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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郡谢氏-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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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身的时候,有丫鬟来禀告她,说前院的执事来求见。秋姜在唇齿间琢磨着“招安”两字,确定并无印象,回头去看青鸾,青鸾也是一脸茫然。她皱眉说:“让他进来。”
      招安低头疾步,到了台阶下端端正正给她行了个礼。
      秋姜站在上面平淡道:“我与你们周执事素无来往,这是什么风吹来了贵人?”
      招安听她语气不善,更加不敢抬头,声音倒还沉稳,掷地有声:“女郎误会了。小的和锦书阿姊有旧,听闻阿姊受伤,特地前来看望。虽然帮不上什么忙,要是能看一眼阿姊,知晓阿姊伤势,心里也放心了。”
      秋姜讶异中,面色却一点不变,只拿眼光不动声色地审度他。
      招安额头慢慢沁出了一层汗珠,虽然不曾抬头,仍觉得有一束雪亮的目光一瞬不瞬地在他脸上扫视——听闻三娘子虽然粗豪,但性情直爽,与人为善,此刻见了,他在心里道:传言真是瞎。
      秋姜这才微微抬手:“起来吧。”
      招安不觉在额头抹了一把,依然不抬头,只是双手奉上一只银色雕花的小圆盒:“这是活血化瘀的宝药,之前小的为郎主办事受了伤,郎主特赐的。小的没什么好东西,只希望锦书阿姊早些痊愈。”
      秋姜示意青鸾下去接了,对他道:“你的心意我知道了,见面就免了,锦书还在床榻上昏迷不醒,多有不便。”
      招安心里失落,脸上却丝毫不敢表露,谢了恩道:“小的告退。”
      他来得快,去得也快,身形轻健,口中虽然自贱,言谈说话间却颇有爽朗的气度——秋姜笑了笑,回头对青鸾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锦书这算不算是因祸得福?”
      青鸾年方二八,却还未婚配,闻言面色一红,啐道:“娘子真不知羞。”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若是情投意合,我便一应帮你们做主了。”说完也不看锦书惊愕的脸色,踏步直接进了房内。

      第016章 暗施毒计

      016暗施毒计
      锦书休养了几日,伤口渐好,秋姜却不让她做事。她心里忐忑,青鸾见了,便笑话她:“我想得个清闲都没这个福气,你倒好,没事做还瞎矫情?”
      锦书红了脸,却也不争辩。
      “说什么呢?”秋姜从外面快步进来,手里捧着个紫色的茶壶,目光在她们脸上一看而过,笑着扬了扬,“祖母给的,我们去前院煮一壶煎茶,可好?你们是喜欢加生姜、胡椒呢,还是加点大枣和薄荷?”
      “娘子今日心情不错?”青鸾被她清朗的笑容感染,也温和地笑了笑。
      秋姜也笑笑,继而看向锦书的手:“好了吗?”
      锦书一直低着头,闻言“啊”的一声抬起来,后知后觉地摇摇头,惊觉不对,又马上点头:“多谢女郎关怀,已经好了。”
      秋姜笑吟吟地说:“那走吧。”转身带头走出门去。青鸾在后面看了,对锦书道:“女郎这性子就这点好,阴霾来得快,去地也快。走吧,难得见她这么开心,别扫了她的兴。”
      大雪一连下了多天,园内的亭台楼阁都蒙上了一层霜色,冷风疾呼,偶尔扬起几颗云雾似的雪粒。阳光穿透雾霾,一扫几日来积郁的阴沉之气。
      秋姜在亭内煮茶,青鸾在一旁抚七弦琴,清越的琴音如淙淙流水般从她的指尖流泻而出。秋姜低头细看,她的指尖白皙细长,拨动这乌木古琴正是相得益彰。
      “从前不知你会抚琴。”她奇异道。
      曲毕,青鸾双手缓缓覆在琴弦上,收了余音:“奴婢这点雕虫小技,叫娘子笑话了。”
      秋姜道:“你弹得甚好,何必如此谦虚?”
      “百转千回,绕梁三尺,确实是好琴音。”远处有人笑着过来。秋姜顺着声音一望,发现走来的不止一人,谢云姜走在最前面,身侧同行的少年比她年长几岁,相貌英俊,右侧的少年略落后他们半步。
      秋姜起身相迎:“几日不见,五妹气色越发好了。”
      “劳三阿姊挂怀,五娘好得很呢。”
      秋姜这才把目光转向她左侧的少年,略屈了屈身:“时别多日,二兄安好?”
