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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崇元朝侍女吩咐一声，在左下方，挨近清阳道人的第二个位置添了矮凳、案桌，等白夜坐定，在众目光下，崇元介绍起白夜。



　　在座的也都是老精怪了，明白崇元的意思，纷纷给白夜敬酒、打招呼，交情不深，点到为止。



　　白夜喝着素酒，欣赏场中水女婀娜舞姿，殿内喝酒的喝酒，吃肉的吃肉，也有上前献诗献宝祝寿的，好不热闹。



　　和后世那些豪门宴会比起来，河伯宴会的格局小太多了，其实也就是场座谈会，大家聚一起聊天吹牛打屁，增进下感情，无聊得很。



　　清阳道人对这种宴会兴致缺缺，他端着酒杯，轻轻摇晃着，见白夜也是静静坐着，便道：“你可知贫道为何会认出你来？”



　　白夜放下酒杯，摇摇头，带着好奇的目光看向清阳道人。



　　“你修炼的乃是《玄元葵水真经》，可对？”清阳道人捋着颌下修理整齐的黑须，一副世外高人做派。



　　白夜惊讶，道：“道长真乃神人，这也能看出来？”



　　清阳道人对白夜的反应颇为满意，不知从何处拿出白羽扇子，轻轻扇动，道：“此经乃是贫道送给白愁道友的，贫道自然认识。当年白愁也曾是道门弟子，算了，往事说来话长，就不说了。不过，可以告诉你，贫道和白衣秀士道友，算是同门师兄弟，你该唤贫道一声师叔。”



　　白夜这会儿倒是真的吃惊了。



　　“你能在如此年纪，就有将近三百年的道行，比白愁道友强多了，他若是有你的根骨，也不用去走丹道，可惜了。”



　　清阳道人叹息一声，显然对白衣秀士还是有些同门之情的，还送白衣秀士《玄元葵水真经》，也不是一般的关系。



　　“生死由命，死亡，也不是终点吧？”白夜知道清阳道人“可惜”什么，淡淡一笑，或许死过一次，他对死亡并非那么畏惧了。
第十二章　道在脚下
　　“难得，你小小年纪就有如此心境，后生可畏！”



　　听到白夜的生死论，清阳道人讶然，贪生怕死乃生灵本性、劣根，唯有大智慧才能看得透彻，能说出死亡不是终点的，唯有道心坚定之辈。



　　略微沉吟后，清阳道人道：“以你的根骨，若是独自苦修，恐怕要走许多歪路，此外，《玄元葵水真经》乃是上古水神共工之女创下的一门功法，至阴至寒，适合女子修习，你虽蛇躯，也可修炼，但终究不合适。”



　　白夜微微点头，的确如此。



　　又听清阳道人接着道：“道分阴阳，天地万物亦分阴阳，你之躯半人半妖，人血为阳、妖血为阴，修炼《玄元葵水真经》，阴气滋生，妖血大盛。每夜子时，你是否都会心魔滋生，浑身寒冷如陷冰窟，需喝心头热血方可压体内寒气？”



　　白夜吃惊之后，轻轻颌首，他修炼以来，足不出户，并非不想出去，而是担心自己夜晚散失理智，沦为见人就杀的魔头，清阳道人一语道破，道行不浅。



　　“你身上并无杀气和怨念，喝的应该都是野兽鲜血，虽能缓解你的痛苦，但终究不如人血，若你继续修炼下去，贫道担心你终究会走上邪魔妖道。”



　　清阳道人盯着白夜，见其坦然道：“还请师叔指点！”



　　清阳道人面色稍微缓和，又摇起羽扇，道：“茹毛饮血绝非正道，若你愿意，贫道可渡你入清微宗，修炼天心大道。”



　　“清微宗？”



　　白夜皱眉，摇头道：“师叔，抱歉，我现在还没有加入宗门的打算。”



　　加入宗门可不是简简单单的一件事，那是事关未来的，只要加入了清微宗，白夜就会自然而然的被打上人教的标识，需要替人教做事，除非他学封神之时的申公豹叛教而出，被众仙嘲笑。



　　而且，白夜现在可没时间修道，白夫人已经转世，他需要在其出嫁之前寻到她，点醒她的前世，要在茫茫人海找到一个转世之人何其困难，就算有冥冥之中的感应，白夜也不敢保证能在十来年内找到她。



