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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月中旬的时候，日军的飞机就来得不是很勤快了，他们全部被调去参加枣宜会战。五月下旬，从来都互相看不顺眼的日本国海陆两军罕见地搞了一次针对重庆的“101号作战协定”，也就是历史上著名的重庆大轰炸的一次高朝。

　　　　苏联援华空军志愿队双拳难敌四手，国军的飞行员都还是菜鸡，那时候的日本还没跟远在大洋彼岸的美国干起来，他们的海军航空兵都是飞行员中的精英，牛逼地不要不要的。这帮生力军一加入中国战场，顿时就打得中国空军抱头鼠窜，惨不成军。

　　　　第五战区快顶不住了，刚成立的第六战区原本拱卫陪都，但一失去第五战区的屏障，瞬间就成为了前线，重庆吃不消，一边让大批的国军转入外线作战，拖住日军的进攻步伐，一边让各地寻找战机，破袭日军的军用机场。

　　　　田圆和一郎正式接过了冈村宁次的指挥棒，第十一军在湖北战场上所向披靡的同时，湘城也是乱成了一锅粥。北边襄阳要是守不住，日本人就会三面夹击，围着圈暴扁湘城附近的国军部队。谁也没空去管孤鹰岭上还有个独立营。在那高高的马王山上，那一百几十号人仿佛被人遗忘了。

　　　　邹城坐在桌子的对面，阴沉着脸没有说话。

　　　　许少阳吧嗒着厌倦，看了看蹲在门口玩泥巴的王小壮，又看了看一脸唉声叹气的周亮。

　　　　“不管怎么说，我们这附近也没有机场，还轮不到我们去撬鬼子的后脚跟。当下的局势虽然不稳，但湘城外围还有十几万的队伍。我们在这里，各尽其责就好！”

　　　　“没那么简单！”廖生抓了抓头皮，道：“昨天我去了一趟湘城！军需已经没有粮食发给我们了，他们说，前线的部队都在问第九战区借粮，中央军都吃不上饭。”

　　　　“特么的！老子们也是中央军啊！”周亮骂了句。

　　　　邹城张了张嘴，“你不是，我们都不是，我们是中央军抱养的。”

　　　　“马王山的活物现在比鬼都还要精，人都没到，就跑光了。弟兄们打不着猎，总不能让我们一天到晚挖野菜吃吧！”

　　　　许少阳叹了口气，“老邹，你说怎么办？我们总不能去抢啊。”

　　　　邹城像是在思考着什么，良久，才说道：“活人总不能让尿憋死，卖武器！”

　　　　独立营还有两百条三八式，崭新的连油封都没有拆过。

　　　　“卖武器？”许少阳瞪圆了眼睛，他当然知道邹城说的卖什么武器。那两百条日军步枪放在仓库里已经落了一层灰了，不抓紧处理，放在那始终也是个累赘。可问题是，这批军火卖给谁？

　　　　方圆百里之内，曾经有那么一段时间山里还有土匪，乡里还有恶霸、民团之类的。自从武汉会战之后，鬼子西进脚步跨得太大，民团被收编，成了正规军，土匪恶霸什么的夹在国军和日军中间，今天被你打一枪，明天被我打一枪，哪里还活得下去，早特么跑没影了。

　　　　放眼望去，不是国军，就是日军。

　　　　这两百条枪肯定是不能卖给自己人的，被长官知道了，轻则撤职查办，重则要了脖子上的九斤半。再说，挤在湘城周边的都是中央军，委员长的嫡系，一水的中正式，谁特么还稀罕小日本子的三八大盖？

　　　　卖给日军！？

　　　　算了，还是想想今天晚上吃什么吧。

　　　　“我有地方卖！”邹城忽然说。

　　　　第十一军主力调去了湖北，留在湘地、江西的都是一些守备师团，人数不多，他们控制着各座城市和关键节点，只有防守能力，进攻力量不足。山区、乡村都是有缝可钻的。

　　　　邹城像是在自言自语，所有人都看得莫名其妙。

　　　　“虔城！卖给虔城！”

　　　　许少阳看他在地图上找了半天，找到了一座用放大镜都看不到的城市。

　　　　湘城和虔诚相距三百余公里，中间隔着一条罗霄山脉。那里曾经是红军的根据地，抗战爆发后，变成了新四军的游击区。邹城和王小壮他们都和虔诚的地下组织打过交道，他知道，新四军的游击队绝不富裕，肯定缺少枪支弹药。他还清楚的记得在虔城的时候，王小壮就是因为没有一支趁手的武器，才迫不得已用上了毛瑟手枪。

