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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山-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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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吃喝喝的生活享受,像一个贪婪的乳儿那样依恋着母亲的乳房。
这个有民主气息的商业城的上层统治阶级,将高度文明赐给它的孩子们,而汉
斯则悠闲而不失尊严地将这种文明承载在自己的肩上。 他身子洗得像婴儿一样干净,
叫裁缝做的衣服都跟当时他那个圈子里的青年人那样时髦流行。他的一束内衣都小
心地作过标记,放在一口英国式的衣柜里,由莎莱安极其小心地照管着。汉斯·卡
斯托尔普在外面求学时,就一直按期把衣服寄回家来洗涤修补(他有一句箴言:帝国
之内除了汉堡外,没有别的地方懂得烫衣艺术),只要他漂亮的花衬衫袖上有些皱,
他心里就老不舒服。他的手看起来虽不特别娇贵,却保养得很好,皮肤十分光洁。
手上的装饰品是一只链式白金戒指和祖父传给他的印章戒指。他牙齿不很坚实,常
常有些毛病,并用金子镶过。
无论他站着还是走路,他肚子总稍稍有些突起,很不雅观,但他就餐时的姿势
十分优美。 同桌旁的人聊天时, 他总彬彬有礼地挺直了上身(说起话来当然很有分寸,
而且带些乡土方言), 当他用刀叉分开一片家禽肉或用专门餐具熟练地从壳中扒下淡
红色的虾肉时,他只是把胳膊肘轻轻搁在桌上。他饭后首先需要的,是那只有香水
的洗手指用的小盆,其次需要一支俄国香烟,这烟不必付税,是通过适当方式秘密
偷运来的。 过后再抽一支雪茄, 这是一种味儿挺美的不来梅产品, 牌子叫做马丽亚·曼
契尼,在后面我们还要提到。这种烟既有香味,又有毒性,吸时佐以咖啡,很有提
神作用。汉斯·卡斯托尔普把贮备的烟草保存在地窖里,使它不致受到热蒸汽的有
害影响。他每天早晨下地窖,在烟盒里装满当天吸的必需量。吃牛油时不喜欢厨师
预先切成一块块的,也不喜欢切成凹球状。
可以看出,我们这里想要说的都是偏袒他的话,但我们认为并未言过其实。我
们对他的描写既不比实际好,也不比实际坏。汉斯·卡斯托尔普既非天才,也非蠢
人;如果我们避而不用“中不溜儿”这个字眼形容他,其原因与他的智慧无关,跟
他质朴的个性也几乎没有关系,而是出于对他命运的尊重。对于他的命运,我们很
想赋予某种超乎个人恩怨的意义。他的头脑应付实验中学当时德国的一种九年制学
校,相当于我国解放前六年制小学四年级起至高中三年级的程度。
的课程绰绰有余,并不感到紧张;不论在哪种环境下,也不论为了什么目的,
他也确实不愿使自己处于某种紧张状态,这倒不是怕吃苦,而是他认为这样做丝毫
没有理由,确切些说,没有非这样做不可的理由。这也许是我们不愿称他为“中不
溜儿”的缘故,因为他在某种程度上意识到紧张是没有理由的。
人们不仅仅以个人的身份生活,而是不知不觉地与他的时代和同时代的人同呼
吸,共命运。人们可能认为他生活中那些一般性的、非个人的基础已牢固地奠定,
同时把它们看作是天经地义的,对它们一点儿不抱攻击、批判的态度,像善良的汉
斯·卡斯托尔普那样。但有一点也是很可能的,即人们同样也觉察到时代的弊病,
从而多少有损于自己道德上的完美性。个人各式各样的目的、目标、希望、前景都
在眼前浮现,他从这里面汲取奋发向上、积极工作的动力。如果不属于他个人的、
亦即他周围的生活(甚至是时代本身)外表上看来哪怕多么活跃而富有生气,而骨子
里却十分空虚,没有什么希望和前景;如果他私下承认它既无希望,又无前途及办
法,同时对人们有意识或无意识地提出的问题(在一定程度上,这些问题是人们费尽
