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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晨一点半，严峰拖着疲倦的脚步回到家中。　

　　忘不了在医院病房里见到叶娜最后一面的悲恸哀楚。他怎么也没想到，五年的等待，等到的竟是永诀。　

　　五年来，他压抑着欲望，忍受着孤独，就是等待着她的苏醒，他一次次吻着她冰冷的唇，只希望她能像童话故事里的睡美人一样，睁开美丽的眼睛。　

　　结果，五年的失望换来无数伤心，她没有苏醒过。　

　　而今天，她终于醒来了，竟不过短短半小时，他又一次失去了她，永远地失去了她。如果上苍是故意要耍他，那么是成功了，他就像被狠狠一击，失去了所有希望。　

　　而更可怕的，是叶娜见到他后，告诉他关于五年前的经历。　

　　五年前的夜里，带走她的确实是舒志威，可他没有对她用强，因为舒志威的女儿救了她，她求父亲放过叶娜，而舒志威不愿违背女儿的意思，就派手下送她离开。　

　　路上，几个手下见色起意，对她轮流施暴，她誓死反抗，被毒打一顿，身受重伤。等其中一人发现情况不对后，已来不及了，三人吓得一哄而散，把她留在了原地。　

　　五年来，她虽不能转醒，但他在床边对她说的话，关于他的报复，关于他的仇恨，关于他的计画，全都点点滴滴装进她的心里。　

　　可是，她无法说，无法动，无法告诉他，其实他恨错了人，报错了仇。　

　　在把一切过往倾诉出来后，叶娜靠在他怀中，握着他手，轻松地微笑着，要求他给她一个吻。　

　　严峰含着泪，俯下头，徐徐吻上苍白的唇。泪水垂落，满口苦涩味道。　

　　叶娜仰首承受心上人的轻怜蜜爱，缓缓阖上眼，一句嘱咐轻轻溢出唇边：〃好好待她，好好爱她，不要让虚假的仇恨遮住你的双眼。〃握着他的小手无力地垂落，脸庞歪到一侧，她的唇边还凝着幸福的微笑，却已永远阖上她那双泛着七彩梦幻的眼睛。　

　　她终于永远地熟睡了。　

　　滴滴滚烫泪珠从他眼中不断滴落，落在她的脸上，唇畔，却再也无法唤醒她。他坐在她的床边，静静伴她最后一程。　

　　摊开掌心，看着手掌里纠缠的曲线，叫做〃感情〃的那一条在中间轻轻折断，又续起。代表甚么呢？他的脑中空白一片，紧紧握拳，掌心里一片虚无，不知道自己到底抓住了甚么。　

　　他忽然想起舒敏，疯狂地想着她，想见她。也许，他本该留在医院陪伴叶娜，可心中却没来由的不断牵挂着也许在等着他的另一个女人。　

　　太多的酸楚失望让他很想告诉她，他需要她无言的陪伴，需要她无声的安慰，他想见她，立刻，马上。　

　　他要告诉她这五年来的一切，包括他的仇恨，他的爱。原来，这五年来的仇恨只是为了让他认识她，爱上她，她根本不是他的仇人，而是他最爱的女人。



　　一路飞车狂飙，没有一刻停留，凌晨一点半的时候，他回到了这个有她的地方，属于他们的家。家？这个词瞬间温暖他的心房。在他心里，他从来没有把这个为他遮风挡雨的房子当做他的家，可舒敏却不断给他家的感觉，到最后，他竟已离不开她。　

　　可是这次，他找不到她。床上没有人？本该在沉睡的舒敏到了甚么地方？难道她怪他半夜偷跑，所以一气之下离家出走了？不，不会！他的敏敏不是那么小器的女人，她包容他的一切，又怎会为这小事气他？　

　　还是再好好找找！　

　　〃敏敏，你在哪里？〃　

　　卧室，没人：厨房，没人；浴室？门上了锁，推不开。　

　　〃敏敏，你在里面吗？〃用劲旋着门球，还是打不开。〃你回答我呀。〃没声音，感觉脚下湿淋淋一片！低头一看，脚下竟全是水迹一片，全是浴室里流泻出来的。　

　　〃敏敏？〃大卢呼喊，用力拍门，他急得要发疯。心愈急，愈是想不起备用钥匙放哪里，而这些一向是舒敏负责的。　

　　没办法，狠狠往门上撞去，门板纹丝不动，不禁暗恨当时为甚么要选这么坚固的牌子。用尽全身力气撞了一下又一下，换来浑身酸痛，忍着痛，狠狠一脚踹上房门，终于，大脚成功破门，门开了，房里是让他心悸的一片汪洋！　

