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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可汗 [精校版+6章隐藏结局]-第9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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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神大振,转了两圈总算绕到了陈石塘的后面,趁其不及转身,策马快冲过去。

两骑靠近之后,薛崇训的马头正对着陈石塘的左侧,其大马长枪的冲击效果已荡然无存。陈石塘瞅见薛崇训靠过来,急忙将手里的马槊横扫阻止薛崇训靠拢。

“哐!”薛崇训举刀挡住,顿觉虎口发麻,力量当真不小。但挡住了一下形势就逆转,那马槊太|长太笨,回旋不便,薛崇训将砍在枪身上的横刀顺势向下一滑,坐骑也继续前靠。眼看横刀要割到陈石塘的手上了,陈石塘飞快地将一只手松开,待刀锋靠近另一只手时他又趁机换手,生生破了这招。

薛崇训露出一丝笑意,双手握着刀柄向陈石塘怀里轻轻一拉,“当”地一声被枪柄挡住,薛崇训正待将刀尖向前一送点到为止……如今陈石塘是无论如何也扯不了这一招的。

却不料这时陈石塘的身体突然一歪从马上滚将下来,然后用肩膀猛|撞了一下薛崇训坐下的马胸。陈石塘长得不算魁梧,但力气却很大,薛崇训那匹小马吃痛受|惊,生生将他从马上甩了下去。

薛崇训一骨碌爬了起来,吐了一口沙土,愤愤道:“居然耍赖!现在咱们步战,我看你用马槊怎么和我打。”

陈石塘埋头一看腰间空荡荡的,苦道:“卑职认输了。”

薛崇训哈哈大笑:“耍赖也不是我的对手。”

陈石塘郁闷道:“方才往了佩刀,否则胜负未定。”

就在这时,他妹妹陈珍珍插|话道:“哥哥不是使君的对手,还犟什么,哼!”

周围围观的官吏胥役见状忙大声叫好,接着一顿马|屁拂面而来……陈石塘牵马过来,抱拳作了一礼。薛崇训也忙收了横刀,抱拳回礼“陈将军承认”,相互作了一揖。

陈石塘渐渐从刚才的紧张专注中回过神来,也开始拍马|屁,不过他这个当过团练的人水准自然比那些小吏小官要高,简直是天衣无缝,这东西到了一定境界就不能算是马|屁了。他说道:“没想到使君很善兵事。”

薛崇训想起自己打过的两次大败仗,愕然道:“此话怎讲?”

陈石塘一本正经地说道:“我唐军主战马队主要是穿两铛铠拿枪矛的骑兵,冲击力强大,但回旋和机动就逊于游民族,所以又配备有灵活的‘胡骑营’,负责警戒侦查等事。方才主公对付我的马槊,正是化用了唐军胡骑营的战术,含义深远,让人深思啊。”

“是这样?”薛崇训瞪眼道,“长安禁军没有胡骑营的配置,我第一回听说这玩意。”

陈石塘顿时有些尴尬,支支吾吾地应付了两句。

薛崇训爽朗笑道:“不过你说得我心里怪|舒服的,一会留下来喝两盅……少伯,你也来。”

几个官僚在院子里聊了会天,旁边程婷和陈珍珍的关系也发展迅猛,男人们还没称兄道弟,她们已是姐妹地称呼起来。

还没到酉时,薛崇训便带着陈家兄妹等人回内宅喝酒去了,完全不理政务。气氛融洽快活,程婷一时兴起,便要亲自下厨为大家炒几个菜,而那陈珍珍也说做得几首鄯州特色菜肴,忙乎了一阵,加上厨娘弄得酒席,炕上已摆得慢慢的,碗盘重叠丰盛非常。

陈石塘武将世家出身,与诗词歌赋一窍不通,当然不能聊文墨,便聊起了兵事。说起河州姚州等地遭吐蕃吐谷浑骑兵袭扰,破了几个县,王昌龄不由得感概沉吟道:“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

第六章 支持

州衙内宅几个人相处融洽,酒到酣处颇有点相见恨晚之感,他们一直聊到深夜方休。薛崇训见天色已晚,干脆留陈石塘兄妹在宅中歇息,相约明日前去巡察驻在鄯州的边军二十个团。

但第二天未能成行,薛崇训得到驿站来的消息,兵部有使者来了。朝廷使节自然是给行军大总管程千里传令来的,但兵部尚书是张说,肯定也会派人顺带给他薛崇训联络。于是薛崇训便打发了陈石塘回去,在衙门里等朝廷的消息。

果然下午时来了个姓张的京官,这人薛崇训见过,是张说的亲侄子张济世,以前是干御史的,现在大约因为张说在兵部越混越好,侄子干脆也到兵部任职了。

薛崇训将其带到签押房中说话,屏退左右只留下长史王昌龄,三人说话。只见那张济世的面相和张说有些相似,也是一张驴脸一般的长脸,不过轮廓分明面如刀削,皮肤也白,看起来并不怎么难看。

三人相互见礼之后,张济世看了一眼薛崇训身边的瘦削少年王昌龄,轻轻说道:“先生有些面生,没在京里做过官?”

