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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吧。”慕子恒吩咐车夫。

　　　　“你这是要把我们带哪里去？”楚瑶姬警惕性复活了。

　　　　“你们要去哪里，我自然就把你们带去哪里。”慕子恒把车厢壁挂的灯挑亮一些。

　　　　“你怎么知道我们要去哪？”楚瑶姬泛着蓝光的眼睛骨碌碌转了两圈。

　　　　这样隐蔽都被发现，以后还要不要混了？

　　　　“自你会走路起我就带着你玩，我会不知道你想什么？”

　　　　慕子恒看着眼前这张巴掌大的小脸儿，睫毛投下的阴影遮了下眼睑，脸颊还有些肉肉的婴儿肥，灯光下肌肤泛着蜜色的光泽，大眼睛眨动间蓝光微闪。

　　　　慕子恒忍不住揪一下楚瑶姬的角髻，

　　　　“看看你这丑样子！”嫌弃地撇了一下嘴角。

　　　　“哪里丑”楚瑶姬不服气地撅起嘴，歪着头——就这相貌，十二岁已经长成这样，搁在前世，那就是祸国殃民的材料！

　　　　说着话马车已经停下，

　　　　“五公子，前面只能下车步行了。”车夫一边打了车帘，一边说道。

　　　　慕子恒带着楚瑶姬和果儿下车。

　　　　眼前的情景让楚瑶姬觉得自己又回到了东城夜市，街道两边酒楼茶肆林立，街上摆着形形色色的小摊，吃用玩乐应有尽有，路上行人如织，摩肩接踵，更有人群团团围住，里面传来接连不断的喝彩声。

　　　　“跟紧我，不要乱跑，要去哪里先跟我说，记得了？”慕子恒叮嘱楚瑶姬。

　　　　“嗯嗯。”楚瑶姬连连点头。

　　　　“你要盯着你家兄弟，切不可走散了。”慕子恒皱眉又嘱咐果儿。

　　　　果儿干脆拉住楚瑶姬的小手。

　　　　三人沿着街边走过去，楚瑶姬眼睛都不够用了，那些吃食都没见过，这个也要，那个也买，仗着穿着小童的衣服，当街就边走边吃起来。

　　　　慕子恒付钱，果儿拿东西，两个人还要防备楚瑶姬看热闹乱跑，忙得不亦乐乎。

　　　　楚瑶姬吃得开心，看得高兴，随着人流逛得兴致勃勃。

　　　　忽然见前方有一群人挡在那里，楚瑶姬以为又是好看的杂耍，仗着身材娇小，拼命往里面钻。

　　　　果儿手中拿了好多装吃食的纸袋，不能拉着楚瑶姬，只好也拼命往里钻。

　　　　慕子恒长身玉立，无法像这两个小丫头一样往里挤，只好在后面一面慢慢分开人进去，一面用眼睛盯着楚瑶姬。

　　　　人群里不是杂耍，一个相貌清秀十六七岁的女孩子，呜呜咽咽哭着坐在地上，手里拉着一个男子的袍角，那男子一袭白色提花嵌丝素袍，腰间白色缠丝腰带上坠着白玉牌，牌下丝绦轻拂，窄腰阔背，身材修长，此刻那男子侧身低着头看那女子，楚瑶姬并没有看到他的脸。

　　　　“这是怎么回事？”楚瑶姬一边吃着手里的炸面鱼儿，一边问旁边的人。

　　　　“这男子养了这女子做外室，如今家中主母不允，这男子就欲断了往来，这女子无处可去，到处寻这男子，今日遇上便纠缠起来。”

　　　　被抛弃的小三儿？楚瑶姬兴致勃勃，这个好看。

　　　　这时那男子忽然抬起头来，看向给楚瑶姬解释的路人。

　　　　哇哦

　　　　正吃着面鱼儿的楚瑶姬差点咬到舌头！

　　　　用不用帅成这样！

　　　　这男子十七八岁的样子，两道长眉入鬓，眉峰如刀裁，一双凤目熠熠生辉，此刻阴沉溢出冰寒，鼻子犹如雕刻，挺直而棱角分明，嘴唇抿着有些薄，更显冷漠，漆黑的发束在白玉环里，白皙的皮肤因为愤怒而泛起红晕。