　　清阳道人皱眉，他不知白夜打算，却也没再强求，道门收徒，也讲究一个“缘”字，白夜拒绝了，那就是无缘，既然无缘，再多说也没用。



　　“也罢，贫道再给你指条路，你的病症，乃阴气过盛，当以阳气调和，阴阳相济，应当再修一门阳气功法，且不输于《玄元葵水真经》方可。”



　　白夜苦笑，《玄元葵水真经》乃共工之女所创，起码也是仙人修炼的，与之相反的功法，在人界又岂是那么好找？



　　清阳道人却早有准备，只听他掐指算道：“东方乃是青木之地，南方乃离火之所，你往东南而去，应该会有你的缘法。”



　　“多谢师叔指点！”



　　见此，白夜给清阳道人行大礼，清阳道人坦然受之。



　　他与清阳道人初次见面，清阳道人就说到这份上，已经是看在凌虚子的交情上，往后的路，是死是活，他大概是不会再管了，即便如此，也是仁至义尽，展现修道之人风采。



　　等寿宴结束，崇元留白夜、清阳道人暂住几日，虽然时间紧迫，但白夜也不会错过这种请教的时刻。



　　清阳道人、崇元在水府谈经论道，大多时候是他在听，清阳道人和崇元讲解，偶有疑惑，两人也会给白夜细说。



　　清阳道人学识渊博，从天文到地理，诸子百家、三教九流，无所不知，到后来，连崇元也闭上嘴巴，细细听清阳道人论道。



　　“修道当有道心，心之所在，道之所在，或坚韧不拔，或忠诚仁义，若没了道心，那便是邪魔，无所不用其极！”



　　白夜洗耳恭听，清阳道人论的道，大体是给他听的，并非是什么功法、法术，通篇概论，便是希望他不要走上邪魔之道，可谓用心良苦。



　　“如何才能有道心？”崇元恭敬如学生，他虽然是河伯，却也能修道，哪怕是神，也想成仙。



　　“自己去寻，修道修道，若连道都寻不到，你又如何修？河伯之道，当造福一方，天有天道，地有地道，人有人道，敢问，道在何方？”



　　清阳道人望向白夜，最后四字，振聋发聩，却是如同醍醐灌顶的“道喝”，要是普通人遭此一喝，定要失神散魄，就是修道之人遭了此喝，也要懵懵懂懂，不知所以。



　　盘坐普通之上的白夜却另有一番感触，他一手指着心口，一手指着脚下，目光清明，道：“道在何处？道在心中，道在脚下！”



　　天下无不散的筵席，三日后清阳道人骑鹤而去，白夜又在水府居住两日，听崇元谈兵论战，讲的是乌斯藏国兴衰。



　　在虾兵护送下，白夜回到岸边，几日论道，他修为并未上涨多少，但境界、见识都广阔许多，对今后的路，也有了考量，收获极大。



　　告别了虾兵，白夜辨了辨方向，御起清风来，往林中而去，还未飞出三里地，就被一个老和尚拦住。



　　“阿弥陀佛，贫僧观音寺主持慧海！”老和尚慈眉善目，身上披着件袈裟，右手握禅杖，左手立在胸前，朝白夜行礼。



　　观音寺的和尚？



　　白夜落在地上，眯起眼睛，西游里的和尚可不是善茬，而且，凌虚子的死与观音寺有关，白夫人之所以英年早逝，活不过三四岁，也是拜老和尚所赐，这笔账，他还没去算呢！



　　“慧海大师拦我去路做什么？”白夜警惕，戒备的退后两步。



　　慧海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道：“阿弥陀佛，贫僧此来，却是要度施主入我佛门，施主与我佛有缘！”



　　“打住，有缘的话就别说了，有仇我还信，有缘？嘿嘿，老和尚想要了结十多年前的因果？”



　　“阿弥陀佛，施主若不入我佛门，贫僧也只好破杀戒，度施主往生极乐！”



　　慧海双手合十，低声诵念佛号，身边禅杖轻轻一震，淡淡佛光印染下，禅杖金光四射，道道金光向着白夜照来，犹如刀剑，可斩万物。
第十三章　我佛慈悲
　　“好个老僧，一言不合便动手，倒真是佛门的风格。”



　　白夜讥笑，双手结印，一道水幕挡在身前，但慧海修习佛法多年，修为高深，禅杖一震，金光大放，破开水幕。



　　轰！



　　金光落在地面上，将几块人头大的石块崩碎了，连地面都撞出几个深坑。



　　而沈渊则在出手的时候就飘然而退，同时双手连连结印，四周水汽汇聚过来，在他胸前汇聚成两团拳头大小的水球，向着慧海推过去。



　　两个水球在半空变成两条水蛇，发出嘶鸣声，狰狞可怖。



　　“施主，我佛慈悲，回头是岸！”