　　　　老徐、曾华生的身影还历历在目，于继明牺牲时敬的那个军礼还历历在目。

　　　　邹城的脑海里不断地浮现着他们在湖城游击队营地里的生活，他们缺衣少食，缺粮少枪。这批军火对他们来说，意义非常重大。湖城太远，不切实际。邹城越想就越觉得自己要把这批三八步枪带到虔城去。那里一样，也是新四军活动的地盘。

　　　　“就这么定了！”邹城伸手拍在了桌子上，“我去一趟虔城！你们看家！”

　　　　“营长，这怎么行？”许少阳不同意，独立营在孤鹰岭每天都在和日本人交火，湘城随时会遭受到日军的进攻，他一个营主官在这个时候跑三百多公里之外去，合适吗？

　　　　“那你去！？”

　　　　“我又不熟，况且，你知道虔城是新四军的地盘，你要是让上峰知道了，妈得！是要掉脑袋的！”

　　　　“我不说，你们不说，谁会知道！？”邹城传染上了王小壮的一根筋，他就觉得，这批枪卖给新四军是最合适的。他一个独立营营长，又没权利扩大队伍，这些枪放在这里生锈，还不如卖给友军。

　　　　“得得得！”许少阳犟不过他，一挥手，“你去你去，多带几个人，路上不太平！”

　　　　“要你说！”邹城白了他一眼，当场点名，“包子、宜生，交代一下，带三十个人跟我出发！”

　　　　“去哪啊！？”

　　　　门口一个人影冲了进来，一脸的兴奋，“城哥，去哪啊！？带我一起啊！”

第126章　乌鸦嘴（）　
众人听着声音熟悉，转头一看，哟呵！张德贵！

　　　　这货肋下中了一枪，子弹擦着他的脾脏打穿了他的背，小日本子的6。6mm步枪弹也就这个鸟样，杀伤力真是叹为观止地低。要换成英77或者是79弹，估计他早就嗝屁了，哪轮到现在在这里大呼小叫，跳踉地像只猴子。

　　　　“伤好了？”许少阳问。

　　　　邹城嗤笑一声，“这货两头倒的，你指望着他和王育才一样在医院里一天都呆不住？这家伙肯定是在病床上躺得好得不能再好了，才想起他还有一百多弟兄远在孤鹰岭吃草。”

　　　　“嘿嘿！”张德贵笑得两眼开花，“城哥你这就不对了，不养好伤，我回来我能干什么？一天跑个几十里山路，要命的！”

　　　　“行行行！”邹城心里高兴，问道：“赵廖呢？”

　　　　“他差点就没救过来，医生说他还要再躺两个月，才能出院！”张德贵转着圈看了所有人，突然问道：“咦？王育才呢！？”

　　　　“你脚下呢！”周亮指了指他站着的门槛边，张德贵低头一看，大爷的！王小壮正在地上和稀泥。

　　　　“哟！枪神，转性了？不玩枪，改玩泥巴了？”

　　　　王小壮抬起头，“德贵，你回来了？”

　　　　“你这反射弧也是够长的！”张德贵蹲了下来，拉着他的手，“嘿，我听张琳说，你魔怔了？”

　　　　王小壮摇摇头，“没！我得去虔城！”

　　　　“谁带你去虔城？”邹城没好气地骂道：“好好呆在孤鹰岭养伤，伤没好哪也不许去！”

　　　　王小壮把手里的泥巴丢在了地上，站起身来，走到众人的面前，他看了看张宜生，“他伤没好，去不了！”

　　　　然后看了看包子兴，“他额头上有朵乌云，去了就回不来了！”

　　　　“你特么胡说八道些什么呢！”邹城一头冷汗，“什么乌云白云的，你什么时候改看面相了？”

　　　　“我说真的！”王小壮一本正经地道，“没有我，你们都回不来！”

　　　　他拿手比划着，指着邹城和包子兴的脑袋：“这么长的子弹，你吃一颗，他吃一颗。。。。。。”

　　　　“来人啊！”邹城受不了了，两个哨兵应声而入。

　　　　“给老子拖下去！关起来！”

　　　　两个哨兵你看我，我看你，这不太合适吧，这是他们连长啊！

　　　　“你们听谁的！？”邹城怒了，“再让他在这祸乱军心，老子还带不带兵了？”

　　　　“是！”哨兵们肯定不能得罪营长，一人拖着王小壮的一条手臂，把他生拉硬拽地拉出去了。

　　　　王小壮用脚勾住门槛，大声道：“连长！我说真的，我看见了！”

