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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姚，阿姚……”连呢喃也如此相似。
　　于是她义无反顾地嫁给了他。心已累得太久，迫不及待地想有一个依靠。她从不是那种自强独立的女人。
　　他迅速在她心里占据重要地位，她把对云儿的依靠渐渐转移到他身上来。
　　转移之后，是不是云儿就可有可无了？当最终，她被重摩欺辱后衣衫散乱，脖子淌着鲜血地离开家门，她也没有把她追回来。
　　云儿该去寻找她自己的世界。她是云台山的千金小姐，并不属于她这间破旧低矮的瓦房。以云儿的能力，离开她后无论去到哪儿，都会比之前过得好。
　　有时候放手也是一种爱。
　　接下来的日子，在无尽的平凡中度过。
　　细水长流，倒也岁月静好。
　　只是很快，魔界的战争就开始了。
　　她的男人是泾风手下的将军，战争一开始就上了战场。
　　重摩带回消息说云儿成了蓬丘小姐。
　　乍一听闻，她心里激动得差点一口气透不过来。
　　云儿终于过上了那种本该属于她的体面，尊贵的生活，终于过得比她此刻好一百倍。难道这不是她当初狠心放她走的目的？
　　再后来，就是一个霹雳般的噩耗：她的丈夫落入了埋伏，他带领的魔兵不出十日将全军覆没。
　　她急得不知如何是好，苦苦思索了一日，只身踏上了通往魔界之路。
　　一路求见，赔尽各种笑脸，终于来到一番华贵大气的军帐前。
　　两名天兵替她撩开帐门，她仔细地理了理鬓边的头发，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灰尘，低眉信步走了进去。
　　军帐中挂着一幅巨大的作战地图，一个身着玄色长袍的人正对着地图沉思。她对着那人福下身去：“拜见夜穹神尊。”
　　他转过身来，她妖媚一笑：“三千年间，别来无恙？”
　　夜穹的脸上开始上演各种表情，震惊，疑惑，猜测，甚至还有一丝紧张。
　　但下一刻，他已恢复平静：“阿姚，好久不见。”
　　她殷殷地走上去，走得离他很近，踮起足尖脉脉地望着他：“是很久了，好想你。”
　　她今日特地穿了一条新裙子，料子虽不华丽，却剪裁合身，把她的身段勾勒得妩媚多姿。
　　夜穹不动声色地后退一步，道：“这些年你上哪去了，云止兄一直在找你。”
　　她不满他的冷淡，嘟了嘟嘴道：“我？我带着云止的女儿，嫁人了呀。”
　　夜穹眉宇一皱，默了很久，才道：“那孩子现在在哪儿，过得好不好？”
　　幺姚唇角一笑：“恐怕这得问你了。”
　　夜穹神色难辨，慢慢道：“问我，为什么？”
　　幺姚一眨不眨地看了他一会儿，忽然道：“你定要知道，就别怪我说出来。我就是云儿的母亲。”
　　夜穹轻轻一震，道：“你？”
　　幺姚冷笑一声：“怎么，我不配？”
　　他冷静下来后，第一句话就是：“原来她之前的苦，就是你给她受的。”
　　幺姚道：“没错，她活该。谁让她是云止的孩子，活该让我出气。”
　　夜穹的脸马上冷下来：“如果你来是为了要说这些话，本尊现在没空听。来人，送客。”
　　幺姚忽然笑起来：“别呀，我可是她母亲，你难道不想先讨好一下我？”
　　夜穹眉宇一皱，道：“什么意思。”
　　幺姚道：“我的意思，就是你如果看上了她，先讨好一下她娘会是一个不错的办法。”
　　夜穹动也不动，脸上的神色没有丝毫改变：“你想多了，我只是她的师父。”
　　幺姚又笑了：“当然，你是不会承认的。可是你骗不了我。我刚才只不过拿话试你，你就马上要赶我走。那么急着要保护她的神情，怎么也藏不住。还有，刚才走近你时我看清了你穿的衣袍，襟口处是云儿的针脚。这件衣袍早就旧了，你为什么还不舍得扔，还要穿在身上？是不是因为有她的针线，所以特别珍贵？”
　　夜穹的脸色还是不变，也不说话。
　　幺姚静静地凝视着他。过了一阵，忽然道：“你永远不知道我第一眼看见你时的感觉，差点连手里的酒都没端稳。我在桃林里跳舞，心里一直希望看见的人是你，你那时怎么不懂呢。”
