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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末风暴-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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畏缩躲闪。

周母回头看了小使女一眼,眉头皱了起来。

这小使女是家中从“归家院”买来的,在府中已经有几年了,一直侍候着周母,娇憨聪慧,非常得她喜爱。周道登也相当宠爱她,周母知道周道登不止一次教这小使女诗词歌赋。原本周母以为,这只是周道登自己膝下无子,见着人家聪明伶俐的孩儿,所以心生怜爱。却没有想到,周道登还生出这分心思,要知道周道登已经年逾花甲,而小爱儿才年方十四!

“小爱,你先出去。”周母道。

小使女福了一福,快步出了屋子,周母看着她婀娜的身姿,眉头皱得更紧了。

“登儿,你怎么会如此想?”周母叹了口气:“你已年过花甲,可小爱才是十四……我倒没有想到,这个丫头,竟然是个狐媚子,竟然懂得勾引主人!”

她说到这时,言语中已经带着森然之意,按照周家的规矩,狐媚惑主可是要被家法惩处后发卖的!

“母亲,倒不是小爱,嘿嘿,这实在是儿子的意思。”周道登腼颜笑道:“是这样,儿子如今已经年过花甲,虽然有了不少房妻妾,可仍然一无所出。所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我找人看过,爱儿虽然年纪小些,却是宜男之貌,为了传宗结代的大事,母亲……嘿嘿,就把小爱给了儿子吧!”

说到这,周道登干脆跪了下去,满脸都是如同小孩儿向母亲要好吃的一般的神情,周母原本是要否决的,但看到他这目光,心中却是一软。

几十年前,周道登还是个小孩的时候,想要什么东西,不好去求父亲,便是这样求她的。

人越是老,就越回忆过去,因此周母将杯子放了下来,坐正身躯,叹了口气:“登儿,你既然如此想……那么就这样吧,不过……小爱是从徐佛那儿买来的,是她养女,她那边总得支会一声。另外,人家一个豆蔻般的小姑娘,你……别亏待了她。”

“那是自然,多谢母亲,母亲只管放心。”周道登爬了起来,身体晃了晃,他毕竟也年纪大了,站起身后身体有些不适,过了会儿才欢欢喜喜地道:“儿子这就去办……明天就是吉日,明天儿子就纳了小爱!”

这急色的模样,连他母亲都看不下去,“呸”了一声:“遂了你的心意,还不给我出去!”

周道登心愿得到满足,笑嘻嘻地跑了出去,出了门,恰好看到小爱在门口处踟蹰,他色心大起:“小爱,回去好好准备,等着大喜吧,哈哈哈哈……”

小爱低头不语,周道登又看了她一眼,只觉得心怀大畅,忍不住唱道:“恰三春好处无人见,不提防沉鱼落雁鸟惊喧,则怕的羞花闭月花愁颤……”

这是昆曲《牡丹亭》中的唱句,小爱是懂的,她身体微微抖了一下,慢慢向后缩过去。周道登正待上前去调戏一番,哪怕是过过手眼温存,这时听到屋子里老母亲咳嗽起来:“小爱,小爱,过来!”

小爱立刻拔腿向着屋子里走去,她裹着小脚,因此走起来身体摇摆如风扶弱柳,周道登在身后看得心中痒痒的,想到明天就能得偿所愿,嘿然笑着便出了门。

“学士这样高兴,莫非是有喜事?”才出门,迎面就是一群莺莺燕燕,正是他的几房妻妾,其中年轻的也不过是十七八岁,一个个腮红眉黛,目含春波。

周道登心里高兴,嘴中便说道:“自然有喜事,有大喜事,哈哈!”

“哦,喜从何来?”他第十四房小妾原本是最得宠的,这个时候自然恃娇卖宠地问道。

“哈哈,你们猜猜看!”周道登道。

“莫非是通贵那边的消息传来了,那个来投的无为乡巴佬儿已经将家中田宅尽皆献上?”一小妾问道。

周通贵是周道登族侄,因为周道登没有子嗣,平日里对他非常亲近,打的主意就是能过继成为嗣子。不过周道登迟迟没有此意,他也渐渐绝了心思,便开始琢磨着借周道登的身份来谋些好处。周道登好歹是个致仕阁老,在官场上还是有些脸面,不过周道登为人还算谨慎,邻近乡里不敢做得太过火,因此周通贵就只能去无为想办法。

“那事情哪有那般顺利,他们俞家兄弟争产,少不得先有一场官司。”周道登嘿然笑道:“况且量那乡下子,能有几分田宅家财,当不得什么喜事!”