心机在最终的、超乎个人之上的绝对意义上提出的)报以哑然的沉默,那么对一个较
为正直的人来说,几乎不可避免地会使他趋于消极而无所作为,开始时只表现在他
的精神上和道德上,后来就一直扩展到他的生理和机体部分。在一个不能满意地回
答“人生目的何在”的时代里,凡才能卓越、成就出众的人,不是道德上异常高超
——这是很少见的,而且不失为英雄本色——,就是生命力极其旺盛。上列无论哪
一种品质,汉斯·卡斯托尔普都不具备,因而他可算是个“中不溜儿”的人,尽管
我们是从崇敬他的角度说这话的。
我们这里说的,不仅仅指这位年青人求学时代的内在素质,也指他选定职业后
那些年份里的本质。就他求学的经历而言,他各课常常须反复学习。但总的来说,
他的出身、他的良好教养以及对数学方面的优异天赋(他对此是无动于衷的)都有助
于他不断进步。在领到一年的结业证书后,他决定继续留校。说句实话,留下来的
主要原因却在于他想借此延续一下他已过惯了的那种生活,可借此暂时维持现状,
不必另作打算,同时还可赢得时间,以便让他汉斯·卡斯托尔普仔细考虑今后怎么
做才是上策。关于这方面,他心里一直没有一个底,即使在最高一班里学习时也是
懵里懵懂的;而当最后一旦决定了时(说他已最后作出决定,恐怕有些言过其实),
他却觉得用其他方式作出决定也没有什么不好。
不过有一点是确凿无疑的:他对船舶一向很感兴趣。当他还是一个孩子时,他
就爱用铅笔在笔记簿里画满渔船、五桅船以及菜船之类。十五岁时,他曾坐在一个
挺不错的位置上亲眼观看布洛姆·福斯公司新式双螺旋桨邮船“汉萨”号下水,事
后他就用水彩画把这艘苗条的船维妙维肖地描绘出来。参议蒂恩纳佩尔把它挂在私
人办公室内。这幅画上,波涛滚滚的海面一片绿色,像玻璃那样清澈透明,显得十
分逼真,手法也颇高明,因而有人对蒂恩纳佩尔说,这是一个天才,以后可以成为
一个优秀的海洋画家。参议把这番话若无其事地复述给他监护的孩子听,汉斯·卡
斯托尔普只是淡淡一笑,对这种极度紧张连肚子也填不饱的职业根本不放在心上。
“你拥有的东西并不多,”蒂恩纳佩尔舅公有时对他说。“我的钱大部分是给吉
姆斯和彼得的,也就是说,钱在店里,而彼得从中拿一笔利息。关于你的东西,我
已给你保藏得好好的,将来到你手中的东西是很靠得住的。不过靠利息过活,在今
天可不是玩儿的,除非钱的数目至少比你现在的多五倍。如果你想在这个城里搞出
点名堂来,生活水平达到你过去那样,那么你就得好好干一番事业。孩子,你得记
住我这番话。 ”
汉斯·卡斯托尔普记住了这点,并且在寻找一个他本人和别人眼中都过得去的
职业。一旦他选定了,他也十分重视。这工作是通德尔·维尔姆斯公司的维尔姆斯
老头儿在某一星期六打惠斯特牌时向蒂恩纳佩尔提议的,他说汉斯·卡斯托尔普应
当学习造船,这个主意很妙,将来可到他公司里去工作,那时他会好好照顾这位年
青人的。汉斯认为这个职业虽然非常艰苦复杂,但同时也非常崇高,非常出色,性
质也很重要。他生性好静,这个行业无论如何比他表哥齐姆森的好得多。齐姆森一
心想成为一名军官,他是他已故母亲的异父姊妹的儿子。约阿希姆·齐姆森的胸部
不大健康,如果有一种职业能使他经常在室外活动,不必动什么脑筋,也谈不上什
么紧张,对他倒是挺合适的——汉斯·卡斯托尔普稍稍有些轻蔑地想。他非常尊重
工作,虽然就他个人说,工作很易使他疲倦。
这里,我们又要回到上面说过的话题上,也就是假定人类个人生活中因时代而
带来的不利因素会影响到他的体质。汉斯·卡斯托尔普干吗不尊重他的工作呢?这是
理所当然的。不论是谁,工作都该是他无条件地最最值得尊重的东西,除了工作之
外,基本上没有别的更值得重视了。它是人们立身的准则,它关系到一个人的成败。
这在时间上也有绝对性的意义,也可以说,它种瓜得瓜,种豆得豆。因此,汉斯对
工作的尊重是虔诚的,而且就他个人所知,是毫无疑义的。不过另一个问题是他是
