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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生石完 续传1 续传1-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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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为何尽要小面额的呢?” 
“拿大额的自然容易,不过……”就了口茶,“一共多少?” 
“七十三张五两的,二十九张十两的,两张二十的。” 
“一百零四张。”我放下茶杯,接过青杨递过来的东西,“去年起码念起他一百零四次。” 
“先生……” 
“青杨,我只是怕自己老了,忘了。” 
“先生带把伞罢。”我出了偏门,青杨急急追出来,“这天色,没准下雨呢。” 
“好。”我接了伞,朝习云他们道,“今日有劳了。” 
“先生客气。” 
今天去见故人的旧友,所以着普通人穿的衣服,不骑马,令习云他们前后隐了。 
九十九 
出了府邸便是石板长路。旧城的缘故,风吹雨蚀之下,板面已经不那么光滑。 
也不知道司工下面的新城图纸打造得如何了,按我提示的规划理念而画,应该有所惊喜。新城另起,和旧城通衢相连就是。旧城虽旧,总有人以之为身份地位之象征,或者老者怀旧,不愿乔迁。我也算是提早保留文化古迹了。王宫随主君少君的心意就是,反正诸事待兴,两个都是明主,也不会大造。诸司的官邸要用石材,不需像造神殿那般雄伟精致,简朴实用就好。青石产地不远,真是大大方便,能久用,能防失火,还能……说来,他们造房子的工艺,尤其梁柱结构,椽法,的确匪夷所…… 
“先生。” 
正数着脚下石板上指小水坑,面前忽然多了一双靴子。 
军履。 
底部参照诸多经典款式的运动鞋,说来多亏……不过现在市场上也有卖就是了,质地差一点便宜一点却也耐用,真是的,我还来不及保护专利打击仿造…… 
“先生。” 
这声音…… 
我抬头,“怎么?” 
“先生去祭故人么?” 
“是。” 
“下官可否同去?” 
“穆仲校军务繁忙……” 
“先生!”穆炎语气里忽然恼起来,“……清明军假,先生亲定,先生俱忘了么?” 
……好像是有,他们总要祭祭故人,可我和主君两个拟订的时候列的何止这个日子,而且军假事务应该是一小部分,属于…… 
“先生?” 
回神,想了想,打量了他一眼,“未着军服,倒也无妨。” 
说来,那故人也算认识他。 
××× ××× 
我前面走,穆炎照旧在我身后跟着,一路俱是无语。 
前面就是城北菜集。这里穿过去,再拐向…… 
“为何俱是蔬摊?传言身为乾国都民甚于身为他乡官吏,如今可见,却是无以食肉……” 
眼角瞟瞟前头左边新入乾的游学子,我往右边移了半步。 
“非也。鱼肉皆有,俱在东头。西端多为菜蔬,此乃城北菜集独有之一大奇观也。” 
听口音本地学子,还蛮津津乐道的。 
慢上半步,我挪到穆炎身侧。 
“先……”穆炎往中间稍让,出声询问。 
“别叫这个。”我轻道,叫他噤声,示意他如常走,“今日便服,便服,便服也……” 
“……时临?” 
“随意随意,莫叫先生就安然,安然……” 
“菜集荤素分列,规矩齐整,令行便可,并不难办。为何独有,又为何谓之为一大奇观?” 
我缩缩脖子。 
“时临。” 
“何事?” 
“……无。” 
“非令行,而乃天然所成,所以谓之奇观。单沣兄静等便知。今日清明,晨有雨意,幸而现已云开,天气不错,此时也该快来了。” 
我走得快了一点。 
穆炎于是也快了一点。 
刚刚把那两个抛到身后,却听到远远一阵哒哒声。 
看准旁边一条小巷,忙忙溜进去躲了。 
穆炎跟着过来。 
菜集的嘈杂忽然安静了一大片。 
而后一个年轻买菜人的爽朗笑声响起。 
“这……?!” 
“单沣兄?” 
“此驴何家而来,欺民霸物,实乃……” 
我往穆炎身后躲了半步。 
又是一个老伯伯呵呵的乐声。 
“单沣兄莫恼,看仔细,看仔细。” 
“……” 
我背转身,面朝里,无声叹口气。 
“如何?” 
“……此驴实乃……何家府中?” 