　　　　那男子一手微提袍角，却没有过分动作，看了那个解说的路人一眼之后，微微蹙眉低头，

　　　　“这位姑娘，你既然不肯承认认错人，又拉着我不放，必然是有所求，你到底想怎样呢？”男子声音低沉，似乎压抑着愤怒与无奈，却多了几分拒人于千里的淡漠。

　　　　“爷，你不能就这样弃奴家不顾，奴家抛了父母兄弟，只为与你厮守，这才不过年余，你竟然忍心”那女子再次泣不成声。

　　　　“这位姑娘，你口口声声说我是你相公，你可知我姓甚名谁，家住哪里，你又如何与我相识？”那男子再次问道。

　　　　“爷姓吴名宜兰，家住城东燕回院，爷去年往琼州进丝绸，与奴家相识，只说奴家清丽温柔，相见恨晚，到奴家父母兄弟跟前厚礼聘奴家为妾。”

　　　　那女子说到这里又哭了两声，

　　　　“只道爷定不辜负奴家，这才跟来京城，哪知道，哪知道”

　　　　“你这姑娘怎么如此胡说，我并非什么吴宜兰，也不住在燕回院，也不懂什么丝绸，姑娘若是认错人，就去找那真正的吴宜兰，若是别有所求，不妨直说。”那男子声音更加清冷，隐隐已是不耐。

　　　　“奴家孤身来京城，如今被爷弃了，身边又没有傍身银两”女子哭得肝肠寸断，路人纷纷对那男子指指点点，

　　　　“这么俊俏的哥儿，拈花惹草却也容易，只不过也不能这般绝情”

　　　　“什么绝情不绝情，喜新厌旧寻常事，这个旧的不绝，哪来新的可喜？”

　　　　“你们这些男人，全没有一丝良心，却忘了当初怎么骗得人家以身相许”

　　　　“说什么骗，还不是她愿意！”

　　　　“你”

　　　　乱纷纷嘈杂一片。

　　　　“我说了我并非吴宜兰”那男子几欲发怒。

　　　　“那你姓甚名谁，家住哪里，你可敢说出来？”那女子抬头大声问道。

　　　　“我”男子紧紧抿着唇，却无法开口。

　　　　这女子很聪明，不管真假，这男子此刻都不能说自己是谁。

　　　　“奴家无非求爷给些盘缠银子，好归家与父母兄弟团聚，爷怎恁地狠心，不肯相认，奴家好命苦”女子哀哀切切地哭，手却不松开那袍角半分。

　　　　“这位姐姐，我认得你！”楚瑶姬忽然脆声说道。

　　　　那女子悚然一惊。

　　　　骗子！这一句就够了！如果是真的，此刻有人相认只能让她欢喜，不该如此惊恐。

　　　　“我不认得小哥”那女子不知道该怎么说。

　　　　“姐姐不是拂香楼的翠姐儿吗？我是每日卖花粉胭脂的朝哥儿啊，你怎么会不认得我？你今日还叫我去楼上选了胭脂呢。”楚瑶姬似乎怕那女子看不清，走近几步。

　　　　“你这小童胡说什么，我哪里知道什么拂香楼！更不是什么翠姐儿！”那女子怒道。

　　　　“我哪里会胡说，你不是翠姐儿，你是谁，住在哪里？”楚瑶姬歪着头，一派天真。

　　　　路人看着那女子的眼神变了。

　　　　青楼女子和良家女子可大有不同。

　　　　路上偶尔听人说起拂香楼的楚瑶姬此刻胸有成竹。

　　　　若果真是这女子说了真话，就助她找到佐证，让那男子赔银子；若那女子说假话，也能还那男子清白。

　　　　“我我”那女子有些慌乱，支支吾吾起来。

　　　　“姑娘若是认错了人，那我也可能认错人了，若是姑娘断定是这公子外室，那不妨就去姑娘住处认一认，若姑娘所说非实，那姑娘就是我认识的翠姐儿。”楚瑶姬朝那公子眨了眨大眼睛。