　　慧海立在原地未动，双手合十，双眸却带着凌厉的目光，那身边禅杖忽然飞起，撞向两条水蛇，势若游龙，只见金光闪过，“砰砰”两声，白夜以水汽凝聚成水蛇被禅杖打碎，化作漫天水珠洒落。



　　操控着水蛇的白夜受此牵连，体内真气波动，血气翻腾，连退四五步，又见在那漫天水花之中，金色禅杖飞落而下，直刺胸口。



　　“天地五行，幻影迷踪，水遁！”



　　危机时刻，白夜口诵法诀，双手掐印。



　　嘭！



　　禅杖落下，轰在他的身躯上，一声炸响之后，白夜的身躯变成一滩清水，禅杖插在地上，不住摇晃。



　　慧海快步过来，一手握住禅杖，并且望向四周，山林静谧，不见了白夜身影。



　　“可惜，让他给逃了。”



　　慧海寻不到白夜踪影，不由摇头，又看了眼地上水迹，脸上浮现笑意，自语道：“以他的道行，居然能施展五行遁术，还真是令贫僧吃惊，不过，付出的代价也不小吧？”



　　拔出插进地里的禅杖，慧海走入密林。



　　离此地三四里，有一条清澈小溪，浑身湿透的白夜从里面走出来，面色苍白，倒在岸边石头上剧烈咳嗽，吐出一口黑血，稍微休息后，他匆匆逃离。



　　没过片刻，慧海从林中走出来，看了眼溪边的黑血，辨认了白夜逃走的方向，追了过去。



　　高山峻岭之间，白夜收敛周身气息，躲在树木之后，在不远处，有他破碎的外衣。



　　蛇类捕杀猎物时，往往会潜伏许久，白夜也能做到静止呼吸和心跳，持续盏茶时间，是很多生灵都拥有的假死状态。



　　白夜现在就处于假死之中，很快，林中脚步声响起，披着袈裟的慧海一步步走来，停在白夜扔掉的外衣面前，往四周看了看。



　　前方是“人”字形的岔道，一边通往黑风镇方向，一边通往观音寺方向，而外衣是扔在观音寺方向的树木上。



　　“按照正常人思维，看到外衣，肯定会追上去，但此子聪颖，绝不会犯那种错误，所以要反过来想，越安全的地方越危险，越危险的地方越安全，现在寺内弟子都去白愁涧那边围杀虎妖和鸦婆，对他而言，观音寺反而是最安全的地方，他藏在那里的话，一般人还真想不到！”



　　望着外衣，慧海暗暗思忖，目光在两条路上徘徊，有些犹豫，观音寺、黑风镇相隔二十多里地，要是追错方向，想要再追回来就难了。



　　就在慧海为难的时候，从远方赶来四个和尚，高矮胖瘦，来到慧海面前，纷纷合十行礼，就听胖和尚道：“主持，那虎妖、鸦婆被几位师叔重创，逃往高老庄，正由慧明师叔带领罗汉堂弟子追杀，此外白愁涧大小妖怪二十有余，已经全部伏诛。”



　　慧海闻言大喜，道：“你们来的正好，白愁涧蛇妖被贫僧重创，可能逃往黑风镇，你们且去追他。”



　　“是，主持！”



　　四个和尚正待追去，又听慧海叫住：“且慢，那蛇妖颇有心计，你们不要上当，这柄禅杖曾经观音大士点化，拥有佛性，你们持着它，遇见那蛇妖，尔等诵念《心经》，催动禅杖，可一举杀之。”



　　“是！”



　　高和尚接过禅杖，捧在双手上，和三个和尚往黑风镇方向追过去，而慧海则往观音寺而去。



　　躲在密林里的白夜将和尚们的盘算听在耳中，暗暗咬牙，心中替虎妖和鸦婆祈福。



　　观音寺要了结当年因果，必定是趁着自己疏忽大意，前去白愁涧偷袭，却不料自己在河伯那里论道。



　　观音寺不愿得罪了河伯，这才等自己离开水府上了岸再动手，要是刚刚自己逃回白愁涧，那边一定是埋伏重兵，恰恰就中了慧海的计策，自投罗网。



　　“白愁涧肯定不能回去了，观音寺那里有慧海，也去不了，黑风镇？”