薛崇训忙道:“少伯是我的好友,有话但说无妨。”

张济世这才说道:“叔父言卫国公是值得信任的人,可以相商大事。”

薛崇训的面部肌肉轻轻抽动了一下,强笑道:“我身陷吐谷浑之时,张相公多方营救帮过不少忙;上次张相公提出扩招官健之事,也曾和我携手共谋。如今咱们两家是为一体,请勿见外。”

张济世皱眉沉吟片刻道:“如今十万官健已交到程总管手里,兵是给他打吐蕃的,可几个月了程总管屯兵陇右按兵不动……卫国公明鉴,叔父与我在朝里从未谗言过他,可朝廷也担忧长此以往他会拥兵自重造成尾大不掉的局面,您是说不?”

薛崇训不动声色地点点头:“我刚到鄯州,事儿还没展开,倒是没有发现什么异象。”

张济世道:“本来陇右局面是让程总管相机而动全权负责,但叔父心忧,不得已才遣兵部使节督促,此次传给程总管的兵部命令便是尽快拿下石堡城,稳固陇右防线!咱们明人不说暗话,官健也是大唐朝廷的兵,不是程千里的私人之物,须得用于国事上……”

薛崇训没多说什么,等那张济世透露了消息之后也不便多留,便送他出门。回来之后,他对王昌龄说道:“程总管不动兵,张说好像很着急啊。”

王昌龄道:“明面上是催促军务,实则上张相公也有私心。”薛崇训问道:“愿闻其详。”

王昌龄想了想说道:“长征健儿的方略是张相公提出来并一力促成的,要是后面出了什么事,张相公也有责任,宰相是甭当了,会不会受到牵连下狱也说不准。兵部催促程千里速战能得到宫里的支持,是因殿下掌权不久,也想在开边扩土增加威望;石城堡闻名天下,攻取此地定能获得极大的舆情。”

“少伯所言甚是,人哪能一点都不为自己考虑的?”薛崇训道,“那你觉得程千里这人如何?”

王昌龄道:“官健刚到程千里手中几个月,他能完全控制这支兵马为己所用?现在程千里按兵不动,我觉得最大的原因不是他有什么私心;我大唐与吐蕃在那座石城来回争夺过好几次,死伤不可胜算,程千里不忍心让成千上万的将士到石堡城枉送性命。”

薛崇训听罢笑了笑,幕僚和他一个心思,倒也难得。他又问道:“你说兵部来催促军务,关我一个刺史何事?张说干嘛专程派他侄子来和我会面?”

王昌龄笑道:“主公在这节骨眼上做鄯州刺史,明言里都知道您是殿下的眼线,别说张相公猜得到,就是程千里也心知肚明。”

薛崇训叹道:“这么说来,他们都想得到我的支持了?”

刚说到这里,忽报有人求见,是节度使派来的将领。薛崇训不禁对王昌龄笑道:“说曹操曹操就到了。”

薛崇训唤入,过得一会胥役便带着一个穿盔甲的高猛将领到了签押房,长了一张大嘴,两|唇又宽又厚就像被蜜蜂蛰过嘴巴一般。那将领进来便抱拳道:“末将蔡奕,大总管帐下官健都尉,拜见卫国公。”

“有啥事你说吧。”薛崇训大模大样地坐在椅子上,身后是一头老虎的爪牙图案,张牙烈齿的颇有气势。

那将官蔡奕没啥多话,生硬地说:“大总管闻报廊州达化城被吐蕃军攻破后一片混乱,蕃族趁机劫掠,欲带兵弹压并安抚百姓,想请卫国公同行,明日启程。”

薛崇训没好气地说道:“我是鄯州刺史,廊州又不是我的辖地,关我何事?”

