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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末风暴-第25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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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条消息,让茅元仪心情大坏,俞国振却不以为意。

但他也明白,自己与明朝廷的短暂亲密关系,就此结束了,而黄台吉比他记忆中的历史死得早,同样也意味着,历史将掀起新的壮阔波澜!

第九卷四八一、死者死矣生者生(一)

金陵依旧繁华。

一辆橡胶轮子的马车从旧院飞快地奔向金陵西城的巷子里,这里有一幢奇怪的房子,三层的小楼全是红砖水泥砌成,而且还极为奢侈地用了巨大的玻璃窗。这幢小楼建成之时,几乎金陵城中社交场上有头有脸的人都前去看了——才子佳人到高官显贵,富商巨贾到文坛领袖。

在某种程度上讲,这幢楼乃是金陵城流行的风向标,而住在这幢楼中的两个女子,也被认为是金陵城里最出色的两位。

一位有财,拥“云想衣裳”与“金福南杂”两家店铺,分店开到了苏杭扬,仅仅四年时间,便从一个破落的底层官员遗留孤女,成了金陵城中最富有的女子之一,据说每个月都有一两万两银子入手!

一位有才,为名动仕林的《风暴集》、《民生杂纪》、《民生速报》三刊主编,嬉笑怒骂皆成文章,不知多少才子智士都仰赖于她开出的稿酬,而她主持下的舆论,也一直是士林和百姓消息的重要来源和争论的焦点。

李广堰与柳如是!

她们二人如今掌握的资源,也惹得不少人的觊觎,但坊间明里暗里有传言,她二人都是南海伯俞国振的外室,只因为正室不容才处于金陵。

敢向她们伸手的,自然都能打听到这个消息,这样一来,就是中山王府、诚意伯府这般金陵显贵,也不得不三思——金陵人对无为幼虎的战绩可不陌生!

但今天。她们的这幢屋子前却聚集了无数的人。

绝大多数都是神情激动的年轻人,他们表情有些紧张,有些期盼,更多的却是愤怒。

这几年,俞国振控制的三份报刊,始终贯穿着两个主题:民族主义与实学主义。在最初的时候,这两个主题还让某些人不屑。可到了现在,年轻一代学子当中,如果还说民族主义与实学主义并无用处。那是要被周围之人唾一脸的。

若无民族主义,何有今日之华夏,华夷之辨从何而来。天朝上国的荣耀又有何必要?若无实学主义,神农何必尝百草,有巢何必筑屋,而孔孟诸圣又何必奔走求道?

便是王阳明格物致知也要格竹这物——虽然最后他险些将自己格昏过去。

马车前进的道路被挡住了,在这里的年轻人都不愿意让道,这让车夫汗都要急出来,而车上一人更是急得伸出头去:“借光借光,诸位请让!”

都是心高气傲的年轻人,凭什么让你!

他的喊话没有用处,他不得不跳出来。见众人都盯着小楼,他干脆爬上了马车车顶。

“诸位请让一下,我有要事要见柳先生。”

“你是什么人,柳先生岂是你想见就能见的,我们都是要见柳先生。都想知道北面战况如何了!”

“正是,我们一大早来此,便是等着柳先生的消息,今日又是速报出刊之日,当有消息传来!”

被尊称为柳先生的,乃是柳如是。一介女子。被人尊称为先生,那是了不得的成就,大伙一来是敬其才华,二来是敬其文章中展示出来的风骨气节,三则是敬她的眼界与远见。

只有柳如是自己明白,她能有这些,全是俞国振栽培出来的结果。

现在全金陵的人都知道,柳如是的《民生速报》消息最为灵通,天下大事,往往发生后五七天,便能在《民生速报》上看到,比如说北面的大战,南海伯在山东每一次大胜,两日后便会在速报上出现。而且战况描绘活灵活现,在作者署名上,也有“鄙报随军记者”这个让人一看就懂的称呼。

《民生速报》竟然派了人跟随虎卫,亲身参与了这种大战!

一想到这个,年轻的书生就不禁热血沸腾,投笔从戎的事情他们或许不会去做,但亲眼目睹一场卫国之战,却是人人都乐意的。

“我便是接到北面战报的人,大捷,大捷!”站在马车上的人大声道:“南海伯领虎卫与登莱总兵孙临合军,于天津府外海河之畔大败建虏。建虏伪王多尔衮伤窜,建虏太子豪格毙命,建虏骁将谭泰、图赖等以下五十余将被毙,各级官长四百一十七人已死,建虏阵亡总数为三万七千七百四十三人,救回百姓二十七万余人!”

