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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生石完 续传1 续传1-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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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会。”穆炎慌了慌,“他们……我……” 
暗叹,回身,“玩笑而已,这里的饭比营里的难吃么?” 
“没、没有。”穆炎更慌。 
“也是玩笑话阿。”我无力,军中荤笑话多些,这般的调侃的确不常见,“总之你想不想吃一句话就好,没什么要顾虑的,别想歪了。” 
“……好。” 
“走吧。”俞儿应该已经在饭厅里开始布案几了。 
一百零四 
××× ××× 
“俞儿,叶老将军的小娘忽然肚子疼,你是女子,比别的大夫都方便,快快随我去看看。”习云筷子也没碰,拉了刚刚布完菜的俞儿就走。 
“做什么做什么做什么,叶三公子怎么没来喊人?”俞儿一手扳住厅门,使着千斤坠勾住门槛,不肯走。 
“叶三公子想到俞儿姐姐就知道吃,眼下担心未出世的弟妹急昏了头了,早忘了你了。”习云一切一踹,皆是虚招,却足够晃得俞儿反射性一松一跳。 
“那还有……”叶侧将军叶老将军怎么会都没想到…… 
却已经被拉着直接飞檐走壁出了廊栏,出了院子,出了府邸。 
我看看下手两案热气腾腾的饭菜,叹了口气。 
罢了,他们回来热一热,刚好平时用膳时间。 
“时临。” 
“嗯?” 
“你明日出发巡乾么?” 
“嗯。一边拎了蔡的那几个脑袋石头做的老东西去敲敲。” 
“……我若随行,你……”穆炎问的是我,看的却是菜。看的是菜,筷子却没有动。 
“护卫主君自有安排,除了平日随身的四个,并非我亲点。何况,我这两年没得闲,此番出去其实想玩玩儿,加上不会防碍理事,所以少则一两个月,长则半年。你职务在身,恐怕不好脱开。”解释清楚比较好,我才不是他那种闷葫芦性子背后搞小动作的。 
“……”穆炎神色有些失望,人倒是松了下来,开始夹东西。 
不知怎么,一口嚼到一半忽然又停了。 
“怎么了?”眼下,还有比食物更重要的么? 
“我……写信么?”前一个字有些含糊,后三个字吞了嘴里东西,所以很清楚。 
我打了个激灵。 
眼下听到信字,便想到裘大公子裘隽的那些春词秋诗。大概因为我无诗词之名在外,加上主君和几个重要的近臣都知道我字拙如孩童,他才选了这招的。 
的确很会揣摩人心,人总想要得到自己没有的,易被具有那些的人吸引也是常理。 
所谓求偿心理。 
说实话,他诗词不错,迷倒一大片香闺怀春的贤淑女子,在烟花之地搏一个头等的风流名声,都可随手得来。 
问题在于,我明白他为何起意,加上以前不是没见过更好的,于是稍有闲暇心情不错时拿来调侃给青杨听,诸事繁忙无心玩闹时便只剩下一身鸡皮疙瘩,半声干呕了。 
试想那好好的倜傥公子,念着妹妹的名份家族的荣耀,写着铺路用的情诗,何等…… 
这饭好难咽下去…… 
“我……不写就是。”穆炎呐呐,而后继续用饭。 
显然他看出我神色,却猜错我想的什么。 
“想说什么让人捎带便好,我公文来去不会间断。”穆炎写信,还不成了汇报军情。而且,我实在不知和他聊什么。奈何他神色间一露沮丧委屈,我就觉得自己在欺负人,以前宠惯了弟弟们,眼下也一般没了法子。 
按理说写不写是他的公民权利,收不收看不看回不回是我的,可这怎么和他说得清…… 
我还真没力气狠心。 
说来,青铜镜模糊黯淡,他自己恐怕尚无机会有察觉。什么时候镜子的成本可以降下来,或者拖他去司工司军拆一块潜望镜里的让他对镜自照,不知会是何反应。 
还有,他这样子,传出去还不被麾下五大三粗的汉子们笑到昏死…… 
嘿。 
可叹他在我身边初知人情世故,与人交往上的言传身教,他和我,多少掺了些孩童与母亲的角色成分。我帮他打开普通人世的门,他挣扎着出旧壳时第一眼看到的是我,这上头的依赖,想改也难了。 
若是相守一世,自然不会有问题。很多事,慢慢来就是。我有老成平静的耐心,而后有一个年轻的身体,他再拗再自觉卑微,我也耗得起。 
只是…… 
“好。”刚刚低头就了口饭,筷子顿在半空,犹犹豫豫问了句,“你会回么?” 