　　她接着道：“其实云儿和我长得有几分相似。你看她时，有没有想起过我？”
　　夜穹轻轻地回答了她这个问题：“没有。她看着很乖巧，懂事，善解人意，温暖体贴……你却不是。”
　　幺姚望着他，幽幽道：“真要命，你想着她时眼神竟温柔成那个样子！我都有点嫉妒了。呵呵，她可真有办法，女儿比娘亲有办法啊！连你这么高的人，她都能攀上……”
　　夜穹终于忍不住打断：“好了。你今日来的目的是什么？”
　　幺姚的呼吸起伏了几下，终于说明来意，希望夜穹让手下饶她丈夫一命。
　　可是夜穹道：“不行。他是我们的敌人，还是带兵的将领。我若放他，如何服众？”
　　幺姚的心凉了一截，其实她不是没有猜到，也不是不知这实在强人所难。但她必须试试，尽最大的努力试试。
　　反正他已有把柄在她手中。
　　看他不答应，幺姚忽然媚笑着转了个话题：“夜穹，你这么在乎云儿，可你的感情，她懂得几分？天宫有的是优秀的男神，你把她扔在那里，不怕她被别人勾了去？”
　　夜穹的脸色开始冷得像冰雪。
　　她见状，得意地轻笑出来：“有一种美丽，最是吸引男人。我就是这一种。尽管你对我没有那方面的心思，但你总不能否认，当年你看我总是比看其他女人多那么一两眼吧？”
　　“我如此，云儿则无疑青出于蓝胜于蓝。男人都一个德行，平时故作清高地不去理会那些搔首弄姿的女人，可一见到这种媚在骨子里的，就一个个等不及地贴上去了。你是没见过，人间那些小混混盯着她看时的样子，好像恨不得目光能透视进……”
　　夜穹微怒道：“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她是你的女儿！”
　　幺姚妩媚一笑：“瞧，还不承认你对她的感情么？比我想象的还要深得多呢。”
　　“你到底想怎样。”
　　“我要你保住他的性命。”
　　“你知不知道这样做的后果。”
　　“知道又如何，被贬人间这么多年，天界输赢还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只要他活着。”
　　夜穹头痛地看着她。
　　幺姚不死心道：“何况，如果你帮我，我会报答你的。你不是想要我女儿么，完全可以。我有办法让她死心塌地地跟着你。”
　　夜穹不敢置信地望着她：“你竟用她的终身幸福做筹码？天下怎会有你这样的母亲！”
　　幺姚走上前去拉他袖子，软声道：“夜穹，别这样看我，我知道你会对她好的。如果你帮我，我保证她成为你的女人，任何人也无法抢走。如果你以后不想看见我，我少出现就是了。”
　　夜穹控制着心里的怒意，冷冷道：“我现在就不想看见你。”
　　最终，幺姚黯然地离开。即使要救一个人，她也不懂得如何去救，以何种方式。
　　她今生无论做什么，都是失败。她也感到无可奈何，却不知如何改变。
　　魔界的漫漫黄沙中，灰尘扬满天空。天边乌云堆积，厚得让阳光照不下来。
　　幺姚孤零零的身影，站在地平线上，望着那遥远的厮杀的战场，那么无助，那么惘然。
　　……
　　我从记忆里出来。
　　阿娘最后的影子挥之不去，今后，也将永远地刻在我脑海中。
　　桃林里，爹爹终于救活了她。我走过去，她竟望着我温和地笑！
　　阿娘握住爹爹的手，开心道：“多亏你救了我，不然我连漾儿的婚礼都赶不上了。我的女婿可是夜穹神尊，这种好事一亿年不见得有一次。我就算是挨着最后一口气，也要听他叫一声岳母大人呀。”
　　爹爹温柔地注视着她，她幸福地倚进他怀中。过往已如烟飘散，未来近在眼前。
　　我离开桃林，慢慢地远离那花雨缤纷。
　　阿娘终于回家了，而我，也要回蓬丘去。
　　家的定义究竟是什么？是不是有着心中那人的地方才算是家？这么一想，只觉自己犹如风中落叶，水中浮萍。
作者有话要说：　　

　　☆、放手

　　蓬丘的重建工作终于完成了。
　　崭新的王城，风貌更胜从前。走在大街上，四处可见开张的店铺，仙民们兴高采烈，空气中笑语洋溢。
　　一切都在慢慢变好。
　　我有些睡眠不足，为了婚礼的事忙得团团转。订多少张喜帖，婚服的花纹尺寸，宴席的菜式等花去我好多精力。