　　白夜皱紧眉头，脑海忽然闪过清阳道人的话，思忖：“若是前往东南方，必须要经过黑风镇，和危机重重的黑风山比起来，黑风镇人气旺盛，不失为躲避的去处。”



　　等待许久不见慧海折返，白夜长长吐出口气，捂住胸口，面色又苍白几分，慧海那一杖虽然被他以“水遁”躲掉，但内蕴的佛力，依旧打进他的体内。



　　以慧海的修为，便是千年大妖在他手上也讨不到好处，白夜能捡回小命，也是慧海太大意，未尽全力，即便如此，也让白夜极不好受，刚刚强行“假死”，血气不畅，更是伤上加伤！



　　从怀中拿出个玉瓶，倒出枚碧玉色的樱桃大小的丹药吞下，乃是清阳道人送给他的“碧海洗心丹”，疗伤有奇效。



　　炼化丹药后，白夜气色好了不少，于是顺着山道，往黑风镇赶去。



　　远远隔着密林，白夜就看见黑风镇寨门关闭，巨木搭建的墙垛上，魁梧汉子拿着刀剑来回巡逻。



　　黑风镇挨着黑风山，山内小妖众多，不时下山吃些家畜，后来镇子就修建起围墙，防止妖怪下山。



　　此时想必是那四个和尚把白愁涧的事情说了，把寨门关闭，在里面寻妖。



　　“只能晚上再进去。”



　　黑风镇守卫严密，都是来自四方的强人，且只有往西、往东两个出入口。



　　现在过去无异于自投罗网，白夜思虑过后，便在林中潜伏起来，一边运转《玄元葵水真经》疗伤，等待机会。
第十四章　寒气侵体
　　黑风镇内，高矮胖瘦四个和尚持着禅杖家家户户搜查，镇民也都极力配合。



　　这样的事情并非第一次发生了，以往观音寺下山替镇民拿妖、捉妖，也都是这般，大开方便之门。



　　镇子很热闹，在一番搜查下来，不见妖踪后，四个和尚聚在一起。



　　“真是奇了，竟然不见那妖怪，难道他没有逃来此地？”瘦和尚道。



　　“是不是他躲进两边的山里？”高和尚也道。



　　胖和尚想了想，道：“这样，我们分开找，你和老三沿路回去，顺便回寺里告诉主持此地情况，我和老四留在此地，再找找看。”



　　“好！”



　　高和尚把禅杖递给胖和尚，道：“主持的法器，便由大哥保管吧！”



　　“不用，还是你拿着，说不定那妖怪就在半路，要是撞见了，没有趁手法器又让他逃了，如何向主持交代？”胖和尚把禅杖推回给高和尚。



　　闻言，高和尚也不再推辞，握着禅杖，和瘦和尚出了黑风镇，沿路回去了。



　　夜色渐浓。



　　镇上医馆，阎王敌正给患者看病，几个药童议论起妖怪的事情。



　　“药开好了，大娘回去照着方子煎药就行。”



　　把几包药递给头发花白的老大娘，在老大娘千恩万谢之中，将老大娘送出医馆，还未等他把门关满，一个身影匆匆赶来，伸手推住店门。



　　“抱歉，医馆要关门了！”



　　阎王敌说着，抬头一看，顿吃一惊，连忙开门往左右街道一看，寂静一片，连忙伸手将那身影扶进医馆，驱散了几个药童，又去把门关了，这才回来。



　　昏暗烛火下，坐在椅子上的不是别人，正是白夜，不过看起来白夜现在的状况很糟糕，他的面色一阵白一阵黑，浑身忽冷忽热，上下牙关“咯咯”作响。



　　阎王敌给白夜把了脉，两道八字眉皱在一起，惊道：“好混乱的脉相，真气相冲，阴阳失调，走火入魔！”



　　说着，阎王敌翻出针囊，取出银针，真气渡入其中，把银针烧得通红后，才以巧力扎进白夜百会穴，又以相同手法，将十二根银针扎进白夜周身十二处要穴，又以掌心抵在白夜后背，以真气替他疏导体内混乱真气。



　　许久，白夜头顶阵阵黑气散出，阎王敌在白夜后背连拍三掌，一掌比一掌重，在第三掌落下的时候，白夜“哇”的一声，张口吐出一大口黑血，腥臭味道弥漫开来。



　　阎王敌收功吐气，脸庞上、额头上都是豆大的汗珠，喘息道：“不要乱动，移了针位。我用十二天阳针封你体内寒气，又以三阳掌助你排出体内寒毒，现在好点没有？”



　　吐出黑血的白夜面色红润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