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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行刚要说什么，只觉身形不稳，便向前倒去。一声断喝响起，“保护皇上！”

　　秦湘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他，“老爹放心，有我在，那些刺客伤不了你！”稍显稚嫩，却充溢着汪洋的自信，“我出去看看！”她随手抄起车内一把剑，不等秦行再说什么，就冲出马车。

　　车轮被横木叉住，秦湘看一眼，便冷冷看向一旁酒楼的二楼窗口，“出来！你的喽罗们没用的！”她挥剑斩断射来的利箭，气定神闲，“阁下未免太小看我秦国了！”

　　黑衣刺客看到什么，纷纷向她聚来，一时箭雨更猛。秦湘只觉宝剑格外趁手，乘隙将横木断为两截，随手抄起其中一截，直直向围拢来的黑衣人砸去。秦彦打马过来，“二哥，你护着老爹，啊，老爹出来了？”见秦行一脸铁青，她想也不想，把手中宝剑甩过去，“老爹借住！”同时，几枚石子连连弹出，黑衣人纷纷倒地，她趁机捡起另外一截横木，和秦彦将秦行护在中央。

　　羽林军已集结，能动的黑衣人越来越少，秦湘面色肃然，眼角一直盯着酒楼的二楼。

　　一支箭，从窗口斜射而出，来势缓散，秦行冷哼一声，冲羽林军摆个手势，众人忙去追击落网之人。

　　这样的箭，好熟。

　　秦湘忽然脸色大变，她展开身形，急速掠上，及至跟前，挥开横木，那箭正扎于横木之上，箭尾微动，秦湘奋力将横木抛出，随即掠开，横木虽为半截，却也较为沉重，被她抛出离地三丈有余，嘭地一声四散炸开，饶是她够快，也被炸飞的木块伤到右臂，顿时鲜血淋漓，她随手按住，喃喃道：“还好。”

　　电光火石间，众人只觉耳边轰鸣，眼前硝烟弥漫。那惊天一箭啊。

　　秦为第一个从震惊中反应过来，策马赶上，见她手臂流血不止，急忙撕下一角衣袖，“湘妹，……”

　　“没事，”秦湘随手接过按住伤口，衣袖顿时一片血红，又漫不经心丢给他，“你袖子料子太滑，还你。”她淡淡一笑，“还是去拆父皇的马车。”

　　秦为拿着染血的衣袖，愕然愣住。

　　“湘儿！”展巾从窗口看到那一幕，跳下马车，“痛不痛？御医！”

　　“娘，没事。”秦湘急步奔过去，笑笑，“娘忘了我说的我能顶三个御医吗？”她伸左手从怀中摸出一小瓶，展巾忙接过，“快上马车，娘给你上药。”

　　“那父皇？”秦湘迟疑。

　　“哪里管得了那么多规矩！”展巾拉了秦湘，“一切回去再说，现在你的伤最重要！”她又转头吩咐，“张铁，你去说一下。”

　　一侍卫敬畏道：“卑职遵命。”大踏步而去。

　　血，很快止住。“娘你看我说的顶三个御医不是吹牛吧？”秦湘笑道，“父皇还不信！御医哪有这么好的药膏？”她见展巾仍是皱眉不语，又呵呵笑道：“娘，我这药膏用处可大了，刀伤剑伤跌打损伤一抹就灵，还可以美容。娘，要不我送你几瓶，不过你要拿东西换，可不容易配呢。”

　　她说的绘声绘色，展巾不由开颜，“你个湘儿，真让人不省心！”

　　“哪啊？”秦湘佯恼，滔滔不绝，“娘没看到我的身手？一般的高手都打不过我，湘儿还会很多别的东西，从来只有湘儿欺负别人的份，没有别人欺负湘儿的份！娘放心吧，湘儿绝对不会让你操心！你看白捡这么好一闺女……”

　　展巾看着那双认真的眼睛，心下隐隐担忧，湘儿，你不如什么都不会，哪怕只是一个刁蛮任性的野丫头，娘也愿意为你操心，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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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　礼仪
景阳殿。

　　诺大的殿中，呼吸可闻。

　　秦行阴沉着脸，背手而立。“没有其他线索了？”

　　张铁战战兢兢，垂首，“卑职无能，刺客均已服毒，为首之人更是面目尽毁，卑职实在没有其他办法，除了……”

　　“除了什么？”秦行冷冷转头，见他欲言又止，不由断喝，“说！”

　　“湘公主，好像知道那惊天一箭，她……”

