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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末风暴-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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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说是从民间采风得来的,我觉得这唱得就比那边咿咿吖吖的好听得多。”

柳如是愕然。

她以乐府劝俞国振奋发求学,可俞国振这样的回应,让她不知道对方究竟是听懂了还是没听懂。

“你嗓音真的很好,清澈透亮……我这有一首曲子,是听着别人唱过的,你要不要学一学?”

接下来俞国振的话让柳如是更是一震,俞国振也不等她回应,开始小声哼唱起来。

他正是变声期,嗓音有些难听,因此柳如是开始时心中有些不屑,觉得这曲子唱得实在有些怪异。

但很快,她就开始惊奇,先是惊奇,然后惊骇,再然后,则变成惊喜。

“这……这是什么曲子,曲名是什么?”俞国振唱完之后,她迫不及待地问道。

“曲名就叫《让我们荡起双桨》。”俞国振站在船头,晚风入怀,带着水面的凉意,借着月色,看着粉墙垂柳的倒影,还有这倒影间映出的万家灯火,他深深吸了口气,只觉得心中无比惬意。

这首曲子,在他穿来的那个时代,很少人不会唱吧。俞国振看了柳如是一眼,她才十四岁,声音清亮,还带着一点童韵,正是唱这曲子的年纪啊。

听到曲名,柳如是哑然,果然如同俞国振所说,这样的名字,真是丝毫没有文采啊。但细细想来,却再没有比这个名字更适合的。

柳如是精擅音律,在心中默默反复了两遍,又将自己拿捏不稳的地方向俞国振求教了一番,然后她开口唱了起来。

熟悉的旋律回荡在运河的河面上,柳如是唱得非常好,她的嗓音有很强的穿透力。听着听着,俞国振突然觉得眼前有些湿热。

唱了两遍之后,柳如是停了下来看着俞国振:“如是多谢俞公子教我曲子!”

她原本是想以乐府唱词来激励俞国振,可结果却是被俞国振一首通俗易懂的曲子触动了。

“不必谢我,能听到你唱这首曲子,应该是我谢你。”俞国振收拾起情怀,过去的事情就过去了,他不可能再回到自己原先的时空,他要做的,是抓住眼前。

“这样的曲子,前所未有……虽然简单,却不能说它俗……大俗大雅,莫非就是指这个?像辛稼轩词中‘杯汝前来’,也是如此,以白话入诗词……可这又不是诗词……”

柳如是心中柔肠百结,仍然在这首曲子上打着转儿,过了会儿,她忍不住又问道:“这曲子是俞公子所作?”

俞国振哑然:“我这人没有半点文采,不过是偶尔间听人唱过。”

“当今词曲大家,奴大多都听说过,可是这曲子和他们的风格都不相合,无论是词还是曲,都让奴觉得别有风韵……”柳如是却不相信,低声轻语,脉脉看着俞国振,希望能得到他肯定的回答。

“我有些倦了,先歇息啦。”俞国振哈哈笑道:“明天在苏州城停一天,我们好好逛一逛这座名城!”

他说完就回到船舱之中,看着他的背影,柳如是轻轻抿了一下嘴。

自己的眼光不是很好啊,这位俞公子果然如张溥先生所说,胸有大才,只是等闲不露给人看!虽然他不肯承认,可方才那曲子,应该就是他自编自写的,他不是说过,他不喜欢文人那酸溜溜的说话方式……

“俞公子为何不愿意在人前展露才华?”想到这,柳如是心中起了疑问,对俞国振,她越来越好奇。

第二天早晨的时候,柳如是迷迷糊糊地醒来,然后听到了轻微的流水声,她有些恍惚,然后意识到自己是在船上。

爬起来洗漱一番之后,柳如是原本是想翻看自己随身携带的诗集,但一想到诗,她就记起俞国振昨夜教她的小曲。她略一沉吟,然后来到俞国振的舱前,轻轻敲了敲门:“俞公子,俞公子?”

“哦,如是姑娘有事?”

“奴来服侍公子梳洗吧?”柳如是试探着问道。

俞国振在舱中无声无息地开口笑了,他在家中也是受小莲服侍的,因此并不拒绝别人服侍:“那就有劳如是姑娘了。”

他如此坦然,倒让柳如是愣了愣,这位俞公子在诗词歌赋文章上或许不够名士,可在气度上倒真有东晋时名士的风范,与她想像中慷慨激昂的青年才俊,真的很不一样!

