福。”

  我侧过脸看他。他表情沉重,双眼凝视着前方,似在模糊的视线中搜寻那永远无法忘却的记忆。

  他告诉我,她与他是一个村子的,也就是前几天我去过的牛头山村。她们家与他家是世交,他们之间的婚姻是双方的上辈指腹为婚的。老人们说,这样会大吉大利,亲上加亲。那时候农村都兴这样。他一辈子都记得一九四四年农历七月初七那个晚上,原本是他们之间洞房花烛夜的好日子,但正喝喜酒的时候,一群从长沙沿京汉铁路溃败下来的日本兵撞进了牛头山村。结果她被日本人掳走了,村子里的房子也全部被烧光。整个村子近百号人,除了他一人逃了出来外,其他人全部日本人杀死了。在仇恨的趋使下,他连夜逃奔了盘踞在鲁湖一带的土匪周小山。当时他刚满十六岁,他的思想也和他的年龄一样单纯,在他的脑子里,国仇的概念还没有形成,但是家恨却是铭心刻骨的。他说,他杀死过日本人,并且不止一个,同样,日本人也不甘心像鸡子一样被他杀死,他耳朵上缺失的一大块就是在一次与日本人的肉搏中,被一个与他同样年轻的日本鬼子硬生生用牙齿撕咬下来的,当然,这一脸稚气的日本鬼子没有得到好下场,他用一把一尺多长的枪刺将对手刺了个透心凉。自那个晚上离开牛头山村后,他就再也没有回去过。在以后的日子里,他的足迹遍布半个中国,甚至在抗美援朝时期到过朝鲜。五四年年初,他作为伤残军人被安置在范湖农场,自此在这个地方扎下了根。回国以后,他曾托人打听过她的消息,知道她不仅没有死,并且还生了一个男孩。他知道,这男孩肯定是日本人的。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几十年来他没有去过牛头山村,更没有找过她。

  “但你现在为什么不去找她呢?”我想起他刚才轻轻抚平她头上一丝乱发的动作。

  “找她?我为什么要找她呢?”他突然睁大了眼睛,脖子上的青筋也一根一根暴突出来,“我虽然也不是一个好人,但我再贱也不可能与这样的女人生活一辈子呀!”

  他的话明显没有讲完,但我知道他深藏在心里的那半截话。在他的意识里,真正的女人应该用生命维护自己的贞操,这是中国人流传了几千年的传统,深深地根植于我们脚下的每一寸土地,每个善良人的意识里。但是,她不仅没有用生命维护自己的贞操,而且在贞操被日本人毫无人性地蹂躏后活了下来。同时,她不仅苟延残喘地活了下来,并且将日本人的孽种生了下来。更甚者,她耗尽毕生心血将这个日本人的孽种抚养成人。

  “她早就应该死的。如果那时她死了,我会一辈子记住她的,每年还会去她的坟上烧上几扎纸钱,燃上几柱香烛。可是,她却活了下来,并且用这种不光彩的方式活了下来。我至今都不明白,她怎么会这样呢?她为什么会这样呢?”甘光忠一字一句地说,到后来几乎是梦呓似地将话讲出来的。

  “这几十年,隔得这样近,你就没有见过她吗?”

  “没有,从来没有。”

  “那这次你为什么将她从牛头山接到赤矶山呢?”

  他苦笑一下,说:“有些事情原本就是命中注定的,你没办法解释清楚。我真的没有料到她还记得我。是在那杂种死的头一天,也不知她从哪儿打听到我现在住的地方,她托人带信我,说是临死前想见上我一面。人心都是肉长的,你说一个行将就木的人最后的一个愿望你不能满足她吗?这样我就赶到马鞍山去了。当时她已经病得不能下床了,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说过什么吗?”

  “当然说过。也就是那句话将我固守了几十年的看法彻底改变了。当时她已经不能下床了,思维模糊,神志不清,但从她的表情判断,我知道她已经认出了我。她盯着我看了好长时间,好象要把我的形象死死地刻进脑子里一样。但是,最后她竟说:‘你不是光忠,你不是光忠。’说完她就闭上了双眼,任我怎样解释她都没有睁开。我知道她这句话的意思。我也于心不忍呀,所以当天晚上我就租了辆车子赶到魔芋厂,想告诉那个杂种她病危的消息,但那杂种不在,我只得匆匆赶回来。谁知第二天一早,县城有人开车过来送信,说那杂种死了。听到这个消息,她不仅睁开了眼睛,并且死活要去县城。她当时连床都下不了,怎能去县城呢?我只得租了一辆农用车,将她带到县城。到那个厂子里时,说那杂种已经被送到火葬场了,我们又匆匆忙忙赶到火葬场。谁知到火葬场时,你们公安局什么人也不让进,任凭我们怎样解释都没有用。结果她什么也没有看见,只看见烟囱里的那缕青烟缓缓飘向天空,最后消失得无影无踪。”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突然向我伸过手:“有香烟吗?”