“我知道我知道!”第十四房小妾鼓掌道:“一定是京师里又传来消息,天子念着学士才华,要学士起复了!”

周道登脸色立刻沉了下来:“胡说!”

他这一正色喝斥,那小妾虽然得宠,也被叫得花容失色。看到她们的模样,周道登哼了一声:“朝廷的事情,你们不懂的,如今我退隐乡梓,当我的吴江故相,远胜过去朝廷淌那混水。”

说到这,他还忍不住缩了一下脖子,觉得背后有些凉飕飕的。

“那学士究竟是喜从何来啊?”第十三房小妾横了自讨没趣的十四一眼,娇笑着来给周道登捶背捏肩。

周道登到这个时候,也不再卖关子,他哈哈大笑转怒为喜:“你们又要添一房姐妹了,学士老爷我要娶妾!要娶小爱为妾……嗯,此事得速速去办了。”

这话一说出,诸女顿时哑然,不等她们回应,周道登就风风火火地走了出去,将这些娇娥粉黛全扔在院子里面面相觑。

“小爱……老夫人房里的那个小丫头?”过了一会儿,十四房咬牙切齿地道:“这个狐媚子!”

第一卷二四、不意声名竟远扬

俞国振抬起头来,看着眼前的招牌,上面“归家院”三个字,这三个字让他有些好奇。

“哟,这位公子,好久没有来了,今天怎么得空?”他正好奇的时候,突然间听到一声媚笑,紧接着,一阵香风扑面而来,将他的手臂揽着,就往归家院里拉扯。

这一幕,俞国振还是第一次遇到,但却并不陌生,同时也对这“归家院”是个什么所在有了明确的认识。

他还没有做出反应,旁边的高二柱噌地一声跳了过来,一把将那个抓住他胳膊的女人揪住:“老娘儿们,放手!”

那女子顿时痛得惨叫出声,紧接着高二柱又是一脚踹了过去,将她踢到一边。

“二柱,罢了,她也只是招揽生意。”俞国振这个时候开口道。

二柱这才收手,满眼煞气地瞪着那个女子,那女子一口气闷在胸前,这时刚喘过来,正待痛哭嚎骂,俞国振的手却恰好出现在她面前。

俞国振的手中还有一串珍珠手镯,那些珍珠虽然个头儿不算大,但难得的是大小如一。

“这位姐姐,家丁鲁莽,还请海涵,小小礼物,聊表歉意,还请姐姐不要见怪。”

如果换了别人家的公子哥儿,在打了人后又拿出这样价值数两银钱的珍珠镯儿,那个女子少不得在地上撒泼耍赖,好要多讹诈一些。但那女子与俞国振目光相对,心中顿时一凛,只觉得这个少年的话,自己还是老老实实听从的好。她是风尘中人,见惯了各色人物,就算是那些常来“归家院”的才子贵人,也很少有这种气质的!

“是……是小妇人失礼了,不敢收公子的厚赐!”那女子眼色乖觉,咬牙切齿地支撑起来。

“赏你你就拿着,我不说第三遍。”俞国振的国气仍然温和。

那女子却觉得,这口气中有着一种无法抗拒的力量,她伸出双手接过那珍珠手镯,呆呆地看了俞国振一眼,俞国振向她微微一笑:“我是庐州府无为县人,初来盛泽,想打听些事情……”

他正说话间,突然听到笑声传出来,这笑声略有些沙哑,却又带着一种动人心魄的磁意:“这位小公子算是问对了,莫说盛泽,就是整个苏州府的事情,很少有我们‘归家院’不知道的。”

说话的是一个妇人,三十几许,但妆扮得恰到好处,看上去妩媚可人,却几乎不沾染风尘气息。俞国振眉头微微凝了一下,向着那妇人点了点头:“这位姐姐很有气质啊。”

那妇人愣了一下,她一代名妓迎来送往,见过无数为她美色所迷的男子,听过无数吹捧赞美她的话语,但这个少年人简单的一个“很有气质”,却让她有些失神,过了一会儿才笑起来:“公子可说错了,奴不是什么姐姐,公子要想见姐姐妹妹,奴倒是可以为公子安排……”

俞国振微微一笑,他当然知道,这个女子是个老鸨。他微微摇头:“用不着那么麻烦,我瞧姐姐就是我想见的人了。”

那女子脸色微微一红,看上去娇羞无限,她轻轻撩了一下眼:“奴老了,人老珠黄,哪堪公子这般调笑……不知奴是否可以知道,公子贵姓大名?”