柳如是服侍人比起小莲要强得多了,俞国振怎么也梳不好的头发,在她手中乖巧得像是小女孩。完成这工作之后,柳如是端详了一会儿自己的劳动成果,与俞国振目光相对,脸上不禁微微红了一下。

她移开目光,然后看到了板榻边上的一叠纸,这些纸上写着密密麻麻的字,字迹很小,笔法铁划银钩,虽然算不上什么名家之作,可也是下过一番工夫的。

“想看就看。”俞国振道。

柳如是将纸拿了起来,发现上面写的尽是大白话,说的也是番薯养植和棉花种植之类的庄稼事儿。柳如是有些失望,她原本以为这是俞国振随身带着的手稿,可没有想到上面竟然是这个。

“怎么,觉得这些东西无趣?”俞国振哈哈笑了起来。

“奴只是觉得,以公子大才,应该多将精力放在圣贤之道上……就连诗词,与圣贤之道相比,都是枝节小道了。”

“你是这样想的?”俞国振知道她饱受当世各种见识的影响,沉吟了一会儿道:“你记得昨天的那首曲子么?”

柳如是当然记得,如果不是那首曲子,柳如是觉得眼前这少年纯粹就是个不知风雅何物的浊世迂货,但正是昨天学了寻曲子,觉得俞国振似乎身兼大俗大雅,所以才来服侍俞国振梳洗。

她是心高气傲的少女,虽然命运多舛,可是却从来没有放弃过自己的追求。

“公子说的是哪一句?”

“谁给我们种下幸福的生活。”俞国振将歌词稍微改动过,他指了指那纸:“正是这些,给我们种下幸福的生活,让我们可以饱览华夏河山之壮美,让我们可以以歌赋抒发自己的感觉。”

柳如是想了想,脸上顿时露出敬佩的神情:“当初汉景帝说黄金珠玉,饥不可食寒不可衣,俞公子说的是,这纸上说的虽然是稼穑,却关系天下之本,是奴见识浅陋,没有想到这里。”

她是真心实意地服气,但同时也有些淡淡的失落,总觉得这与自己心底的想法有些不同。

俞国振正要答话,高二柱揉着眼睛走了进来,这三明瓦的船虽然不小,可是俞国振占了一间隔舱,柳如是又占了一间隔舱,因此高二柱就只能和船夫挤在一块儿了。见柳如是在这里,他微微一愣,立刻就要退出去,却被俞国振叫住了。

“二柱,收拾一下,我们去客栈找三哥四哥去,这次盛泽很顺利,他们用不着在苏州多呆了。”

“国安国宁两位少爷只罢不乐意,他们还想在这多呆些时日吧。”高二柱有些雀跃。

“是你想在这地方多呆吧,放心,以后有的是热闹看,现在还是先忙正经事。”

在苏州城除了找回俞国安和俞国宁外,还要另外租或买一艘船,现在船上已经有些挤了,等高不胖和俞国安、俞国宁上了船,那么就会更挤。

踏上岸之后,俞国振回头看到柳如是一双眼睛向着这边望为,微微笑道:“如是姑娘也上来走走么?”

“啊……哎!”柳如是心中欢喜,立刻向着舷板跑来,她再怎么装老成,也不过是十四岁的少女,听得逛苏州这样的名城,哪里有不快活的。

因为兴奋,所以将平时淑女才女应该遵守的东西都忘了,踏上岸时脚下还滑了一滑,如果不是俞国振伸出手来将她胳膊拉住,没准就要掉进运河之中了。

“啊……”

看到她裙下露出的尖尖小脚,俞国振情不自禁皱了一下眉。

柳如是很敏感,脸上微红,将脚缩回了裙下。她有些奇怪,别的男子看到她那双脚,都是露出一副恨不得立刻抓在掌中把玩的神情,可这位俞公子却不一样,倒像是有些厌恶。

难道说自己的脚裹得不好?

俞国振也只是皱了一下眉,裹脚的事情,又怨不得柳如是自己,在这个狂澜奔涌的时代之中,她只是一个弱小的女子。原本的历史里,她用自己这双小脚,去丈量华夏男儿的气概,只不过可惜的是,她所看到的,都不是真正的华夏男儿。

而是如韩非所说,五蠹之一的蛀虫。

第一卷三十、红梅阁里辨分明

“五弟,你来得正好,我们正要和苏州城里的几位大掌柜去饮酒!”

