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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剑-第9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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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种东西——我才不要喝!邱广寒道。现在是秋天,本就不该喝这些上火的东西吧!



  苏折羽上前接过她手里的剑,瞧见她额上的汗。邱姑娘虽然已不是从前的纯阴之体,但身体寒气还是重了些。她解释道。既然不像以前那样百病不生了,便还是多补补的好。



  可是我……



  如果我也劝不动,那只好让主人亲自来了。苏折羽认真地道。



  好……好嘛。邱广寒这才答应。抹抹汗,进了屋去。哥哥这几天在忙些什么?



  还不是邱姑娘大婚的事情。苏折羽道。快马已经回来了,明月山庄也觉得下月十五很不错,所以两下里的喜帖都开始发出去了。



  是么。邱广寒喝了一口汤。那上次陈君的事情,就没有下文了?



  暂时——没有线索。苏折羽道。程左使方愈这段日子在照管原本右先锋的事情,我也在帮忙。…



  邱广寒握过她的手。苏姐姐总是这么辛苦——现在身体已大好了吧?



  好了,你放心吧。苏折羽道。总不会再给像陈君这样小人得手了。



  邱广寒低头,幽幽道,也不知哥哥究竟把你当成什么,不知他……在打些什么主意。



  苏折羽只装未听懂,道,主人说过,八月十五之后,青龙教便要再次拔寨,往徽州回去。不过邱姑娘不用担心,那时候你已经在明月山庄啦。



  邱广寒不语。这边是你的算盘么,哥哥?她心道。你终于是要把我送走了……



  苏折羽见到她的表情,却只是道,也不早了,邱姑娘还是早点休息。



  她嗯了一声,目送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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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月初八的早晨,凌厉在睡梦中依稀感到一丝寒劲,下意识地一抖索,醒了转来。对面山顶上下来几个看过日出的游客,看起来是练武之人。他心中下意识地紧张,低头用散乱的长发遮住自己的脸。



  几人愈走愈近,已可以听得见互相的抱怨之声。



  都找了快一个月了,哪里有什么动静!一人颇是泄气地道。这样也不是个办法,说什么“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找不到还真的都别回去了么?



  少庄主当日多半是在急头上。另一人道。我看,眼下他多半是忙着成亲的事儿了,哪里还把这姓凌的放在心上。



  不然。前日我在路上遇见胡大侠的家丁,说请帖刚发到他们家,送信的说,少庄主自己到现在都还在外面,这些事情,都是夫人和二庄主在张罗。据说他们是忙得不可开交,偏连少庄主人在哪里都不知道,只盼着他听说了这婚期的事情,赶快赶回去的好!



  我看我们也早点“赶回”吧。一人很是疲倦地道。游山玩水是不错,可也不好每天这么晃荡。找到那姓凌的作甚?不是搅合好事么!



  另一人也摇摇头。不晓得少庄主到底怎么想的。



  凌厉只是听着不动,直到几人又愈行愈远,他才敢在心头回思这一番对话。



  不会是邵宣也派出来找我的人吧?可是——你还找我干什么?现在这个日子,你也差不多该准备准备,没两天就该启程去安庆迎亲了,否则误了吉日,岂不糟糕得很。



  他又一转念。不会的吧。堂堂中原第一刀邵大侠,怎能分不清轻重缓急!



  邵宣也的确不想误了时辰。找凌厉的事情,他不方便在庄中明说,亦不方便叫朋友帮忙,是以只私底下派了十几个人出去,自己却仍是来与姜菲商量——因为邱广寒这件事情的前因后果,除了与姜菲,也没别人能说得清楚了。姜菲也先回过了水寨,与其父姜伯冲商量了,虽然未曾将凌厉之事明说,也央得了他肯派人同来寻找。



  只是天下之大——莫说天下,即便是在一个镇子之上,也有可能错过——如许多人找一个凌厉,却又怎能想到路边一个不起眼的乞子,就会是自己在寻的人。



  再加上,凌厉根本不想被他们找见。



  现下要怎么办。姜菲道。你的婚期已然不远,那一头你不能不顾吧?



  当然不能。邵宣也道。我倒也想早早地去迎亲,找机会看能不能在八月十五之前将事情告诉广寒知道。此事她一直蒙在鼓里,若就这样娶她过门,岂不等于欺骗了她!