　　　　“老子信了你的邪！”邹城捂着脸，日狗的小日本子，你们特么还我王小壮！你看你们把他打成啥样了啊！？这不是蠢啊，这是神经了啊！

　　　　“带走带走！”邹城痛骂着挥手道。

　　　　“营长！”周亮神秘兮兮地靠了过来，“营长，我觉得我眼皮子总跳呢！”

　　　　“我跳你妹啊！”邹城哭笑不得，“你来凑什么热闹？你们连长魔怔了，你也魔怔了？”

　　　　“不是。。。。。。”周亮想起那天王小壮说下的银色的雨，脑子里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晃，他凑到邹城的耳朵边，小声地说道：“我跟你说啊营长。。。。。。”

　　　　“滚滚滚！有事大声说，难不成你还有什么不能让别人知道的军事机密不成？”

　　　　周亮愣了楞，这种事情当着独立营所有军官和班长面前说，总归是影响不太好的。周亮心思还算缜密，他觉得这档口说这些妖言惑众的话确实不太合适，但是他又很忌讳王小壮刚才说的那些话，要是真的又被他给说中了，那这一次邹城带着人去虔城，岂不是凶多吉少？

　　　　周亮想了想，道，“营长，我是说，其实我们不用这么兴师动众，上杆子去倒贴的！虔城我们都去过，随便谁去跟他们接个头，说个来由，让他们自己过来跟我们谈，谈好了再让他们自己来取这批枪，不是挺好嘛！我们一是防区在这，走不开，二是往别人地盘跑，不仅给我们带来麻烦，还给别人带来麻烦！”

　　　　“什么麻烦！？”

　　　　周亮张了张嘴，“你不知道啊？最近转到外线作战的部队和新四军不对付，两边口角、摩擦都有过了。这个时候去虔城，你觉得合适吗？”

　　　　邹城一想，好像也是这么回事啊！而且周亮说得没错，就算他同情新四军，想报恩，那也犯不着贴上门去卖屁股啊！

　　　　对，就按周亮说的做。

　　　　让虔城的人来孤鹰岭。

　　　　“营长，你要是觉得行，那我就替你去这趟！”周亮道。

　　　　邹城想了想，不行，还是得自己去。周亮一听急了，王小壮是点着邹城的脑袋说他会挨枪子的，这个时候玄学说不上，疑神疑鬼总没有坏处。毕竟独立营没了邹城，不就等于塌了天吗？

　　　　“不用，我去就行！”周亮斩钉截铁道，“放心吧，我保证完成任务！”

　　　　许少阳看见周亮在给自己使眼色，也在一旁搭腔道：“没错呢！就让周连副去吧，张德贵回来了，我们明天正好谋划一下，侦察侦察日军的炮兵阵地！”

　　　　邹城叹了一口气，一挥手，“得得得！你去你去！”

　　　　周亮闻言，一口气终于松了下来。心道王育才啊王育才，你这病的不轻啊，连我都传染了。

　　　　主意打定，周亮并没有过多停留，等第二天天不亮，就轻装简行，换了便装骑着邹城的马去往了虔城。三百多公里路，就算他马不停蹄，在山路上也要狂奔个四五天。日本人虽然在虔城周围没有了那么多道封锁线，但进到这个范围，还是要加点小心。

　　　　三天之后，周亮在离着虔城不到一百多里的地方下了马，正准备休息休息，吃点东西再赶路的时候，忽然听见身后有人在喊他。

　　　　“亮哥！亮哥！”

　　　　周亮一回头，顿时吃了一惊，不知道什么时候，王小壮跟来了，他胯下也骑了一匹马，那是许少阳的。

　　　　“王育才，你特么是怎么跟上来的？”

　　　　“脚印啊！”王小壮指着地上的马蹄印，道：“罗霄山前几天下了雨，你的马踩着的脚印很清楚的！”

第127章　伪军（）　
“咦，你好了啊？”周亮见王小壮思路这么清晰，心里一顿，高兴事啊！

　　　　王小壮摇头道，“没呢！我就是有时候糊涂，有时候又不糊涂。那颗子弹我感觉还在我脑子里，转啊转的。”

　　　　周亮用可怜的目光打量着自己的连长，真是可惜了。王小壮朝着他笑了笑，多大事啊！

　　　　“诶，你怎么出来了？邹城肯放你出来？”周亮忽然想起了这茬事。

　　　　王小壮想了想，“我就这么出来的啊，晚上没人看着，我牵了马就来找你了！你不知道，我也想去一趟虔城！”

　　　　“你去虔城干嘛呢！？”

　　　　“找人啊！”王小壮拿出了腰上插着的驳壳枪，“这把枪不是我的，我得还给人家！”