俞国宁有些得意地看着俞国振,这段时间,老五可是抢足了风头,他们兄弟两虽然嘴上不说,心里其实有些不大服气,觉得老五做得到的事情,自己也能做到。

因此来这苏州之后,他们便下定决心要做事情,虽然才是短短两天,可还真给他们拉上了门路,与苏州的一位大绸缎庄的掌柜结识了。

“两位兄长果然厉害。”俞国振对这种饮酒没有兴趣:“不过现在事情已经了结,我们要准备回去,在南京还要停一下。”

“什么,就回去?早知道我就不那么急着办事,这苏州城还没好好逛一遍呢!”

“就是就是,五弟……咦,她是谁?”

这兄弟俩正要想方设法在苏州城中多赖几天,突然间看到跟在俞国振身后的柳如是,俞国宁惊讶地问道。

“哦,友人托我送到南京的一位姑娘。”俞国振道。

“奴见过两位公子。”柳如是虽然觉得这两个十八九岁的少年带着浓浓的乡下村气,可看着俞国振的面子,还是上前行了礼。

她身材虽然不高,却娇俏可爱,特别是黛眉皓目,看上去还带着几分童稚。俞国宁俞国安对望了一眼,哈哈大笑起来:“老五,你原来还有这一手……我们两个当哥哥的甘拜下风啊!”

这两人就是轻浮了一些,倒没有什么恶意,俞国振笑道:“两位兄长只是没有施展的机会,若是有机会,自然比小弟我强。”

“那是自然的,不过老五,今天中午的酒席,我们总得赴约,免得人家说我们俞家不讲信用。”

俞国振微笑起来,问了问俞国宁与俞国安与那位大掌柜结识的情形,又问了一下他们约定的地方,然后道:“既然二位兄长与他们有约,那么我们就提前去吧。”

“咦,时间还早啊?”俞国安惊讶地道。

“没事,早点去,也可以显示我们的诚意。”

柳如是在背后看着俞国振,心中很是好奇,虽然和俞国振认识的时间不长,但她隐约觉得,俞国振并不只是为了去见那位大掌柜。

他们一行来到约好的醉仙楼前,此时离中午还有大半个时辰,进来之后,不等俞国宁兄弟两个开口,俞国振抢先道:“你们这楼上可以雅间?”

这醉仙楼是一座大酒楼,远远地可以望见虎丘塔,因此客人并不少。听得俞国振问,伙计立刻堆着笑道:“有,有,我们这有雅间……”

他如数家珍一连报了六间雅间的名字,俞国振让他带路上了楼,看到与那位大掌柜约定的“牡丹阁”边上还有“红梅阁”,便指着道:“我们在这里小饮,没有事情,勿来打扰。”

小二自然理会,又问了是否要歌女评弹助兴,都被俞国振拒绝了。

这个时候,俞国宁与俞国安意识到有些不对了,他们面面相觑:“老五,你这样是何意?”

“与二位兄长看一出戏,少安毋躁。”俞国振招呼柳如是坐下来:“如是姑娘请坐,如果不介意的话,如是姑娘可愿为我们唱上两曲?”

柳如是微微一笑,虽然不知道俞国振究竟准备做什么,不过她还是应声唱了两首小曲,都是时令的曲子,她又压低了声音,因此唱得并不怎么出彩。俞国宁与俞国安哪里有心情听这个,心里像是有小猫在抓一样,痒痒得难受。

不过他们出来之前得了俞宜勤的交待,什么事情都要听俞国振的,而且跟来的家仆也只有高不胖与高二柱,所以虽然心有不甘,却也只有忍着。

这酒楼的生意不错,不时有酒客上来,大约等了半个时辰,俞家兄弟终于听到了他们有些熟悉的声音。

“是这牡丹阁吧?”

“正是这里,和那两个皖人约好的就是这,嘿嘿,他们听得说在这请他们饮酒听曲,立刻就答应了。”

“两个皖地乡巴佬儿,也来咱们苏州府,不过这两个乡下蠢人手底倒是宽裕,我见到他们出手豪绰,莫非是巢湖里的水贼,所以银钱来得容易?”

话说到这里,俞国宁与俞国安已经勃然变色,他们起初对俞国振可是拼命吹嘘,苏州府的掌柜对他们是多么的客气有礼,可现在背后却骂他们乡巴佬儿、蠢人,甚至诬蔑他们是水贼!

俞国振向他二人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先忍一下。才过一会儿,外头又传来那伙人的话语,一人道:“诸位兄弟可都记住了,过会儿要将那两个蠢小子的底裤都要赢来!”