　　“好了！”秦行摆摆手，“你下去吧，此事你不必再管，朕相信自己的女儿！”海朝，总有一日，朕会让你们付出代价！

　　松仪殿。

　　秦为屏退左右，面壁而坐，若有所思。秦湘，怎么就偏偏拿了父皇的尚方宝剑，若不是那剑，刺客又怎会知道哪个是父皇的马车？再掏出那角被血浸透的衣袖，可若没有她，后果当真难料。他微微皱眉，忽然想起什么，急急端来一盆水，随即将衣袖一边浸在水中，血迹散开，盆中殷红一片。

　　秦为愣了半天，才下定决心从袖中摸出一把小巧匕首，在手腕上轻轻一划，任鲜血滴入盆中。他闭上眼睛，仿佛在期待什么，又在惧怕什么，倏忽睁开，待看清后随即端起盆子，将水倒入殿外的池塘中。

　　池水微荡，很快，便一丝血色也无。

　　海朝。海波殿。

　　“可恶，这改进的霹雳箭还是没能要了秦行的命！”海天正来回踱步，“秦湘，你又坏我好事！”

　　“父皇勿忧，”子安倒是一派气定神闲，“本来也没指望，这样一来，秦帝对她，多多少少总归有怀疑。再加上散布的留言，秦湘的日子，怕也好过不哪去。谁还敢用她？”以她惫懒的性子，想必也乐观其成，就当帮她好了。

　　海天正点头，“也是，她早晚还是要回来！”

　　宫里果然很闷。秦湘有了自己的小园，湘女园，有了两个宫女红云紫菱，可以大大方方的懒，很多事都不用做，甚至连吩咐都不必。可是，空落落的，她叹口气，随手扯过一件绿袍，飞快穿上。她们又在偷偷笑，算了，入乡随俗，什么都由她们做，但这穿衣洗澡还是自力更生舒服些。秦湘想着，晃悠到正厅，坐到窗前发呆。

　　来了三四天，却始终不能见妹妹，外公和祖父也只见了一面，他们苍老了很多啊。她窝了一肚子的火，正想着，却听红云笑道“温嬷嬷早，公主在正厅等您。”好，要是今天再不过，就别怪我没忍！她定定神，恭顺站起，“嬷嬷早。”

　　温嬷嬷心内暗暗赞叹，随即又板起脸，“公主早。昨天讲的那些规矩，公主可记下了？”

　　秦湘敛眉，躬身。温嬷嬷自不敢生受她这一礼，忙偏过身子。

　　“记下了。秦国宫中，首重尊卑。但秦国尚仁，主上亦不可苛待奴下。一……十五不得设私刑……五十安分守己不出位。不知我说的可对？”见她一副吃惊神色，秦湘淡淡一笑，“有劳嬷嬷多日教导，秦湘不才，敢效班门弄斧，请嬷嬷指正。”说着站起，走几步，转身，走回，敛衽一礼。“不知可有不对？”

　　温嬷嬷简直呆了眼，规矩她昨日她只示范一次，没想到这位民间公主竟丝毫不差，皇上皇后的嘱咐倒是多余了，她微咳一声，“公主天生贵气，又聪明，老奴愧不敢当。老奴自去禀于皇后娘娘，公主的礼仪课可以结束了。”

　　“有劳。”秦湘微微点头，“秦湘有些东西想送欲嬷嬷，还请笑纳。”

　　“宫中规矩，奴婢不得接受非其主子的东西，公主难道忘记了？”温嬷嬷疾言厉色。

　　“秦湘自然识得，但见嬷嬷近日脸色发黄，秦湘小懂医术，因此送上几味药，只是医者和病人之间，还请嬷嬷不要拒绝的好。”

　　她的神色依然温和，甚至有点亲切，可是温嬷嬷忽然觉得这个公主很难接近，也很难拒绝，她躬身一礼，“老奴谢过公主！老奴告退！”

　　红云紫菱俱是笑嘻嘻，“公主您可真了不起，温嬷嬷可是宫中最厉害的嬷嬷，有时候连皇后娘娘也要礼让三分呢，您可好……”

　　“好了，”秦湘打断，“都是可怜人。你们出去。我一个人待会。”

　　两人的笑容凝结住，随即谦恭行礼告退。这个公主，对下人宽松的很，明明很没架子的一个人，但还是那么难以捉摸，皇上交给的任务，不好完成啊。

　　厅中又剩了她一人。“你不惜性命也要逃出去，难道就这么欢天喜地跳进另一个？”她从袖中摸出一张纸，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这些规矩，就是我以后的生活吗？哪怕有娘，有二哥？秦湘取了火折就水盆点燃。灰烬渐渐没于水中，她深呼一口气，转身走出湘女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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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　正阳
“老奴叩见湘公主。”