　　敏敏，他的敏敏在哪里？　

　　浴室的镜面上，用红色的唇膏写着：峰，再见了。一场夫妻，这是我能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用我的性命，当作给你的最后一份礼物。我本来想选择另外的地方安静地死去，可是想了很久，却舍不得离开这里，舍不得离开你。听说人死以后，灵魂是不认识路的，我真的怕会找不到回家的路，找不到你，所以原谅我选择在这里结束生命。如果我走了，你愿意为我流下一滴眼泪，并在我墓前轻轻对我说出那三个字吗？　

　　浴缸里，清澈的水一直溢出，轻柔荡漾，水波徐徐，而他的公主，穿着雪白长裙，阖着美丽的眼，沉睡在水中。　

　　她的唇边，甚至还带着一丝微笑，温馨而满足！像是凝结在她嘴角，凝结在一池清水中，也凝结在他的眼里。　

　　〃不……〃他狂喊怒吼，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景象。在他知道所有事实真相后，她竟残忍的放弃了自己的生命！这是多大的讽刺？在他亏待她，恶意地支使她时，她总是微笑承受，相信他的爱，从未停止过爱他，可此刻，在他深深陷入其中时，她竟残忍地放弃了一切，放弃了他？！　

　　不！不可以！他不能让她就这么离去！失去了叶娜，他还有她，若是连她也失去了，那他还有甚么理由继续生存在这个世界上？　

　　扑到浴缸边，他一把抱起她，淋漓水泽溅湿了他的身体，她毫无温度地软软靠在他的怀中，失去所有生命的迹象。　

　　泪，狼狈地泻满他的脸庞，染上她本就湿透的容颜，没人能分清是水还是泪。　

　　〃敏敏，敏敏，回答我，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好不好？我是严峰啊，你睁开眼睛看着我啊……〃他抱着她，吻着她，她的唇又湿又冷，但他却在她唇边依稀感觉到温暖的气息。　

　　凌晨两点，就连繁忙了一天的医院也沉浸在难得的寂静中，不受打扰。　

　　就在这时，却出现了一个浑身湿透的男人，抱着一个白衣女人疯狂地奔跑在空无一人的廊道上，边跑边大声喊着：〃医生，医生在哪里？救人呐，医生！〃　

　　就像电影里才会出现的情节，帅得一塌糊涂的男人，怀里抱着一个浑身湿淋淋的美丽女人，冲进医院，横冲直撞，到处找着医生，只为了救醒深爱的女人。　

　　把舒敏放在急诊室的病床上，严峰疯了般吼着：〃医生，医生在哪里？快点叫医生来！我要医生！这么大的医院，医生都跑哪里去了，如果我太太有甚么事的话，我一定不会放过你们！〃　

　　值班的护士忙过来安抚。〃先生！你冷静点！医生马上就会过来！〃严峰丝毫不领情，一把揪住护士小姐的衣领把她推开，嘴里嚷着：〃冷静？你叫我怎么冷静？我太太就快死了，我不想听你废话，把医生给我叫来，快点！〃被他推得踉跄开的护士小姐再也不敢走近盛怒中的他，忙着去找医生。　

　　严峰温柔地抚着舒敏惨白的脸庞，语气满是轻柔抚慰。〃敏敏，别怕，医生马上就来了，你一定会没事的，一定会！〃　

　　值班医生匆匆赶来。〃病人呢，病人在哪里？〃严峰回身握住医生的臂膀，满脸复杂表情。〃医生，你一定要救醒我太太，知不知道？她不可以有事，不可以！〃　

　　〃我们会尽力，这位先生你可以放心。〃医生开始替舒敏检查。　

　　严峰深切的眼神全落在她惨白的脸上，彷佛他的灵魂也落在她的身上。　

　　一个护士小姐过来把他推了出去。〃先生，麻烦你到外面等。不要妨碍我们替病患治疗。〃　

　　〃你们一定要救她，一定要救她！〃他喃喃地。　

　　从来没见过这么痴情的男人，好像他的命全都系在妻子身上了，不敢想象，若是他的妻子无法醒来，那他会怎样。护士小姐感动地给他一个温暖的微笑，轻轻安慰他。〃放心，你太太一定会平安无事的，我们会尽力。〃等等等，又是一场彷佛无止尽的等待。　

　　好怕舒敏也会像叶娜一样就这么无声无息地离开他，闭上眼，合起双掌，抵在眉心，他默默祈祷。〃上帝啊，我不知道该怎么祈祷，因为我从来就不相信神的存在，也不相信命运，我只信自己，我相信自己的命运握在我的掌中，可是现在，我衷心希望世界上真的有神，我希望你真的能无处不在，无所不能。我需要你的帮助，我衷心希望舒敏可以醒过来。〃　

