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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烛泪-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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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过一道窄窄的田埂,覃文锋身子一歪,脚下一滑,倒在了水田里。

  王小兰也被带倒了,糊得满身泥泞。不禁埋怨道:“不听人劝!叫你在田校长家里躺一会,你偏不肯!找了这么个‘好地方’!你就躺着吧!”嘴里这么说,手里却使劲搀起覃文锋。

  第二天清晨。十八盘小学。办公室。

  覃文锋头发湿淋淋地走进办公室。

  田世昌和王小兰奇怪地问:“怎么了?跟个落汤鸡似的?”

  覃文锋嘿嘿笑着:“早上起来,头还是昏昏沉沉的。我拿冷水淋了淋,让它清醒清醒。”

  王小兰:“昨天叫你少喝点,你还对我那么凶!”

  覃文锋问:“昨天我……出洋相了吧?”

  田世昌:“那你得问王小兰,是她送你回家的。”

  “我……我怎么没印象呢?咳,这回我算是明白了,有几种人啊,他的酒量不可小看!”

  王小兰问:“哪几种人?”

  覃文锋:“扎小辫的,红脸蛋的,带药片的,不用劝的……”

  “张念念够上好几种了。”王小兰说,“谁让你逞能,跟她赌酒呢?!”

  覃文锋:“没听说过吗?‘人到半饱不松手,人到半醉易松口。’我想把她灌个半醉,再跟她说代课的事,她准会一口答应。没想到……‘出师未捷身先……倒’,咳!”

  王小兰:“哈哈!你‘三肚子’也有打败仗的时候!请将不如激将,你知不知道?!”

  覃文锋:“我当然知道。激将法我也用过了哇?不灵!我不是说,大专生在乡村小学代课,那是‘用房梁去搭豆角架——大材小用’么?”

  王小兰想了想,说:“我跟她接触这么几天,觉得她吧,为人正直,敢作敢当,责任感挺强的。要激将啊,你得激发她的责任感。”

  覃文锋沉思:“激发她的责任感?!想想,你让我好好想想……”

  夜晚。田世昌的家里。厨房。

  田世昌在灶前做饭。

  覃文锋进门问:“田校长,还没吃啊?!”

  田世昌:“没有。裁缝出外做活去了。你呢?”

  “我?嘿嘿!就是上你这里蹭饭来了!”

  田世昌也爽快:“好哇!自己去那边挑两个红薯来。”覃文锋从一堆红薯里挑出两个大个的,交给田世昌。田世昌扔进灶膛,埋进柴草灰里。

  “就……就吃这个?”覃文锋问。

  田世昌边炒白菜,边笑:“不吃这个吃什么?你还想山珍海味呀?!烤红薯、炒白菜,挺好。”

  覃文锋笑道:“待客,不能只用一个菜吧?”

  田世昌打趣地:“你是啥‘客’哟!凉了‘咳’,冻了‘咳’!”

  覃文锋自己也笑道:“哈哈,我这不请自来的客,好打发。喏,我替你加一个菜。”说着,掏出了烟盒。里面只剩下一根烟了,他一掐两截,给了半支田世昌。田世昌从灶膛里夹出一块木炭,把烟点燃。

  覃文锋把半支香烟夹到耳朵上:“咳,咳!饭还没熟呐,你怎么把菜先吃了?!哎,对了!昨天那盘炒腊肉挺好吃的,……一点都没剩下。”

  田世昌笑道:“饿狗子记得隔夜食!剩下的让我们家裁缝拿走了,给她宝贝闺女送去了!昨天啊,裁缝心痛了老半天,说是把她准备过中秋的一点存货全吃掉了,事情也没办成。”

  覃文锋:“怪我。决策失误。”

  田世昌:“决策倒没有失误,战机把握不准。眼下,她的心冷得像冰窖,哪还会考虑代课不代课呀?”

  覃文锋点着了香烟。灶膛里的火,映照在他的脸上,时明时暗。他深吸一口,把烟蒂扔进灶膛,说:“没关系,失败了再来嘛!”

