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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音阁-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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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廊中烛光一明一灭间,就见杨逸之站在门口,脸上略有不悦之色,眉头微微皱起,似乎很不满意被别人打搅。卓王孙笑了笑,回首对紫石姬道:“你看杨盟主好像对你这茶很没有兴趣的样子,是不是也太没有礼貌?”
    千利紫石脸上一抹淡淡的微笑,长袖一翻,已然出手,将烧的通红的茶壶托在手中,内力一激,一道滚烫的水柱击到空着的杯子中,内力源源不绝,茶水冲满了杯子,并不停歇,就如有什么透明的屏障隔在杯子四周,形成一道三寸高的水柱。千利紫石手一沉,紫砂壶重归火炉上,盘膝坐下,对杨逸之做了个请饮的姿势。
    杨逸之神色变了变,手一挥,也不见有什么动作,平杯沿以上的水柱就如被无形的利刃划过一样,断成两截,忽如林花委地,浇入另外的两个空杯中去。杨逸之走过去,也席地坐了,取过面前的杯子轻啜一口,道:“如此清茶,一杯为品,两杯为解渴,三杯四杯,那就是饮牛饮马了,姑娘一下子给我倒这么多,难道真当我是马牛么?”
    紫石姬禁不住一笑,就听卓王孙道:“想不到杨盟主也是如此解人。千利姑娘还不再倒一杯,趁机大邀盟主之宠?”
    紫石姬盈盈一笑间,就听小晏叹道:“只是四个人却有六杯茶,多出两杯,只可敬明月与海神了。”
    卓王孙神秘一笑道:“自然会有人来喝的。”
    小晏皱了皱眉,就听走廊尽头方天随道:“各位好雅兴,本官也睡不着,若是有剩余的茶水,也请赐一杯。呀!空蟾姑娘也下来了。”
    空蟾一身黑衣,面悬黑纱,默不作声的走了过来。
    方天随一袭白衣白帽,对空蟾一揖道:“海上月明,良有可思,高卧虽好,终不如二三知己座谈。看他们几位如此热闹,姑娘不如也随喜一二?”空蟾一言不发过来,卓王孙起而肃客入座,岳阶见主客异位之势已成,也只好苦笑坐着。
    紫石姬将杯盏移到各人面前,方天随谦了一声“叨扰”,却先将满杯挪到了空蟾面前,大有邀好之意。空蟾也不理他。众人正要举杯,唐岫儿实在忍耐不住,大声道:“你们究竟在干些什么?”
    卓王孙笑道:“难道姑娘看不出,我们在饮茶?”
    唐岫儿更大声的道:“你们饮茶为什么偏偏要选这个地方?这么一大帮人,凶手还怎么来?”
    卓王孙指了指门,道:“你还是先去看看你的表哥还在不在。”
    唐岫儿一惊,扑到房门前,猛敲了几下,道:“表哥、表哥,你可好?”
    里面谢杉疲惫的声音道:“还没死。”
    唐岫儿松了口气,回过身来正要再对卓王孙发脾气,就听卓王孙自言自语道:“还有一刻钟就到子时了,若我要看住一个人,还是不要去理会别人的好。”
    唐岫儿张了几张嘴,终于还是忍住了气,拉过凳子坐在房门前,不时敲一下房门,谢杉也总是回一句“还没死”。众人虽然依旧谈笑不已,但每个人的目光,也都聚在这房门上。卓王孙内息探出,笼罩全场,玄四房间周围无不在他的监视之下,回看小晏与杨逸之,一个笑意淡然,一个若有所思,显然关心之物,也都不在这一杯茶上。卓王孙微微一笑。
    灯花渐落,方天随打了一个哈欠,步小鸾也有些倦了,四处乱看着,灯光下的黑影似乎也渐渐浓重,大家的笑声也静寂下来,似乎连针落也能听见,更漏清冷的声音,滴滴而下,似乎和人的心跳一起,在空气中凝结起来。第三部分
    49。春心一线悬成灰(1)
    子时已经快要过去,一切仍是安然无恙,卓王孙一瞥墙上,自鸣钟正好敲了起来。
    众人还没有如何动作,唐岫儿已经跳了起来,一把拽住门锁,颤声问道:“表哥,时间过了,你还好吗?”