　　夜穹劝我无需事必躬亲，我把头歪在他肩上道：“一辈子就一次，当然得做到最合心意。”
　　其实，是最合他意。早在两千年前，我就已熟知他一切喜好。两千年后，还是如当初一样，不遗余力地为他而活。
　　天宫传来消息，公主近日涅槃，天帝要为她举办庆生宴。
　　我头痛无比。天宫怎的老有盛宴？今日这个生辰，明日那个生辰，有钱没处花给我行不行？
　　恰巧盛宴那天，小侯这笨蛋不知从哪儿弄到一个修炼秘籍，一练就出了事，不管元神还是灵力都外泄个不停。
　　师兄们救不了他，我只有找夜穹。他身上已穿好赴宴的王袍，前往看了一眼小侯便道：“柒柒，看来你得自己去了。他这状况不花一天时间对付不了。”
　　天家主办的盛宴，还是那么奢侈华丽。
　　可我到时已经迟了，错过了宴会的开始部分。高台上，天帝一家已不在席间。
　　我把蓬丘的贺礼送给礼部清点，然后在席间坐下来，一边嗑瓜子一边与神女们谈笑风生。她们无比艳羡地将我望着，抢问道：“日子美得不像话吧？”
　　我摇着手中的羽扇呵呵笑道：“还好。就是他平日太忙，没什么时间陪我。”
　　她们意味深长地交换了下目光，啧啧道：“别狡辩了，谁不知道。以你目前来看，不硬是从完美中挑出点坏处来讲，都怕人家太嫉妒。”
　　我只笑不语。
　　越来越多神女围过来，每个人都对我的生活琐碎产生极大的兴趣。最终，我干笑着离席，想走到秋寻身边寻一方清净，顺便充当护花使者。若涂远那个讨厌鬼再来烦她，我一定一拳把他鼻子揍扁。
　　秋寻一边忙着监督宴会工作，一边听我抱怨道：“她们都好讨厌，对我的私生活寻根问底。一定要等我说出那句‘不，他不需要侧妃’么。”
　　秋寻笑道：“好了，你不渴？青梅冰饮已经摆上桌，不过去尝尝？”
　　我道：“才不要去！她们会把我吃了……墨墨在哪儿？你没空的话，我就去找她。”
　　秋寻道：“在西边的一带宫殿当值。”
　　我蹦蹦跳跳地走在两道宫墙下，走两步跳三步，连自己也不知为何会按捺不住这么多小动作。是不是在掩饰此刻心里的紧张？
　　结果，没找着墨墨，却在宫墙下与云染狭路相逢。
　　“柒柒姐，好久不见！”她亲热地上前揽我手臂。
　　见我不应，她又道：“怎么，姐姐不认识阿染了？”
　　我提醒着自己注意修养，牵着嘴角道：“最近怎么样？”
　　她睁大眼睛：“很好呀！你走之后，我一直在西宸宫当差，可是那里没人把我当侍女。”
　　说这话的时候，她的脸忽然红了，我的脸却白了。她无疑是在示意她和他不平凡的关系，所以她面对我的姿势才会这么骄傲，甚至高人一等。
　　我用了点力气控制住扇她耳光的冲动，笑道：“是吗，那你可得小心点。因为有的人良心早就被狗吃了，女人对他只是玩物，想什么时候丢掉都可以。”
　　云染忽然看向我身后，我随她的目光转身，整个人忽然动弹不得。
　　旭羽不知何时站在那里，手中攥着一封密函，身后跟着六名下属。他看起来是要去办什么要紧事，不想却在这儿遇上我。
　　尽管从蓬丘来的时候一路都在做心里准备，可乍然见到他，我的腿还是控制不住地抖起来。我不自然地弯下腰，把裙子扯得松开些，可看不见腿抖后，手却开始发抖。
　　云染上前娇滴滴道：“殿下，虽然刚才柒柒姐说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可我保证她不是这意思，你别怪罪。”
　　旭羽没听见般，冷冰冰道：“谁许你这么放肆，见了我也不下跪？马上滚！”
　　云染刹那间像被掴了一巴掌，恨恨地瞪了我一眼后离开。
　　我垂下眼，给他行了个臣妇之礼：“见过三殿下。”
　　他看也不看，一挥手道：“免了。”说完不再停留，领着属下从我身旁直直走过。
　　我愣愣地看着他就这样消失，在我眼前不够三分钟，忽然很想把整个天宫都毁掉。
　　走进一个皇家花园，园里四下寂寂，花木繁荫。
　　我随手折下一枝芍药，把紫红色的花瓣一片片摘下来，再揉碎扔在地上：“总有一天，我要让你如同这芍药……”
　　身后忽然传来一个人的声音：“这么恨我？”
　　我立马抛掉花枝回头。
