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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末风暴-第10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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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一九一、风雨忽如晦(二)

“济民,你这次怕是要捅马蜂窝了,张天如只怕要和你反目。”

“张天如不会与我反目,相反,他会想方设法再与我化解,他这个人的性子,密之兄比我还清楚啊。”俞国振的回应很平静。

“史道邻必与你誓不两立。”

“史可法徒有其名,一诸葛恪罢了,看似聪明,每临大事必糊涂。”俞国振更是噗之以鼻。

方以智也只能叹气,他虽然有心为俞国振和张溥、史可法化解怨仇,但是,这一次确实是张溥与史可法做过了。

他知道俞国振父母双亡,虽然说以前叔伯待他不算好,可在他显露才华之后,俞家的二伯五叔可谓将全部心血都寄托在了俞国振身上,因此,哪怕只看俞家与【】他方家联姻的份上,史可法也不该凌迫俞宜轩,更不该试图逼俞国振交人交技。

否则,这与一向被东林所不耻的矿监、税监,有什么区别!

但史可法与张溥既然这样做了,就莫怪俞国振戏耍他们,狠狠地报复他二人。

听得兄长与俞国振的对话,方子仪笑着让子柠奉上自己泡的茶,目光又移到了《风暴集》上。

在史可法与张溥的名字之后,排在反对进化论一方第三位的,是阮大铖。

这位阮大铖,方子仪也记得,当初阮家与方家交好,双方都是诗书世家缨冠门第,而阮大铖与方孔炤也同列于东林,阮大铖甚至是阉党的东林“点将录”中的“没遮拦”——一百零八将之一。在东林早期的党争中,他是冲锋陷阵的悍将。

但后来东林内讧,左光斗与赵南星、高攀龙等在吏部都给事中一职的任人上意见相左,左光斗希望将同乡阮大铖放到这个位置,而赵、高则属意魏大中,若以资历而排,原该是阮大铖,但最后却是魏大中任吏部都给事中。

阮大铖在羞怒之中,找到了阉党,魏忠贤出手,让他如愿以偿,但也让他自此从东林骨干,变成了阉党巨奸。而魏大中次子魏学濂一直指责,后来魏忠贤杀害东林六君子之一的魏大中与其长子魏学洢,便是阮大铖暗中进言而至。

对左光斗来说,曾经举荐阮大铖成为他在东林中的一大污点,而现在,将左光斗弟子史可法的名字与阮大铖并列一处,必然会让人产生联想:东林烈士左光斗的弟子,又与阉党余孽阮大铖合流?

“济民,难怪你当初给这书集取名《风暴集》,这天演进化论是风暴之一,而史道邻与阮大铖则是风暴之二了。”方以智也透过帘子隐约看到妹妹书桌上的那本书,他猜出妹妹的担心,因此与俞国振提这个问题,也是为了让方子仪能够宽心。

方子仪透过珠帘,看着俞国振的身影。

与上回相见时比,俞国振身材似乎又高了些,至少现在,他比年长于他几岁的方以智都要高出半个头了。而且他不是文弱书生的那种瘦高,身体非常均称,记得听密之兄长说过,他每日都有运动锻炼。

“密之兄担忧我因此事惹来祸端?”俞国振问道。

“正是,此二者影响极大,若是应对不好,不仅会污济民之声誉,只怕史道邻还要为难你。”

“如今史道邻最重要的是与阮大铖划清界限,而不是来寻我麻烦,至于《风暴集》刊载阉党文章之事……别人也得先找史道邻张天如与阉党并名的麻烦,然后再来寻我吧?”俞国振哈哈大笑,心中畅怀,这一次,就算没有让史可法和张溥身败名裂,也足以让他们惹上一身臊气了。

“当真有趣,当真有趣!”

此时看着《风暴集》的人很多,正低调地隐居于故乡的周延儒手中,同样是一本《风暴集》新年特刊。看到上面的名字时,他最初是极惊讶,现在则是一脸幸灾乐祸。

上次张溥为他奔走起复的事情失败之后,他也曾经担心受怕过一段时间,甚至连乡民烧了他的祖宅、扒了他的祖坟,他都不敢大声吱声。怕的就是温体仁注意他,让他去京城牢里与钱谦益作伴。

他比钱谦益更了解温体仁的手段,这家伙绝对不会心慈手软,因为他,如今在大牢里的东林人物绝对不比阉党在时少。

若不是当初东林拒绝与他合作,哪里轮得到温体仁在首辅位置上作威作福,东林,这是自作孽!