　　〃如果世上真的有神，那么就不该让敏敏死去，她是无辜的。她是那么善良，那么纯洁，若是真有命运，她应该受到福报，幸福地生活着。如果可以交换，我愿意用我的生命来换回她。上帝啊，我从来没有求过你，这次我真心祈求你，让她活着，我情愿死的人是我……〃　

　　时问一分一秒的过去，等待的时间总是很长。　

　　终于，医生推门出来，满脸疲倦。　

　　严峰一把拉住他，希望和恐惧混杂在他脸上，写成一种沧桑的颜色。〃医生。我太太怎样？她没事吧，对不对？〃　

　　医生为难地望着他，眼里写着同情，又是一个可怜人。〃先生，很抱歉，我们已经尽力了。〃永远千篇一律的安慰词，如何可以安慰失去挚爱的沉痛？　

　　严峰像被一拳击中心脏一样，满脸不敢置信的神情，望着医生的眼神像在看着一个怪物，口中喃喃着：〃不可能，不可能，敏敏不会死，不会，你告诉我她没死！说啊，你不说，我杀了你！〃暴怒大吼，他狠狠揪住医生的胸口。　

　　医生忙挣扎着，却始终甩不开严峰捏紧的拳头，忙解释：〃先生，你冷静点，听我说。你太太没死，真的，我没说她死了啊。不过，她的情况很严重，非常棘手。〃　

　　〃她到底怎样了？你快点说！〃乍闻舒敏仍活着，新的希望在他心中升起。　

　　〃你太太曾服食大量安眠药，又加上长时问浸泡在水里，而且不知以前服用过甚么药物，积聚了一些毒素在肾脏，所以情况很复杂，也很棘手。我们虽然帮她洗了胃，抽出腹腔里积存的液体，试着帮她排除体内毒素，但因延误时间过久，她的脑部曾有短暂缺氧，如果她二十四小时内无法苏醒的话，那她很可能会变成植物人，希望你能有心理准备。〃　

　　〃甚么？植物人？〃严峰沉痛地闭上眼，双手一松，恢复自由的医生匆忙离开。　

　　舒敏轻轻阖着眼睛，安静地躺在病床上，她静静的睡着，从容又宁静，向来红润的脸颊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苍白得让人怜惜。　

　　在这间平静苍白得似乎没有生气的病房里，只有舒敏平缓的呼吸，除此以外，似乎甚么都没有了。　

　　严峰坐在她身边，握着她冰冷得没有温度的小手。〃敏敏，不要怕，我会一直在你身边陪着你。你不要再睡了好不好？你乖，快点醒来啊，我记得你说过想去日本，想看那里漫天樱花飞舞的景象，你醒来了我陪你一起去日本，陪你一起看樱花，只要你醒过来，你想去那里我都陪着你。我们可以一起去瑞士滑雪，去荷兰看郁金香，所有你想去的地方，我们一个个轮流去，你喜欢的话，我们就在那里住个一年半载。告诉我，你喜欢住哪里呢？纽西兰好不好？那里空气又好，又有很多牛羊。我们可以在那里买下一间农场，每天自由自在的生活，养养牛，放放羊，生活一定很开心，你说呢？要是你也喜欢这样的生活，就起来吧，不要再睡了！〃　

　　一滴热滚滚的泪珠从他眼中滴落，溅在舒敏冰凉的手掌上，盈在她的掌心中。〃敏敏，你听得到我说话的，是不是？你一定要坚持下去，你不可以放弃自己，知道吗？你一定要醒过来，我会等你，一直等。〃他拉着她的手一起放在自己脸上。　

　　〃知道吗？我一直以为自己很恨你，因为你是舒志威的女儿，可是愈接近你，我愈受你吸引，不知不觉地离不开你。知道吗，你的爱真的让我震撼，让我感动，不知从何时开始，我忘记了过去，忘记了仇恨。我只有不断提醒自己，我不可以靠近你，不可以原谅你，我不能忘记叶娜的仇恨，所以，我不断伤害你。可是，你从来没有放弃过我，没有放弃过对我的爱。所以现在你也不可以放弃，知不知道？你对我真的很重要，你不可以有事的，如果你出事，我真的不知道以后该怎么办。〃　

　　〃敏敏，今天我才刚刚失去了娜娜，她告诉了我五年前的真相。原来你根本不是我的仇人，五年前，是你救了娜娜，她的意外也不是你爸爸造成的。敏敏，你说，我是多么可笑？五年来我所有的努力全是笑话。你一定要给我补偿的机会，好不好？我们重新开始，我们一起离开这个地方，找一个山明水秀的地方，就我们两个人，开开心心的生潘，你说好不好？〃　