  我掏出香烟,递给他,并给他点上火。他贪婪地吸了一大口,朝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吸了几十年的烟,前几天竟莫名其妙地想将它戒掉。看来,这几十年的习惯要在一两三内将它改变过来是不可能的了。”

  “你是说不戒了?”

  “对。自今天开始,重新抽烟。”他说话时语气坚定,并且夸张地挥了一下手臂。

  甘光忠重新点着了一支香烟后,接着往下讲:“我们到火葬场后,听说那杂种已经被送进炉子里,她当时就休克了。从这一刻我才真正理解一个做母亲的心。真的,你说说,那杂种虽然是日本人的孽种,但毕竟是她身上掉下的一块肉呀。想在那样的情况下,她一把屎一把尿地将他抚养成人,到最后连看他一眼都没能看上。作母亲的在心理上能够承受得住吗?若说能够承受得住,那除非她不是人。这种情况下,我只得将她重新用农用车拖回牛头山。但看着她那个样子,我最后下了决心,决定将她拖回赤矶山。我之所以这样做,有两个原因,第一,她是一个可怜的人,是个可怜得连猪狗都不如的人。第二,她如果死在牛头山,肯定连一个替她收快尸的人都没有。一个人活着遭了如此大的罪,死了若再遭这样大的罪,天理不容呀!”

  “那她知道你将她带到赤矶山来吗?”

  “不知道。自那天她在火葬场休克后,就再也没有醒过来,一直就是现在这个样子。”

  这时,坐在甘光忠家院子里喝茶的严一行跑过来,说那台湾人已经到金水闸了,马上就要到这儿来了。

  甘光忠有点奇怪:“还有人要来?”

  “是呀。有个台湾人要找你。马俊,马所长没有告诉你吗?”我说。

  甘光忠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马所长只说这两天有人要找我,我以为是你们公安局为小男一雄这件案子找我哩。台湾人?这一辈子我可从没有与台湾人打过交道呀。是不是搞错了哟?” 电子书 分享网站


吴书记陪台湾人一道来的。他们带了两辆车,一辆崭新的丰田面包车,坐着吴书记和那台湾人,另一辆是蓝鸟,坐着县委办公室主任钱定三和报社记者赖群力。全县人都知道,吴书记的专车是那辆原装进口的公爵王,但今天他没坐这辆车。这是官员们的习惯,在领导面前或者在那些不追求奢华的外地客人面前,尽量做到轻装简从,不显山露出水,以求给人以清正廉洁的印象。至于在下级面前,那就另当别论了。

  那台湾人是一个七十出头的老人。腰板硬朗,身材高大,皮肤白皙,戴一副金丝边眼镜,满头银发一丝不乱,举手投足间显出一副学者的儒雅风度。一下车,他的眼光就四下里寻找,透出抑制不住的急切和激动。当看见站在台阶上的甘光忠时,这老人怔了一下,不仅仅是眼神,也包括思想。时间在那一刻好象凝固了四、五秒钟,那老人深沉地喊一声:“小甘。”就以让人难以置信的速度向甘光忠奔去。与台湾老人相反的是,甘光忠却更像一尊泥塑,他嘴巴微张,呆呆地看着向他扑过来的台湾老人,竟一动不动。

  在台湾老人将呆若木鸡的甘光忠紧紧搂在怀里时,我才听见甘光忠喃喃的声音:“是你吗?营长!真是你吗?营长!”

  “是我呀,小甘。”台湾老人边说,边用手使劲拍打甘光忠的后背。

  “这不是做梦吧?”

  “不是!不是!”

  两位老人就这样像年轻人一样紧紧地搂抱着,边轻轻地拍打着对方的后背,边在耳边轻轻地说着什么。至于说的是什么,站在一旁的我们,谁也没有听清楚。我不知道吴书记他们此刻的心情是怎样的,但我自己感觉一股热潮从心里直往上涌,眼泪禁不住要夺眶而出。

  足足两分钟后,他们分开了,但相互之间仍将双手搭在对方的肩膀上,你看着我,我看着你,眼睛里都溢满了混浊的老泪。

  “没想到你还活着?”台湾老人说。

  “我不是说过吗?如果见不着你,我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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