  田世昌:“咱们哪,先得从关心入手,帮她解开思想疙瘩。”

  覃文锋从灶膛里拨出两个红薯,扔了一个给田世昌:“对。咱们山里头的草木灰能把红薯都煨熟了,还怕捂不热一颗心?”他剥开红薯皮,咬了一大口,被烫得连连吐舌头。

  张德州的家里。

  张德州独自在家翻看相册,忽听有人敲门:“谁呀?”他随口问道,没等屋外的人答话,他忽然惊喜地自语:“念念?!是念念回来了?!”他扔下相册,起身开门。门外站着的是许家明。

  张德州失望地:“是你?!许秘书……”

  许家明微笑着:“是的,是我。”

  张德州:“我还以为是念念……”

  许家明:“她还没回家?”

  张德州摇头。

  许家明:“一直没有音信?”

  张德州还是摇头,怔怔地说:“我……不该骂她,不该叫她滚……不该呀!万一她要是想不开,我……我怎么对得起……她死去的娘啊?!”

  许家明劝道:“张老师,想开些。念念她生性开朗,不会有事的。”

  张德州:“这世界上……有后悔药卖么?只要有,多贵,我都愿意买来吃啊!”

  许家明:“张老师!您别自己吓唬自己呀!说不定……她又回广州打工去了。只是跟您憋着一口气,暂时不想告诉您。”

  张德州松了口气:“嗯,可能,有可能。哎哟,你这一句话,搬开了我心里头的一块大石头哇!中午别走了,就在我这里吃饭。陪我多聊聊……”

  许家明:“呃……下次吧!今天没时间。我下派锻炼,到喜鹊岭乡当乡长……”

  张德州:“啊?!好哇!年轻人多锻炼锻炼,有好处!”

  许家明:“我……我是跟您来告辞的。等念念气消了,写信回家了,您告诉我一声。”

  “哎,好,好。”张德州答应着,忽然想起,“我一没你的地址,二没你的电话……”

  许家明想想,也好笑,“等我一报到,第一时间就会告诉您。”

  放学回家的路上。

  花小朵一个人跑在前头,不时在路边摘几朵野花,戴在头上。

  王小兰和覃文锋并肩走在后面。

  覃文锋:“你说要激发责任感,我思来想去,还真想出一个好点子……”

  王小兰:“啊,说给我听听。”

  覃文锋:“我们三人,演一台戏。我当导演,你当主演,她张念念当观众。”

  王小兰:“我……我哪会演戏啊!”

  覃文锋为她鼓劲:“自己演自己,有啥不会的呀?!”

  王小兰:“好,你倒是说说,演个啥戏?!”

  覃文锋笑道:“简单得很!就把你闹的‘见鬼’的笑话,重演一遍!”

  王小兰一口回绝:“不行不行!十多年前掉的底子,好不容易被人家淡忘了。现在……屎不臭你还要挑起来臭哇?!”

  覃文锋坚持:“哎呀!小范围知道,咱又不扩散。等她答应代课了,咱就把前因后果告诉她,也就是大家一笑而已。有个啥臭不臭哇?!现在你的真实水平放在那里——转正考试,全县第一,谁也否定不了!别光想自己,想想学生吧!老这么打乱仗,学生哪能学到扎实的知识啊?!我……不怕吃苦受累,就怕误人子弟啊!”

  王小兰被说服了:“好!豁出去了!掉底子就再掉一次,好在我跟念念已经很熟了,什么事都能说清楚!”

  县医院住院部。

  经过治疗,丁赤辉的伤势已经大为好转,他一手卡着腰眼,一手扶着墙,上完厕所后,回到病床前。

  丁志强走进病房,抢上几步,扶住父亲,问:“爹!您怎么下床了?”

  丁赤辉:“上……上厕所。”

  丁志强:“忍一忍,等我回来么!”

  丁赤辉伤势好转,情绪也好多了,笑道:“傻孩子,‘人有三急’呀!没关系,医生叫我多活动活动。喂,你见着雷小锋了吗?”

  丁志强:“没有。找不到这个人。”

  丁赤辉有些失望,不禁责怪道:“你呀,这么点小事也办不了!‘鼻子底下是嘴,求人办事靠腿’。多问问,勤跑跑,不就找到了?!”

  丁志强颇感委屈:“说得容易!我去过好多趟,问过好多人了!可大家都说,青石街根本就没有138号!顺着门牌找,找到109号,就没了!”

  丁赤辉一愣:“啊?!写的是假地址?!用的也是化名吧?!”

  星期天。王小兰的家里。

  张念念独自在堂屋里练习书法。

  覃文锋扛着锄头,和王小兰、花小朵种完菜,从菜地回来。张念念抬起头,打招呼:“菜都种完了?”