　　　　“我这这天色已晚，我又焦急，现在看果然是错认了人”那女子放开男子的袍角，从地上起来，低了头，也不顾衣裙灰尘，急急忙忙拨开人群出去，慌乱中甚至踉跄了一步。

　　　　众人喧哗，指着那女子背影或怒骂，或摇头，随即散去。

　　　　果儿站在楚瑶姬身边跺脚，

　　　　“小哥哥，你又胡闹！”回头找慕子恒。

　　　　“这有什么，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走，接着逛！”楚瑶姬顺手从果儿手里拿了一袋吃食，迈步就走。

　　　　“你又顽皮，再这样，以后断不会带你出府。”慕子恒在旁边皱眉，俊秀的脸上无奈又宠溺的目光看着楚瑶姬的侧脸。

　　　　“这位小哥，多谢仗义执言！”身后那男子凉凉的声音响起。

　　　　三人回头。

　　　　“公子不必多礼，我家小童顽皮，见笑了！”慕子恒还礼。然后拱手转身，拉了一下看得直眼的楚瑶姬离开。

　　　　真的好帅！姐姐我要是当年

　　　　那就更没戏了，我那放在人堆找不着的颜值

　　　　叹息一声，楚瑶姬跟在慕子恒后面，挤进熙熙攘攘的人流。

第16章　夜归（）　
一条长街走下来，楚瑶姬打着嗝儿，心满意足地看着慕子恒和果儿怀里的一堆纸袋。这才像个贵族逛街的样子，尽管是夜市。

　　　　“说好了申时前回去的，这都快申时中了，可怎么好？”果儿快哭出来了，被那婆子嚷嚷出去，吃亏的只能是自己。

　　　　“没事没事，就说跑了几个医馆药铺都没买到药，耽搁了时间。”楚瑶姬豪迈地摆手。

　　　　“什么药那么难买，小你能说得出来？”果儿嘟着嘴质疑了楚瑶姬的借口。

　　　　“无妨，先回去，姑母那里自有我去解释。”慕子恒迈步前行，边走边不时回头看楚瑶姬。

　　　　楚瑶姬意犹未尽，东张西望。

　　　　直到上了马车，才感觉到有些累，楚瑶姬歪在锦垫上微闭双目，羽扇般的睫毛铺展开，似乎就要沉沉睡去。

　　　　慕子恒目光如水，荡在楚瑶姬的脸上不舍离开。想了想低头从榻下抽出一个大靠枕，看看果儿也累得抬不起头，就躬身扶起楚瑶姬，把靠枕垫在她背后。

　　　　楚瑶姬睁眼看一下慕子恒，随即又闭上眼睛。

　　　　很快马车到了侯府，慕子恒命车夫停到角门，这才叫了睁不开眼的楚瑶姬和果儿下车。

　　　　果儿看着角门清醒了，再无困意，轻手轻脚开了锁，回车上抱了一堆纸袋子，用肩头拱了一下楚瑶姬，贼头贼脑进了门。

　　　　楚瑶姬看着果儿的样子，嘿嘿笑了，也蹑手蹑脚跟上去，像汤姆猫。

　　　　慕子恒皱了眉头看着瑶姬的背影，嘴角却向上挑起。

　　　　“小姐，快把门关好，锁起来。”果儿贴着楚瑶姬的耳朵说道。

　　　　楚瑶姬拿了锁，关门，最后朝在门外的慕子恒挤挤眼。

　　　　锁好门，两人沿着静悄悄的甬路往翠微院溜。这个时辰，后院除了巡夜的婆子，都应该歇下了。

　　　　顺利回到院子，掀开帘子进了厅堂，两个人才松口气。厅内一片漆黑，果儿试探着按照记忆挪到桌子边，把纸袋子放下，又摸到烛台前，摸到烛台架上的火折子，点了灯。

　　　　“啊”刚刚适应了灯光的楚瑶姬大叫一声。

　　　　“啊”接着是果儿。

　　　　“三公子”果儿腿一哆嗦，跪在地上。

　　　　楚摇光老神在在地坐在桌边，正面无表情地盯着楚瑶姬。

　　　　“三，三哥哥，你怎么在这里？”