“此驴来头不小。乃先生故年初入乾时,胯下代步。” 
“先生英采勃发,通晓诸事……曾以这般老驴……” 
“虽老,却通晓人性。况且,先生的驴,焉能是一般的驴。单沣兄且再待看后续。” 
哒哒声渐渐近了,我缩到穆炎和墙之间的角落里,靠壁贴好藏密实。 
“时临,你为何如此?”穆炎面朝外站着没动,而后回头问了句。 
“别提了……”我有气无力,脸都丢光了。 
弯腰从穆炎身后探出半个头,两只眼睛看外头。 
老侧悠悠跟在俞儿身后,看中哪株白菜,便停步叼来,在摊角上嚼了。 
而后一抬右前蹄,一顶脖子上挂的竹圈口的布钱袋,顶出一枚铜板,接着哒哒往前一阵。 
有时候吃得高兴,力道重了,便是两枚。 
极偶然,也有三枚的。 
俞儿买了东西,常常得返身回几步放去车上。幸而老侧识路,俞儿虽不若那四个,也是通些武艺的,又带了打杂的出来,倒也不怎么碍事。 
“这几年,它倒是越来越精了。”穆炎摇摇头,大概也颇感无奈,难得感叹了句。 
我怎么觉得,这话听着好像有些奇怪。 
“吁——”老侧长长悠悠叫了一声,而后一阵哒哒不断,上去跟紧了俞儿。 
“这是?” 
“吃饱了。” 
“……” 
“今日就到此为止了。单沣兄,你仔细看那驴子肚皮。” 
“侧肋有几道浅疤痕。如何?” 
“不是这个,它肚腹未曾下坠,然否?” 
“……如何?” 
“便是未曾满腹了。” 
“……为何?” 
“老来过饱不养生。而且,饱胀了不好逃命。上次菜市偶尔有武人打得兴起闹了市,它远远见了,钻出车套子就跑回了,一路不停,直接回了先生府,那个快哟。可惜我没能得见。” 
“……” 
“菜集此端靠近先生府,故而蔬摊皆喜抢占这头,以得一枚铜板为幸。多以之为护身符,据传可保平安,佑康乐,神灵致极。更有集数枚一串赠人互馈为礼的。谓之奇观不为过罢?” 
“……” 
“单沣兄。” 
“……” 
“下巴,下巴。” 
一百 
“到了。”我老远抬头看看,怡红院的门匾又换了新的。 
真是的,虽说这几年亩产经我手,的确是在翻翻儿,可……为什么偏偏妓院富得比一般商店还快上三五分? 
“时临……你?”穆炎往后退了半步。 
“那个,麻烦你走前面。”虽说没有穿仲校军服,但是一看就知道行伍里人。姑娘们喜欢的客人,必定会热情包围。 
然后我就可以溜到后院去了。 
也对,城外驻军不少,平日一般士兵不得逛妓,休憩日并未禁止,毕竟有需要。而且还有入城禀事的校尉们,总会事先预备,办事效率特好,而后挤出一晚上两个时辰的。比起别城来,如此也不算奇怪了。 
“时临……”穆炎没动。 
“怎么了?” 
“祭……故人?” 
“故人旧友在此为琴师。”我怎么会弄错地方,“今天路上耽搁了会,他这会该已经收拾完香烛,就等我了。” 
“哪进院子?” 
“怎么?” 
“不走正门可好?” 
“……后院,东数西第三进。”我给穆炎指指方向,而后回头唤了声,“习云。” 
“在。先生,天放晴了,伞也给我收着罢。” 
“好。” 
跟在习云后面,五六步。 
习云就是厉害,酷酷一个POSE,而后稍稍勾勾唇,门口就空出一大片了。 
我溜进院子,回头看看,习云脚下不可察觉地移动避开拉扯,应付自如。见我示意,朝我这边点点头,一闪,人就不见了。 
留下一片花红柳绿的呆愣,以及而后的一片惊呼。 
这是正宗的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习云第一年尚有些不自如,第二年就耍得出神入化了。 
××× ××× 
“堇青,我晚了。” 
“时临拘泥了,天还亮着就足够早。”院中对琴而坐的男子起身拎了一边的篮子准备出门,侧耳听听,“这位是?” 
“说来也是宣纶旧识。姓穆名炎。” 
“铁羽仲校。”堇青朝穆炎的方向略略见过礼。 
“不敢。”穆炎回了礼,“呼在下姓名便可。” 
我抱起琴,看看堇青的眼,帮他戴上斗笠,“可有起色?” 