“嗯。只是可能因事耽搁一两封,你别介意才好。”别指望我像回复电子邮件一样处理,方便繁复不可比拟。 
邮件…… 
乾军不几年便远征,随后便是大量文武工农医的官吏赴新地建业,接着又是远征,接着新地新民新拔起训得的官吏,以及平民也会流动,家书邮件的投递也该考虑了…… 
“时临。你……”穆炎半起身,又坐了回去,“汤盏里空了。” 
“嗯?哦。”随它吧,差不多够七八分饱了,“穆炎,多亏你提醒。” 
“什么?” 
“平民书信,公家投递。” 
“……你不吃菜了么?”穆炎顿了顿,继续自己的问题,没有听进去我具有重大历史意义的伟大…… 
剽窃。 
“……你还饿么?” 
吃完自己的瞄上我的了? 
他那案俞儿自然是按他的份量配的,这家伙怎么还想再来些? 
“没。”穆炎搁了筷勺,几不可闻低道,“你用得少了。” 
……参照山里时候而言的么。 
那时多体力劳作,现下却是多操心盘算,热量消耗不同。何况食有粗细,粗食糙米的,单位体积单位重量的热量也比细食精米的要少。 
眼下的生活需要时时保持精力,太饱就会容易像那天,犯困睡过头。若无主君相扰,我晚上睡子丑寅三个时辰,中午憩三刻,沾枕即眠,累计睡眠足够。 
所以可见,对我而言,如何用饭只是因为切换了环境,配合生活方式所致,不关忧喜。 
衣带也没有宽么。 
可我该怎么和他说? 
“杂物俞儿习云他们打理,我不用忙那些。”斟酌词句,避开地雷区,“所谓动得勤饿得快,我成天就坐一边喝茶游神,自然吃不多。” 
“……哦。” 
一百零五 
“此行便服出都,主君请止步,勿要再送了。” 
“也罢。”主君点点头,“随行侍卫六十,皆候于城门外。探前殿后的,则已出发了。” 
“多谢主君。邮递一事,还累主君劳心。” 
“先生心思甚密,策划全善,只待交付司工司商协办即可,何来劳心之说。”主君长长感叹,“乾得先生,如得神助……” 
“主君过赞,时临愧不敢当。”适时插口,“吉时已到,我等拜别主君。” 
主君好像染上了那些常常去他书房讨经论典的老头的毛病。 
算来,他也过三十五了。只是,论起来我比他更年迈,为何却是他唠叨? 
“先生一路平安。” 
“主君诸事顺利。” 
“先生平安。”少君一礼别道,而后立马又问,“先生何时回来?” 
——我还没有出发呢…… 
“劝化旧蔡诸臣完毕,稍事游巡之后。”我答,而后示意别过,出了宫门,翻身上马。 
幸而我事先提醒主君,莫要让诸臣相送。否则光别,就得别上一个时辰六七刻。 
××× ××× 
换了比较普通的衣服,习云他们也是一个样子,前后一溜五匹马,小心翼翼做贼心虚地出了城。 
好在城里百姓习惯了,要看我招摇过市的话,每旬头一天的上朝时刻,到固定路线上去等。所以起码要到大后天,他们才会意识到我出门了。 
松口气。 
青杨已经等了不少时候了。一看我们出了城门,欢天喜地跳上驾车的位子。 
据习云说,那马车载了几叠书几件衣服,再就是用来让我午睡。 
叶耿此番不曾随行护卫的代价,就是主君出面请俞儿去叶老将军府小住,去陪叶柏心心念念的他老爹爹的待产小娘。 
俞儿以先生内府院中诸多药草,不可无人,婉拒了。折中允了每日下午过去一看。主君本就无意勉强,叶耿也就只得如此了。 
叶耿执着是好事,但若不知取舍,恐怕终究不能如愿。 
老侧年迈,这番旅途必然有颠簸劳顿,天公不作美之类,留在府里养老为上。它更倾向于每天早上的新鲜白菜,对城郊的青草也有些喜欢,对路上的灰尘却是毫无兴趣。 
“先生,先生穿平常人的衣服还是风采出众呢,青杨老远一眼就认出来了!” 
“……”那是因为你认熟了我们五个的脸好不好。这小子是不是兴奋过度了。 
“先生。” 
我诧异,侧身回头,习云他们又在那里装无辜了。 
“穆炎叩见先生。” 
“在外不必多礼,仲校吩咐他们直接行路即可。”控马小退了几步,和他并立,方便说话。 
“卑职此番职责所在,若有不当,望先生指点,请先生海涵。”穆炎垂手身旁朝后打了个信号,而后作了个请的手势。 
官腔打得很顺溜呵。 
“哦。”应了声,回完了神,轻夹马腹,“如此穆仲校可还要书信往来?” 