蔡奕顿时脸红,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过所以然来,实在没啥口才。薛崇训不想再为难他,遂笑道:“是了,以前我去过达化城,大总管邀我同去,也算是重游故地。”

“是,就是这样。”蔡奕忙点头道。

薛崇训道:“那你回去回禀,明儿一早我带人去行辕与程总管会合。”

……

薛崇训安排了一下,第二天一早便带飞虎团及陈石塘部泅营六百余人出发,程千里率陇右军骑兵四千余,两人合兵五千多骑出鄯州南行。鄯州防线有十万官健驻扎,没有任何危险,薛崇训从来就不过问防御问题……想来如果是做廊州刺史也挺郁闷的,长期要作好挨打的准备。特别是现在这种秋季,秋高马肥正适合游牧民族出动,而汉人这边要秋收,有许多粮食担心被抢。

“防秋”一直是边关官僚们很重要的事情,都形成了常例。

从鄯州南下到廊州大部分地区还未遭受兵祸,沿路上那些还没收割的春麦黄灿灿的十分迷人,程千里好像很喜欢庄家,骑在马上也常常斜身伸手去摸那些麦蕙,眼里包含爱惜之意。瞧他那样子,不是在抚|摸麦蕙,仿佛是在抚|摸女人柔|滑如脂的肌肤一般。

程千里还是穿着一身麻布长袍,头上扎着一块白布巾,一副文士打扮。不过节度使确实是文官,并非武官,他这身装扮很符合他的身份。高宗时期才开始有节度使这个不常设的官职,而且权力比后来局限得多,使官本就是文官;就算是后来藩镇割据的时候,以军阀形象出现的节度使其实也是文官,很多根本连刀枪都不会用,主要用幕府集团来控制州郡……日|本后来的幕府政权,其实就有唐朝使官幕府集团的痕迹。

程千里武将世家出身,不过形象反而像一个文士,面相方正须发梳得井井有条,身材高瘦,看起来并不凶猛。

这时他回头喊道:“传令各部勿要践|踏庄稼,否则重罚!”

后面的将帅齐声应道:“末将等得令!”薛崇训闻罢气势雄壮的声音,不禁回头一看,只见那些官健骑兵队列整齐军纪严明,再看自己的四团兵马,除了飞虎团还耐看之外,那陈石塘的部下一个个搔首挠耳,乱糟糟的一团。

薛崇训不禁郁闷地看了身边的陈石塘一眼。陈石塘顺着他的目光一看,心下了然,便说道:“主公别光看面子,得看里子。”

“此话怎讲,走路都不会就会打仗了?”薛崇训没好气地说。

陈石塘故意提高音量让程千里听到:“别瞧咱们那帮弟兄个个没个正形,可他们是边军,在鄯州打了多年的仗,都是百战余生之辈,真打起来,一个顶十个用。再瞧那些装模作样的官健,几个月前还是庄稼汉、木工、泥瓦工,发了一身铁皮披上就成军了,嘿嘿,没见过场面,到时候得尿|裤|子。”

程千里看了他一眼道:“陈团练要约束部下,不能扰民,否则本官照样治你!”

一行人走了一天工夫,太阳快下山的时候才到达廊州州衙,州衙倒是没被攻破。几千兵马重点防御的州府自然坚固,而下边那些县城顶多几百人防守,一打起来就不好守了,所以达化城比较悲剧。

刺史刘讷倒是薛崇训的熟人,以前送金城入蕃时他还犒过军,如今在廊州干刺史来了,正遇薛崇训等人率军暂留,他又来犒军。

刘讷跑来向程千里解释,说吐蕃吐谷浑联军知道唐大军驻扎在鄯州,遂屯兵廊州以西,然后一万多人入境劫掠,他们廊州兵力空虚,战不能战,守也不够守,只要重点防御州府,让敌军破了达化。

言辞之中多有抱怨,薛崇训也理解他的心情:他|妈|的你们十万大军屯在鄯州按兵不动,让我们几千人在这挨打,只丢了个县城都是对不起大家了!

好在程千里也没怪罪他,只询问吐蕃军动向和行踪。这边关州郡的上下官僚都有一批细作卧底,摸到敌境刺探情报,刘讷倒是对答如流。

薛崇训见刘讷的刺史当得挺好,这么了解情报,不禁问陈石塘:“咱们鄯州也有细作在外面吧?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wRsHu。CoM》

陈石塘道:“以前都是长史在管那批人,长史前两天不是被主公砍了?”