堇青浅浅一笑算是答了穆炎,而后朝我道,“不碍奏琴,足以糊口了。不能视物固然有不便之处,春阳暖意秋水清凉及手便足了。” 
“堇青心宽,甚好。诶,还真有些体胖了。” 
“有么?”堇青略略紧张,摸摸自己的腰,而后恍然,微恼,“时临取笑。” 
我淡笑,看看堇青放琴的桌旁,一边一个蒲草织垫,另一边一个锦面软垫,稍稍有些担心。 
“时临莫忧。托先生府四大护卫眷顾有加之名,那个旧识最多不过赖此听琴而已。说来,堇青倒要向时临讨个人情。” 
“堇青尽管说就是。” 
“习护卫习电的婚事,还望先生早日做主。”堇青郑重道。 
“……”我回头找人,习电没有冒头,只是一阵近身拆招的微响,而后习云无声出现,朝我做了个打昏的手势。 
我一时无语。习电那么务实耐磨的性子,怎么就磨不过堇青了呢。 
“堇青要我怎么做主?”我就不信,你能亲口说要他娶谁家谁谁。 
“终生不婚。” 
“……堇青好狠。”明明知道人就跟在我身后,还这么气他。习电今儿真是似忧实喜啊。 
堇青微微一笑,不语。径自朝院门走去。 
我看看他背影,行动不那么顺溜,恍然。 
一个年轻习武身体好了些,一个旧事尚有余痕放不开了些。 
偏偏习电又是个不会说,只会做……只会行动的。 
朝身后习云打了个眼色,往房里努努嘴。 
——扔在此地叫惹事的两个自己收拾去罢。 
习云无声笑叩,一闪不见了。 
××× ××× 
东城外河边。 
暖阳正往上升,春水里长了藻,不似秋冬那般见底。 
堇青摆了几样糕点,我烧完票子,替堇青铺好琴,一边跪坐了,取了柱香点了,插地上。 
淡淡青白色的烟袅袅升起,很快散在轻轻的风里。 
堇青稍稍试音,长指一滑,很熟悉的曲子便起了头,比当初宣纶弹奏的尚要好上些,尾章更是出色通彻几分。 
烟花之地好的词曲流传很广。当初刚刚入乾不久,听说有技艺极精湛的琴师,念起那个十四岁的孩子,忍不住去了一次,结果却是故人。 
后来一年多用的药,还是得堇青相助而来的。他却因此被那旧识缠上,若不是我拜了先生,就会麻烦多了。 
穆炎也取了一柱,一样点了插了。 
我侧头看看,河下游百米开外,有人遥遥立着。锦衣玉冠,三十有余。见我看到他,作揖相礼求,却不敢擅自近前来。 
转回了头,我俯身拨了拨香,避开了他的礼。 
他当年害得堇青生不如死。幸而堇青坚韧,后来侥幸脱身,却已无力远走,只能藏在近在咫尺处苟延残喘。再把堇青交给他,谁能放心。而且,堇青自己也没了回头之心。更何况,习电除了不会作诗,哪点不如他。 
只是……习电这笨蛋,我们都把他打包送上门去了,怎么一回头,又触及堇青旧事了呢。他又不拘泥那些,乖乖让着不好么。 
不过眼下看来,堇青也没有为这个恼他就是了。 
曲入章四,正开始转悲,声音却截然而止。 
我扭头一看,堇青已经被习电架着拖走了。 
“时临,记得把琴帮我送回来。” 
那姿势还成,堇青几乎不着地,也就没什么磨撞,此刻尚有闲心朝我这边挥挥手作别。 
“好的。”我点点头应了。 
再看下游那人,呆若木鸡,脸色青白。 
“你——!”习电咬牙切齿,脚下步法一快,很快就不见了。 
堇青心思细密,想来也被那人烦够了,才有今天这么一气。只是他如此算计习电……习电是个不怎么记仇,记仇却必十倍以报的主。眼下看来,习电已经真恼上了,不知堇青有觉悟了没。 
没事。怡红院里弄些药膏还不方便。 
××× ××× 
香尽,下游那人也已不见。 
宣纶大概已经吃饱糕点拿到银票去买糖葫芦和琴谱了。 
微微好笑,正要起身,袖子却被地上草叶勾住了。 
扯扯,扯不动。 
循那方向看去,又是穆炎。 
恼,摸摸腰带,又摸摸靴侧。偏偏今天换了便服,匕首刚刚开始带,还没有惯,拉府里了。 
好在穆炎依旧配剑,于是去拔他的剑。 
穆炎依旧不拦。 
不拦却闪。 
他身法灵活,我怎么可能抢得了他。 
越抢越恼,干脆罢手。 
布料虽说结实,穆炎身法虽说灵活,我却不信了,习云他们四个……三个解决不了他一个! 
正张口欲唤,右臂却也被箍了。 
真是越来越过份了! 