　　“啊？”秦湘愣住，“你是？”

　　“老奴是史公公，公主不记得了？”史公公略略有些失望。

　　“想起来了！史爷爷，快起来！”秦湘弯身扶起，“你这么大年纪别跪着，腿脚可还利索？”

　　“使不得，”史公公惶恐，却也心暖，还是当年那个小清越啊，“托公主的福，还好。公主可是要见皇上？”

　　“嗯，”秦湘随意点点头，“不急，史公公我给你把把脉，你的脸色也不好，睡觉不踏实吧？回头我给你做一个药枕，保你无忧！”

　　“使不得啊，”史公公忙摆手，“公主万金之躯，怎可……”

　　“史公公，我当你是亲人，小时候你照顾我跟妹妹，就当清越回来报答了。自己看得起自己，又何须妄自菲薄？”

　　史公公一时无语，他擦擦眼睛，“老奴这就去，公主稍待。”

　　“湘妹未免太天真了！”不客气的声音，隐隐有不屑传来。

　　秦湘回头，“为皇子好。”

　　“怎么不施礼？”秦为见她站着不动，隐隐有拒绝之意，不禁有些不快，“听说你一直在湘女园学礼仪，这么快出来，难怪没学好！”

　　“大哥好。”秦湘低眉，标准一礼。

　　“这还差不多！”秦为目光冷冷，“别以为有父皇母后宠爱就目无法纪，口出狂言，惹是生非！也别以为装出一副乖巧样就可以讨得每个人的欢心！我警告你，秦湘，你是谁，我很清楚！别低头，看着我的眼睛！”

　　秦湘抬头，一眨不眨看着他，一言不发。

　　“怎么不说话？不是挺能言善辩的吗？”秦为心下恼火，“说！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秦湘微眯眼睛，“秦湘不知道教人自己看得起自己就是口出狂言，若是，请问为皇子的圣贤书读到哪里去了？公主不应该乖巧难道还要学为皇子咄咄逼人好为人师吗？爱人者，人恒爱之，敬人者，人恒敬之。我还要把宫中每个人都得罪个遍不成？我敬你是大哥，不过我也告诉你，虽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若忍无可忍，我自不须再忍。”

　　“果然伶牙俐齿不减当年！”秦为冷笑，“再厉害的狐狸也有露出尾巴那天！”

　　秦湘忽然笑了，“为皇子，我不过一个公主，再受宠也抢不了你的皇位，你这样处处挤兑我，有什么意思吗？还是我什么地方得罪过你？”

　　面前那人似乎陷入矛盾，“难道夕岁一餐鼻涕宴，为君怀恨到如今？”

　　“呵呵，你们兄妹如此融洽，朕甚感欣慰啊。”秦行缓步走来，笑容可亲“为儿，湘儿，什么事啊？”

　　“呃，”秦为支吾，忽又朗声道，“还是湘妹先说吧。”

　　秦湘扫他一眼，微微施礼，“父皇，皇兄虽辞让，但湘儿哪能耽误他的要事，湘儿不过一些小事，无关痛痒，改日再说。湘儿告退。”

　　“陪朕呆一会，”秦行乐呵呵，“看，你母后过来了。难得我们一家碰上，就一起用午膳吧。”

　　秦湘早就奔过去，“娘！湘儿好几天没见到你了！”

　　展巾拉着她手，慈爱笑道，“温嬷嬷才夸了你聪明，知礼仪，怎么又冒失起来？”

　　“知道礼仪而已，又不代表我一定要死守，”秦湘浑不在意。

　　“哈哈。”秦行也笑道，“还是娘比爹亲，湘儿见朕也没那么急。不过湘儿你该叫母后的。”

　　“孩子愿意，就随她吧。”展巾笑吟吟，“皇上嫉妒了？湘儿可没叫你爹。”

　　“哪呀，叫过的！”秦行俨然一个慈父，“前几日遇刺的时候，湘儿大叫老爹呢，还挡下了那惊天一箭，湘儿还是很孝敬朕的。”

　　“湘妹如何知道那箭怪异的？”秦为不紧不慢开口。

　　“那样一支箭曾经差点要了我的命。”秦湘淡淡一笑，“还来第二次，当我傻瓜啊，我才不会在同一个沟里栽两次！”