薛崇训:“……”

第七章 积石

怪不得原来那个鄯州长史敢在新官薛崇训面前装模作样,原来他确是有些才能的,不然也控制不了间谍细作的事儿。本来是个极有用的人,可已经砍掉了,薛崇训后悔也是不及。他回头看了一眼旁边的新任长史王昌龄,沉吟道:“少伯善文善谋,但那|活|儿你干不了,回头写封信拿给张济世,让他带回去,让我|母亲把京兆府的宇文孝给调过来,让他干这事儿正是恰当。”

术业有专攻,人总是有长处短处,常理也。

众军在廊州州衙驻扎歇了一晚。早上起来时薛崇训听得号角阵阵,朝阳映衬下鼓足了腮帮的军士形成了一排壮丽的景象,不禁诗兴大发,翘首便吟|道:“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

最后那句“可怜白发生”他给阉|割了,因为想着自己正当春秋鼎盛,那句不甚适合。吟|罢他还觉得回味无穷,老辛的词果然带劲。

不料此词正被刚刚出帐的王昌龄听到了,王昌龄惊道:“主公作的好词!”

薛崇训愣了一愣,心道:小王诗赋行家,我要是说是自己写的,到时候被认定精通辞赋,要和我谈论这个该当如何?

诗词歌赋中可是有大量典故的,薛崇训知道个毛,要不了两天就要露|陷。他想罢忙摇头道:“并非出自我手,我一个朋友写的,歌词,哈哈……是歌词。”

王昌龄十分感兴趣地问道:“未闻是哪位前辈?”

薛崇训有些尴尬地胡诌道:“叫辛弃疾,以前在终南山隐居,我见过两面,现在不知所终。”

王昌龄颇惋惜地叹道:“果然有才华的高人都神龙见尾不见首。”

薛崇训笑道:“少伯不就是么,我每天都能见到。”王昌龄谦虚地抱拳道:“不敢当不敢当。”

他一面说一面从口袋里摸出一枝毛笔和一张纸来,四处找不到放纸的地方,遂换边上一个侍立的军士过来,让他弯腰伏在面前,将纸放置于背,然后把毛笔放到嘴里舔了舔,便当场记录薛崇训吟诵的那首词。

薛崇训见状不禁愕然,这词要是流传下去了,以后到了宋朝老辛还能写吗?不过以后的事他是管不到了,随它去吧。

众军都起来了,营地上炊烟缭绕开始生火造饭,军队自己带有粮草自己动手做饭,十个人围一堆吃,一个小队十个人称为一火,名字的由来估计就是他们一块儿生火做饭的原因。吃饭用铁马盂,一种大号饭盒,能装很多饭,每人操|一个铁马盂就稀哩呼噜地大吃。那程千里与将士们同宿同食,也用这种玩意吃饭,行军大总管都这样,薛崇训无奈也只好跟着用这种大饭盒吃,吃相十分难看。

吃完饭众军继续南行,此行主要是安抚战区,考察地形,并无大仗可打。因为吐蕃军劫掠之后早就跑掉了,他们攻下达化县之后自然不敢占领,等唐军援兵来了那是找抽,抢一把就跑比较明智。如今敌军已经远遁积石山以西了。

沿驿道南行途中薛崇训等人忽然听见一声呼救的喊声,众人循着声音看去,只见远处有座小山,山下有个土地庙,呼声好像就是从土地庙中传来的。

程千里下令道:“大军不停,蔡都尉,带本部亲兵过去看看情况。”

那大嘴都尉便是前日跑到鄯州州衙里给薛崇训传话的将领,在马上应了一声“得令”,便带着几十骑向那小庙包抄过去。那波骑兵中有两个军士的背上插着三面小旗,代表营级的指挥坐标,蔡奕管的一营兵马,身边便有几个这样的传令兵;另有一人背上插着一面小旗,是那一队的传令兵,旗子没插在队正背上,将官身上都没有明显的装饰,否则在战场上就是神|射|手照顾的重点对象了。

这时庙里的好像听到了马蹄声,几个衣衫不整的汉子从门口冒出来,他们忽然见到远处的道上大军列列成龙,撒腿就往山上跑。可是这时有一火人马已经抄|到了庙后截住了他们的退路,另外两火骑兵分左右围向土地庙,瞬间就将那地儿围住了,那几个汉子无路可去,可仍没有站住的意思,仍然乱跑。

一个骑兵已经拉开了弓弦大喊“站住”,见人不听,便松弦射|箭,一个上身赤|裸的汉子应弦而倒。就在这时,庙里跑出来一个露|着白|花花的身子的女人,那女人怀里抱着几块破布,披头散发地要跑。另一个骑士张弓搭箭对准了那个乱跑的女人,听得蔡奕喝了一句什么,那骑士才把箭尖方向移到了地上。

过得一会,三个汉子和一个女人就被蔡奕等人押到驿道上来了,庙外还留下一具|尸|体。蔡奕脱下身上的黑色斗篷裹在了那女人的身体上。

程千里问道:“是怎么回事?”

蔡奕道:“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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