“史可法……毛头小儿,也分守四州,当真是大明无人了啊。不过,张天如发觉自己的名字会与阮大铖在一起,那神情定然十分精彩,我倒是真想看看,他这个敢和阉党勾通,收受阉党银子的东林新秀复社领袖,究竟会是如何反应!”

对于张溥,周延儒心中是相当顾忌,这是一柄利刃,他要借助这柄利刃来缓和自己与东林的关系,争取得到东林的支持,甚至要借助于他来募集银两,向内宫妃子与太监大铛行贿,好早日起复。但同时,他也知道张溥有极强的掌控欲望,就算自己因他而起复,只怕他还想将自己当作提线木偶。

原本以为这厮后生可畏,现在看来,还是被俞国振耍了一回!

“老爷,有信使来了,是京城里的。”他正暗自高兴的时候,家仆却来禀报。

周延儒听到“京城”两个字,身体猛然一抖,高兴的神情荡然无存。

“让他进来,门窗看好。”他回了八个字。

不一会儿,一个穿着厚袄的来到了他的面前,那人一声不吭,呈上了一封信件。周延儒面无表情地看完信,对着那人道:“你回去说一声,我知道了。”

“是。”来人应声退下,竟然未再有一语。

“吴来之……和张天如一样,都是不安生的……”将那封信放在炭火之中,周延儒哼了一声,只觉得因《风暴集》新年特刊而来的高兴,随着这封信荡然无存了。

“我是……当真……是飞来横祸!”南京城里,阮大铖愁眉不展,他的面前,同样放着一本《风暴集》。

他被视为阉党,自崇祯即位以来,几乎一直隐居于桐~城乡里,去年此时,桐~城民变虽然未冲击到他隐居的山庄,可他还是借这个机会,寓居于南京。仗着诗词歌赋上的功夫,他在金陵城中交游甚阔,仿佛又回到了年青之时,那些青歌美伎,也对他曲意奉承,他自家办的曲班,更是高朋满座。

但他自己心中明白,自己并未得到金陵的主流文人真正的认同。他家曲班闻名于金陵,不少人都借他家曲班去唱,一边听他精心编排的曲目,一边大骂他这个阉党。

所以,当一位名伎说有门路可以与《风暴集》印书局相通,向他邀约一篇批判“天演进化论”的文稿时,他当真是大喜过望。

他可是目睹《风暴集》的影响力如何从默默无闻变成哄动士林,现在这本书集,几乎成了士林中人人谈论的对像。他也搜集了全部分期的《风暴集》,在上面发表文章的,不是儒学大师,就是崭露头角的新秀。

能在上面发文,就意味着被士林主流的认可。因此虽然阮大铖心中是赞同“天演进化论”的,却还是不得不违心,做了一篇驳文。

他文辞华美,驳文写得极好,只不过他没有想到,自己这篇驳文,会与史可法、张溥的驳文列在一起。

列在阴阳鱼中黑的那一半,而对应的白的那一半,则是东林中一些有名的“正人”。

连续摔了几个瓷杯,现在的他,就只有发呆了。他知道,自己又一次被推到了风口浪尖,尽管他对此毫不情愿。

“爹爹为何发怒?”

轻柔的声音响了起来,每当阮大铖发怒之时,敢来劝解的,唯有他唯一的女儿阮丽珍了。

阮大铖平生最自负的,除了一身才学,就是这个女儿。才色冠绝于南,原本是与方家自幼订婚,后因为阮、方交恶,婚事终于告罢。

他作南曲《燕子笺》时,便颇得女儿的助力。想到就是因为自己与东林关系破裂,使得自己这宝贝女儿的婚姻竟然都出现波折,他心中更是愤闷。

“无意为顽童所捉弄……”说到这,阮大钺叹了口气:“丽珍儿,今日你就回桐城吧。”

阮大铖很清楚,自己名字与史可法、张溥放在一处,也就意味着一场新的风暴即将形成。他在政坛上争斗多年,如今都没有放弃功名之心,但他不想把自己女儿也卷入其中。

或者说,不想女儿看到,自己在即将到来的风暴中狼狈的模样。

正是风暴。

“爹爹为何要送女儿回去?”阮丽珍却是不解。

她扬了扬秀气的眉,略微带着一点顽皮,虽然论年纪,她早该出嫁了,可是因为与方家定下的婚事告吹,暂时尚待字闺中。

“唔……我过段时间,怕是也得回去小住。”阮大铖拍了拍女儿的胳膊:“乖,莫要让老父为难。”

阮丽珍明白是哪一类事情了,她脸色有些发白,应了一声后退下。在退出之前,她抬眼看着老父,欲言又止。

当初父亲,就不该为了一个区区官职,与东林反目,以至于如今之境!