    谢杉似乎不堪重负,道:“还好,还好,凶手的影子也没看见个,快开锁放我出去。”
    唐岫儿心急之下,哆哆嗦嗦的从口袋里掏钥匙,谢杉似乎已经忍不住,快步跑到门口来,还不停道:“岫儿,开门,快……”
    唐岫儿好不容易找到了锁孔,还没待把钥匙插进去,谢杉的声音突然就咽在了喉头,人也砰的撞在了门楣上。
    唐岫儿正好开着锁,又气又笑的唾了一口:“没出息!哪里就急得这个样子,凶手没杀着你,看不吓死了你来。”用力将门一拉。
    一股腥气扑面而来,唐岫儿还不明白怎么回事,谢杉的身体僵硬着向她扑来,眼睛一酸,被喷了一脸温血。
    方天随眼前一花,就觉得什么物什带着腥气滚到面前,还没来得及起身,已经把火炉撞了个骨碌,茶水四溅,烫的他跳了起来,定睛一看,飞来的竟然是一颗沾血的人头,头发垂挂在火炉上,滋滋声响中,一股焦臭扑鼻而来。
    他正要大叫,却听得唐岫儿已是一声惊呼,只震得耳朵发麻。
    顿时,唐岫儿随着谢杉的无头尸体一起倒在地上。
    这下突如其来,众人都为之震慑,半晌才回过神来。紫石姬飘身而前,将唐岫儿抱在怀中,探了探鼻息,对小晏点了点头道:“还没死。”
    小晏手指一弹,将谢杉的头颅从火炉中弹开,一转手,一道无形的紫光从袖中标出,将头颅缠住,拉了回来。内力自蝶丝中点点而下,刹时将血止住。小晏手一抬,头颅倒悬空中,皱眉看去。
    头颅此时已被火烧的面目全非,但仍能看出死者眼睛中的惊恐,似乎在一瞬间就为什么力量掣离身体。小晏目光凝视在头颅脖间的伤口上,似乎看到了什么奇怪之极的东西。
    这时,子时还没有过去,钟声一声接着一声,还在沉沉的敲着,宛如在天朝号上奏响了永不休止的丧钟。
    卓王孙与岳阶、杨逸之早已进了玄四房中,屋里毫无异样,窗户仍然反锁着,桌上翻开一本医书,旁边堆着一堆碎纸条。只在门口一堆鲜血已变成暗红。
    岳阶一步抢上前去,手指往桌前座椅上一抹,自言道:“靠背有汗渍,人确实是刚刚起身。”说着,身子往地上一探,贴地看了半晌:“脚印的确是从桌前到了门口。”他也不起身,蹭地挪到门口,四面勘探了许久,摇了摇头道:“没有,这里根本没有任何伤人的利器。可是……”
    他一叹之下,十分沮丧,方才的敏捷似乎也不见了,无奈的扶着门边的落地灯柱站了起来:“跟以前的案子一样,又是无迹可寻。不过……”他看了看四下如常的房间,空空荡荡,似乎少了点什么。岳阶猛一抬头,突然想了起来:“没有曼荼罗!”
    卓王孙摇头一指他面前的血迹。
    赫然一副曼荼罗已随着血迹浸渍,显露出小半个来。
    岳阶一怔,眼看着曼荼罗越显越大,自己竟和谢杉的无头尸体一起呆在八瓣绯红的花纹正中,再也不管线索不线索,一跃而出,退到了门外。
    突觉身后一道幽寒:“岳大人不必惊慌。”
    岳阶回头看时,却是小晏,但见他正轻轻用一方雪白的丝巾拭着手,淡淡道:“凶手既然可以让屏风定时退色,这借血渍显形的手段也不足为奇。”
    卓王孙刚好把目光从门侧的灯柱台上收回,注视着小晏,缓缓道:“这显形曼荼罗的办法倒是没什么,不过这无形的杀人手段,殿下是否看出了些端倪来?”
    小晏宛如此事毫不关己,淡然道:“尸身别无伤口,系在一瞬间被极其锋利之物抹断脖项。可是据诸位勘查,房间门窗反锁,四处也毫无异样,门外十数人守候,半刻也不曾离开,这行凶之人来去无踪,实在非我所能想象。驽钝之才,只有敬听郁公子高见了。”
    卓王孙看了看他,道:“行凶者只怕未必是人。”
    小晏微微一笑道:“难道郁公子真的相信鬼怪之说?”
    卓王孙道:“不是人,也未必就是鬼怪。”
    小晏脸色一沉,不再说话。
    卓王孙回头对杨逸之道:“杨盟主认为呢?”