      谢奇峰笑了笑:“一切皆好。为兄远在邺城时,五娘便在信中提起过。如今一见,三娘果然大不同前了。”他也是个人才,去年在豫州首郡汝南登高雅集时被中正官评为五品,年仅十六便得豫州刺史陈慧看重,任治中从事。虽是虚职,只管文书档案,也十分难得了。后却不知什么原因得罪了人,被贬谪至汝南下辖的荒野小县做了个副县丞。他何等心高气傲的人,当下便辞官云游去了。
      “岁月变迁,树木花草都在生长,人哪有一成不变的?”她的目光这才落到右侧的少年脸上,“四郎此次随二兄出游谒亲,途中可有奇闻轶事?”
      谢展鹏低眉,恭顺道:“出门在外,一切听从兄长安排。”
      秋姜见他答非所问,也不气恼,转而和谢奇峰说:“四郎吝惜,二兄身为兄长,总不会连这些都不和三娘说吧?”
      谢奇峰朗声一笑,径直步入亭中,掀了袍服下摆大刺刺坐了:“三娘哪里话?”
      秋姜和谢云姜对了眼神,都看到彼此眼中的敌视,谁也不让谁,快步踏上台阶,分别在他左右两边挑了凳子坐了。
      谢展鹏等他们入座才过来。
      谢云姜殷勤地拿了秋姜煮好的茶给谢奇峰满上:“二兄,还记得离别时答应过五娘的事吗?”
      谢奇峰但笑不语。
      谢云姜道:“不是忘了吧?”
      谢奇峰从袖中取出两个匣子,一个给她,一个递给了秋姜。
      谢云姜迫不及待地打开了,发现里面是支鎏金点翠步摇,式样华美,做工精致,脸上喜不自禁,甜甜地道:“谢二兄。”
      谢奇峰却对秋姜道:“三娘,不打开看看?”
      秋姜笑着打开了,却见蓝缎底躺着一只金累丝镂空攒花香囊。她将之执起,底部的白玉流苏吊坠盈盈飘曳到盒外,红缨打在锦盒边缘,继而徐徐拂过她的掌心,端的是流光溢彩。一股淡淡的清香自香囊内飘来,若有若无,轻轻摇晃,香味便愈加浓烈。
      秋姜神色微闪,忙垂下眼睑掩去了眸中的异样。
      谢奇峰笑道:“喜欢吗?”
      “如此精巧,三娘自然是喜欢的。”她起身告别,“院里还有些事,不叨扰了。”
      “徐走。”
      等她是身影消失在园子尽头,谢云姜噘嘴哼声道:“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谢三娘才是你嫡亲的妹子呢!”这鎏金点翠步摇再好,哪里有那金累丝香囊金贵!她越想越不舒服,随手就将这步摇掷到了石桌上。
      谢奇峰拾起,起身为她簪到鬓边:“再生气,便不好看了。”
      “我哪里有她谢三娘好看?”
      “这矫情样子越发了。”谢奇峰低头笑道,抬头瞥了谢展鹏一眼,后者识趣地退到了亭外。他眯了眯眼睛,眼中有寒芒流转,冷声道,“我们高门士族子弟,她体内流的血可一半都是鲜卑鞑子的,也和我们称兄道妹?她也配?”
      谢云姜这才抬起头,不解道:“那你还送她那么贵重的东西?”
      谢奇峰只是勾了勾唇角,并不作答。
      谢云姜心里就有了计较。
      秋姜回去的时候已是傍晚,院巷里有人依次换了灯芯,俄而,红色的灯火自薄纱红罩内徐徐透出,缓缓照亮了冗长的甬道。
      青鸾从侧门折返,远远和她对了个笑容,为她掌灯。秋姜自己接了过来,走动间只有裙摆翩跹浮动,腰间禁步安然,不闻任何声响。锦书看了看她腰间的香囊笑道:“二郎真是慷慨。”
      秋姜低头一看,顺手拂过香囊末梢的红璎珞,只略扬了扬唇,不置可否。正要起步,后面有人唤住她。
      秋姜回头一看,竟是谢云姜,身侧只有湘云一人跟着,衣袂还未抚平,似是匆匆赶来。她尚未及笄,不梳发髻,那支鎏金点翠步摇只是簪在鬓边略做装饰,金色垂珠摇摆间不时掠过眼帘,柔媚凭生。
      秋姜并不惊讶,只搀了青鸾的手返身上前几步。到了近前,方笑一笑:“五妹妹形色匆匆,这是要上哪儿?”