但这种埋怨,别人可以有,唯独她阮丽珍不可有。她的婚事,便是因此发生了变故,老父心中已经甚为歉疚,她若再因此埋怨,岂不更令老父伤心?

默默退下之后,只余阮大铖在那绞尽脑汁,准备应对即将到来的风暴。

当日下进,阮家备船,便将阮丽珍送离了金陵城。但第二日,阮大铖便后悔了,因为一件大事发生,这场风暴,甚至胜过了俞国振掀起的风暴!

第四卷一九二、风雨忽如晦(三)

方孔炤神色灰败,全身颤抖,如丧考妣。

他研究《易》多年,养气功夫极深,但这个时候,却还是忍不住神情怆惶不安。

他这个模样回到家宅之中,方以智见了,不由得神情也是大变:“老大人,出何事了?”

尽管在金陵城中也有产业,但是俞国振昨夜还是暂宿于方宅,他上前几步,将方孔炤扶住。

方孔炤挥了挥手,示意他放开,目光在自己的几个晚辈和兄弟面上一一看过去。

“出大事了。”他低声道:“进屋再说。”

南~京尚宝卿是个闲职,但方孔炤的消息却不慢,所以大事才传入南~京,他就在第一时间听到。

进屋之后,方孔炤没有急着将消息说出来,而是看着俞国振:“济民,你可知何处出事了?”

“流贼。”俞国振毫不犹豫地回答:“颖州?”

他不怕在方孔炤面前展露自己的先见之明,俞家与方家现在的关系已经相当紧密,而且他的计划也需要得到方家的配合。

“你如何……罢了罢了,老夫都能想得到,何况是你?”

方孔炤长叹一声,他对俞国振展露出来的眼光才华,当真是十分信服。隐约之中,他甚至觉得,俞国振比他这个浮沉了几十年的政坛老手,考虑问题还要更为周全。

他将军情一一说了出来,原来自去年起,流贼们便纠合在一处,形成了大股,挟众达十余万之多。他们肆虐中原,忽东忽西,调动官军,疲于奔命。致使封疆大吏陈奇瑜、练国事等纷纷罢免,朝廷不得不以洪承畴为总督四省军务,调集各省之军,四面围追堵截,准备会战于陕~西。但流贼却利用官兵各军间的间隙,跳出重围,进入河~南,到了年底,形成十三家七十二营,二三十万众,屯聚于伊~阳、嵩~县、南~阳、洛~阳之间。

到了崇祯八年正月初六,流贼会合于荥~阳,破荥~阳城,在荥~阳会聚之后,流贼以高迎祥、张献忠为核心的主力,便挥师东向,经河~南汝~宁南下,攻下固~始、霍丘,而扫地王张一川部,也突然间攻破了颖州。

颖州被破,整个皖境,就完全曝露在流贼面前。

“中都危矣。”俞国振又道。

他不怕说穿将要发生的历史,因为就算京城中的崇祯现在下令,都改变不了中都凤~阳即将面临的命运。

“正是,中都只有两千守陵官兵,而且去年末方兵变杀了皇陵卫指挥使侯定国。”方孔炤捶手慨叹:“巡抚杨一鹏人在淮安,只怕救之不及了!”

“漕运危矣!”方以智与孙临也道。

大明原本定都金陵,后明成祖迁至北~京,京城中聚集了数十万大小官吏,再加上拱卫京师的军士,还有他们的家人族属,全部加起来数百万人,几乎大半供给仰赖漕运。

还有关外,数十万军民,也需要依靠漕运转至登莱进行补给。

现在流贼攻下凤阳,必然要断运河漕运,京城与关外,很快就要陷入窘境。

可以说,流贼自河南突入颖州之事,使得天下局势为之巨变,流贼再也不是藓疥之患,已经成为可比后金东虏的心腹之患了。

“陈奇瑜该死,洪承畴无能!”孙临拍案而起。

陈奇瑜在车厢峡之战中了流贼之计,致使原本已经走入绝境的流贼脱身坐大,而取代他的洪承畴,督四省之兵,却给流贼耍得团团转。

“此言休说!”方孔炤瞪了他一眼,孙临顿时垂下头去,不再说什么。

“济民,你以为国事……当如何?”