她神态之间情深款款,俞国振看了心里大呼,这绝对是后世影帝级别的表现,那脸说红就红,那娇羞说显就显,可以想像得到,当初年轻的时候,这女子一定是风月场中迷倒无数的人物。

“俞国振。”对自己的名字,俞国振丝毫不隐晦:“姐姐芳名,还未曾请教。”

他说话干净利落,但谈吐又不粗鲁俗气,在看惯了不是酸溜溜的名士就是急色色的莽汉的那女子眼中,倒别有一番风味,那女子觉得还算顺眼,就笑吟吟地报了自己的名字:“奴姓徐,小字一个‘佛’字。”

“徐佛姐姐。”即使拱手行礼的时候,俞国振腰仍然挺得笔直,这是三年来养成的习惯,他这模样看到徐佛眼中,又有不同的念头。

“这少年谈吐干净利落,带着一股爽气,看上去像是久居人上者,但是又没有那种纨裤味儿……他自称是庐州府人士,只怕当不得真……莫非是京城里的锦……”

想到这里,徐佛目光微微闪动了一下,然后伸手引客:“俞公子,请来雅间一叙。”

两人上了楼,徐佛引俞国振入座后笑道:“俞公子来这盛泽,究竟有何事?”

她满脸好奇,如果换了别人,早有一吐而尽的冲动,但俞国振却只是笑了一笑:“想打听一下有关织工的事情,家里也想购几张织机,不意冲撞了‘归家院’中的姐姐。”

“织机……”

俞国振的话没有让徐佛打消疑窦,要招织工,怎么会招到她这妓院里来!

“妈妈,妈妈,外头张先生求见!”徐佛正在想着该如何应对的时候,突然间门外传来了声音,在归家院中,被称为“张先生”的唯有一人,徐佛心中一动,笑吟吟起身告罪道:“俞公子请稍侯,我去见见客人,便刻就回。”

她是试探着说的,俞国振点了点头,徐佛出去后不久,便有一个婢女进来,轻手轻脚地为俞国振倒了茶。

“小官人,这婆娘特无礼了,分明在与我们说话,却又去见什么客人!”高二柱低声道:“要不要闹将一下,将她弄回来?”

俞国振瞪了他一眼,这小子性格比起大柱要跳脱得多,到哪儿都想要惹是生非。被他瞪了之后,高二柱立刻老实起来,规规矩矩地挺胸站立。

大约等了一炷香的功夫,俞国振才听到外头的脚步声,轻的是徐佛,那个稍重一些的就不知道是谁了。

紧接着,门被推开,徐佛笑吟吟的脸又出现在俞国振面前,只不过这一次,她的笑容更显真挚,少了些风尘味儿:“俞公子是庐州无为人?”

“是。”俞国振点头,目光向着徐佛身后望去。

徐佛身后之人已经忍不住了,他朗声笑道:“前日得到卧子贤弟的书信,说是无为襄安俞国振精于经世致用之学——不知可是兄台?”

随着话声,那人出现在俞国振面前,他身材不算高大,眉目清秀,看模样也就是三十出头,虽然留着微须,却不是很显老态。俞国振站了起来,向着那人拱手道:“如果是襄安俞国振,那就是在下了——兄台尊姓大名?”

“太仓张溥张乾度。”那人一揖而下:“卧子少有服人,可是说及贤弟,却是赞不绝口,说是贤弟手稿他揣摩许久,觉得这天下唯有东阁大学士才足与贤弟砥砺实学!”

“张乾度……原来是复社张乾度!”俞国振也微微动容,他虽然对这段时期的历史不是非常熟悉,可复社之名也是知道的,而与方以智交往后,方以智也给他恶补了一番大江南北的贤达名流,这张溥就是其中佼佼者!

这个人是张溥,那么他所提到的“卧子”俞国振也立刻明白,应当就是与方以智交好的陈子龙。至于那位“东阁大学士”,俞国振暂时还没有想到是谁。

“呵呵,没有想到,让卧子与方密之都赞不绝口的俞国振,竟然还只是这般年纪……当真是年少有为!”张溥看到俞国振还略带着稚意的脸,又是感叹道:“听闻国振贤弟带着家丁伏击水贼,手刃仇人,果有此事?”