      谢云姜不由怔然,到嘴的话顿觉不好开口,遂只是含笑道:“无甚。”目光不由掠过她腰间那只华美的香囊,暗暗咬了咬唇。
      秋姜一切看在眼里,却只是家常闲话的神态:“夜凉路滑,五妹还是早些回去吧。”
      “多谢三阿姊关心。”
      秋姜颔首和她道别,转而抚了披帛和青鸾离开。
      谢云姜眼看她离去,怒急交加,狠狠地跺了跺脚,脚心却像是磕到了什么似的有点不稳当。湘云连忙扶住她:“五娘子小心。”
      谢云姜恨恨拍开她,俯身拿那灯笼一照,眼眸不由地一亮。
      湘云觉得奇怪,凑近了些看,青石板和鹅卵石交错的路面上赫然躺着一样物什,不就是方才二郎君赠与三娘子的那只金累丝镂空攒花香囊吗?
      谢云姜将之拾起,扬手摇了摇,放于眼前仔细端详,禁不住就笑起来:“好东西到底是给有福气的人享用的。”
      “没福气的人用了,怕是会生生给折了寿去。”湘云小心琢磨她的神情,轻声细语,“只是不知日后被人问起……”
      谢云姜横她一眼,鄙夷道:“真是上不了台面!二兄是我的嫡亲二兄,又不是她谢三娘的,既送了她这么珍贵的东西,还不能私下里给亲妹子留个一样的?”
      湘云低头称是,再不敢置喙。
      出了巷道便是梅园,此处林木繁盛,花草葳蕤,因着栽种的都是适宜冬日生长的梅树,本该荒芜的时节反倒愈加繁茂,灯笼往前一照,只依稀辨得两步内的路况。
      湘云小心地扶着谢云姜,道:“五娘子,下次还是绕前院走吧,路虽远了些,脚程却不慢。这地方伸手不见五指的,连个鬼影子都没有,看着怪渗人的。”
      谢云姜虽然畏惧,脸上却不露分毫,轻蔑道:“你就这点胆子。”
      湘云赔着笑脸,脚下愈发小心。前面快到拱桥了,水榭旁的林木间隐隐透出八角亭的飞檐,她心里一喜——快出这个园子了。
      谢云姜忽然惊叫一声,扒拉着她的衣袖便藏到了她的身后。湘云不明所以,抖着手里的灯笼往前一照,目光触及草丛中的景象,双腿一软,差点跪倒在地。原来在那丛中盘桓着一条银黑相隔的长蛇,咝咝地吐着三角信子。
      “银环蛇啊!这是有剧毒的。”身后不知哪个小丫鬟尖叫了一声,几个丫鬟和婆子纷纷朝远处逃窜。
      湘云见那毒蛇近在咫尺,早吓得不知如何动弹。谢云姜只一昧地拽着她的袖子,浑身瑟瑟发抖。
      “女郎,该如何是好?”湘云带着哭腔问。
      谢云姜眼见那两寸长的条纹蛇游移着缓缓靠近,两眼一翻,竟然昏厥了过去。

      第017章 毒蛇风波

      017毒蛇风波
      秋姜还未回到院中,大老远就听到了梅园的喧哗声。路上有倥偬而来的婢子,被她拦下。
      “出了什么事,这样乱糟糟的?”
      小丫鬟浑身冒汗,牙齿颤得咯咯作响:“蛇,有毒蛇!”她一指梅园的方向,哭着道,“五娘子还在那里!”
      秋姜也是吃了一惊,随即道:“还不快去禀告太夫人和母亲。”
      “奴婢正要去呢!”小丫鬟擦了把眼泪,急匆匆跑了,都忘了和她行礼。
      锦书脸上露出惊异惶恐的神情,一时有些为难,停了片刻方对秋姜道:“三娘子,我们要过去看看吗?”
      秋姜微笑不答,青鸾却道:“五娘子是三娘子的妹妹,当然得去了。没了三娘子,这出戏怕是唱不下去呢。”
      锦书不明白,却也不敢多问,一路上,只低着头打灯笼给她们二人照明。
      不刻就到了梅园。谢崔氏王氏几人早她一步到了,秋姜在门口还碰上了谢奇峰,她先屈身给对方行礼,笑一笑道:“二兄深夜折返,想必也是听到了这边的动静吧?”
      谢奇峰一双锐利的眸子一瞬不瞬地定格在她脸上,面色铁青,竟然没有马上开口。
      “二兄怎么了,难不成是被风沙迷了眼,竟这样看着三娘?”