  王小兰:“抢在下雨前种完了!”

  花小朵用手指比画:“张阿姨,我种了十五棵白菜!”

  张念念拿起一张画,画的是一棵竹子,笑道:“好哇!有本事啊!张阿姨忙乎了一下午,只在纸上‘种’出了一棵竹子。喏,奖给你!”

  花小朵接过,喜滋滋地去母亲面前夸耀:“妈妈,妈妈!这是张阿姨奖给我的竹子!”

  覃文锋拿毛巾擦着汗:“哟!小张,有闲情逸致,挥毫泼墨啊!”

  张念念:“不是‘闲情逸致’,是‘闲人无事’!”

  覃文锋走到桌边,问:“写的啥呢?”张念念的字迹娟秀,覃文锋念出声:“有用却自伤,无心复招疾,不如山上草,离离保终吉。”

  王小兰也走拢来,问:“啥意思啊?”

  覃文锋侃侃而谈:“这是一首唐诗。说的是:翠竹有用处,却遭到砍伐;无心炫耀自己,却招来妒忌。反不如山上的小草,无才无用,却能够保住吉祥、终了天年。”

  王小兰:“诗倒是写的好!情绪太灰暗了一点吧?!”

  张念念不以为然地笑笑,没吭声。

  覃文锋补充一句:“好象……开头的一句你记错了一个字,是‘虽’,有用虽自伤,不是‘却’。我也记得不太清楚了,你最好查一查。”

  张念念淡淡的:“是吗?小时候我父亲教我背诵的。要查,还不知道从何查起呐!”

  覃文锋主动说:“来,小张,我送你四句诗。”他接过毛笔,边念边写,“春木有荣歇,此节无凋零。始愿与金石,终古保坚贞。”

  王小兰又问:“什么意思啊?”

  张念念眼神里流露出瞧不起的神情:“同样是咏诵竹子嘛。意思是:春天的花草树木,有繁荣,也有枯萎,而竹子却没有凋零的时候……”张念念若有所思,停住不说了。

  覃文锋笑了笑:“接着讲啊!”见张念念端起了茶杯,便说,“你喝水吧,我帮你讲完。后两句是说:‘越是寒冬腊月,越能够显现出竹子顽强的生命力,它们始终和金属、石头一样,保持着坚贞不屈的高风亮节!’”

  张念念端着茶杯,却没有喝水,怔怔地听着。

  覃文锋转身对张念念说:“竹子遭人砍伐是常有的事,关键是它自己抱着什么心态。如果怨天尤人、自暴自弃,那就正中了别人的下怀。你看看那些竹子吧,刀砍斧劈依然生生不息,从地底下拱开大石头,也要冒出笋尖来!我最欣赏的是,学校后山上的那一片彗竹,也叫四季竹。已经被‘碎尸万段’了,它还照样唱着欢快的歌!”

  “唱歌?!”张念念不解地问。

  “花小朵!去!把我给你做的笛子拿来!”覃文锋朝大门外喊。

  “哎!”花小朵拿着一根竹笛,应声而至,“覃叔叔,你要教我吹笛子,是吗?”

  覃文锋接过竹笛,吹了一串欢快的琶音,笑道:“小张,学学这‘彗竹’吧!多乐观哪!笑着离开人间,离开了人间还留下欢笑。别学那‘斑竹’,‘斑竹一支千滴泪,撒向人间都是怨’!”

  张念念接过竹笛,说:“早就听说过‘笛竹’,一直没见过……”

  覃文锋有意引诱:“学校后山上就有。明天你到学校来,我带你去见识见识?”

  张念念:“好吧!”

  花小朵急不可待地:“覃叔叔,别说了。快教我吹笛子吧!”

  张念念说:“走!小朵,我教你。”说罢,领着花小朵,走出了大门。

  覃文锋朝王小兰做了个怪相,说:“记住了,明天该你‘见鬼’了!我以笛声为号……”

  门外传来清脆的笛声……

  “咦!她吹得比我还好呢!”覃文锋回头,见王小兰用手按着上腹部,脸色蜡黄,“你!你怎么了?!”

  “胃……疼。”

  覃文锋:“右边。不是胃,是肝吧?!”

  王小兰:“谁知道呢?好长时间了。抗一抗,也就过去了。”

  覃文锋:“明天,明天去乡卫生院看看。”

  王小兰:“学校,一个萝卜一个坑,哪走得开呀!”