俞国振这时已经想明白张溥是怎么知道自己的,他与陈子龙是知交好友,多有往来,而陈子龙与方以智又交往甚密,方以智可能将自己的事情告诉了陈子龙,陈子龙又转诉给了张溥,这个拐弯抹角的关系,倒是让他与这位明末复社的创始人和领袖拉上了关系。

“确有此事,不过是二十余名水贼,不值一提。”俞国振笑着道:“早就听密之兄长说过西铭先生的大名,来盛泽前经过苏州,还特意去看了先生所书《五人墓碑记》,却不曾想能在这里与先生相遇!”

他才十六岁不足的年纪,虽然个头在南方人中算是较高的,会被误认为十八九岁,可张溥这时已经三十出头,而且在天下文人中名声极响,俞国振对他的态度还算是谦逊的。

张溥再次一叹:“后生可畏,后生可畏,二十多名水贼……我与贤弟神交已久,贤弟就不要称我什么先生,我年纪痴长,贤弟称我为兄就是!”

也不等俞国振回应,他又转向徐佛:“佛儿,你可知道我这位贤弟在庐州做得好大事情!”

徐佛眼前一亮,虽然明知道这是她的职业习惯,可是俞国振心中还是不禁生出少许自得。她含痴带嗔的目光在俞国振脸上扫了扫,然后转到张溥身上:“西铭先生说给佛儿听听,虽然一见这位俞公子,佛儿就觉得他极是不凡,却还不知道他的功业哩!”

张溥将俞国振伏击袭杀水贼的事情说了一遍,他是从方以智的信中看到的,但他讲得活灵活现,颇有夸大虚饰之处。徐佛听了之后却是目现异彩,看着俞国振的目光又是不同,然后拍手道:“这样的事绩,如何能不饮酒?”

掌声才落,立刻有使女进来,杯盏盘碟如风般呈上,又为众人满上了酒。

第一卷二五、夜祸

一席酒过,徐佛善解人意,将方才自己的猜测当成趣事说了出来。

徐佛原本以为俞国振是南京来的锦衣卫,不过出于谨慎,所以特意向与她素来相识的张溥询问是否知道庐州有个俞国振,如果不是这样,张溥也不会突然来相见了。

“佛儿千万别小看俞贤弟,卧子你是知道的,生性高傲,看不起多少人,可他谈起俞贤弟时却是极为佩服,俞贤弟在实学这一块上,已经是当世数得着的人物,如果进了京城,徐学士见了一定会欢喜无比!”

“徐学士?”

“当朝礼部尚书,徐公讳光启,也是卧子与我的恩师。”张溥肃然拱手。

徐光启!

俞国振心中猛地跳了一下,他对于这段时间的历史不算很熟悉,但方以智、张溥、陈子龙等人的名字还是知道,而这位徐光启,那就更不用说了!

十七世纪便睁眼看世界,精通西学,翻译了大量传教士带来的西学著作,擅于历法,同时还撰写了一部《农政全书》,懂得练兵,还会设计制造新式火器……

俞国振最佩服的,还是这位当代大学者研究学问的态度,他著作农书,自己在天津便亲自耕种!

“原来是玄扈先生!”俞国振也肃然拱手:“我极为敬佩徐先生,只恨没有机缘能拜见他,聆听他的教诲!”

“哈哈,国振贤弟也不必急,卧子与密之将你的一些说法观点整理出来,准备托人带到京师去,请恩师他老人家点评,反正我们几个才疏学浅,是没办法与你切磋辨析的了。”

张溥对于实学也有兴趣,但他更感兴趣的还是政治,他屡人慷慨激昂,好为壮语,两人谈了一会儿,张溥就将话语引到了时政上。

“时局如此,国振贤弟可有良方?我看国振贤弟研究实学,显然也是有入世之意的,不知可否教我?”

俞国振微笑着摇头,他的政治主张,如果说给这个时候的张溥听,那就是“大逆不道”,没准立刻张溥就要和他翻脸,说他是祸国殃民的奸党了。

“说啊,说啊,国振不要藏私!”张溥向着徐佛使了一个眼色道。

“对,难道俞公子以为佛儿出身卑贱,听不得这男儿的抱负?”徐佛眼波流转,立刻目中就闪动着盈盈的光芒。

俞国振当然不为所动,不过他也明白张溥追根问底的用意。张溥这个人组织复社,对于当朝时政都是积极参与发表自己的见解,他其实是个政治活动家,因此在择友时政治理念是一个非常重要的标准。

只要合乎他的政治理念,那便是他的朋友,否则,便是他的敌人。

“我未曾读过圣贤之书,因此不知道什么大道理。”略一沉吟,他终于开口:“我只知道做好眼前之事,便是有益于天下了。”

张溥愣了一下,觉得这话语与自己心中所想的有些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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