  这绝不能怪你的——既然如此,不若你先回明月山庄,依着他们的意思去青龙教迎亲,还有一个多月,时间也不是太多了。找凌厉的事情——交给我就好。…



  我现在……其实也不是那么担心了。邵宣也面色平静,手指轻轻地搭着桌面。安庆方圆数十里并没有他的踪迹——他能走那么远,我相信他一定不曾因那日的重伤而有什么意外,只是或许,不想被我们找见。



  他摇头,冷笑了一声。可是他以为这样我就会当真娶了广寒过门么?



  你……到底打算怎么做呢?姜菲忐忑地道。眼下你还有不成亲的选择么?你若是别人,也就罢了,可明月山庄的邵大侠,事到临头悔婚——这不是给了青龙教口实吗?到时候拓跋孤会怎样说你?再者,我……我总想问你,邵大哥,你明明是很喜欢邱姑娘的吧?你又为什么认为与她成亲是件不好的事呢?即便凌厉为她做了许多事,但她想嫁的若还是你呢?



  我从始至终,从未觉得她要嫁我是真心的。邵宣也看着她。姜姑娘,你要明白,对我来说,这世上最大的痛苦,并不是娶不到心爱的女子,而是日夜看见她痛苦地陪着我——这种情形我已经想了很久,想一想都可怕!



  但你就不为自己想想?姜菲道。喜欢你是她亲口说的,要嫁你也是她亲口说的,这都是凌厉这件事发生之前的了——难道只因为凌厉为她做了些什么事,她便可反悔?我承认凌厉的确牺牲了许多,但换作是你,你也会对她同样地好,对么?



  对——但是——我终究不是他。



  什么……什么意思呢?



  我不是凌厉,所以她会愿意嫁我。邵宣也道。因为……



  ——因为你知道你生来就是伤害别人的人,你本也不在意,但你心里偏偏有了一个人,无论如何也不愿伤害,所以你可以点头答应任何人的求亲,却惟独永远不会嫁给他。



  这句话,他没有说出来,因为他很明白对姜菲来说这太难理解。他也一样有些害怕,现在,那个被夺去了纯阴体质的邱广寒,心情是否已经渐渐地有了些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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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二
  日子悄悄然地逝去。柳金凤两人始终住在教内,邱广寒的喜服自然也找她们定做了起来。她已试过,很合身。这艳丽的色彩映在她的脸上,分外好看。



  她的身体才刚刚好起来——之前与苏折羽在镇上遭了雨,她并没有马上生病,却等过了有近十天,突然发起烧来。她着实慌了,因为她邱广寒是从来没有生过病的。她昏昏沉沉地睡了数日,拓跋孤等人自也紧张,好在吉服做好当日,邱广寒已经下地走路了。



  她的嗓子尚有几分喑哑,十分不习惯地咳了几声,痛苦地喝水。她承认,她喜欢这吉服的式样与色彩。绣金的纱缎,修身的剪裁——大病初愈的青白肌肤——她还是像一个女神,表情纯净,没有半分烟火,甚至连那丝羞涩也没有。



  明月山庄的消息,邵宣也他们已经出发了。拓跋孤道。最多还有两三日,便可到这里。这几天你要好好养好身体,知道么?



  —道啦。邱广寒这才绽开一分笑容。



  拓跋孤离开,自去看准备的邱广寒的嫁奁等物。他身后的苏折羽却突然好似想到什么,疾迈几步跟上。



  △人……她低头道。折羽突然想起……



  什么?拓跋孤回头看她,却恰恰看见她手中那个金色的圆环。



  这个……苏折羽话没说完,便见到拓跋孤脸色略微变了变,忙解释道,那天就想告诉主人的,后来教中诸事忙碌,就耽搁了,是……是我不好……



  拓跋孤伸手将那金饰拿过。没给她们也好。你让霍右使找人另外支钱给她们就是。



  △人——苏折羽见他要走,连忙又叫住。



  嗯?拓跋孤应得漫不经心。



  苏折羽低头道,主人一直很珍惜这金饰,折羽想……想斗胆问主人,究竟这金饰……是有什么意义所在?