　　他立在我身后，立在阳光中，凤目却如冷月下幽暗的深潭。
　　我听见自己的心在狂跳。我的心是从刚刚在宫墙下看见他的第一刻起开始跳动的。
　　“殿下言重了。”
　　他挑眉，我又加道：“你哪里值得我亲自动手。”
　　他像没听见般，静静地看着我。看了很久，忽然来了句：“他对你好吗？”
　　我心里一痛，嘴上强笑出来：“好啊，谢殿下关心。他对我太好了，我无以为报，只有把能给的都给了他，给得一点也不剩。”
　　他把脸低了下去。过了很久，才缓缓道：“那你爱他吗？”
　　我毫不犹豫地回答：“爱。两千年前就爱他。”
　　——只是，并非你问的那种爱罢了。我从来，从来也没有像爱你一样爱过任何人。
　　他的眸子暗得如同失去了魂魄，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只剩空气里的微风轻得像叹息。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又开口：“云微漾，我欠你一个解释。庆功宴上的话并非我本意。战争结束前，泾风曾威胁……”
　　“不要解释！”我忽然捂着耳朵叫道。
　　他停住，凤眸内掠过一抹尖锐的刺痛：“你不想听？我知道为什么。只因你听了也不会回来的……”
　　我道：“没错，从我答应嫁给他的那一刻起，我们就回不去了。那么多人见证过，我若悔婚，他颜面何在？况且他爱我，需要我，无论如何我不能负他。”
　　他接道：“所以你宁肯不听我解释，也免得自己为难。”他说着，眉目间忽然染上一层沉重的苍凉：“你对他的忠诚和信仰，比你曾经对我的爱要多得多。在你心里，他一直比我重要，从来都比我重要。”
　　我闭上眼睛，没有否认。既已挑明，否认又有何用？事实上，那两句话已奠定了今后的一切，已判下了我和他之间灰飞烟灭的极刑。
　　今后，就是彻底相忘于江湖了。
　　我深深地望着他：“还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他说：“祝你幸福。”
　　我狠狠，狠狠压抑着心中的疼痛：“还有呢？”
　　他说：“不要恨我。”
　　我一边后退着离开，一边笑，一边用手背抹泪：“恨你？殿下未免太过抬举！小神哪里恨得起你，小神只不过会将你忘得一干二净！”
　　说完猛地转身跑掉。
　　我怕再不跑，他就会看到我的心已碎成一堆齑粉。再不跑，我强撑着的所有冷硬就会溃败成飞烟。
　　***
　　回到蓬丘已是深夜。我不想到王宫去，便走进了桃林。
　　今夜的风特别大，披了一件深紫色的斗篷，还是觉得冷。自从没有了凤凰内丹，时常会冷，比以前冷得更厉害。
　　桃花林里的小亭，只有一张石桌，一盏孤灯，一壶酒。
　　灯光如豆，不足以驱散四周森寒的黑暗。杯酒在手，不足以对抗周身阴切的寒凉。
　　我执着酒杯，颤抖着，遥寄九天宫阙的方向：“干了这杯酒，从今往后，你不再在我心里。”然后扬袖把整杯琥珀色的酒从嘴里灌下去。
　　辛辣的酒水立刻呛出我的眼泪，我痛苦地咳嗽，觉得浑身都像在被鞭打。
　　倒进去的酒全部吐出来。
　　“……不，我一定，一定要干了它！”
　　我喘了两口气，又往嘴里灌进另一杯。
　　剧烈的痛苦再次来临，液体顺着嘴角和眼角不断流下。我趴倒在桌上，闭着眼睛，细细地品尝这种凌虐。
　　不停地倒酒，一杯接一杯灌下去。然后不停地咳，不停地吐，好像要把五脏六腑都吐出来。
　　这么多年没碰酒，一下子就醉了。我心满意足，趴在冰冷的石桌上昏睡过去。
　　醒来发现已躺在床上。
　　季初说：“师父离开蓬丘办事去了，走之前说如果你醒来后头痛，就喝了这碗蜂蜜。”
　　我的确头痛得像要裂开。
　　看来昨晚把我送回来的是夜穹，我得好好去想怎样解释了。　
　　一天的时间在慢慢流逝。蓬丘最近好像刮起了秋风，干涩中带着阴寒，吹得枝头黄叶纷纷飘落，平添一股萧瑟。
　　坐立不安一整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