      谢奇峰兀然抓了她的手腕,压低了声音:“五妹有什么事,我会把你碎尸万段。”
      他手上的力道很大,足以让一般女人惊呼喊痛,秋姜却冷冷地瞟了他一眼,也不再伪善作笑:“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无论发生什么,二兄都要记得,一切都是你们咎由自取。”
      谢奇峰手里的力道越来越大,秋姜甚至可以听见骨节发出的“咯吱咯吱”声。忽然,他松开了她,转身一言不发地朝院内冲去。
      “二郎君这是怎么了,三娘子痛不痛?”锦书托着她红肿的手腕担忧道。
      秋姜笑了笑,抽了手放下,让垂落的长袖自然地掩去。锦书还来不及说别的,她已经带着青鸾朝事发点走去。
      谢云姜受了惊吓,伏在王氏怀中嘤嘤啜泣,巴掌大的小脸上满是泪痕,端的是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王氏心疼不已,虽然这个女儿不及长女聪颖,到底还是亲生的骨肉。
      “到底是怎么回事?”王氏冲一干跪倒的丫鬟婆子怒喝道。
      一个婆子颤巍巍地抬起头,答道:“天色晚了,五娘子想快些回到院里,便从这里抄了近路。原先这园子干净,也不打紧,今天不知道怎么的,走到一半竟然钻出了几条蛇,这在平日可是压根不得见的。”
      “蛇,什么蛇?”王氏柳眉紧蹙,“好端端的,怎么会有蛇?”
      婆子道:“奴婢也不知晓。冬日蛇虫鼠蚁本就不多见,遑论成群结队了。奴婢方才可是看得真切了,这足足有数十条之多。”
      木伦氏此时道:“阿姊,这定是有人作怪。大冬天哪来的蛇?这一来就十几条,是要五娘的命啊。”
      谢云姜哭得更为大声了。
      王氏脸色沉凝,冷冷道:“给我查!”
      秋姜却拧着眉道:“母亲,事出反常必有妖。这银环蛇在豫州本就罕见,这一出现便围着五妹妹,恐怕不是天时,而是人为。”
      王氏点点头。
      秋姜道:“五妹身上是不是带了什么吸引这脏物的东西?”
      王氏一想,觉得有理,低头拍了拍谢云姜的背,柔声道:“你有没有携带什么不干不净的东西?”
      谢云姜茫然地摇着头,眼中仍是惊惧不安。忽然,脚踝处仿佛被什么打了一下,她一个趔趄,一样东西便从袖子内掉落。
      “啪嗒”一声,众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去。
      借着丫鬟婆子手执灯笼的烛火,隐约可以看清那是一只精致的金累丝镂空攒花香囊,似乎还装了香粉,这一晃荡,淡淡的幽香徐徐飘来。
      王氏低头拾起,闻着觉得怪异。她转头问谢云姜:“这么贵重的东西,你上哪儿得的?”谢云姜的东西,大多是她给的,太夫人赏赐的那些也都记载在册,却从未有过这么一件。
      谢云姜脸色微白,支支吾吾说不出来。
      青鸾却轻咦了一声。见众人都望过来,又有些不确定道:“许是奴婢看错了。”
      太夫人淡淡道:“你的眼力向来是好的,从前在老身院里,再远的也看得清,怎么到了三娘的院子便大不如前了?是三娘过于骄纵,还是你自己懒怠了?”
      青鸾忙低头称“不敢”,眼下只得道:“奴婢看着……看着……倒像是日间二郎君赠与三娘子之物。”
      太夫人一怔,有些讶然。王氏也是一头雾水。
      众人目光又都聚焦到谢奇峰身上。
      谢奇峰目光和谢云姜一对,便知这个速来贪婪的妹妹又干了什么蠢事。不过她到底是自己的亲妹妹,他怎么能弃她的名声而不顾呢?况且这香囊是他用来对付谢秋姜的,里面的东西是见不得人的。
      他要是说这香囊是谢云姜拿了谢秋姜的,等于承认自己要害谢秋姜;但要说是他给谢云姜的,又没办法自圆其说。
      脑中飞快一转,当下即笑道:“青鸾说岔了,这次出走邺城,峰带来的这样的香囊共有三只,一只给了三娘,一只给了云姜,剩下的一只给了一位故友。那位故友没有别的爱好,平日就好养蛇,不知从哪听来边疆的胡市有出售这样的药粉,专门用来吸引银环蛇,便求我给他捎带一些。我不好拒绝,就给他带了。许是我糊涂,弄混了三个香囊,害得五妹妹受惊,实在是过意不去。”
      王氏皱了皱眉:“峰儿,这事可大可小,要是护院迟些赶来,你妹妹可就命殒了。你做事向来谨慎,怎么这次这样糊涂?”
      谢奇峰有苦难言,只有附和:“峰知错了。”
      王氏摆了摆手道:“既是误会一场,散了吧。”
      “母亲且慢。”秋姜出声道。
      王氏停下脚步望了她一眼:“三娘还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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