　　　　“你傻不傻啊！”周亮的声音提高了八度，道：“枪给我，我帮你还不就行了，你自己揣着它跑个三百公里，你图个什么劲啊你？”

　　　　王小壮闻言愣了，半天没说话，他好像觉得自己也是在犯傻。

　　　　周亮捂脸无语，牵着马走了。王小壮抓了抓秃了一块的头皮，快步地跟了上去。

　　　　两人牵着马往前走，一路到了湘城边的一座村子边。

　　　　这里已经没有了人烟，上次他们走水路来的时候，隔着河能看见这里还是人声鼎沸的，也不知道怎么才过了半年不到，就一个人影都没有了。王小壮的鼻子很灵，他嗅到了空气中别样的味道。周亮本来是想绕过去的，但王小壮执意要进去看看。周亮拗不过他，只好也跟着进来了。

　　　　这进来才发现，原来这座村子并不是没有人，而是人都已经死光了。

　　　　村中间的一口水塘里，全是尸体。

　　　　他们被人绑住了手脚，看上去遭到了一场大屠杀。

　　　　王小壮摸了摸水塘边沿的大青石，上面的血迹被雨水冲得很淡了，但仍然还有一股血腥味。周亮闻着尸臭，看着那些被水泡涨腐烂的尸体，心里不是滋味。当初他们在湖城集中营修机场的时候，中村隆一也这么泡过死人，那种感觉，王小壮最是感同身受。

　　　　王小壮闻了闻自己的手指，道：“三天前的血迹，日本人屠村的时候，还下着雨。”

　　　　“你怎么知道是日本人？”

　　　　王小壮指了指周亮后面的一处台阶，后者回头，看见了地上的弹壳。王小壮站起身来，看着水塘里的尸体，接着道：“92式重机枪，正面近距离扫射。子弹打穿了人体，弹头嵌在了对岸！”

　　　　周亮狐疑地绕过了水塘，然后在另一边，果然看见了许多变了形的弹头嵌在了水塘边缘的石缝里。周亮趴在石头上，从下面的缝隙中扣下来了一颗弹头，果然是92式重机枪子弹。他把子弹丢进了水里，站起身来，隔着老远朝王小壮竖了竖大拇指，这二愣子脑袋上挨了一枪，观察力却越来越详尽了。

　　　　“王育才，你是这个！”

　　　　王小壮却道，“哪里呀，我看见了，我都看见了你知道吗？日本人就在这里开的枪，当当当当地响，那枪口的火焰三尺多长。。。。。。”

　　　　他看见了。。。。。。

　　　　周亮见王小壮在那一本正经地扯淡，心里一沉，这货到底是清醒着呢，还是魔怔着呢！

　　　　“走啦走啦！”周亮心里也很沉重，一个村子，无一幸免。

　　　　这又是一笔沉甸甸的血债。

　　　　两人走出了村庄，王小壮骑在马上发着呆。周亮没空去理他，只要这家伙进城的时候不要出什么幺蛾子就好了。

　　　　转过了高低起伏盘转的乡间小道和山路，虔城古老的城门终于再一次地印入了眼帘。他们这次和上次进的不是同一个城门，周亮远远地看见了扎眼的日军军旗和日本国旗。

　　　　到了！

　　　　王小壮心不甘情不愿地从马上跳了下来，两人还没上护城河的吊桥，就有人逼了过来。

　　　　和上次不同，这次虔城多了另外一群人。

　　　　那是一群操着中国话，穿着国军军装的人，他们斜跨着三八式步枪，趾高气昂。

　　　　他们的学名叫“和平建国军”，简称“和平军”，外号“伪军”或者“二鬼子”。他们原本是国军，但是民国二十九年三月，汪精卫在南京建立政权之后，那些国军溃兵、成建制投降的国军部队就编入了汪伪政府。

　　　　王小壮看着他们头上顶着的青天白日徽章，半天没缓过神来。

　　　　他拉了拉周亮，“这是国军？”

　　　　“你见过国军和日军站一起的？”周亮没好气地道。

　　　　说话间，两个伪军走了过来。

　　　　“干什么的？”

　　　　“找亲戚的！”

　　　　“哟，可以啊，骑着马找亲戚，这年头不多见啊！”

　　　　“老总说笑了！”周亮打着哈哈，“家里本来是有两只驴的，但都给皇军了。马是借的！”

　　　　“从哪儿来啊？”两人瞄了一眼王小壮，见这人呆头呆脑地看上去像个傻子，也就没问他。

　　　　“湖城！”周亮道。

　　　　“来虔城干啥呀！？”

　　　　“来问个路，想倒点药材！”

　　　　“良民证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