　　秦为默然，她不是自己的妹妹，但好像也没什么坏处，难道自己太多疑了？

　　“为儿，朕刚刚听你们说什么狐狸尾巴，讲什么笑话，说来听听。”秦行饶有兴趣。

　　罢了，又何必急在一时，他朗声道，“孩儿觉得湘妹本性率真，适才却板着脸一本正经，因此说她过不了多久就会故态复萌，哪里还守什么规矩。”

　　“说的也是。”秦行转头看一旁低头不语的秦湘，心头一动，清声道：“可朕的湘公主，又岂能被那些规矩束缚住！湘儿，只要你不杀人放火，你想干什么，只要不过分，父皇一概允你！”

　　“啊？”秦湘抬头，睁大眼睛，“真的？老爹你可比海朝那个皇帝强多了！”

　　“还不谢过你父皇？”展巾也是一阵欢喜，皇上真的是把她当作自己的亲生女儿了，她感激一笑，“臣妾亦代湘儿谢过皇上！”

　　秦湘一阵激荡，他是皇上，可他还是我老爹！她拜倒又爬起来，嘴巴又收不住了，“湘儿哪里就杀人放火了？老爹也太小瞧我了……”

　　“朕知道，”秦行很满意，“厨艺第一，医术第二，功夫第三，其余平平，你说过好几遍了。湘儿要做什么呢？”

　　“父皇，不如让湘妹随我们兄弟到正阳吧，”秦为忽然插口，“反正她在宫中肯定也耐不住。”

　　“这怎么行？”展巾本能反对，“为儿亏你还是她哥哥，正阳那全是男孩子，江大人又管的严，你……”

　　“母后放心，”秦为胸有成竹，“湘妹以前也是男儿装扮，她就做我的伴读，没人会怀疑。”

　　“可是……”展巾始终放不下心，湘儿，你让我怎么护你。

　　“皇后不必担心，”秦行悠悠一笑，“为儿这就是你急急找朕所议之事吗？不过朕可作不了主，一切但凭湘儿决断。”

　　既来之，则安之，躲不了的，秦湘深吸一口气，冲展巾宽慰一笑，“湘儿欣然领命。”

　　“为儿，”展巾无奈，“湘儿是你妹妹，传得她再厉害也不过是个女孩子，你得多多照顾她，别……”

　　“娘，我会做好的，你不要担心，”秦湘信心满满，忽又眨眨眼，“娘，为大哥是你生的吗？”

　　诸人料不到她会有此一问，难道她知道？还是秦行首先反应过来，他哈哈一笑，“湘儿你可真有趣，他可不就是你同父同母的哥哥！”

　　“怎么，不像？”秦为心下不快，反问。

　　“哪敢不像？”秦湘歪头看他，又粲然一笑，“我觉得二哥更亲切一点，父皇，我可不可以做二哥的伴读？”

　　原来她打的是这个主意，秦行放下心来，待要说什么，“不行！”却是秦为冲口而出，他拉起秦湘，颇有落荒而逃的架势，“为儿要跟湘妹讲一讲正阳的事，为儿告退！”秦行微微一笑，摆手。

　　“待会我再回来，我把二哥也叫上！”秦湘回身喊道，两人渐去渐远。

　　“皇上，”展巾欲言又止，“湘儿……”

　　“皇后勿忧，湘儿毕竟是咱们的女儿，朕自有分寸。她在外这么多年，你想把她变成清扬一样的闺秀，不可能了。随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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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　止于智者（1）
刚脱离两人视线，秦湘就一把挣开，“好了，陪你演戏也够了，你该干嘛干嘛，我还有事……”

　　“你说什么？”秦为惊怒，“从没有人敢这么跟我说话！”

　　“这不有了吗？”秦湘语带嘲讽，“没事，你会习惯的。明天我陪你去就是，我连先生都当过，对付一群纨绔，还不是小菜一碟？”

　　“哼，”秦为冷哼，“你要为你说的话付出代价！”“随便你！”秦湘转身走开，“明天见！”

　　“你要做什么？”秦为喝止，“正阳我还没说，不准走！”

　　“我去找二哥，他不也正阳的吗？不劳您开金口，”秦湘转身，似笑非笑，“你挖坑让我跳，那还要看你挖的够不够大！”

　　“秦湘，别太过分！”秦为冷下脸，“别以为你结交爷爷外公这样的权臣我就奈何不了你！”

　　秦湘闻言，冷冷看向他，“为皇子，您跟海朝的子安可真是兄弟，不，比他还不如，他对付弟弟情有可原，你针对我这个同父同母的妹妹有什么好处！”

　　秦为一时呆住，再回过神来，早已不见秦湘踪影。

　　竹林旁，一袭蓝袍，手捧书，细细看着。台上的茶，早已没了热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