“先生莫怪。”穆炎控马跟上,不多不少落后两个马头,“安全之故,护卫俱是今早胥将军亲自秘拨,令我等来此静候,只道有护送之责,其余事先俱不知情。” 
“穆仲校呢?”我稍后仰一些身问话,否则脖子就酸了。 
“……”穆炎移开眼,微慢了片刻才回答,唇角终究忍不住勾了一下,“不瞒先生,猜得了。” 
还学会笑了。 
两年军旅不是白过的。 
××× ××× 
刚刚入季春,植被都长得欢。绿葱葱翠郁郁,浅的深的。新叶关系,叶面上都闪亮有泽,讨人喜欢。一大片铺地延伸,直到远山。中间一条官道明明很宽,眼下也被衬得窄窄。道旁移植了一年多的毛杨还小,可飘的絮不输少,吸入鼻子就会痒痒的,惹得一行连坐骑带车力共计六十八匹马响鼻此起彼伏打个不停。 
“阿、阿嚏!” 
……为什么我也不能幸免。 
拎出颈子上挂的玉,按下暗扣,倒出一粒润喉的丸子含了。 
川贝枇杷蜂蜜丸,松花衣。 
却觉到身边略略有异。 
侧头看去,穆炎目光正落在我手上。 
再倒两颗,递给他,“仲校也要么?” 
“多谢先生。”穆炎接了,却没有吃,虚虚拢拳握在手里,反倒不着边际地问了句,“如此巧妙机关,不知何人所制?” 
“不知道。”把东西挂回去,心里暗笑,好一个不动神色,旁敲侧击。想想昨天他那样子,眼下还是别逗他了,于是直接说了实话,“托人觅得的,只是付了些银子,故而不晓得。” 
“甚是遗憾。”穆炎煞有介事道。 
说是这么说,我看他一点没有遗憾,反而蛮高兴的样子,腕上微用力,两个丸子就直直飞进口中,而后咯崩咯崩两声,当黄豆咬了。 
幸而俞儿没来,要不看到辛苦做的讲究诸多工序复杂的丸子这般下场,非得被气死不可。 
不知俞儿用来混糖的药汤倒底是什么,糖里带了微微一丝酸,含了竟真的不再打喷嚏。 
身后青杨问这问那,习云他们聊东扯西有一句没一句答着,身边穆炎安安静静一言不发,路旁大片田野里,近处劳作的农人偶尔扯起一句民谣,而后便远远近近此起彼伏地,一人人应和着唱起来。 
田头跟着爹娘下田干活的孩子耐不住,跑到路边看,胆大的会用标准音说,“早安”,“一路顺风”之类,还有盯着马跟上一小段的。偶尔也有爽朗的姑娘脆脆喊一声招呼过来,尤带了乡音,而后在一大片行伍人的注目与回礼中红透了脸。老伯们呵呵笑,干脆提早休息,蹲在田埂上磕磕烟斗看我们路过。 
不是每天都有看的。 
字典和公塾的效果不错。 
民风不错。 
政府机关……我是说官吏,也颇得民心。 
不快不慢行在其间,很惬意。 
××× ××× 
“先生,前面有河可以饮马,歇一歇么?”习云策马上来,“已经差不多中午了。” 
“好。”虽然我心情太好,还不觉得饿。 
“先生。”穆炎回头看了一下,困惑,“先生府上的药官不曾随行么?” 
“嗯,她留在府里,叶老将军的小娘快临盆了。” 
“那……” 
“怎么?” 
“先生吃什么?” 
“你们吃什么?” 
“可……” 
“习云他们带了的。” 
不会抢你的那份的,放心啦。 
“不是,但……” 
“穆仲校忧心什么?” 
“军粮粗劣,先生……” 
“你说什么?!” 
粗也算了,毕竟不能和府里的比。劣?!居然敢说我配给你们的军粮劣?!蛋白质糖类脂肪,矿物质维生素,哪样缺了?! 