“查大哥只管放心,咱们又不是第一次下套儿套这傻子。”

酒楼里所谓的雅间,隔音效果并不是很好,因此他们在这边听得虽然不是十分真切,可只要静下心去听,还是能分清他们在说什么。这个时候,用不着俞国振说明,国宁与国安已经知道,他们二人钱财露白,遇着了一伙骗子了。

“这时间就要到了,诸位兄弟别说了,当心那两蠢小子听着。”

“咱们提前了半个时辰来,他们哪里有这么快,其实这两蠢小子细皮嫩肉的,让他们欠下赌债之后,还可以卖了给大户人家当孪童……”

“那可得先给老子享用一番,嘿嘿……”

“呸,有老娘在这里,你们还提那些,当老娘是做什么,那两个小兔儿相公,哪里比老娘好了……”

里面有男有女,听到那女子都出言相辱,脾气暴躁些的俞国安再也忍奈不住,一脚便踹在隔开双方的墙上。

“咚”的一声响,隔壁的声音倒是安静下来了。

柳如是看着俞国振,眼中交织着惊讶和敬佩,整个过程她是看在眼中的,俞国振与两位堂兄会合,听两位堂兄吹嘘,然后再带着他们来到这里,等待骗子们自现形迹。她年纪虽然不大,心气却不少,早就立志要跟从一位大才子大英雄,现在细想,俞国振虽然不是什么大才子,但他的眼光手段,岂不是英雄才有的?

这个念头一浮出来,柳如是粉颊微微有些红晕,莫非自己遍寻英雄而英雄不见,到头来身边这少年才是英雄?

她正发呆痴想,突然间雅间包厢的门被人一脚踹开:“哪来的狗杂碎,敢打扰大爷喝酒?”

闯进来的是一个泼皮汉子,敞着衣襟,露出毛乎乎的胸膛,一进来就破口大骂。柳如是吓得小脸惨白,刚刚泛起的红晕就没有了,这让正在看着她的俞国振心中大怒。

虽然还年纪尚小,但现在柳如是已经是个小美人,欣赏美丽的女孩子,是每个正常男人的爱好,可现在这爱好被人破坏了。

“方才是哪个狗杂碎踢的墙?”那泼皮汉子怒喝道。

俞国安俞国宁只是乡下的普通少年,刚才俞国安是一时激愤踢了一脚,现在却慌了,所谓人离乡贱,这可不是无为襄安,而是苏州府!

因此两人吓得脸色惨白,而且许久没有恢复过来,反而还不如柳如是这小姑娘。柳如是在最初惊骇之后,便想起张溥曾经说过,俞国振可是曾经手刃过水贼的,应该不会怕这样的地痞无赖。

俞国振坐在酒桌上纹丝不动,只是说了一个字:“打!”

高不胖这黑瘦的汉子应声过去,只是一把,就将那泼皮手拧了过去,跪倒在地上。那泼皮手臂上痛得要命,嘴里倒还强着:“大哥,老三,快来,快来!”

高不胖看了俞国振一眼,见俞国振点头,他嘴角浮起一丝狞知,手上加了一点力气,“喀”的一声,那泼皮的手臂就被卸了下来。

他原本在西北贩马就有一副好身手,这三年来跟着俞国振,又学习了一些擒拿术与关节术,对于如何让敌人失去战斗力是极精通的。那泼皮的气力其实比他大,可落到他手中却连反抗之力都没有。

听到那泼皮的叫声,隔壁包厢里的人早就冲了出来,这时恰好到了门口,高不胖伸手一勾,那泼皮被拉起来,撞向进门的诸人,但进门为首的身手也很敏捷,将那泼皮一把抱住。

“大哥,我的胳膊,我的胳膊!”那泼皮大叫道。

“何方狗贼,竟然敢……啊?”

被称为大哥的人惊怒交加,正要喝骂,一眼却看到了俞家兄弟,脸色顿时变了,到嘴的话语也被堵住。

不过像他们这样的骗子,被人揭穿也不是第一次的事情,而且苏州此时民风好奢华好争斗,他也不怕见官,因此冷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你们这些皖人,莫非要学猛龙过江,来我们苏州府惹是生非?”

“你们拐骗不成,就准备明抢?”俞国振笑眯眯地说道:“何不来试试?”

那大哥与俞国振目光相对,原本他觉得这少年也只不过是乡下土财主的儿子,可这一对视,他心中顿时凛然,这少年脸上带笑,眼中却是冰冷,那目光仿佛是在看一个死人!

“哼,今天之事,必不算完。”那大哥再看了一眼在门左右两边站着的高不胖与高二柱,这父子两也是手头上有几条人命的,目光里也有按捺不住的杀意,他是个激灵的,拉着断臂的泼皮,缓缓向外退了去。

“大哥,就这样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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