    杨逸之脸色阴沉,冷冷道:“鬼怪也好,人也好,都与我毫无相关。”转身离去。小晏叹了口气,也随之而去。
    卓王孙看着两人的背影,若有所思。他渐渐收回目光,从灯柱中拾起一撮燃尽的灯灰,出了房门。
    岳阶此时正在外边验尸,方天随等人惊魂未定,手下人等更是唧唧喳喳,挤成一团。
    步小鸾看着卓王孙出来,突然一声哭倒在他怀中,颤声道:“哥哥,我们快走,这里真的有鬼。”
    卓王孙将她拉在怀中,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抬头看去,走廊墙上一个青铜图腾烛台在时暗时明的烛光下宛如鬼脸,鸡卵大的双目鼓突,向众人张开狰狞的笑脸,仿佛在嘲弄,也仿佛在挑衅。
    窗帷被午夜凉风轻轻撩拨着,透出窗后新月幽艳的冷光,无数黑影仿佛就在月光下的大海上欢快舞蹈,凌乱的舞步俨然就踩在众人心上。
    涛声起落,万物呜呜咽咽,如唱哀歌。
    难道天地间真有所谓的鬼神?第三部分
    50。春心一线悬成灰(2)
    然而似乎鬼神也有出没的习惯,自谢杉殁后数日,唐岫儿尽管几次吵着要将屏风拆掉,下一幅曼荼罗却始终没能出现。
    大船在海上平稳的行驶,成群的海鸥送来清爽的阳光和海水的气息,似乎惨案就此终结,再也不需担心。然而大家依旧忧心忡忡,似乎都在这份闲散中等待着即将来临的恶讯,连早饭也少有人出来吃了。
    相思坐在镜台前,朝阳明丽的光芒被窗棂滤得点点滴滴,聚在她面前的镜子里。她微微侧头,将一只玉环取下来,一头青丝瀑布般的从椅背直垂到地上。她拿起一柄檀香木梳,将头发分成两绺,一半轻含在口中,另一半任它垂下,一抬头,看着镜中人的清媚姿态,灯光朦胧,更觉花容风致,极妍尽观,不禁一笑,不经意间手中微松,木梳竟顺着那垂地的乌光,滑落到地毯上了。
    她敛衽起身,正要去拾,只听门外一阵砰蓬乱响,接着传来唐岫儿的怒喝。相思大感惊疑,不知唐大小姐又在闹什么玄虚,顺手将木梳拾起,绾在头上,走了出去。
    走廊上吵吵嚷嚷的已经围了好多的人,相思悄步走到人群后面望去,就见唐岫儿满面嗔怒,一身丧服还未除去,头发蓬松,正抓住一位十三四岁的少年,拳脚雨点般落下,打的那少年闪躲不及。唐岫儿似乎极为愤怒,一面打,一面气咻咻的道:“不长眼的小贼,叫你敢闯到我的房间来,你想偷什么,你想偷什么!”唐门的武功何等了得,唐岫儿虽然没有施展出内力,几拳下去,那少年已经鼻青脸肿。但那少年极为倔强,一手遮住脸前,一手抓了屏风的底座,勉力让自己挺立着,也不辩解,任由唐岫儿踢打。唐岫儿看他如此倔强,更是愤怒,手一紧,打得更加狠了起来。
    就听方天随睡意尚浓的声音从人群后传了过来:“你们这些人又是闹什么啊,莫非又有什么恶事发生了?这眼见明天就要到海南了,就不能让本大人过几个时辰的安省日子?”
    卓王孙笑道:“恶事倒是没有发生,就是唐小姐正在练她的暗器靶子。”
    唐岫儿猝然住手,一反手将那少年扯的一个踉跄,怒声道:“你说什么?”她脸色苍白,身子也清瘦了好多。
    卓王孙道:“若不是暗器靶子,难道唐家的武功就是来打小孩子的么?”
    唐岫儿看着他,脸上恼怒交集,狠声道:“他一大早偷偷摸到我的房间里,难道就不该打?”
    岳阶从人群后走出来,上去打量了那少年一番,沉声道:“你不是这艘船上的人。这茫茫大海上,你是从哪里来的?”
    那少年冷冷看了他一眼,紧闭着嘴唇,一言不发。
    唐岫儿怒道:“问你呢!快说!”说着,一个耳光,打的那少年半边脸颊都肿了起来。那少年突然睁目看了唐岫儿一眼,眼中满是森寒之气,唐岫儿怔了一怔,又是一个耳光打了过去,骂道:“野种!”
    相思叹道:“这么一个不会武功的孩子,唐大小姐真忍心打得下手?”
    唐岫儿见众人都是说她的不是,更加恼怒,道:“我就是要打!你看不惯么?”相思越众而出,道:“打几下教训一下也就可以了,再打下去,恐怕这孩子就禁受不起了。”
    唐岫儿颤声冷笑道:“你为什么这么护着他?莫非这个野孩子跟你有什么关系?”卓王孙脸色一沉,相思却如不觉,笑道:“自然是没什么关系。唐小姐若是没丢什么东西,就放了他吧。”
    唐岫儿道:“好!我就卖你一个面子,你说放了他,就放了他!”