  拓跋孤看了她一眼,哼道,你也是大漠的人,便不知道这金饰的意思?



  是……是主人以前夫人的……嫁妆么……?苏折羽声音几不可闻。



  —道了你还问。拓跋孤并无多少责怪之意,只转身走开。



  但……但是……苏折羽还想问什么,抬头却见他已走得远了,只得吞下话来,追上前去。



  他那日把金饰给我,自然是因为他身上也无别的钱银——可是如此重要的东西,无论如何不该为了几件衣裳而随手予了他人——主人对以前那位夫人始终情深意重,怎么可能因为我而……



  她难以将这关联想下去,只得刹住不想,只听拓跋孤道,这东西,不若便给广寒添在嫁妆里吧。



  那怎么……那怎么可以……苏折羽一脱口,可声音随即还是犹豫着弱下去。



  怎么不可以?拓跋孤道。反正于我来说,这东西也没什么要紧了。



  他停了一下,看见她犹自咬唇的神情,将那金饰在手中微微一转。



  你舍不得?他少见地微微一笑。那送你便了。



  苏折羽惊异地瞧见这件东西被递到自己面前。只不过它太沉,你戴不了的。他加一句。



  折羽不敢。她慌忙便往下跪去,低头不敢接亦不敢看。



  拓跋孤轻轻哼了一声,收回手去。



  你不敢,我便给广寒了。



  苏折羽不敢再吱声,由着他将此物置入邱广寒的嫁妆之中。



  八月秋意凉。凌厉只穿了一件薄衣,每日介仍是风餐露宿,但竟反而没有起先那般病弱了。他自己也奇怪起来——莫非我是习惯了,还是其实已经病入膏肓,快死了?…



  从几日前开始,他已见到许多显赫人士前往洛阳的方向。据八月十五只差三天,听说迎亲的队伍也很快要回到洛阳城了,沿路常见有人交头接耳,就想看是不是有那般好运气碰上了,瞧不见新娘子,偷瞧瞧那阵势也好。



  现在的明月山庄,只怕已是张灯结彩,热闹非凡了。他心道。若能在这些过客中找到什么可信之人替我把东西给你,我也便不必去赶这个麻烦了——只是,又能找谁呢?



  他苦笑着。明天——明天我也可以到洛阳城了。这座偌大的城池不知是否还能容下他这个乞丐?人多眼杂的当儿,会有人认出他来么?



  天黑,他迷迷糊糊地睡着,却又似睡不着。天气果然是骤凉了,他睡梦中打了个寒噤,深觉早先的咳嗽似有再次发作的迹象,忙坐起来,屏息凝神,努力不再吸进半点寒气。



  闭目了半晌,他觉得身体轻了些,精神也好了些,微微睁开眼睛,天光很淡,但已有端倪。他起身,开始赶路。



  隐隐约约间,似乎有动静逼近——他听不真切,回转身去。稀稀落落传来的似乎是远处的某种歌声。他心中突然重重地感到不祥。



  有人。有许多人。太多了,熙熙攘攘,成群结队,愈来愈近。他缩到路边。难道——难道会是他们么?他惊悸起来,伸手入怀,小心地摸那支簪子。



  怎么办。他想。这一瞬间不知为何令他觉得,自己是万万不能将簪子送出去的。



  因为,给了她簪子,她就会想起他,那么他的目的,那封信的目的,他答应了拓跋孤的条件,岂不是全毁了?



  啪的一声,他一惊。远处的城门开了,有礼炮相迎。这么早,天尚未全亮。这一边,迎亲队伍愈来愈近,那奏乐之声几如震耳欲聋。红而又红的色彩,浓而又浓的喜气,尽皆扑了过来,不是他这个乞丐可以招架的。数匹高头大马之中,有一匹上的是他——凌厉偷眼望去,那个穿着吉服的人,总不会错的。



  终于还是你赢了……



  他不知心里为何突然生出这样一种酸涩的念头来,慌忙往后一躲,大吵大闹之中,其实谁也注意不到他。



  长长的队伍中间,他看到了单疾风、程方愈等人。自然的,在他们可控制到的范围内,是那顶花轿。



  他竟一时没有去想轿中的那个人——反正他看不见她,也就没有必要去想了,看来拓跋孤还没有跟来?他反而想到不相干的事情。可是,也快了吧……



  他的迟钝,直到花轿从跟前走过,还没有缓过来。长长的队伍走完,周围是一片啧啧声。他下意识地缀在末梢,却又驻足,好像自惭形秽,莫敢跟进。犹豫了半晌,他反倒选择了留在城外。



  洛阳城啊洛阳城。他心道。我是进去,还是不进去呢?