否热爱它;尽管他非常尊重它,但却不能爱它,理由很简单:工作对他不合适。紧
张的工作使他绞尽脑汁,一会儿他就精疲力竭。他曾直言不讳地承认,他宁可空些,
而不愿让工作像铅块似的重担压在头上;他宁可让时间空着,不愿咬紧牙关去克服
横在前面一个又一个的障碍。他对工作的这种矛盾态度,严格地说应当予以调和。
要是他在灵魂深处能不自觉地把工作看成是一种无价之宝,是能够获得报酬的一种
准则,并可从中找到慰藉,那么他的身体和精神——首先是精神,精神之外还有身
体——在致力于工作时是否可能更加愉快,更能坚持不懈?这里又提出了关于汉
斯·卡斯托尔普的“中不溜儿”或“比中不溜儿略胜一筹”的问题,我们对此不愿
作出明确的回答。我们又不是为汉斯·卡斯托尔普歌功颂德的人,还是让人们去作
这样的猜测:他生活中的所谓工作,只是和无忧无虑地享受一支马丽亚·曼契尼雪
茄烟相距不远的一种观念罢了。
他生性不爱在军队里当差。他生来对它有反感,总是想方设法避而不愿前去。
这也许是因为参谋部军医埃贝丁克某次去哈费斯特胡德街时,曾在谈话中间听蒂恩
纳佩尔参议说,年青的卡斯托尔普正离家在外学习,他认为投笔从戎对开始从事的
学业显然是个妨碍。
他动起脑筋来缓慢而冷静——汉斯·卡斯托尔普在外时,尤其保持着早餐时喝
黑啤酒的习惯,他认为这是有镇静作用的——头脑里满是解析几何、微分学、力学、
投影学及图解静力学;他计算满载排水量与空载排水量、稳定性、吃水差及定倾中
心等,有时感到很腻烦。他的机械制图、框架设计图、吃水线投影图及纵向投影图
固然及不上“汉萨”号飘浮于大海上的那幅水彩画,但在需要用官能的感受烘托理
智的场合,以及在刻划阴影线和绘制素材色彩较为鲜明的一些截面图时,汉斯·卡
斯托尔普的手法比大多数人都要高明。
当他回家休假时,他衣冠楚楚,十分整洁,蓄着淡红色的小胡子,年青而娇贵
的脸上显出昏昏欲睡的神情;显然,他已踏上飞黄腾达的道路。这时,关心社会事
业和一心想了解家庭与个人内幕的那些人, 也是他的同乡——在实行自治的城邦里,
大多数居民都是这样——就会细细把他审察一番,同时暗自思忖,这位年青的卡斯
托尔普日后在社会上究竟会扮演什么角色。他出身于世袭之家,他的姓氏久享盛名,
有朝一日,他可能成为政治上的显要人物,这点怕不会有错儿吧。那时他也许坐在
市政厅或市参议会上制订法律,或者担任什么要职,在维护主权方面出一份力。那
时他可能是行政部门、财政部门或建筑管理部门的人,大家对他的话得好好听从,
好好思量。这位年青的卡斯托尔普先生将来究竟归依哪一个党派,这点人们可怀着
好奇心。光看外表不一定正确。从表面上看,他压根儿不像是民主主义者信得过的
人物,他跟祖父有许多相似之处,这是决不会错的。也许他仿效祖父,将来是个故
步自封的人,一个保守派?这倒很有可能,但也可能截然相反,因为他毕竟是个工程
师,一个未来的造船专家,是一个熟悉技术并和世界各地商务打交道的人。
他,汉斯·卡斯托尔普也许会成为激进派,一个一味蛮干的家伙,会亵渎神明
地把一切古老的建筑和秀丽的风景毁了。他会像犹太人那样放浪不羁,像美国人那
样傲慢无礼;他宁愿肆无忌惮地与优良的传统观念决裂,处心积虑发展自然资源;
他宁可把国家的命运孤注一掷——这些也都是不能排斥的。他的家族曾在议会里占
有两个席位,现在他血统上是否仍保持着先人洞烛一切的那份明智,或者竟会在市
政厅中支持反对派?同乡们好奇地提出的这些问题, 从他淡红色眉毛下的那双蓝眼睛
中都找不到任何答案。现在,连汉斯·卡斯托尔普本人也一无所知,他还是一张一
尘不染的白纸哩。
当他登上读者初次和他见面的旅途时,他正好二十三岁。那时他已在但泽工业
专科学校读完四学期课程,另外四个学期又在布劳恩施魏克和卡尔斯鲁厄工业大学
度过。他刚顺利通过了第一次大考,成绩虽谈不上大放光彩,却也相当可观。现在
他正准备进通德尔·维尔姆斯公司当义务见习工程师,在船厂里接受实际训练。正
好在这个关头,他的生活道路遇到了下列转折点。