    说着抓起那少年的头发,砰的一掌将窗子打开,就待将那孩子向窗外投去。相思衣袖一带,一道劲风卷出,要在半途将那少年救下,唐岫儿一声冷笑,手在头发上一拂,空中就觉微淡的光芒闪了一下,仿佛星空一下子出现在这走廊之中,尖锐的风声撕扯得众人的耳鼓都要裂开。相思脸上笑容不减,衣带飘飘,就听丁丁之声响个不停,唐岫儿甚至没有看到相思怎么出手,击出的暗器已被相思一枚枚接在手上,扔了满地。唐岫儿喝道:“给你!”手掌一圈,将那少年作为暗器向相思直掷过来。这时她愤怒已极,出手再不容情,这一掷满含内力,相思不敢硬接,双袖叠起,将她掷来的力道消解大半,一招白云出岫,将他向一边送去。就听哗啷一声响,将屏风撞翻在地。
    相思也不再和唐岫儿计较,赶过去将那少年扶起来,只见他的额头已被撞破,当下怜惜的替他擦了擦,那少年神色丝毫不动,任由相思拂拭。
    唐岫儿看着他冷冷的脸色,不由自主的就是怒火冲天,纵身过来狠狠的将他一推,道:“你这贼小子被水淹昏了头了?脑袋进海藻了?被海蝙蝠咬断了神经了么?人家打你不知道疼痒,人家帮你也不知道疼痒,你们日本人不是人么?”
    突然一脉寒气自脑后袭来,唐岫儿骤然之间就觉得身子如在冰海,舌尖僵硬,竟然再也说不下去了。
    就听小晏的声音自背后缓缓地传过来,道:“唐姑娘,这孩子已经很可怜了,你们中国有句古话,叫做得饶人处且饶人,不妨就看在下一个薄面,放他一放吧。”语调虽然温和,但唐岫儿周身如被冰雪,只觉森寒已经成形,如巨大的冰山压在身上,几乎呼吸都很艰难,更似乎连血液都冻僵在一块,格格声响中,哪里还有余力说话?
    卓王孙微微一笑道:“殿下的见识固然高妙,只是何必跟女子废话呢?”他这一句话出口,唐岫儿顿觉宛如春回大地,一阵暖风起处,身子终于不那么冰冷了。这下当真知道了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心中怒火虽旺,却也再难说出一个字。
    就听小晏悠悠道:“郁公子既然出口,在下也无所用其废话了。”
    两人对答之间,相思将那少年扶了起来,正问他叫什么名字,从哪里来,为什么漂到了船上。那少年紧闭着嘴,一概不答,相思也不以为忤,拿出金疮药帮他擦拭打破的额头。
    岳阶也走过来向那少年问话,那少年更是不理不睬。岳阶这几日来正为那几桩案子心力交瘁,又插进来这么个来历不明的小子,更是心头火起,皱眉道:“你这孩子也真是不知好歹,本想为你说几句公道话,你却这般不理不睬,难道你半夜混进别人的房间,反而是有理的了?”
    51。春心一线悬成灰(3)
    唐岫儿截口道:“小女子有几句话正要请岳大人主持公道。”
    岳阶道:“你又有什么话?”
    唐岫儿道:“按照大明律例,一个陌生男子深夜潜入女子的卧房,是该还是不该?”
    岳阶道:“当然不该。”
    唐岫儿冷笑道:“那到底该判何罪呢?”
    岳阶道:“按律该由女子亲友杖责,打死无论。”
    唐岫儿高声道:“好一个亲友杖责。可我一介女子,漂泊海上,唯一的亲人又已经莫名死去,如今受了这等欺负,却连还手都不能,真不知道这天朝号上还有没有天理王法!”最后声音转而凄厉,竟似在哭泣。
    相思知道唐岫儿虽然对谢杉呼来唤去,心中却早已属意之。谢杉死后,痛之心让她几不欲生,几日来都将自己关在房内,不吃不喝,以泪洗面。今日她声色虽厉,实已骨销神殒,几乎不成样子了。
    相思也不忍看下去,道:“唐大小姐,你到底要怎样才肯放过这孩子呢?”唐岫儿猛然抬头,泪光盈盈的眸子中俱是怨毒之意,她指着相思一字一句的道:“我要你替他还我一记耳光。”
    相思脸色一变,道:“我?难道我有什么地方得罪了小姐?”
    唐岫儿道:“本小姐看谁碍眼就是谁,讲什么得罪不得罪?”
    相思皱眉道:“唐大小姐何必苦苦相逼?”
    唐岫儿将脸转开,连连冷笑,双肩却不住抽搐:“如若不然,就让这小子立刻下船。”
    相思皱眉道:“唐大小姐,这苍茫大海之上,你叫一个孩子如何活下去?这跟杀他有什么分别?”
    唐岫儿冷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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