　　　　“那我是不是应该问，你怎么不在这里？”楚摇光不知喜怒，淡淡问道。

　　　　“我去”楚瑶姬拼命眨眼睛，眼珠也转了两圈。

　　　　“想好了再说。”楚摇光低头摆弄一把钥匙。

　　　　和角门钥匙一样的！

　　　　“我去芜栏坊看杂耍了，不过是五哥哥带我去的！”楚瑶姬知道大势已去，干脆供出背锅的。

　　　　楚摇光目光凌厉起来。

　　　　“侯府小姐，夜半三更混迹于市井街头，还打扮成这个样子，若是有心之人一眼就能看穿你是女子，你可知道这有多危险？”楚摇光磁性的声音低沉。

　　　　“侯府本就立在风口，若有人趁此机会挟持你逼迫父亲，你要父亲如何？”楚摇光黑着脸，冷冷看着楚瑶姬。

　　　　不过逛个夜市，要不要这么上纲上线！但是

　　　　“三哥哥我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了！”楚瑶姬软糯娇憨的声音让楚摇光愣在那里。

　　　　那个撒泼耍赖的楚瑶姬去哪了？这么快就求饶，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还以为要费些工夫教训这丫头的三公子，忘词了。

　　　　不做无谓抗争，缴枪不杀，识时务者为俊杰，好汉不吃眼前亏——楚瑶姬想出一堆及时认错的好处。

　　　　“你知道就好！今日天色已晚，你们先安歇了，明日罚抄女训十遍，不抄完不得出门！”楚摇光整理一下表情看着楚瑶姬，又转头，

　　　　“还有你！角门上婆子已被放去庄子，从今以后若是再跟着你们小姐胡闹，就把你也送庄子去！明日起去后园清扫三日！只你一个人扫，不许人帮！”

　　　　“是，三公子！”果儿哭丧着脸，伏地叩首。

　　　　“快服侍你们小姐去洗漱更衣，成什么样子！”楚摇光拂袖起身离开。

　　　　出门时嘴角上扬，忍得好难受！

　　　　“小姐”果儿眼睛里蓄着泪，可怜巴巴地看着楚瑶姬。

　　　　“不哭不哭，明日我偷偷帮你去扫地。”楚瑶姬急忙安慰。

　　　　“可是”果儿更委屈了，撇了嘴。

　　　　“哦还有还有，这个月的月钱我给你再补一份！”楚瑶姬慷慨许诺。

　　　　“真的吗？”带着泪的眼睛瞬间亮起。

　　　　“真的真的，绝不骗你。”楚瑶姬表情郑重。

　　　　“小姐真好，我服侍小姐上楼洗漱更衣吧。”殷勤地过来扶着楚瑶姬，两个人向楼梯走去。

　　　　噔噔噔，杂乱的脚步声在楼上跑动，随即是开门关门的声音。

　　　　果儿与楚瑶姬面面相觑片刻后，

　　　　“这几个死丫头”果儿咬牙切齿。

第17章　端午（一）（）　
第二天楚瑶姬果真没有出房门。

　　　　乖乖地吃了厨上送来的早饭，就被蝶儿伺候着进书房抄女训——果儿已经去后园扫园子了。

　　　　拿起蝶儿递过来的毛笔，楚瑶姬拼命回忆上学时练的那几天大字，终究还是叹了口气，提笔就去纸上抄，爱咋地咋地吧。

　　　　笔落在白色宣纸上，却不是楚瑶姬以为会出现的鬼画符，一手清秀的小楷流利地跃然纸上。

　　　　好神奇！

　　　　楚瑶姬几乎要惊呼出声！

　　　　这是自带技能吗？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楚瑶姬兴致大增，习惯了打字的手，早就不敢看自己手写字的样子，除了签名！眼前这么漂亮的小楷居然是自己写出来的，不由十分得意。