  第二天上午。十八盘小学。

  张念念果真来看“笛竹”。覃文锋领着她,穿过操场,朝后山走去。

  张念念随口问:“覃老师,我有件事,老弄不明白——竹子开花吗?”

  覃文锋:“开呀!一般都在夏季开,花小,又是淡绿色,所以不引人注目。就像那些不事张扬的人,做了好事,人家也不知道,默默无闻一辈子。呵呵,就像我们这些民办教师。”说罢,他用手中的竹笛,吹了一串颤音。

  从身边教室里,传出王小兰的声音,她正在领着学生朗读生字:“见,见,见鬼的见;鬼,鬼,见鬼的鬼!”

  覃文锋笑道:“这个小兰哪!啥词不好组哇?偏偏弄个‘见鬼’!”

  张念念好奇地伸头朝教室里一瞟,不禁愣住了:黑板上写着斗大的两个字“惭愧”。她朝王小兰招手:“小兰姐,小兰姐,你出来一下。”

  王小兰走出教室,问:“有啥事?”

  张念念:“这两个字,你全都念错了!不是‘见鬼’,是‘惭愧’!”

  王小兰与覃文锋交换了一下眼神,故意说:“错了?!不会吧?我一直都这么念的呀?”

  张念念:“那你一直都念错了!不信,你问问覃老师!”

  覃文锋故意板起面孔:“怎么搞的!这么简单的字也认错了!说你,还不虚心!”

  王小兰假装委屈地:“我……”

  覃文锋责怪地:“我什么呀,我!还不快进去更正?!”

  王小兰红着脸,走进教室,说:“同学们,对不起!这两个字,刚才老师念错了,非常……‘惭愧’……”

  张念念和覃文锋继续朝后山上爬去。

  张念念回过头来,说:“小兰姐呀,人倒是一个好人,怎么文化水平这么低呐?!这样的人当老师,岂不是……”张念念停住不说了。

  “我帮你说完——‘误人子弟’,是不是?”覃文锋接过话头,他忍不住要帮王小兰说两句好话,“咳!这么多年,山里的金凤凰都往城里飞,飞不动的山鸡全剩下了,师资水平能不下降吗?!她还算好的咧!民转公考试,拔了个头筹!”

  张念念不解地:“民转公?”

  覃文锋解释:“就是……民办教师转成公办教师……”

  不等覃文锋说完,张念念说:“啊!她是民办教师啊!难怪呢!”

  覃文锋对张念念轻蔑的语气很反感,提高语气说:“喂喂!你什么意思啊?!别一篙子打一船人!我也是民办教师啊!”

  张念念回头朝覃文锋投去敬慕的一瞥,笑道:“我知道!哪敢说你呀!民办教师里既是藏龙卧虎,也有鱼目混珠,是吧?!”

  覃文锋的表情十分痛苦。

  当天半夜。王小兰家中。

  四周万籁俱寂。张念念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白天的情景重现在脑海里:

  王小兰家中。

  王小兰:“诗倒是写得好!情绪太灰暗了一点吧?!”

  张念念不以为然地笑笑,没吭声。

  覃文锋补充一句:“好象……开头的一句你记错了一个字,是‘虽’,有用虽自伤,不是‘却’。我也记得不太清楚了,你最好查一查。”

  张念念淡淡的:“是吗?小时候我父亲教我背诵的。要查,还不知道从何查起呐!”

  覃文锋主动说:“来,小张,我送你四句诗。”他接过毛笔,边念边写,“春木有荣歇,此节无凋零。始愿与金石,终古保坚贞。”

  王小兰又问:“什么意思啊?”

  张念念眼神里流露出瞧不起的神情……

  王小兰家中。

  覃文锋接过竹笛,吹了一串欢快的琶音,笑道:“小张,学学这‘笛竹’吧!多么乐观哪!笑着离开人间,离开了人间还留下欢笑。别学那‘斑竹’,‘斑竹一支千滴泪,撒向人间都是怨’!”

  十八盘小学。

  教室里,传出王小兰的声音,她正在领着学生朗读生字:“见,见,见鬼的见;鬼,鬼,见鬼的鬼!”

  张念念在教室门口,轻声对王小兰说“这两个字,你全都念错了!不是‘见鬼’,是‘惭愧’!”

  去后山的路上。

  张念念说:“啊!她是民办教师啊!难怪呢!”

  覃文锋对张念念说:“喂喂!你什么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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