“流贼一时得志,声势虽盛,但只待朝廷反应过来,合大兵击之,贼必遁走。”俞国振叹了口气:“旧岁黄文鼎、汪国华举事,必有贼人操控,试探我江淮虚实,故此今岁乘虚而来。东南富庶,贼人急于抄掠,只怕会兵临南都城下……安庐必遭兵灾,就看他张国维、史可法能否应对了。”

提到史可法,孙临的神情有些异样,方孔炤也同样如此。

方孔炤咳了一声,慢慢道:“济民,有一事你或许不知,史可法能分守安庐池大,虽是张东阳所荐,但克咸之兄名卿,也参赞其事。若是史可法败,名卿只怕也会受责。”

俞国振顿时愣住了。

他知道孙临少怙,依靠于兄长孙晋,如今孙晋正在朝中任给事中,却并不知道,在史可法分守安庐池大一事上,孙晋竟然也出了气力!

那么……

他看了看孙临,只见自己的这位连襟一脸苦笑。

“此前你算计史道邻,我不拦你,因为此事是他有过在先。”方孔炤又道。

方孔炤确实也有些恼怒,与他和东林一脉的关系,以孙晋对史可法的举荐,史可法就算想要动俞国振,也总得给他们留些颜面。至少,要先书信向他们解释一番,征询他们的意见。

故此,俞国振借他们之力,狠狠恶心一下史可法,方孔炤只装不知,而且暗中配合。

但现在不同,现在可能会牵连到孙临的兄长。

俞国振笑了起来:“晚辈岂能坐视,总不至于令贼人兵临金陵城下。”

方孔炤点了点头,只要俞国振愿意出份力气就好,他也不指望,凭着俞国振两三百家丁,就可以击败啸聚数十万的流贼。

史可法现在在苏州述职,他应该还未得到消息,若是得到消息,只怕星夜兼程要赶回庐州。贼人既临颖川,距离庐州就不远了。

“晚辈这就回襄安。”俞国振又道。

“你去吧,多加小心。”方孔炤道。

俞国振才出门,身后孙临便跟了来:“济民,我与你同去!”

“还有我!”方以智也飞奔而来。

俞国振哈哈一笑,猛然双手齐张,重重拍着两人的肩膀:“克咸兄就随我去,至于密之兄,留在此地,除我后顾之忧吧。”

“为何让我留在金陵?”方以智闻言大怒:“济民,你是瞧不起我?”

“贼人若是攻金陵,我还指望着你照顾好子仪。”俞国振停住脚步,正容道:“还有老大人在此,家中又有如此多的亲眷,你如何能跟我去?”

方以智看了孙临一眼,孙临摊开手,慨然道:“济民说得不错,终得有人守在家中。”

“便是克咸兄,要想跟我一起去,也须得应承我一个条件。”俞国振又向孙临道。

“别说一个条件,只要能为国杀贼,就是十个百个条件,我也答应!”

“须得听我号令,不可擅自行事,军中无情,必要时,我会打你板子以震慑全军!”

“放心放心!”就这样一个条件,孙临有什么拒绝的!

此时消息已经随着各种渠道传遍金陵,他们出来看到人人的脸上,都带着惶急之色。

稍有见识的人都意识到,贼人若真破了凤~阳,那么金陵便是他们下一个目标,毕竟凤~阳虽然号称中都,实际上哪有金陵周围繁华!

俞国振纵马而行,很快便到了自己的住处。

“小官人!”

同样得了消息的高二柱,已经在等着他了,俞国振与孙咸径直入屋,齐牛则留在了屋外。

“除了颖州被攻破之外,还有什么新消息?”俞国振也不瞒着孙临,直接问高二柱道。

“城中人心已乱,至少有数十骑已经动身外出,各店铺开始打烊歇业。”高二柱低声道:“米价、盐价已经开始上涨,就是柴薪,也开始有人在抢。”

“消息传得倒是快。”俞国振噗笑了一声:“千疮百孔!”

这个朝廷确实千疮百孔,原本这么大的事情,应该暂时封锁,免得百姓知道后产生恐慌,可是现在看来,高二柱得到消息的速度,丝毫不比方孔炤慢,这只证明朝廷的掌控能力越发弱了。

“凤阳那边可有消息传来?”俞国振又问道。

这个问题,让孙临悚然而惊,他瞪着眼睛看俞国振,满脸都是不可思议之色。

“信使刚到,凤阳守备太监极是贪鄙,大肆搜刮民财,年前被杀的皇陵指挥使侯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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