“习……” 
“我……”身子被带进怀里箍住,嘴被死死捂了。 
“……唔!”松开你的手。 
我是和平主义者,最恨暴力胁迫。 
“你不是怕冷么,乾地寒于梁平……” 
“唔唔唔!”松开松开松开! 
这么紧,全身没法动,抬不了膝踢下阴,过肩摔也摔不了,NND! 
“你不应,我不松。”语调隐隐有些倔倔的。 
“%&^*(@#!”你个超级大猪头! 
我瞪我瞪我瞪瞪瞪! 
可是穆炎埋头在我肩后,我眼前只能瞪到一片河水。 
习云习风习雷习电居然还不出来……好、好、好!你们刀法好,看来刻写活字太简单了,这次回去我叫你们整理书卷誊写书房分类标签! 
“不对么……你教我的,当年,你、你……”声音里开始有些困惑。 
“?”当年? 
“你帮寺御君建水车,在营里,那晚……你……不是也,我、我……” 
“呜嗯哦吁唔噗唔!”那是调情懂不懂! 
“你说你不要了,要不起了……那就不要罢。” 
“唔。”你总算想明白了。现在可以放手了罢。 
“我不贵……我……我不费你的布做衣服……我、我再也不吃那么多……我……只、只要,容我、我充做炉子,可、可好!?” 
“……”他低哑艰涩,带了颤音。我一愕一愣,心里酸痛难当,忽然就没了力气。 
那般还是相守么。 
不若断了干净。 
眼下你我各自有各自要做的事。你既然已经身为仲校,便是前途无量。取妻生子,衣锦还乡不好么。功成名就,悄然隐居也行呵。 
为何偏偏要执着于旧事? 
“求你……时临,求你……”胸口有微微的震动传过来,拂在我肩上的进出气息急短而浅浅。 
神经根根抽搐。 
很久不曾了。 
我不明白,爱一个人,相互妥协是常事,也难免自卑自轻自怨自艾,但怎么可以为之放弃最基本的尊严。 
但是在我想出个所以然来之前,我已经回握了他的手。 
……奈何,奈何。 
他总是有办法叫我当不起。 
一百零一 
“不回营去么?此处到城西南军营,虽有通衢,无急事不得纵马,得走两个时辰。” 
“尚早,两刻便可达。” 
“……”赶人失败。 
忘记他轻功好了。 
××× ××× 
“你自便,府里并无秘枢。”秘枢皆在各司下,我可不会让此处成了机要秘地招刺客探子,来去事务一到即理,着该办的专人办也好自己解决也好,绝不过夜,其余东西都是明摆的,无锁无陷。至于我那些“记一笔”,最多不多四五字,细则皆在心中,看了去也无妨。换句话说,不过一个睡觉栖身的地方,随时可以废弃,“青杨,领穆仲校去认认习武场的路。习云习风习雷习……你们三个,过来。” 
“先生有何吩咐?”习云恭敬得很。 
现在恭敬来不及了。 
“为何不拦穆仲校?”量你们也不敢看戏。可身在近处,即使背朝了我守卫,听去却是难免。 
“仲校有不利于先生?”习雷搭上腰际剑柄,一副稍有不妥立马呼哨唤令府中侍卫群起而诛之的势头。 
“……”人生安全倒不会有任何问题,“做什么放生人近身?” 
“先生来自前梁,穆仲校亦是。前日先生尚亲口认了穆仲校乃先生同乡旧识。”习风答,一脸我尽了责查探明白了的无辜。 
“……”什么时候习风学会这招了,“前日穆仲校如此说?” 
“不曾,穆仲校只道先生离梁匆忙,落了一样随身旧物,问我等可否通报。”习云一本正经。 
“你们便把人放进来了?” 
“先生午憩,我等不敢惊扰,尚有职责在身不能擅离守位,故而有劳穆仲校久等。” 
“……”不敢,你们还有什么不敢的,“书库新入书卷良多,和旧藏一起,还有劳几位护卫分门别类,稍事整理,一一标签。” 
“先生我不识字!” 
“不识?”我教你们的都喂给后院老侧去了? 
“先生,我等职责在身,不敢稍离,恐有闪失。”习风脸上堂而皇之写了我没空三个字。 
“无妨,我去书房处理事务时你们整理就是,近在咫尺。”这有何难。 
“先生……”习雷委屈忿忿。 
“何事?” 
“习电呢?”习云接口。 
“你们四个自个商量决议就是。”一语离间之。 
小小挑拨,乾坤无数。随意掂来,得心应手。 
转身朝书房走,后头跟的三个不用看也知道脑袋耷拉蔫巴巴的。 
午膳还早,先处理些杂务。 
只是…… 
离间…… 
好像用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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