　　　　楚瑶姬写得忘我，午饭都是被蝶儿拖过去吃的，似乎回到当年废寝忘食写作业的时候。

　　　　吃过饭睡了午觉，楚瑶姬再次钻进书房埋头苦干，又用了半个多时辰，十遍女训都抄好了。

　　　　喝着茶，看着书案上的作品，楚瑶姬终于找到了穿越人士的优越感，父母兄长宠爱，倾国倾城之貌，又如此笔走龙蛇，文采风流

　　　　楚瑶姬正在得意窃喜，门外传来脚步声。

　　　　“五公子安！”花儿在门外脆声道。

　　　　“嗯。”慕子恒迈步进来，俊秀的脸上不起波澜。

　　　　昨晚供出背锅的人，不是来算账的吧。

　　　　“五哥哥好！”楚瑶姬有些心虚地起身施礼，抬眼偷看慕子恒。

　　　　“三妹妹好！听说三妹妹被禁足，罚抄女训，不知道抄好了没有。”慕子恒并没有算账，但是也知道了昨晚的事。

　　　　“好了好了，五哥哥你看我抄得可好？”楚瑶姬狗腿地拿起一页给慕子恒看。毕竟是自己卸磨杀驴了，怎么也得对这驴表示热情。

　　　　“三妹妹这手小楷倒颇得姑父的真传。”慕子恒认真看着楚瑶姬的字，称赞道。

　　　　“爹爹啊”原来是帅爹教的，说来也有些日子没见了，不知道帅爹到了汴南没有，什么时候能来书信，还真有些想他了

　　　　“瑶瑶，两日后端午龙舟赛，虽然热闹，闲杂人却也甚多，你万不可再乱跑胡闹了，那时若是出了什么岔子，可不是只抄抄女训，三哥哥定然不能轻饶。到那日你有什么要的，都告诉我就好，我去替你买来。”

　　　　慕子恒温声叮嘱，目光温柔缱绻。

　　　　“知道了五哥哥，我晓得。”楚瑶姬十分乖巧地答应了。

　　　　慕子恒再不多言，点点头看看楚瑶姬，转身提袍出门。

　　　　转眼两日过去，楚瑶姬前一天晚上和解除了劳役的果儿好好回忆了一遍，那晚什么东西最好吃，然后拟了单子。到时就按照这个去买，还能再次大快朵颐。

　　　　翌日一大早，果儿就把楚瑶姬弄醒了，给她手腕脚腕都串上了带着小金玲的五彩线，走动起来铃声清脆，吃罢饭又给她穿了杏色的褙子，襦裙，头上两串金蔷薇绕住两个元宝髻，身后散落长发，一双闪烁蓝光的大眼睛眨动间波光滟滟。

　　　　慕夫人率领侯府女眷丫头仆妇上了马车，楚瑶姬自然还是陪在慕夫人身边，楚摇光骑了马随在车边。

　　　　马车走了半个多时辰，一行人到了端午龙舟赛的赛场——青羽湖。

　　　　青羽湖面积很大，登上湖边三层的落羽阁，楚瑶姬经过廊道时看了窗外无边无际的湖面，今日风平浪静，艳阳高照，倒是一个好日子，不过龙舟赛的队员怕是要晒着了。

　　　　扶着慕夫人进了正厅的门，里面已经坐了许多人，一群人都站起来，纷纷向慕夫人问安。

　　　　慕夫人微笑点头，一边叫着各人的名字寒暄，一边走到了窗前第一排坐着没动的两人面前。

　　　　“阿蓝给哥哥嫂嫂请安！”慕夫人微躬身施礼。

　　　　坐在椅上的男子满面笑容，褐色袍子未扎腰带，松松地搭在身上，看起来五十岁左右，面容清瘦白皙而俊朗。旁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