一连串的数字,让众人目不暇接,而当听说有二十七万百姓被救回之后,更是一片欢呼。

他们听到的只是数字罢了,却不知道,建虏掳获四十余万百姓牲畜,至少杀死了两倍于此数的百姓。山东、京畿一带,城垣残破,几近崩摧,而百姓也陷入了一场空前的苦难之中。

“更大的喜事还在后头——”那车顶上的年轻人说到这,声嘶力竭地吼了起来:“建虏伪皇黄台吉,见豪格之尸后,活活气死!”

“什么?”原本就是一片喧哗之中,即使此人声嘶力竭地喊,也没有多少人听清。

“静下,静下,听他说,还有什么!”

众人渐静下来,车头上的人振臂道:“黄台吉死了,是被南海伯气死的!”

哗的一下,他耳畔就是风暴一般的声音了。

这声音掀起的浪潮,穿透了玻璃窗子,进入了小楼中的李广堰耳中,她看了柳如是一眼,柳如是还是凝神提笔,用着小楷在写什么东西。

“如是妹妹倒是静得下心啊。”李广堰半是夸耀半是羡慕地道。

“跟着官人久了,什么大事都见过,就不至于太过大惊小怪。”柳如是笑了笑,双眉一挑:“其实我很想去当随军记者啊,可恨官人不许。否则我如今就在他身边了。”

李广堰浅浅一笑,外头的传闻,她当然也听说过,她甚至知道,俞国振每次来金陵,也确实是宿在柳如是房中。

只不过她也被卷入传闻里,实在……有些让她心情复杂呢。

望着英姿飒爽的柳如是。她仍然是有一半羡慕地道:“那是南海伯不舍得呢……外头怎么闹得这么响?”

就在这时,门被推开,使女在外道:“两位姑娘。顾先生来了!”

“战报传来了,请顾先生进来。”

很快,方才站在车厢之上的顾先生便出现在二人的面前。他一脸兴奋,挥舞着手中的纸:“柳先生,大捷,前所未有的大捷,连建虏伪帝黄台吉都气死了,南海伯已经救出了百姓!”

“忠清,你说什么?”

忠清乃是这位顾先生的字,他名绛,乃是昆山人,也属复社。只不过如今复社隐隐有分道扬镳之意。复社如今分为三派,一派是张溥、吴昌其为首,积极于功名,对于新襄提出的民族主义与实学主义两面大旗不以为然;次派则是以方以智和这顾绛为首,竭力鼓吹民族主义与实学主义。特别是顾绛,原本在复社时便与同乡归庄齐名,有归奇顾怪之称,在接受民族主义和实学主义后,便找了方以智,毛遂自荐要为柳如是弟子。自制一印“青山门徒”,一时之间也传为美谈;第三派则以陈子龙等为代表,算是中间派,面对复社日益分裂的局面,他们也甚为心痛,却无可奈何。

年轻的士子中这种分化就更为明显,甚至有复社中人为此反目斗殴者。

“竟然……有这般战果!”柳如是也不竟讶然。

旁边的李广堰这时忍不住合什,喃喃念道:“无量道尊,阿弥陀佛,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他总算平安!”

她二人的反应,正合她们的性格,柳如是看上去娇小,实际上却刚烈坚毅,对俞国振有一种毫无保留的信任,认定俞国振必然能胜,但胜果还是让她惊讶。李广堰虽然也内心坚韧,可她的坚韧是小的方面,而不像柳如是,是在大的方面,因此在闻得俞国振平安后,悬着的心放下来,顿时就露出馅。

但柳如是自然不会嘲笑她,顾绛不敢嘲笑她。

“有没有说何时回来?”柳如是迫切地又问。

“那倒没有。”顾绛将手中的稿子摆在了柳如是的桌上,恋恋不舍地看了稿子一眼。

这是随军记者的战地稿子,还未经过删改润色,因此还不足以发表,往常这个活儿,都是柳如是做的,但柳如是今天却没有多少兴趣了。

“忠清,今天这稿子你改吧。”柳如是道。

“我?”

“你文名卓著,早该独当一面了。”柳如是抿笑微微一笑:“我终归是要回新襄的,那边还有不少事情,我都有……三年没回去了。”

顾绛脸顿时涨得通红,他喃喃说了两声什么,然后拱手向柳如是行了一个大礼。

“柳先生栽培之恩,顾绛没齿难忘!”