  他在城门外一个小小隅角坐下,马蹄和人步扬起的尘土还未散尽,他低头稍避,恍惚间,似有什么人影从面前掠过。



  不知为何他心中一惊,倏地抬头。如此熟悉的感觉,会是谁……?



  他下意识站起身来,但那人影却早已随土尘消失。他有点茫然,喉咙里顺上来一股不舒服的气息,令他咳嗽了一声,用袖子遮住鼻腔的酸意。



  又受凉了么。他对于自己这一波不平一波又起的头疼脑热实在忍无可忍了,咬了咬牙,还是向城里走去。门卒虽然鄙夷地看了他几眼,却并没有拦阻。…



  第二次来洛阳城,这地方已全不陌生。街头巷尾挤满了人,显然,交头接耳的都是那桩大婚事。



  听说对方是青龙教主的妹妹。一个不甚了了的五六十岁老伯,亦在谈论。



  大来头啊。旁边有人愣愣地接了句。



  能跟明月山庄攀成亲事的,自然有来头。一老婆婆很有见地。



  凌厉听得头脑发胀,却躲不开,无论怎么避,终究是一路的爆竹声,艳羡声、品谈声,可恨的是,就连乞丐丛里也满是讨论。



  哎,你们见过那新娘子么?听说可漂亮了。一人道。



  我没见过。谁也没见过吧?



  我从隔壁杨柳镇来的时候,就有人传说见过。



  瞎说八道……



  凌厉只是低着头。他自然不愿去参与这种讨论的,况且他又能说些什么呢?反正谁也想不到这个即将嫁入邵家的天仙般的人物也曾被他抱在怀里过罢了。



  还有两日。他还有两日考虑怎么办。可这两日,大概是他一生之中,过得最快的两日。



  到了八月十五,原本他以为会查得更严的明月山庄入口和店铺,不知为何反而松弛起来——好像这真是洛阳城的某个节日。最最要命的是连乞丐们居然都被允许进到明月山庄的地界里去喝一杯酒——他慌张而退,却又不敢太过显眼。这要怎么办?他想。固然,趁人多时候混进庄里是极好的机会,可是我真的想与她见面么?何况,我在明月山庄大庭广众之下露过面,虽然现在样子变了很多,也难保不会被认出来——可是所有人都去喝那一杯,我若不去,岂不更加醒目了?



  他只得咬咬牙也跟过去,领了杯喜酒,却并不似旁人般眉飞色舞兴高采烈地谢了又谢,只淡淡地点点头,顾自拿到一边去喝了。这居然是他们两人的喜酒么?他心里突然悲苦,半口酒再也喝不下去,连着先前半口一起吐了出来,在众人只道他不会喝酒的嘲笑声中,逆着人流逃了出去。



  热闹从早上一直闹到了晚上。如果说这洛阳城还有什么清静之地,他也只记得当初与邱广寒借口看牡丹花节时,觅到的那个人少的地方——此刻深秋,没了牡丹,自然更少人来。他一个人逃到此地,慢慢地坐在石阶上,那个邱广寒曾坐过的地方。



  手中的小木盅还在,小半杯。月光如此明亮,照得他无可遁逃。小半杯酒,不解愁,却还是一饮而尽罢——无论如何,我总是不会怪你们的……他的手渐渐覆上额顶。是怨忿么?不是,是秋凉。额顶发热,与酒无关。头脑疾痛,他咬住唇,假装并不悲郁。



  当的一声哑响,有粒什么东西落在他的木盅里。他一惊,却是有人将一枚铜钱丢在了里面——那手法却竟是极准的。



  谢谢。他不抬头,只习惯性地哑哑地道。



  这位小哥怎么不去热闹?面前那人问道。前面有不少乐子还没散,何不去玩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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