　　〃敏敏，醒来吧！不要再睡了！你很想听我说那三个字的，那你起来啊，等你醒来后，我每天说一百次，不，说一千次好不好？只要你想听，我就说给你听……我爱你！我爱你啊，我爱你，敏敏，我真的很爱你……〃医生来过，替舒敏检查过，摇头走了。〃严太太的情况不太乐观，家属一定要做好心理准备。〃　

　　〃不，不会的，她一定会醒来。敏敏，不要再睡了，就快一天了，过了二十四个小时，你就永远也醒不过来了，你快点醒啊！敏敏，敏敏！〃扑在她的身上！他疯狂摇撼着她的身子，滴滴泪水坠在她的颊边。　

　　可是，她始终没有醒过，始终像沉睡的公主，恬静地躺在那里。　

　　〃严先生，别这样，你会伤害病人的。现在严太太需要的，是爱心和耐心，如果连你也失去希望，那严太太还为谁努力呢？〃医生劝他。　

　　严峰安静下来，望着舒敏，呢喃：〃对，我应该相信她，她会为我努力的，为我们的未来努力。〃　

　　〃这样才对嘛。〃医生微笑着，巡视别的病房去了。　

　　严峰轻抚她的脸庞，拨开散乱的发丝，柔声倾诉：〃敏敏，醒来吧，我是真的爱你，真的需要你。如果你对我已经失去信任，不愿再相信我的话，那没关系，我会证明给你看。只要你醒来，我会把全世界最好的一切都给你，你会是世上最幸福的女人。〃　

　　眼泪，轻易地从他眼中流下，落在她的掌心。　

　　真爱与眼泪，全是她最想得到的，全都被他郑重放进她的掌心，只等她握紧手里的幸福。　

　　奇迹，在真正的爱情世界里发生，她的手指轻轻动了一下。　

　　〃敏敏，醒来吧，我真的真的好爱你l〃他哽咽着，泪水滑落。　

　　就在同时，舒敏紧闭的眼角也沁出一滴泪水……　　　
　

尾声　
　
　作者：素宁　　
　
　
　　　　一年后……　

　　墓园。　

　　一对男女静静站在一座墓碑前。　

　　〃娜娜，我和敏敏又来看你了，你一个人留在这里大概很寂寞，以后有空，我和敏敏一定会常常来看你。〃　

　　〃对啊，娜姐，我这么叫你，你不会跟我生气吧？虽然我们谈不上认识，但我总觉得好像认识你很久，跟你很熟悉一样。娜姐，我一定要告诉你，虽说我现在跟峰的感情还……OK啦，不过我知道，他并没有忘记过你喔，而是把你放在心里很深很深的地方。〃　

　　感觉到牵着她的手紧了紧，她转头看向身边高挺俊朗的丈夫，甜甜一笑，续道：〃不过，因为是你，所以我一点也不会吃醋，我知道，你爱峰绝对不会比我少，如果没有你，我想我这辈子也不会遇到他，所以你不会知道，我心里有多感激你……〃　

　　说到这里，她的眼中渐渐蕴起泪光，哽咽着继续说：〃娜姐，从今以后，我一定会好好把握能够爱峰的每一天，连你的份一起用力爱他！〃娜娜，你听到了吗？我找到了一个这么爱我的太太，现在！我在你面前发誓，以后，我会达爱你的份一起，好好珍惜敏敏，让她成为全世界最幸福的女人。娜娜，为我们见证这份幸福，好不好？〃　

　　一阵暖风吹拂而过，柔柔抚在他们脸上，似是带来叶娜来自天国的祝福。　

　　紧紧握住丈夫温暖的大掌，把脸庞搁在他肩头！舒敏和严锋在墓前又默立良久。　

　　轻轻掠了下妻子被风吹乱的发丝，严锋柔声说：〃不早了，我们该回家了。〃嗯。〃舒敏点点头，跟着他离开，忽然想起甚么，又跑回叶娜墓前，小小声说了一串悄悄话。　

　　回到丈夫身边，严锋好奇地问：〃敏敏，你刚跟娜娜说甚么？神秘兮兮的。〃舒敏调皮地朝他皱皱鼻子，机车地应道：〃哎哟，那是女生的悄悄话。．男生不宜的啦。〃严锋有点郁闷自己在妻子和娜娜间好似成了受排挤的外人，却也没多说甚么，岔开话题：〃对了，下个礼拜就是圣诞节了，我安排一下，到时陪你去好好度个假怎样？〃　

　　〃度假。好啊，去哪儿咧？〃　

　　〃瑞士怎样？可以滑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