“非我栽培你,乃是我家官人栽培你。”柳如是淡淡地说道。

顾绛退出了屋子,他来得快,去得也快,一出门,发觉那些围着等消息的人还没有散去,他举起手中的信报:“都回去等,今日晚六时以前,特刊必出!”

说完,他就匆匆跑到小楼边上,那里是编辑部,早有人上来,等着他的吩咐。

他的背影,落到了张溥的眼中,张溥微微叹了口气:“顾忠清自甘下贱,竟然为妇人所驱使,可惜,可惜!”

说完之后,他就放下了马车的帘子,敲了敲前面的挡板:“去周阁老公寓!”

他要面见即将上京的周延儒,要将手中的一份册子交给他。在他旁边,吴昌时目光闪动,笑未作声。

“知交半散落,旧友多凋零。来之,我们可要努力,必须与俞济民争夺士子了,再这样下去……斯文丧尽,国将不国了!”

“那是自然,周阁老复位之后便可以了。”吴昌时道。

紧紧攥着袖中小册子的张溥眼中闪过一道寒芒,重重点了点头。

第九卷四八二、死者死矣生者生(二)

大明崇祯十二年三月十六,心急似箭的周延儒到了山东临清,托俞国振的福,这一路上以往横行的水寇之类的早就被剿尽,就算侥幸未死的也都逃到异乡,因此此行甚为顺利。

但到了临清,他的船被拦住了。

“此乃前阁老周老爷之船,你们也敢拦?”用不着周延儒出面,自有人前来喝斥。

“前阁老?便是现阁老也得等着,无论是谁,此际都不准开船,等北面来的船先过!”

“北面来的船?”周延儒示意了一下,顿时有人上去打听。

“虎卫伤员乘船回来,你们说你们该不该让?”水关上人傲然道。

“虎卫伤员?一群丘八,也敢拦着老爷的船?”周延儒身旁一个亲信勃然大怒:“老爷何不一纸名刺,让他们放行?”

周延儒却摆了摆手:“不必着急,不必着急……俞济民的兵,好歹方才为国立过功,老夫让他一让,又有何妨!”

“阁老果然器量宏大,所谓宰相肚里能撑船,说的便是阁老啊!”周围当然是谀辞如潮,周延儒捋须受用,只觉得虽然自己还未复相,可是已经感觉到复相后的威风了。

但旋即想起一件事情,让他心中有些不快。

离开南京之前,张溥竟然来寻他说话,还说了好些让他极是愤怒的话语。

可他不得不听这狂生之语,哪怕他曾是其座师。原因很简单。张溥有一点没有说错,他之所以能起复,靠的完全是张溥这几年来不畏艰险四处奔波,厚着脸皮借了老大的一笔款项。

想到这里,周延儒便觉得,自己有必要亲眼见一见俞国振,见见名动天下的虎卫了。

他可是听说。当海河战役大胜的消息传入金陵时,围在金陵民生速报馆前的近千人是如何欣喜若狂的。他知道,这便是民心!

若是别的武将。得了这种民心,是祸不是福,比如说岳武穆。但换在俞国振身上……

周延儒挠了挠头,俞国振是天下他最看不透的人之一,也不知道已经咽了气的他的老对手温体仁,是否看得透他。

就在他犹豫之间,便看到一艘艘船开了过来,这些船都是自北面来,运送因伤不便的虎卫,还有百姓中的妇孺老弱,他们会被运到临清,在此转至陆路。因此。周延儒很快就看到他想看的虎卫了。

一队队士兵从船上下来,衣甲都是肮脏不堪,但是气宇却极至轩昂。

周延儒只看了一眼这兵,就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

这哪里是兵,分明是一群虎狼!而且是最凶残最剽悍的虎狼!

“两万……两万!”

新襄有多少这样的兵。对张溥来说不是秘密,他在见周延儒时,为了让周延儒能正视新襄的威胁,还专门说过这两万多的虎卫,在张溥的口中,若是大明不再钳制俞国振。任俞国振从大明吸纳人口,再过几年,俞国振手中有十万兵时,便是俞国振自己没有反意,部下也会逼他造反!

更何况,俞国振根本就是桀骜不驯之辈!

周延儒看了一会儿,缩回船舱之中,摇了摇头:自己只是离开朝廷中枢这么短时间,俞国振竟然拉扯出两万这般的军士!