为了应付大考,他不得不坚持不懈地努力学习,回家时显得十分憔悴,像他那
种类型的人,脸色照理是不会落到这步田地的。见惯他的海德金特大夫责备起来了,
他要求汉斯换一换空气,也就是说彻底换个环境。他说这一回,住到诺尔德奈岛或
弗尔岛在诺尔德奈岛和弗尔岛上,有著名的海滨浴场。上的维克去都不济事,如果
有人征求他的意见,他认为汉斯·卡斯托尔普在进造船厂前应当到高山上住几个星
期。
这个主意倒不错,参议蒂恩纳佩尔对他的外孙和受监人说,不过这样一来,今
年夏天他们得分道扬镳了,因为四匹马是不能把他蒂恩纳佩尔参议拉上高山的。这
对他也算不了什么,汉斯需要的只是适宜的气压,否则他会害病的。汉斯·卡斯托
尔普还是舒舒服服地独个儿上山吧。他可去探望一下约阿希姆·齐姆森。
这是一个合情合理的建议。约阿希姆·齐姆森病了,不过他的病不像汉斯·卡
斯托尔普那样,而是真正染上了病,病得很凶险,甚至家人都惊惶失措。他一直容
易患感冒,发烧,有一天竟吐起血来,于是约阿希姆得赶紧去达沃斯休养,这使他
非常痛苦烦恼,因为他的愿望行将实现。他本来遵家人之命,几学期来都在攻读法
律,但后来为一种不可抗拒的欲望所驱使,他调换了学科,投奔军官学校,而且已
被吸收为学员。现在他在山庄国际疗养院已待了五个月以上,这所疗养院由顾问大
夫贝伦斯主持。他在寄给家中的明信片中说,他腻烦得几乎送掉半条命。因此,如
果汉斯·卡斯托尔普在进通德尔·维尔姆斯公司就职之前还想排遣一下,那么上山
去疗养院跟可怜的表哥作一会儿伴可再适当也没有了,这样双方都称心如意。
他决定出发时已是盛夏季节,时光已到了七月下旬。
他动身作三星期之游。
庄重与阴郁
汉斯·卡斯托尔普本来怕睡过了头,因为他实在太疲倦了。但结果他比平时起
得还早,有充裕的时间为自己理晨妆。每天早晨仔仔细细地梳洗一番已成了他的习
惯,有高度教养的人往往有这种习惯。一只橡皮面盆,一只盛绿色香水肥皂的木盘,
还有附带的一柄草刷——这些都是盥洗用的主要工具。除梳洗装扮之外,他还有足
够的时间把行李打开,搬到室内去。当他拿起镀银的剃刀放在涂满香皂泡沫的脸颊
上时,他猛然想起了昨夜那些神魂颠倒的恶梦,不禁哑然失笑,对梦里那些乱七八
糟的事宽容地摇了摇头,心里洋溢着光天化日之下修脸整容的人们那种洋洋自得之
情。他还没有完全定下心来,只感到黎明的清新。他脸上扑着粉,穿着胶带衬裤和
红色的山羊皮拖鞋,走到阳台上,让手里的水分收收干燥。阳台一直通到屋子里,
用一些不透明的玻璃隔板分成各个小间,这些玻璃隔板并不一直伸到栏杆处。清晨
凉爽多云。重重的浓雾黏滞不动地弥漫在两侧的高山前面,远处山峦上白色和灰色
的云块低垂着。这儿那儿间或露出一方蓝天,阳光透射下来,把山谷下面的村庄照
得闪闪发光,它们在山坡上一片暗黑色的枞树林掩映之下,显得一片银白。不知从
哪儿传来了清晨的音乐声,这声音也许是昨晚开音乐会的那个旅馆里发出的。那儿
传来了赞美诗低沉的和音,停了一会又奏起一支进行曲。汉斯·卡斯托尔普酷爱音
乐,音乐在他身上产生的效果像早餐时的黑啤酒一样,有一种强烈的镇静作用和麻
醉作用,使他昏昏欲睡。他高兴地倾听着,脑袋歪向一边,嘴巴微微张开,眼睛里
泛起几根红丝。
他看到下面有一条路蜿蜒而上,一直通到疗养院,这就是他昨晚乘车到来的那
条路。在山坡潮润的草丛里,长着短茎的龙胆,形状很像星星。一部分平台用篱笆
围成一个小园子,那儿有砾石小径和花坛;在一株雄伟挺拔的白杉树下,还有一个
假山洞。这里有一个朝南的厅堂,里面有几把靠背椅,屋顶则盖有白铁皮。厅堂旁
边竖着一根红棕色的旗杆,用绳索牵住的旗子不时迎风招展。这是一面绿白相间的
花哨旗子,中间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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