纤维素……的确少了一些,可也够了。 
“……”穆炎吓得身子朝后一歪,惹得胯下坐骑不满地骚动了下。慌慌忙忙惶惶坐正,“……没、没有。” 
我愣了一愣。 
只是刹那间,戴了一上午的仲校面具尽数破裂,穆炎被打回原形,又变成了那个呆呆的黑小孩。 
忍不住摇头失笑。 
××× ××× 
这护送的六十人有些怪。 
说不出哪里怪,总之和一般兵卒感觉不同。就算严格挑选过,也不该是这样。 
因为此番不出乾,不走僻路,所以他们俱只着护胸锁子甲,戴轻盔,之外便是卒服。 
咬口饼夹肉干,慢慢咀嚼,慢慢想。 
其一,习云他们很放心的样子,好像四个集体去解手了。平时即使宫中,他们也不会如此松懈的。 
其二,他们聊的天很古怪。内力的缘故,这个距离,他们声音轻轻,倒也还能听清楚。 
“我在去年的正月十四。” 
“前年九月七。诶,你?” 
“去年三月十三。” 
“今年正月二十五。你呢?” 
…… 
…… 
我抬头看看天,埋头咬一口东西,他们接龙一般,一个个聊过去,我实在听得腻了。 
在交流生日似的。 
可生日不该带年份,哪有一辈子过一次的。 
穆炎看看我手里少下去了的东西,递过个水袋来,人慢慢松下来,朝后倚到树干上,专心吃他自己的。 
我淡淡笑笑。 
天很蓝云很白路很长草很绿。 
随从们很古怪,就不计较了。 
一百零六 
歇完起身,上马行路,腰侧一个东西微微硌到。 
一摸,是随身的钢匕。 
心里灵光一闪,我转头问旁边的穆炎,“你是不是有东西扔在我府里?” 
“嗯?”穆炎正预备翻身上马,闻言一脚踩在镫上停了下来,想了会,抬头道,“没有落。” 
“以前借我用过的匕首呢?” 
匕字一出,穆炎眼里惶恐绝望了一瞬,而后皆数被压下去,答,“断了。” 
他这般的神色我还从没有见过,所以改了话题催了催他,“上马罢,他们都预备好出发了。” 
走了两三里,我重新开口,“穆炎。” 
“在。”他还是全身戒备。 
“哪里断的,什么时候断的,怎么断的,断了的去了哪了。”我侧头看他,“我要真话。” 
穆炎刹那间脸色灰白,微动了动唇,吐不出音来。 
“说不了的话眼下不说就不说罢。”只是眼下不说而已,“说来,这次老将军派的人是不是都和你同样出身?” 
“是。”神色缓了一点,声音里还有些不稳,“将军在麾下各处抽调的。将军说,这般,不用兴师动众比武竞技,更不用担心有人心怀不轨,或者给先生添扰。” 
“你是仲校,所以叫你带?” 
“是。六十人多少都有些军功,将军的意思,顺便还有劳先生教化一番。” 
“……”好会算计的胥老将军,“我先前觉得,习云他们特别偏袒你。什么事都会护着你,原来是因为……”死士之间的认同感,同一种深入骨髓的经历的人之间的认同,“能一眼看出来?” 
“是,不同。” 
“怪不得。别老是是是。”我对这个字过敏已久,“那,他们刚才聊的是把废铁扔到我府里的日子了?” 
穆炎张张口,然后想起刚刚一句,闭唇,点了下头。 
“穆炎……” 
“怎么?” 
“我府里专门拨来放匕首的仓库快满了……” 
“……” 
“穆炎……” 
“嗯?” 
“要不用它们熔个东西,你说好不好?” 
“好。” 
“上面多少得写点什么。写什么好?” 
“……”穆炎颇感为难,想了半天回道,“祭匕之礼,各家多有文称颂……” 
我摇摇头,那番装神弄鬼,再几十年或者几百年,迟早会被有心人发觉,自己明知其中玄妙,加上身为先生颂先生,实在恶心,“要不……再等几年,至半夜不再零散有人投匕门前时,铸个碑,上面就刻……” 
刻什么好? 
“莫扰,什么都好。” 
“……”难得穆炎会安慰人,照旧剽窃一番,而后朝他献宝,“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不留身与名。如何?” 
“十步杀一人……”穆炎低头看看自己的手。 
“嗯。” 
“千里不留行……”穆炎侧头看看我,看看前面延伸的长路。 
“嗯。” 
“事了拂衣去,不留身与名。” 
“嗯。” 
“无贬,甚至暗含褒意。”穆炎微微仰面,稍稍合目,迎风缓缓吸了口气,慢慢接着吐出余下的,“心怀天下,祭匕问日,然……为何能无半分憎怕?” 
“为何憎怕?”我诧异地看了眼穆炎。 
都曾经把其中一个剥干净吃干净过了,我什么时候犯过恶心了?又为什么要怕? 
××× ××× 
近晚入镇休憩,皆如一般行人一样,投宿客栈。还好镇子不小,客栈够大了。就是店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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