他们在船上闲坐,周延儒心急北上,因此船上除了必要的仆僮之外就是几个亲信幕僚,无聊之下,便有人提议下棋。周延儒没有这个心思,便当了看客,可一局棋下到一半,便听得船外有人道:“这是周阁老的船么?”

说话的人中气很足,周延儒心突的一跳,自然有人出去看了看,然后回头道:“是个军汉!”

“唔。”周延儒点了点头,对方既然如此说,那就一定是知道他在船上,此时畏首畏尾,只是徒然惹人瞧不起罢了。

出去看的人扬声道:“正是周阁老在此,尔有何事?”

“家主人请周阁老一见。”那军汉拱手道:“还请周阁老移驾。”

“无礼!”

顿时接待的人怒了,一军汉的主人,能是什么样的人物,周延儒此次进京,即将起复,重为内阁首辅,便是山东巡抚要见,也得亲自来拜才对!

“家主人姓俞,讳国振。”大汉不动声色地道。

此话一出,接待之人愣住了,而船里的周延儒也是动容变色。

他想见一见俞国振,果然见到了!

“老爷,不能去!”旁边一个幕僚低声道:“俞某人如此无礼跋扈,若是老爷去了,必受其辱,千万不能去!”

周延儒瞪了他一眼,俞国振既然开口相邀,岂是容得他不去?

他站起了身,见那些幕僚也想跟来,他摆了摆手:“南海伯只邀了老夫一人,你们在此稍候!”

出来之后看到那来相请的汉子,周延儒再度吸了口冷气:好雄壮的汉子!

他心中一动,开口问道:“壮士可是姓齐?”

“有劳阁老下问,小人正是姓齐,单名一个牛字。”齐牛瓮声瓮气地回答。

周延儒点了点头,心里却对俞国振评价再高了一层。

招揽齐牛这样的大汉虽然难,但不是办不到,但是能让这样的大汉也知礼守礼,那却不是件容易的事情!这可以证明,俞国振令行禁止,对于自己的手下有极强的影响力。

“早听闻南海伯身畔大力牛魔王的名声,不意今日得见,果然是条万中选一的好汉子!”周延儒先赞了一声,然后又问道:“不知南海伯相召,是为了何事?”

“过会阁老自知。”齐牛做了个邀请的手势:“请这边来。”

俞国振跟着伤兵的船来到这里,倒不是他想偷懒。而是因为他病了。

与多尔衮的大战结束之后第三日,他就开始发烧,在一向身体强他来说是极少的。不仅是他,虎卫中生病的比率高达两成——长时间在南方温暖的环境下生活,使得有些虎卫到了北方,又经过长达近两个月的苦战,身体极度不适!

所以周延儒见到的是躺在床上的俞国振。

“非是俞某失礼。实是生病,不宜吹风。”见周延儒来此,俞国振放下手中的文件。笑着向周延儒拱手。

“如今公子乃是超品的伯爵,老朽还只是一个百姓,公子相召。老朽来见,算不得失礼。”周延儒道。

“有一个消息,我方才收到,故此请周阁老过来。”俞国振眯了眯眼:“张天如死了。”

周延儒脸上原本是一团和气喜色,但听到俞国振说出来的话,他的须发顿时炸了起来,倒不是愤怒,而是吃惊!

“什么?”

“张天如死了,三日前死在金陵,死因说是暴卒。但也有人说……是与吴昌时一起饮酒之后突亡。”

周延儒愣愣地看着俞国振,俞国振说的话,他根本不相信!

“俞……南海伯,你……你……”

“不是我做的,张天如此人。志气大,手段却弱,又沾沾自喜爱好卖弄,若无权无势,尚可保一世平安,可若是权势在望。必受人妒……周阁老怀疑是我做的,但我却怀疑是周阁老做的呢。”

“这如何可能,天如是我的学生,他又对我襄助良多,我如何、我如何……”

周延儒说到这,却怎么也说不下去了,因为他看到病中的俞国振,在这一刹那流露出极强的杀意!

“张天如在送周阁老动身之前,曾经递给过周阁老一本小册子吧。”俞国振见周延儒不开口了,这才慢慢道:“那小册子,是否能借我一观?”

“若……老朽说不能呢?”

“周阁老说不能,那俞某就不看了。”俞国振笑道:“不看俞某也知道,在张天如拟的册子中,俞某定然在其中一份名列第一。”

周延儒嘴唇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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